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節(jié)的短信

2006年2月14日，三個男人給高虹的手機發(fā)來短信———

劉亦駿發(fā)來短信

青皮光頭已給我搞定，我在家養(yǎng)傷，祝你情人節(jié)快樂，亦駿。

高虹像一道秀麗的彩燈，輕輕地伴在劉亦駿的病床邊。劉亦駿左手裹著綁帶，脖子上圈著吊胳膊的紗套，額頭上圍著帶血跡的紗布，儼然一個傷殘的小青年。高虹纖細白嫩的雙手捧著他的娃娃臉，心痛地說，為了我讓那青皮光頭打成這樣……劉亦駿二十七歲，大學畢業(yè)后在婦女雜志社當記者。他那張圓胖臉、單眼皮讓人錯以為還是大二大三的在校學生。高虹長他一歲，已是市民政局基層處幫困扶貧科科長。

別提那破光頭，虹姐，我想死你了！劉亦駿說著掙脫紗帶，按住高虹，火熱的嘴巴在高虹冷屑屑的臉頰、眼睛、鼻子上亂撞亂親，最終緊緊貼上了高虹那透明薄亮的嘴唇。

高虹在大學里是校花，在機關(guān)大院是院花。高挑挑的個子，配以緊緊巴巴的牛仔褲，橘紅色皮茄克，暈染的暖色絲巾圍在細長的脖子上，渾身透著浪漫優(yōu)雅的女性氣質(zhì)，時尚而不奢侈，隨意而不矯飾，她雖是高干子女，但沒有令人生厭的優(yōu)越感。

你啊，象一頭小蠻驢！高虹很善解人意，待劉亦駿青春激情得到了一定釋放才溫柔地讓開身體說。劉亦駿卻目光炯炯地想干那事，嘴上說，今天是情人節(jié)，小虹姐……

情人節(jié)那天是星期二，高虹一早就來上班，卻沒有像往常那樣見到青皮光頭來她辦公室“坐班”。青皮光頭是當?shù)氐男虧M釋放人員，近段時間老是來高虹的基層處鬧，說是去青海免費旅游了十年，如今回來向政府民政部門要低保、要飯吃、要老婆！不滿足他的無理要求，他要不威脅上你家吃飯，要不坐在你辦公室喝茶、抽煙、晃晃青光光頭皮說，免費喝茶，又能看看美女，多愜意。他沒有實質(zhì)性鬧事公安干警真也拿他沒辦法，即使鬧小事，片警也不會動真格，惟恐拘留幾天后出來被他纏住了不放。近來高虹己被青皮光頭攪得心煩意亂、寢食不安。沒想到青皮光頭今天居然沒來“坐班”？高虹正納悶時，收到了劉亦駿發(fā)來的短信，才知道事情的原委，便匆匆趕來看望受傷的劉亦駿。

高虹理解劉亦駿目光里溢出的渴望，沒有直接拒絕他的要求，只是問他，究竟怎么回事？劉亦駿熱辣辣地瞧著高虹不想多說話，只雄性勃勃地想同高虹親熱。

劉亦駿在市民政局基層處采訪“婦女因家庭暴力造成離婚”問題時認識了高虹。高虹的美麗和氣質(zhì)震撼了劉亦駿，他決心把她作為獵取的對象。回去后，他施展了記者跟蹤、調(diào)查、暗訪的渾身解數(shù)，當他了解到她的丈夫姚甬生在海關(guān)當綜合科科長，也是高干子弟，已結(jié)婚兩年時，有點心灰意冷。但他沒有氣餒，很快調(diào)整思路，以交朋友為出發(fā)點，寄了一本《婦女雜志》給高虹，里面有他調(diào)查撰寫的“二十一世紀白領(lǐng)女士的性困惑”報告文學。高虹閱后給他手機發(fā)了短信：少年老成，眼光獨到，分析精辟。高虹。

