在你這一輩子里,你一定會擁有和別人一樣的機會。
此刻,我正站在紐約的麥迪遜廣場花園的外面,望著那座仿佛是四周開敞的巨大的帳篷似的大型體育館,不禁驚呆了。但見里面華燈綻放,亮如白晝,遠遠望去,就好像是一個能夠噴發出火球和火花的羅馬焰火筒一般。今天晚上,將有三位愛爾蘭男高音歌唱家在這里演出。而我,一個來自克爾肯尼郡的農村孩子,就是其中的一員。要知道,在人們眼里,我曾經是一個永遠都不能走路的孩子,但是,沒想到的是這次,我卻獨自一人在世界上走了這么遠的路。
這兒可是世界上一些最優秀的音樂家表演過的舞臺,也是一些最優秀的運動員競技過的賽場啊!再有幾個小時,我就要和我的兩個同伴約翰·麥克德莫特以及安東尼·卡恩斯一起站在這里為臺下一萬五千名觀眾演唱了。此時此刻,我不禁低下頭,注視著我的褲子,心中頓時涌起陣陣波濤,久久不能平靜。因為,在我的褲子里面,掩藏著的不是和正常人一樣的靈活自如、結實有力的雙腿,而是兩條僵直呆板的假腿!“根本就不敢想像我竟然能夠站在這個舞臺上為人們演唱,”我想,“能夠走到這兒,對我來說就已經是個奇跡了!”
她說,當我從她的肚子里出來的時候,手腳就沒有停卜來過,不是抓就是踢,而且還哭聲震天。但是,遺憾的是,我一生下來,就患有先天疾病?!笆撬碾p腿,”助產士說;經過診斷,都柏林醫院的醫生告訴我的父母說,我所患是短肢畸形,這是一種雙腿膝蓋以下部分受到侵襲的畸形,每條腿的脛骨都向外張開,而且比正常的短,不僅如此,我的每只腳也只有三個腳趾頭。
就這樣,沒過多久,我的父母回到了我們在克爾肯尼郡納斯村外的農場,而我則被送到了位于都柏林的坦普爾大街兒童醫院接受進一步的治療,盡管那兒也沒有一個醫生能夠治療我的這種疾病。最后,他們只好把我送回了家。
于是,艱難的生活開始了。我不能站立,更不用說行走了。我很少離開我們在農場里的家,即使出去,也是被別人抱在懷里。不管是什么季節,只要媽媽帶我去鎮里,她總是把我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除了我的家人之外,沒有人看到過我的雙腿,也沒有人能夠看到我的雙腿。當然,這絕對不是我的家人以我為恥,相反,他們非常非常地愛我,他們在盡他們最大的能力保護我。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媽媽有一個計劃。
“我不想讓他看見別人用古怪而又異樣的眼光看他時的樣子,”她對爸爸說,“我要讓他在自尊、自信、自強中成長,讓他相信自己也和別人一樣,抓有同樣的機會!”
“你不能讓他與世隔絕啊,”爸爸對她說道。
“等他能走路的時候,世界會看到他的,”媽媽堅定地答道,“我相信他一定會行走的?!?/p>
從那以后,為了幫助我能站立起來,幫助我能獨立行走,媽媽幾乎嘗盡了各種各樣的方法,傾盡了她的所能。她曾經把玩具放在離我不遠的地方,試圖用它來誘惑我,“羅南,起來,站起來去拿它,”她總是這么催促我。可是,我卻無法做到。每每這時,她都能看到我臉上那沮喪的神色,而我也能看到她臉上那失望的表情。后來,當我又長大一些之后,她和爸爸一起帶我前往一家位于都柏林的假肢醫院。
“羅南,今天你將會獲得—副新腿,”走進醫院爸對我說道。
那時,正是20世紀60年代,假肢技術尚未發展完全,最多也只能算是剛剛起步。而那一年,我剛滿3歲。負責治療的醫生把我放在—張桌子上,仔細地給我檢查起來。他們在我的身體上面放了一張又大又硬的白紙板。然后,有一個人在白紙板上面用筆畫出了我身體的輪廓,另一個人則用尺子測量我的臀部到膝蓋以及膝蓋到足踝的尺寸。接著,他們用熟石膏做出廠我的大腿模型,以作為我做假肢用的模子。
