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性與社會政治分析范式發展

內容提要 20世紀末以來，風險社會理論風靡西方社會科學界，風險分析法成為透視西方社會發展的又一方法，一些理論家認為階級社會理論和階級分析法適合工業社會而不適合工業社會之后的社會形態，因而，西方社會政治分析范式需要進行部分轉換。本文認為西方社會發展的各階段社會中的矛盾不一樣，社會政治議題也不一樣；新社會運動勃興從實踐層面表明社會發展變化。但是，這些議題產生的根本原因還是在于生產資料屬性差異而產生的，因此，要消除工業社會的副作用、防范科學技術的風險主要還是要建立新的生產關系。

19世紀，馬克思、恩格斯創立了階級分析，以生產關系為邏輯起點來分析資本主義的命運，認為資本主義社會制度必然滅亡。長期以來，在理論上就一直存在資本主義制度與社會主義制度的爭論，在實踐上存在階級關系對立調和的實踐探索；然而，在20世紀末，蘇東垮臺、柏林墻倒塌，以階級關系為基礎的理論探討受到懷疑，各種新的理論分析視角走上了知識的舞臺。

一、從階級矛盾到安全困境

從農業社會走向工業社會的過程是人類發展階段的第一次現代化，現代化將科學技術進步置于整個社會的首要動力。現代化是工業革命以來的變化，其特征包括：城市化、工業化、專業化、大量正規教育、大眾媒體、世俗化、個性化、企業家精神、大規模生產和現代國家。現代化過程的物質核心是工業化。在新教國家，新教提倡的經濟動機促進了工業化和社會變化。現代化過程的一個特點是從宗教權力向國家權力的轉移。現代化也是多層面同步轉變的過程，是涉及到人類生活所有方面的深刻變化。概括起來，現代化可以看作是經濟領域的工業化、政治領域的民主化、社會領域的城市化以及價值觀念領域的理性化的互動過程楊豫：轉引于。現代化的核心目標是經濟增長，通過工業化和系統的技術應用來擴大有形產品。

烏爾里希#8226;貝克則認為自20世紀中期以來，工業社會的社會機制已經面臨著歷史上前所未有的一種可能性，即一項決策可能會毀滅我們人類賴以生存的這個星球上所有的生命。而且隨著工業社會不斷的發展，到最后，將沒有任何一種社會機制（無論是現在已經具體存在的，還是將來具有之可能性的，乃至人類窮其想像所能想像到的任何一種社會機制）能夠用來處理人們能夠想像到的最糟糕的事故（WIA：theworstimaginableaccident），而且沒有任何一種社會秩序能夠用來在各種可能性中浮現最壞可能性的情況下確保工業社會的社會結構和政治體制不能摧毀〔德〕烏爾里希#8226;貝克：《從工業社會到風險社會——關于人類生存、社會結構和生態啟蒙等問題的思考》，王武龍譯，載《馬克思主義與現實》，2003年第3期。。工業社會的保險機制在此全部失效，因此，今后的風險社會是一個無法保險的社會。因此，人類通過第二次現代化（反思性現代化）來完成工業社會的結構和體制的轉型，進入到現代社會另外一個階段——風險社會。

隨著風險社會來臨，整個社會將有許多新的特征：

1．社會分配中軸發生了變化

貝克在其《風險社會》認為，之所以將工業社會之后通過反思現代化發展的社會認定為風險社會是因為整個社會分配中軸發生了變化：已從以財富為中軸向以風險為中軸轉變。“在先進的現代社會中，當社會在生產財富時，也系統性地把社會對風險的生產帶了進來；于是，這個匱乏社會的分配問題與分配沖突，也就順著由科技所衍生出的風險生產、定義與分配的建立而轉移了”。UlrichBeck.RiskSociety:TowardaNewModernity，SAGEPublications，1992，P19.并認為這種轉變需要一定的社會條件才能發生，“這種匱乏社會里的財富分配邏輯轉變為后現代社會里風險分配的邏輯歷程，從歷史的角度看（至少）離不開兩項條件：首先，就像我們今天能覺察到的，它之所以能夠發生在這種場所并且產生如此規模，乃在于人類與科技的生產力，其中法治國家和福利國家中的安全制度和規范已經完成，而使得真正的物質匱乏在客觀上能夠減輕，并且透過社會制度來加以局限。其次，這種轉型在依靠現代化過程中幾何級數成長的生產力來推動的同時，災害和潛在的威脅也在生產力推動下以前所未知的程度被釋放出來”。〖HT6”〗③當然，這兩種分配中軸在一定時期在社會中并存，甚至是由財富分配中軸為主，風險分配中軸為輔助的分配方式，但是總有一天也會發生倒轉。