以后他們常在網(wǎng)上聊天，高虹對他的文章中說白領(lǐng)女性的性困惑自身負有一定責任的觀點，表示不敢茍同，她送發(fā)聊天詞：我承認對男性伴侶有一定的要求，盡管丈夫不怎么優(yōu)秀，但我沒有傷害過他。劉亦駿發(fā)給她的聊天詞：憑我直覺，你從骨子里不怎么看好你的丈夫姚甬生，敢不敢承認？^U^。高虹敲擊鍵盤：你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蟲！^u^。劉亦駿回發(fā)：建議去看看前蘇聯(lián)電影《莫斯科不相信眼淚》。高虹送發(fā)；看過了，同我們討論的問題并沒有太緊密的聯(lián)系。劉亦駿回發(fā)：小高姐，女廠長娜嘉的情人果沙為何不辭而別？他們相識僅八天，娜嘉為什么痛哭流涕地召來所有親戚在莫斯科尋找果沙？高虹送發(fā)：那是娜嘉知道錯了，不該居高臨下教訓果沙。劉亦駿回發(fā)：小高姐，你還是膚淺。那是女廠長闖蕩了二十多年，從困惑中醒悟找到了可以愛的人，覺得自己四十歲女人的生活才剛剛開始，情人卻突然消失了，才意識到自己白領(lǐng)女性習慣性訓人的嚴重后果，所以不惜代價要去找回果沙！高虹網(wǎng)上調(diào)侃劉亦駿：你不像果沙，倒是像奧侖斯基。劉亦駿送發(fā)：那你是嫁給小貴族的中國式的安娜卡列尼娜？高虹送發(fā)：小劉，這可不能說，安娜是讓火車撞死的。劉亦駿回發(fā)：向你道歉，說了不吉利的話。打住！我要趕寫稿子了，明天見。

高虹小姐姐似的替劉亦駿整拾掙脫的紗綁帶，說，你把光頭怎樣了？別違反政策法律，你不說清楚，我不放心。

劉亦駿十分乖巧，像聽話的大孩子放開了高虹，躺到床上說頭有點暈。幾年來采訪、調(diào)查女同志使他對女性有所了解，當女人的心思不在性趣上，強攻會讓自己處于很尷尬的境地，尤其是像高虹那樣的女性，更要掌握分寸。只要自己以弱者姿態(tài)出現(xiàn)，高虹是不會走的，然后找機會過一個真正的情人節(jié)。

劉亦駿第一次親吻高虹，是在她的辦公室。劉亦駿是玩計算機高手，大學里他學新聞寫作，又潛心選修計算機。他知道高虹不缺金錢和地位，也無需在政治上幫襯和鉆營，需要的是造就她的才氣和名聲。他幫她重建了民政局基層處幫困扶貧科的網(wǎng)頁。一幅幅感人淚下的幫困扶貧照片貼上網(wǎng)頁（都是他費盡心機深入各社區(qū)拍來或要來的），一篇篇生動簡約的網(wǎng)絡(luò)文章再配以《愛的奉獻》的主打音樂，讓高虹的網(wǎng)頁名聲大震，人氣一下子大旺。劉亦駿又精心撰寫了幾篇社保、社救、醫(yī)保等方面的調(diào)研文章，貼上網(wǎng)頁以顯示主人的文化底蘊和對社會的洞察力。同時把高虹動人的美照貼得生動活潑，“才女加美女網(wǎng)頁”一下子紅遍圈內(nèi)網(wǎng)絡(luò)，直至民政部、民政廳來伊妹兒祝賀高虹的出色網(wǎng)頁和良好的工作業(yè)績。

高虹意氣風發(fā)，仿佛向機關(guān)同仁們宣告，自己并非憑高干子弟的政治背景才當上年輕的科長的，而是憑潛在的能量和才氣。高虹當年被評選上市級十佳公仆，民政部刊物也登載了她的文章、事跡、照片，連市委和市府也沾了不少光。搞網(wǎng)頁都是在下班后，劉亦駿去民政局高虹辦公室偷偷幫她做的。在狹小的電腦熒屏前，兩顆年輕的頭顱耳鬢廝磨，女性暗香撲鼻而至，劉亦駿略施小計就吻著高虹俊秀且白里透紅的臉頰。然而在昏暗的辦公室里偷情令兩人十分不便和害怕，也非長久之策。于是劉亦駿貸款買來了房子，高虹借給他一筆裝修的錢。劉亦駿擁有了真正意義上的情人。