幾個星期之后,醫院把我的假肢做好了。于是,我們再次來到了都柏林。在候診室里,我們靜靜地坐在那里,等待著醫生的到來。這時候,媽媽閉上了雙眼。我知道她正在祈禱,因為,每當她祈禱的時候總是會閉上雙眼,這已是她多年的習慣了。不僅如此,我還知道她此刻是在為我而祈禱,祈禱上帝保佑我能早日行走。其實,又何止是此時此刻呢?我敢肯定,自從我生下來的那一天起,她就開始為我祈禱了,而且天天如此!看著她那虔誠的樣子,我也閉上了雙眼,和她一起祈禱起來。
過了一會兒,幾位醫生走進了候診室,其中一個人的手里還拿著一雙靴子,它們看起來就像是女士所穿的那種長及膝蓋的、系帶式的厚底長靴?!鞍堰@個穿上,”他一邊說一邊遞給我一雙皮襪子,“它們可以保護你的雙腳不被靴子里的鉚釘劃傷或者磨爛?!贝掖┥夏请p皮襪子之后,他就一手拿著一只靴子,一手扶著我的腿,把我的雙腿依次塞進了靴子里,然后把系帶系緊。靴子的兩邊分別裝有起固定作用的鋼管,以便能使腳固定在適當的位置上。穿好靴子以后,他把我從桌子上抱了下來,并且讓我一個人獨自站在地上。
“抓住那架雙杠,小伙子,”他指著立在我面前的一架雙杠對我說道,“把一只腳抬起來,放到另一只腳的前面去,試試看能不能站起來?!?/p>
于是,我伸出雙手;緊緊地抓住雙杠,然后,用力將自己的身體緩緩地拉起來,直至完全站立起來?!芭?,我站起來啦!”我興奮極了,禁不住沖著爸爸媽媽驚叫起來。對于一個正常人來說,站立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但是對于我來說,那簡直比登天還準。因此,當我站起來的那一刻,那種感覺,那種令人難以置信的感覺,你可能根本就無法想像。即便是時至今日,那種感覺,那種終于可以站立起來的感覺,那種再也不用爬再也不用被別人抱著的感覺,我仍舊記得清清楚楚。
“嗯,好,現在再走走看,”還沒等我激動的心平靜下來,醫生就接著對我說道。
于是,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后把身體的重心轉移到了左腳上,接著,我緩緩地抬起了右腳,并小心翼翼地伸向前方。那一刻,我只感到那穿著靴子的腳竟然比鉛還要沉。當我的右腳重重地落在那光滑锃亮的地板之后,我又以同樣的方法伸出了左腳。
“我能走路了!”我驚喜地叫道。
接下來,我又滿懷信心地向前走了四步。盡管我走得很慢很笨拙,但是,在我、在爸爸以及媽媽的眼里,那簡直就像是最美麗的舞步。當我停下來,轉過頭,開心地笑望著他們的時候,我發現,爸爸的雙眼濕潤了,而媽媽則緊緊地握著他的雙手,正微笑地望著我,目光中充滿了驕傲和自豪。
回到家之后,我就穿上了我的那雙新“靴子“,開始練習走起路來。剛開始的時候,我還必須要扶著某些物體才能站立和行走。但是,過了一段時間之后,也就是在我四歲生日之前不久,突然有一天,我發現自己竟然可以不用再依靠任何物體而行走了。
“哦,羅南,你真是棒極了!”媽媽驚喜地看著我,激動地說,“世界上的任何事情,只要別人能做的,你都能一樣做到!”說完,她又轉過頭對爸爸說,“現在,是該讓羅南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是該讓外面的世界看看我們的小羅南的時候了?!?/p>
然后,她又回過頭來對我說道:“哎,羅南,明天跟媽媽到鎮上去走一走?!?/p>
第二天,媽媽給我穿上了一件紅色的粗棉布褲子和一件格子呢的襯衣,她自己則穿了一身夏裝,并且給頭發定了形,還簡單地化了一下妝。然后,爸爸開車把我們送到了位于鎮子邊上的教堂門口。當我們從車子里下來的時候,媽媽拉著我的手,對我說道:“羅南,從現在起,抬起頭來,要昂首挺胸?!?/p>
接著,我們向鎮里走去。大約走了300米之后,我們來到了我們此行的第一站:郵局。要知道這可是迄今為止我所走過的最遠的路了。走進郵局的時候,我早已經累得大汗淋漓,上氣不接下氣了。