那么，一旦這些條件都浮現出來的時候，原來歷史的思考和行動類型將會被另一種類型所弱化和凌駕。工業社會或階級社會的概念（或更遠地從韋伯與馬克思的意義來看）圍繞著一個問題：社會所產生出來的財富如何能不平等而同時又能合法地被分配。這一點在解決相似的而又非常不同問題的方法上與風險社會新范式有著重疊之處。風險社會圍繞著：我們如何防止作為先進的現代化一個構成部分——風險和危害被系統地生產出來，并將其危害降到最小和將它們戲劇性的引導出來。同時也把它們局限在曾經是它們以潛在副作用的姿態所誕生的地方，并予以消除瓦解，使它們既不會阻礙現代化的進程，也不會超出（生態學的、醫學的、心理學的、社會的）“合理的”邊界。因此，在階級社會和風險社會都有一個共同的邏輯：既要……又要……的邊界邏輯。在階級社會是既要承認社會財富分配不平等，但又要通過合法方式使這種不平等在一定界限之內；而在風險社會同時是既要承認風險產生是不可避免的，但又要不至于使其影響擴大超出人類控制的范疇。

2．社會驅動力發生了變化

工業社會作為一種階級社會，由于人們的財產不平等，因此，每個人在社會行動中的初始條件是不可能平等的，但是市場就其本性來說，在一定意義上又是天生的平等派，因此，平等成為人們行動的動力。“階級社會在它的發展動力上（在它從“機會均等”到社會主義社會模式的各種變體這些表述中）仍舊與平等的理念相聯系。”〖ZW(4B〗〖KG*2〗UlrichBeck.RiskSociety:TowardaNewModernity，SAGEPublications，1992，P49而在風險社會是以風險作為社會分配中軸，因此，其社會動力也就與階級社會不一樣，它通常的對立方——這既是它的基礎又是它的動力——是安全。根據兩個社會中人們生活境況不同，也可將它們的動力分別表述為：階級社會的驅動力可以概括為這樣一句話：我餓！風險社會的驅動力則可以表述為：我害怕！

3．階級結構變化

風險一方面強化原有的階級結構，同時又在削弱階級結構，變成無階級社會。盡管在分配性質、模式上、媒介上，風險分配與財富分配上有著系統性的區別，但并不排除，許多風險分配上是有階層或階級特殊性的。從這一層意義上講，在階級和風險社會之間又有一個重疊地帶。從風險分配的歷史可以看出：風險和財富一樣是掛靠在階級的架構上——只不過是顛倒過來：財富在它的上層聚集，風險在下層。因此看來風險并不會削弱階級社會，反而會強化它。但是，隨著現代化風險的擴張——即大自然、健康、食物等等的危險——社會的差異與邊界越來越模糊，而且它所造成的結果也一直都很不相同。客觀上來說，風險會在它的影響范圍內擴展，并且對于被它波及的對象而言，起作用都是一樣的。就這層意義來看，風險社會就恰恰不是階級社會。它的風險處境就不能被理解為階級處境；它的沖突就不能理解為階級沖突UlrichBeck.RiskSociety:TowardaNewModernity，SAGEPublications，1992，P38。。

4．社會不平等內涵變化

在階級社會社會的不平等主要體現在財富的不平等，首先在民族國家內不同階級、階層之間財富不平等，在不同國家之間財富也不平等。而在風險社會中則主要是風險承擔上不平等。在民族國家內富人和窮人所承擔的風險是不平等的，例如，盡管空氣受到嚴重污染，但是富人可以購買純氧，不承擔質量很差的空氣帶來的健康風險，而窮人則必須暴露在污染的空氣中。在國際上，發達國家將由污染工業轉移到不發達國家，享受工業產品卻不承擔生產過程的風險，從而形成新的國際不平等。但是，在風險社會，這種不平等是階段性的，隨著，風險源的進一步擴大，當危險籠罩在整個人類與地球，這種不平等開始消除。

5．社會價值體系變化

在工業社會的社會價值體系是“不平等”的，而到了風險社會，“不平等的”社會價值體系被“不安全的”社會價值體系所取代。工業社會中平等的烏托邦包括很實質的和積極的社會變遷目標，而風險社會的烏托邦仍舊是特別消極的和防御性的。基本上，人們不再關心獲得“好的”東西，而是關心如何預防更壞的東西；自我限制作為一種目標出現了。階級社會的夢想是每一個人都需要和應該分享蛋糕。