高虹每次來這里幽會，劉亦駿總能做出一手很可口的南方菜。拔絲山藥稱之為“情思縷縷”，鴛鴦蛋卷起名“親親熱熱”，讓她飽享愛情大餐，讓她填補了對溫馨家庭的渴望，更讓她滿足精神和生理的需求。第二天她會精力充沛，生活得有滋有味，高虹覺得這里是她的充電所、加油站，讓她的生命充滿了信心和歡悅，劉亦駿成了她生活中可遇而不可求的密友。

高虹曾幾次提及動用她的社會關(guān)系幫助劉亦駿調(diào)動工作，甚至談及今后怎么辦的問題。但劉亦駿十分聰明，變著法兒給她講故事，暗示她一個人只能按照上帝早已安排的軌跡生存，不能有非分之想。劉亦駿對高虹不敢奢望，他知道高虹不是一般的美，也不是一般的人，她是那種令男人眼紅、令男人不顧一切的美人，自己一個無名小卒公開的成為她的情人，就會被打翻在地，成為沒能碰上她的其他有身價男人的犧牲品，高虹也會身敗名裂。對自己得不到的美玉，很多男人會選擇讓其粉碎。高虹和劉亦駿常常在很快樂的時候一想到今后究竟怎么辦，就會突然沮喪、苦惱。

劉亦駿躺在床上說口渴，高虹起身倒水。喝完水，劉亦駿說，對付青皮光頭這類無賴，只能以毒攻毒，我出錢雇人揍了他，告訴他再去你的辦公室就挑斷他的腳筋。沒想到小子挨揍后趴在地上裝死，待雇來的人走了，他突然跳起來把我當成你老公打。高虹眼睛有點濕潤，默默無言地坐在床邊，左手摸著劉亦駿的臉，深有感觸。她想起前天下班后青皮光頭跟著她說要去吃飯，剛好在小區(qū)門口碰到姚甬生下班回家。姚甬生早知道青皮光頭整天纏著老婆，見到青皮居然一聲不響地溜之大吉。事后還說，這種亡命之徒，犯不著碰他。高虹只得打了110才把光頭支開。

金老板發(fā)來短信

我已決定上午十點去紅石鄉(xiāng)小學幫困結(jié)對捐款，你作為市民政局基層處幫困扶貧科長一定要一同前往。金友坤。

高虹手機響了短信鈴聲，她隱隱猜測是金友坤發(fā)來的。她迅速從劉亦駿床邊站起來，離他遠點看短信。她不想讓劉亦駿知道她同金友坤有什么瓜葛。

金友坤四十五歲，市里明星個私企業(yè)家，納稅大戶，最近入了黨，還套了個市政協(xié)委員頭銜。金老板早已聽說市民政局有個叫高虹的大美女，還聽說市委市府某些領(lǐng)導跟她握手時還彎指勾她手心；有幾個部委辦中層局級領(lǐng)導也喜歡有事沒事的找借口來搭訕她。

金友坤見到高虹是高虹來他的公司拉“市級幫困扶貧基金會”贊助款。金老板睜著微微松馳的腫眼皮，癡癡地看著高虹，很久沒說話，待他聽清了高虹的來意，立馬叫來公司出納，二話沒說打了一張一百萬支票給高虹作為幫困扶貧基金。高虹覺得那是金老板出于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討好，沒有官場的做作，沒有公款送美女的慷慨、虛情和交易，這讓高虹很感動。臨走時金老板死活拖住高虹吃飯。金老板不是趁握手勾手心那號人，直白白地說，別人來拉贊助至多五萬十萬，我是沖你給的，今晚不賞光陪我吃飯就是瞧不起我們民營個私企業(yè)，那只能留支票走人。那晚高虹受到了金老板女皇般重視，接受了金老板父親般的關(guān)懷。席間金老板察覺高虹臉上有一絲不爽，機靈地說，小高，飲料、啤酒喝多了，我們?nèi)コ璋桑瑒e不好意思。金老板強大直接的攻勢，解除了高虹的警覺，她覺得一個女人被一個男人像父親般關(guān)愛和重視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從那以后金老板常常哼著“兩只蝴蝶”之類的流行曲調(diào)，隔三差五的送來嬌艷的鮮花。高虹辦公桌放不了那么多，大大方方地分送到其他辦公室。同志們當著金老板的面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金狗想叼天鵝肉！金老板索性順水推舟地說，怎么樣，同志們沒意見吧！高虹見同志們常常戲弄金老板有點于心不忍，說，人家支持我們基金會，也是辛辛苦苦賺來的血汗錢，別老拿人家開涮嘛！金老板聽了很開心，說，高虹妹就是跟別人不一樣，今后有什么難事盡管說！有些事公開了反而少猜疑，金老板也深諳此道，明刀明槍地來，高虹實在也沒有什么好辦法拒絕他，更何況人家好歹資助了一百萬基金。