我們離開郵局之后,就沿著街道繼續前行。媽媽拉著我的手,昂著頭,挺著胸,雙眼中閃爍著耀眼的光芒,那光芒流露著一位母親的驕傲,流露著一位母親的自豪。她帶著我先走進肉店,然后,又走進食品雜貨店。接著,我們就這樣一家挨一家店鋪地逛著。這樣一來,盡管鎮上的許多人都認識了我,但是我腳上的那雙沉重而又蠢笨的靴子以及我那向外張開的八字腳卻讓我吃盡了苦頭,我不僅累得筋疲力盡,而且那難看的步態也使我感到極不自然。我感到鎮上的人們都在盯著我看,有的人甚至在指指點點,悄聲地議論著什么?!皨寢專也幌矚g這樣!”我一邊走一邊小聲地對媽媽說道。
“羅南,我知道現在就讓人們接受你的確很困難,”媽媽說,“但是過了今天之后,人們就不會再像今天這樣注意你的雙腿了。他們看到的將只會是你的勇氣?!?/p>
“好吧,”我答道。于是,我忍著雙腳的疼痛,繼續向前走下去。在村口,我們遇到了教區教士。“哦,這就是那個體弱多病的小家伙嗎?”他問道。
“牧師,我的孩子沒有一個是體弱多病的,”媽媽答道,“尤其這個,更不是。他不會一直都這么小的,他會長大的!”說完,我們就又繼續向前走。
那天晚上,回到農場之后,我就立刻癱到了床上,只感到渾身筋疲力盡,疼痛難忍,就仿佛散了架一樣。第二天清早醒來,盡管經過了一夜的休息,但我仍舊感到渾身酸疼。不過,和能夠自由行走相比,對我來說,這點疼痛又算得了什么呢?那一天,我永遠也不會忘記,因為,從那一天開始,我人生的新篇章開始了。
事實的確如此。但是,我的生活仍然充滿了艱辛。最后,我不得不再次接受治療,將雙腿膝蓋以下的部分全部切除,并且安裝了一副新的假肢。盡管如此,我每天仍舊生活在疼痛之中。然而,無論什么時候,每當劇烈的疼痛向我襲來,我都會想起和媽媽一起走過納斯鎮的情景,她給我上的那堂課永遠陪伴著我。
在這些年里,我參加過世界殘疾人運動會,并創造了田徑比賽的世界記錄;也許是因為上醫院太多的原因,我決心做一名醫生,而且最終真的獲得了醫學學位。后來,我又放棄了穩定的工作,開始去追求我的歌唱夢想。在我的人生旅途中,每走一步,媽媽的話都會在我的耳邊響起:“羅南,世界上的任何事情,只要別人能做的,你都一樣能做到!”不僅如此,她還相信上帝一定會來幫助我的。
也許正因為如此,我在歌唱事業上也取得了可喜的成績。我曾經與世界上最杰出的音樂家一起在歐洲最負盛名的舞臺上同臺演出。但是,對我來說,麥迪遜廣場花園就好像是音樂領域里的珠穆朗瑪峰一樣,一直都是我心目中的圣殿。
那天晚上,當我和另外兩位愛爾蘭男高音歌唱家一起走上麥迪遜廣場花園的舞臺時,媽媽的話又一次在我的耳邊響起。當舞臺燈照耀在我們身上的時候,觀眾們紛紛站了起來。就在交響樂團即將開始演奏之前,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望著臺下熱情洋溢的觀眾,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幾年前,爸爸就已經去世了,而媽媽此刻正在愛爾蘭,雖然,他們現在都不在觀眾席中,但是,我卻仿佛看到他們就坐在那兒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我,臉上洋溢著欣慰而又自豪的笑容!正兀自想著,樂隊指揮舉起了指揮棒,接著,樂隊開始演奏起我的一首獨唱歌曲——《我熱愛的小鎮》。隨著那悠揚的樂曲,我開始盡情地歌唱。雖然,我無法用我的雙腳來感覺音樂的節拍,但是,我卻可以用我的心來感覺。因為,在我的心中,伴隨著音樂的,還有媽媽曾經立下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