風險社會的烏托邦則使每一個人都應避免受毒害。

6．社會沖突的基礎變化

在階級社會，由于統治階級要竭力維持現有社會統治秩序，而被統治階級要打破這種統治秩序，形成新的社會秩序，所以整個的社會沖突的基礎是秩序。而在風險社會由于風險已成為社會結構中的一部分，而且風險已變為全球的，而不僅局限風險源的周圍，全球生態危機成為社會的制度危機，社會沖突的基礎已不是秩序而是風險。

7．社會安全機制的變化

在階級社會（主要是工業社會）社會安全機制主要源自對政府和專家的信任而確立的各種制度。而由于風險社會是一個不能保險的社會，保險專家批評安全機制，專家受到專家批評，政治家受到公民團體批評，企業受到顧客有組織的抵制，政府受到自助團體的批評等。整個社會安全機制來自各

種人群的認知。

8．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變化

在工業化初期，由于生產系統和生活系統變化，尤其是社會福利系統變化，從而使人與人之間出現第一次個體化關系，但這種個體化關系依然是在一定的結構中進行表達，如在家庭、民族國家中個體才能保持個體化關系，仍然是一種結構下的個體化關系。而在風險社會，在全球化的邏輯下，民族國家邊界正逐步萎縮融合，家庭模式成為“侯鳥式的”，離婚或單親家庭劇增，整個人處于流動之中，這種流動已跨越民族國家和家庭，人與人是一種流動下的個體化關系。

因此，在工業社會主要矛盾是生產資料所有者（資本階級）與出賣勞動力的工人（工人階級）之間因剝削而產生的階級矛盾；而進入了后工業社會，則主要是廠商和消費者之間因產品安全引起的爭議，這種爭議表現為一種安全的困境：一方面消費者需要更多層次和更為豐富的享受，于是，對產品的科技含量提出較高要求；另一方面由于科技產品本身的內在風險，又令消費者充滿的恐懼；因此，通過媒體對不同科學家的宣傳和放大，消費者、廠商和公共機構都陷入對科學技術應用安全的矛盾狀態。

二、從生產關系到定義關系

工業社會形成是資本主義制度確立的先決條件。資本主義制度改變了工業生產關系，生產關系成為分析工業社會矛盾的邏輯起點。生產關系是指人們在物質資料生產過程中結成的相互關系。人們從事生產，與自然界作斗爭，不能各自單獨地孤立地進行，而必須相互結成一定的關系，在一定的社會聯系中共同地來進行。毛主席曾經指出：“在沒有階級的社會中，每個人以社會一員的資格，同其他社會成員協力，結成一定的生產關系，從事生產活動，以解決人類物質生活問題。在各種階級的社會中，各階級的社會成員，則又以各種不同的方式，結成一定的生產關系，從事生產活動，以解決人類物質生活問題。”在人們彼此間的各種社會關系中，生產關系是最基本的關系。其他各種關系，如政治的、文化的等等，都是在生產關系的基礎上產生和建立起來的。生產關系的總和，構成社會的經濟基礎。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這是馬克思列寧主義的一個基本原理。

在私有制的階級社會中，生產資料被少數剝削者所占有，他們利用占有的生產資料對廣大勞動者進行剝削和壓迫。人們的階級關系已居于主導和決定的地位，而同一階級內部各成員之間的關系，相對來說，則已成為次要的和從屬的。因此，在這里，生產關系歸根到底就是階級關系，即剝削者和被剝削者之間的關系。生產關系的內容包括三個方面：(1)生產資料所有制形式；(2)由此產生的各種不同的社會集團在生產中的地位及其相互關系；(3)完全以上述兩項為轉移的產品分配形式。其中，生產資料所有制形式是生產關系的基礎，它決定生產關系的性質。而生產資料所有制在民族國家的法律形式表達是所有權的歸屬問題。

由于生產資料所有權的差異，在初次分配中必然形成多種分配關系，這也造成在經歷初次分配之后，人們的收入和財富上形成差異。這樣必然有一部分沒有占有生產資料的人就又陷入貧困，同時由于沒有占有資料就沒有資產收益分配，在年輕時能以出賣自己勞動力而獲得生活資料，而一旦年老喪失勞動力以及遭遇意外事故之后，無產者就會失去生活資料，于是就容易形成社會問題。根據生產關系這一特性，資本主義國家建立起完善的福利和社會保障制度，形成第二次分配，試圖縮小社會差距，維持社會基本的公平和公正。