金老板明爭暗攻韌勁十足，不久居然約高虹晚上去看他新裝修的別墅。

高虹非常猶豫又十分吃驚，看來金老板鐵定了心，不追到手決不罷休了！高虹又認真思考了一個重大問題：她爺爺輩穿著破舊軍裝從農(nóng)村進入城市時，為何那么受歡迎？原因是他們獲得政權(quán)，是上個世紀五十年代的政治明星，她父輩為何受到人民的擁護、尊重？是因為他們在雷鋒精神熏陶下，不貪不腐，勤勤懇懇建設(shè)計劃經(jīng)濟時代的新中國，是老黃牛式的艱苦奮斗式的明星；今天的金老板無疑是當今改革開放形勢下經(jīng)濟、政治雙料的紅頂商人，這樣的人對自己應(yīng)該說是有利無害的，是不能說翻臉就翻臉的。

高虹在赴約與回絕的權(quán)衡中回到了家里。姚甬生正在費力地開五糧液瓶蓋，餐桌上七零八落地放著他買來的快餐盒。高虹心想你男同志也可以買菜燒飯，為何一定要女同志伺候你男同志？本想說幾句，一想自己沒有做好，也就忍住了話頭。高虹“啪”地一聲拉開易拉罐坐下來吃飯。姚甬生倒了一杯酒，嘆了口氣說，鐵灶冷鍋的，唉，以后下面快餐店包月算了。高虹也冷冷地說，你也有手，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嘛。姚甬生說，哪有像你，又改口說，哪有像我們這樣過日子的，都像單身漢。高虹也按捺不住，大著嗓門說，你說要怎么過就怎么過，隨你便！聽你這么說，你好象有了第三者？！姚甬生敏銳地說。姚甬生的手機響了，高虹從他支支吾吾的對話里聽出像是女的約他出去共進晚餐。待他關(guān)掉手機，高虹說，說到曹操曹操就到，我嗎還有第四者吶。高虹知道姚甬生沒證據(jù)，索性直接氣他。姚甬生不但不惱怒，反而輕松地說，好啊，以后你別怪我去找曹操劉備！高虹憋著氣說，我沒攔你！說完起身往外走。

高虹躑躑躅躅有意無意地來到玫瑰山莊別墅區(qū)附近徘徊。金老板開著“奔馳”不知從什么地方飛馳過來，一見高虹心花怒放，打開車門一把拉進高虹坐到副駕座上，見高虹沒有什么反應(yīng)，湊過臉來欲得寸進尺吻高虹。高虹推開金老板的身子說，我又沒來，我在找同學。金老板悻悻一笑，啟動汽車往別墅小區(qū)里開去。

別墅區(qū)大道兩旁燈火輝煌，五顏六色彩燈映照著噴水池，開闊的草坪上健身器材嶄新氣派，無不標榜著時尚、豪華的氣勢，連空氣也彌漫著富貴的氣息。高虹雖見過不少大場面，但也有點目眩。進了別墅，高虹發(fā)覺金老板的裝飾可謂煞費苦心，竭盡豪華。落地鏤花玻璃門檔、窗欞，銅管螺旋型樓梯；熱帶魚魚池配上微型沙灘和假山、熱帶植物；沖浪浴池、歐式傢具、高保真家庭音響、液晶大熒屏、小型舞廳，享受設(shè)施一應(yīng)俱全。高虹看得眼花，冥冥中覺得她也可以享受這些，心里感嘆有錢確能使鬼推磨，物質(zhì)確能誘惑人。高虹忽然想到劉亦駿的裝修寒磣多了，但他文化韻味十足，揚長避短，聰明絕頂。金老板從高虹驚訝的目光里斷定他的努力有點效果。他說，你坐會兒，我出去買點水果。

不一會兒金老板買來水果、鮮花，又播放了國外關(guān)于性的碟片。金老板目光異樣，色迷迷地瞅著高虹玉刻般的精美臉龐，眼波又游移到高虹挺拔的雙乳。他張開雙手，欲摟抱高虹，高虹泥鰍般滑鉆出來，說，別這樣。金老板說，我想把這別墅送給你，真的！說著拿出一大串銅質(zhì)鑰匙，在高虹面前晃蕩。高虹怔怔地看著金老板，沒說話，也不接鑰匙。僵視一會兒后，高虹說她要走了。

高虹回到家里已經(jīng)十一點多了，家里仍然空空蕩蕩，估計姚甬生和“曹操”或“劉備”在另一張床上。高虹躺在床上睡不著，心里卻有傷害了劉亦駿的念頭。

劉亦駿早就知道金友坤在死皮賴臉地追高虹，也知道高虹對他愛理不理的態(tài)度。但他還是憂心地對高虹說，你一定要去？高虹說，工作嘛，有什么關(guān)系。劉亦駿說，是金老板、金大委員變著法兒叫你去郊外過情人節(jié)吧？高虹主動吻了劉亦駿，說，我不欠他什么，去一下就來。劉亦駿目光暗淡地看著高虹圍絲巾，心里隱隱不快。

二月的陽光并不刺目，金老板戴著非常漂亮的墨鏡，耳麥安裝在眼鏡架上，細細的電線在臉頰邊晃蕩，連接上衣口袋里的手機和MP3，他開著“奔馳”來接高虹。那副MP3墨鏡是金老板新買的。那天金老板親自送來一束奇特名貴的“天堂鳥”花，見青皮光頭糾纏高虹，便自告奮勇地做光頭的思想工作。頭幾句話說得蠻有修養(yǎng)，慢慢地雙方吼了起來，接著動手，金老板的墨鏡被打碎。青皮光頭氣咻咻地出去說，金老板你等著，我小刀子捅死你！金老板悻悻地對高虹說，要不是套著政協(xié)委員帽子，我叫幾個人敲斷他的腿，看他還老三老四的。以后一段時間金老板也許心怯，有一段時間沒去高虹那里。

金老板見高虹等在路邊，停了車，打開副駕車門，示意高虹坐在自己身邊。高虹略一思索，關(guān)了前車門，開了后排車門上來。金老板不樂意，說，怎么了？高虹不想說什么，沒有回答。金老板又說，我沒做錯什么吧？金老板有些難堪，高虹仍不聲不響。金老板又說，你不高興？高虹想不說不行了，淡淡地說，沒不高興。金老板又說，不知你什么想法，越來越難請你了。高虹心想，為了約我出來搞了個捐贈項目也夠煞費苦心，就說，沒難請吧，一個短信不就呼來？不過以前的事和以后的事我想跟你說清楚……金老板打斷說，紅石村山水很好，過一個綠色情人節(jié)怎么樣？高虹說，我是來工作的。

捐贈結(jié)對儀式很簡單，鄉(xiāng)長和小學校長接了金老板的五萬元捐贈，雙方簽訂了幫困結(jié)對協(xié)議，高虹代表市民政局講了兒句話就結(jié)束了。令高虹擔憂的是金老板請來了電視臺記者，他處處又粘著自己讓記者攝像。機關(guān)大院里已流傳似假似真的說法：金老板艷福不淺，功夫很深，追到了高虹。這錄像要是晚上新聞節(jié)目一播出，必定讓圈內(nèi)人士議論紛紛。敏感的二月十四日似乎向人們宣告：名花有主，金老板風光無限，身價倍增。自己不就成了提升別人擋次的花瓶擺設(shè)？到那時，無論你高虹怎么解釋都越抹越黑。于是高虹對電視臺記者堅決地說，今晚捐贈新聞背景出現(xiàn)捐贈儀式和我單獨講話的定格畫面就夠了。金老板嘀嘀咕咕表示不滿。