烏爾里希#8226;貝克提出，在風險社會，必須把定義關系看的類似于卡爾馬克思的生產關系。風險社會的定義關系包括在特定的文化環境中構成風險識別和評估的特定規則、制度和能力。它們是風險政治運行于其中的法律的、認識論的和文化的權力模子。并認為定義關系能以有關的四組問題加以說明：（1）誰將定義和決定產品的無害性、危險、風險？責任由誰決定——由制造了風險的人，由從中受益的人，由它們潛在地影響的人還是由公共機構決定？（2）包括了關于原因、范圍、行動者等等的哪種知識或無知識？證明和“證據”必須呈送于誰？（3）在一個關于環境風險的知識必定遭到抗辯和充滿應然主義的世界里，什么才是充分的證據？（4）誰將決定對受害者的賠償？對未來損害的限制進行控制和管制的適當方式是什么？

生產關系是一種分配關系，是由利益財富的分配問題，而定義關系則是一種認證關系，是對于潛在的副作用有誰來認定的問題（是由科學家、公民還是政治家）。因此，生產關系本質上是一個經濟問題，而風險的定義關系則是一個知識的問題。風險社會的風險是指人類決策所產生的潛在的負面后果，尤其是科學技術的應用所產生的潛在副作用。由于科學技術本身就是一項專業性非常強的知識，普通的人難以理解，而只能在專家的指導下，進行運用或使用；那么，對于科學技術內在的缺陷以及應用之后的潛在副作用的損害威力普通的公民更難以有充足的知識理解和預測。然而，由于在專家內部有著不同意見和觀點，尤其是對科學技術應用的潛在負面后果爆發可能性大小及其危害，不同專家有著不同的觀念；另外，工業發展一些潛在的副作用現在已經爆發，給人類帶來生態危機、習俗的破壞危機，一些環保主義者和專家就如何定義科學技術應用的風險展開了爭議。究竟由誰來認定風險，小而言之，是對受害者和危害制造者之間責任認定問題；大而言之，是人類如何在選擇自己生存環境的問題。因此，風險的定義關系涉及是一種知識內部分歧和不同種知識之間的相互沖突和矛盾的問題。

三、分析范式轉換的意義與評價

經過福利國家之后，資本主義社會中社會問題和經濟矛盾變得相對比較緩和。尤其是在蘇東劇變和柏林墻倒塌之后，長期以來的兩種社會制度的對立和兩種意識形態的斗爭一下子不再尖銳，自從社會主義社會制度誕生就開始對社會主義進行的“攻擊政治”不再有市場，西方正陷入了新的困境，他們急需要新的研究主題、新的對立物和新的“假想敵”。

如何確定新的研究主題、新的對立物和新的“假想敵”呢？通過第一次現代化，人類進入了工業社會（資本主義社會）。而支撐整個資本主義社會發展的有三個支柱“民族國家的政治權力、市場和科學技術”；于是，在確立民主制度約束國家政治權力之后，人們認為工業社會主要的風險來自市場和資本，因而建立起商業保險和社會保障制度以抵御經濟社會領域的風險。市場的擴張性和包容性以及代議民主制的聚眾能力將人類社會的政治從欲望支配的傳統政治轉變以利益生產和分配為中心的現代政治。

民主制度、市場制度和福利制度一直是資本主義國家自鳴得意的制度創新，也一直是發達國家向發展中國行銷的主要產品。二戰結束后，資本主義國家在進行資金援助和技術援助的同時，一直將其民主制度和市場制度作為附帶的產品向受助國推銷，更多的時候，將其作為獲得資金和技術援助的條件。他們認為民主制度代表給人權利，市場制度提供的是人的自由，而福利制度和商業保險制度予人以安全。事實上，這三種制度建立在對資本主義發展中兩種力量：國家政治權力和市場的反思的基礎之上的。換句話說，任何一個社會在獲得經濟發展的同時，又在不斷制造非安全和風險，同時為了社會繼續前行，又必須創造新的制度來防范這些風險，尋求新的安全。

工業社會驕人的成就不僅源自科學技術提供的生產力，同時也加速了科學技術日新月異的發展，科學技術也從最初的一種社會教養的地位走向了社會結構中的制度構成，在利益的驅動下，科學技術的研究和應用正脫離政治體系控制，正按照市場和商業的邏輯運行，新的科研成果來不及檢驗就進入了生產和生活系統，人類社會正變成一個“試驗社會”。科學技術的“風險”與副作用的潛在毀滅性的威力，將社會推向“風險社會”境況，人類試圖通過第二次現代化改變自己的未來。