中午金老板請客，鄉(xiāng)鎮(zhèn)主要領(lǐng)導和一些教師參加了飯局。席間金老板被眾星捧月，漸漸話題自然聚焦高虹如何美麗，如何有才氣，金老板攜美女雙行云云．金老板最喜歡聽這些話，頻頻干杯，喝得面紅耳赤。金老板已不能開車，臨時要了房間休息，高虹隨車而來只得陪同。

一進房間金老板就醉眼朦朧地搭上高虹的肩，側(cè)過頭來親高虹，高虹甩頭避開。金老板有點怨怒，在他眼里這個城市里的很多女人都是他金友坤的應(yīng)召女郎，沒有哪個女人會如此怠慢他。更何況自己在高虹身上花了那么多精力、財力，居然始終給他亮紅燈？！金老板忽然感到高虹不在乎他，有被人否定的惱怒，金友坤本想借情人節(jié)之機占有高虹驗證自己是一個值得人們羨慕的成功男人。他仗著酒膽，用力摟住高虹的腰，直當當?shù)卣f，你不喜歡我？！充滿血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高虹，一副生吞活剝相。高虹常聽別人說起，金老板的別墅里常有妖艷的女人進進出出。此刻高虹覺得那天晚上沒拿別墅的鑰匙是英明果斷的。高虹原諒金老板酒醉，沒有翻臉，掙脫了金老板，說，到外面山坡上去走走，屋里挺悶的。金老板根本沒聽，又一次猛地緊緊抱住了高虹，張開嘴去湊高虹的嘴唇。高虹十分反感，有被人欺侮、強迫的感覺，她用力掙脫，沒讓金老板得逞。這時———

姚甬生發(fā)來短信

家有事速回。

高虹的手機響起了短信鈴聲。高虹趁機猛力推開了金老板，打開了房門，打開手機看信息。高虹沉下臉說，丈夫找我了，有急事!說著理理衣服下樓。金老板一愣，酒有點醒了，追下來說，我送你回去。高虹堅決地拒絕，不用，我打的回去!

高虹沒有拿姚甬生的短信當一回事，只當他情人節(jié)心血來潮來戲弄她，平平淡淡家里有什么急事？高虹滿腹委屈地驅(qū)車直奔劉亦駿的家。

高虹同姚甬生在結(jié)婚之前已約法三章：經(jīng)濟上AA制，互不干涉?zhèn)€人私生活，暫不生孩子。他們的爺爺輩都是南下軍轉(zhuǎn)干部，姚甬生的爺爺曾是高虹爺爺?shù)木l(wèi)員；姚甬生的父親又是高虹的父親一手栽培提拔。軍人的服從慣性往往延續(xù)至家庭和親屬之間，不管已經(jīng)到了第二代、第三代身上。姚甬生和高虹在同一個高干院子里長大，當他們在花園別墅里小池邊玩泥巴、玩過家家時，門當戶對、父母之命已注定他們是一對。兩小無猜，雖是不錯的情感培育環(huán)境，有時卻又把彼此的神秘感、距離美“猜”得精光。姚甬生是三房長子，養(yǎng)尊處優(yōu)，高虹是家里最小的女兒，如白雪公主捧為掌上明珠。姚甬生高考分數(shù)落了一大截，又不想再讀書，憑父輩們關(guān)系進了海關(guān)工作。姚甬生一米八個子，一表人才，是家族的驕傲，也是女孩子追逐的香餑餑。姚家上下一致認為惟有天生麗質(zhì)的高虹和他才是天生的一對。高虹怎么能擺脫兩個家族兩代人的沉重的情感承載呢？兩家兩代人的意志代替了浪漫的戀愛，年輕人愛與被愛、追與被追的痛苦或幸福的過程悄悄地消失。憑著充分的理由和硬件，小倆口既理智又混沌地步入了婚姻的殿堂。雖然他們的家族已不太需要政治上的聯(lián)姻，但也不希望肥水外流。老一輩們覺得他們青梅竹馬，遠比自己當年組織上介紹強，他們應(yīng)該幸福美滿，早生貴子，白頭偕老。可他們一直未育，這讓雙方家庭非常焦急。近來老家的父母來電話，說要過來看看小倆口。