因此，從階級分析轉向風險分析，展示了西方社會政治理論發展的三大傾向：

第一，對資本主義發展三大要素的反思與批判，從國家權力到市場，現在也轉向科學技術的研究與應用，應該說，通過三大要素批判對資本主義社會發展模式重新認識，這種反思和批判是比較全面的。

第二，理論視野從現代化轉向一種新的發展觀。現代化理論都或明或暗地包含了兩個前提：（1）發展中國家在西方科技制度的導引下正在經歷著社會變遷；（2）結構一致性原則或包容性原則規定了未來變遷的方向。后來的依附理論和世界體系理論基本上都是發展理論的進一步延伸。20世紀中晚期開始，生態危機、蘇聯的切爾諾貝利核泄漏，促使西方整個社會科學界重新反思，從20世紀60年代開始在西方自然科學界討論的“風險問題”到70年代專家和公眾都卷入的“風險話語”，延伸到90年代，社會科學界提出“風險社會理論”，西方整個理論和實際界提出重新思考資本主義模式，所謂第二次現代化理論就是對第一次現代化的成果進行重新篩選，將其潛在的副作用消融，同時也就將第一次現代化成果消耗。風險本質上就是對現代化的成果摧毀，而且它不僅是在某一個民族國家而且在世界范圍內擴展。風險全球化以及抗擊風險的“新社會運動”全球聯合，在以利益生產和分配為中心的政治基礎上增加以“風險”生產和分配為中心的政治，以“風險”為中心的政治是通過“社會政治”方式輻射到政治結構之中。社會政治提倡的是一種新的發展觀，是對人類已經歷過發展觀的反思。

第三，社會政治主題從經濟問題轉向了生態問題。資本主義社會發展中出現了三種危機：人與人之間關系的危機、人與社會之間的危機、人與自然之間的危機。這三種危機并不是同時產生，也不是同時成為社會政治的主題，一般而言，前兩種危機先成為社會政治主要議題，而后一種危機只有工業化和現代化相當程度之后才會成為社會政治關注的焦點。整個公共管理也基本上處理這三重危機，構造和諧社會。

從實踐上來看，在民族國家內部，從20世紀60年代中期開始，西方國家爆發了形形色色的社會運動。這些社會運動包括民權運動、黑人運動、學生運動、反核運動、反墮胎運動、同性戀運動、城市運動（urbanmovement）、環境生態運動、女性運動、消費運動、和平運動、新左派運動、宗教運動、種族-民族主義運動等等，其訴求各異，規模不等，形式多樣，彼此相應相求，互滲互動，綿延不絕。其中比較成熟的環境生態主題運動和女權運動，這兩種運動改變了啟蒙時代確立的自然觀、技術理性以及男性權威的社會觀念和思維模式。

在國際上，近年來一些國際組織也在不斷強化風險規制，在一些援助項目上將環境問題、資金運用限制設置成為獲得援助的附加條件。國際組織也通過自己規制方式和規制主題的轉換，試圖重新鍥入民族國家，成為民族國家政治決策中的一股重要力量李瑞昌：《國際組織風險規制強化及其政治后果》，《現代國際關系》2004年第2期。。

至此，我們也認為階級分析是一種革命理論和革命的分析方法，而風險分析和風險社會理論則是一種發展理論，一種發展分析方法。盡管烏爾里希#8226;貝克也認識到風險社會的風險產生是資本主義社會行動各行動者之間有組織的不負責的結果，是國家政權組織、企業和科研組織相互糾合在一起共同犯下的錯誤。但是，工業社會留下的風險是政治系統、經濟系統和科學系統的失控而在不斷制造出新的風險，新的社會危機，這些危機的成因歸根結底還是生產資料所有制的差異而導致生產關系的不同，只有改變生產關系才能減少風險的再生產。因此，風險分析是適合消費社會的分析方式，而階級分析則更適用生產社會；風險分析關注的是消費者的安全和權利，而階級關心的生產者命運與權利。但是，在整個社會經濟活動鏈中，生產依然是其基礎，而消費是整個經濟鏈的末梢，對一個社會的分析關鍵還在于從最基礎部門——生產環節的社會關系開始，生產過程中的社會關系構成整個社會基本關心，因此，風險分析不能代替階級分析。但是，這些新的范式對于解讀西方發達工業社會以及我國目前社會的各種產品安全問題無疑是比較行之有效的理論路徑，同時，也是對中國發展模式選擇有益的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