別說讓他們?yōu)闋敔斈棠虃兎毖艿谒拇瓦B日常生活也已經(jīng)貌合神離。男人心里最堵的是老婆罩在自己頭上，姚甬生并非等閑之輩，心想：找一個漂亮的女孩也非難事，還能服從自己，不像高虹常常對他頤指氣使。但表面上兩人都客客氣氣，姚甬生常駕車去民政局接老婆回家；高虹有時也去海關(guān)門口等丈夫下班出來一塊兒去吃燒烤。靚女俊男，門當戶對令雙方單位同事們羨慕得要死。可兩人心里誰都清楚，他們始終進行著控制與反控制，服從與反服從的較勁。你來我往無非是掩入耳目，誰也不欠誰，免得以后世交關(guān)系破裂留下誰的把柄。他們的工作、生活、金錢、社會地位等都無需憂慮，培育感情和和諧的性生活幾乎成了家庭中最主要的問題。但現(xiàn)實生活常讓他們發(fā)生摩擦。那晚周末，他們洗盥完畢，早早上床，姚甬生動作十分粗野，高虹怨艾艾地說，你輕點，弄疼我了!姚甬生說，你怎么老是別扭不配合？高虹說，你不溫柔就是不尊重女同志。姚甬生說，你是我老婆！高虹說，你也有責任引導女性的情趣。姚甬生說，哪來這么多麻煩！說著狠狠搡了一拳頭，抱起被子睡到客廳沙發(fā)上。他們好幾天沒說話。下一個周末晚上，高虹說要去看電影，姚甬生卻冷冷地說，你去看吧，我約好了朋友去喝酒。高虹那天買了兩張電影票，希望姚甬生陪她去，提供一個和解機會。可那天晚上，姚甬生喝醉了酒沒有回家。以后小倆口至多同對方招呼一聲就能自由行動。

劉亦駿正伏案認真地寫稿子，標題是“從青皮光頭耍賴看歸正人員就業(yè)問題”，頭上和手上紗綁帶已卸光。他沒想到高虹會這么快回來，疑慮的目光瞬間轉(zhuǎn)為驚喜。高虹迅速湊上嘴唇，那是情人節(jié)的熱吻。時間在擁吻中悄悄過去，高虹把金友坤對她的狂傲、無禮和所受的屈辱轉(zhuǎn)化為對劉亦駿的熱愛和對自己的放縱。高虹忽然瞧瞧劉亦駿額頭上小傷疤說，你不是讓青皮打傷，怎么還這么大勁？劉亦駿嘻皮笑臉地說，不把小傷說重點，你能來？高虹嬌嗔著給了他一個棉花拳說，你壞！不過我真的很喜歡你，也很想來！劉亦駿說，我一無所有，喜歡我什么？高虹說，你身上有股未來的力量。她翻轉(zhuǎn)身趴在劉亦駿身上用勁地扭動。劉亦駿以靜制動，他知道女性喜歡通過自己的努力獲取性福性樂。如果自己翻轉(zhuǎn)身來像雄性動物一樣自上而下地沖動，不但會一瀉而光，還會招致女性的暗怨。她們會因沒有達到理想的高潮而對你泄氣，對你失去信心。

你丈夫又發(fā)來短信，催你早點回去。劉亦駿不想在情人節(jié)弄出節(jié)外生枝的麻煩來，看了高虹又在響鈴的手機短信說。可高虹不大相信姚甬生會再次發(fā)來短信騷擾她，又覺得劉亦駿不會在開玩笑。她看了手機說，自作多情，不理睬他！又溫柔地關(guān)照說，馬力加大了，挺住！劉亦駿強烈地享受著高虹的性努力，目光迷茫地瞧著高虹俊秀的臉。他覺得高虹屈尊自己，又那么專注、坦率地做愛，感到非常幸福，又覺得那么順其自然，不說很美，至少沒有銅臭和世俗。劉亦駿終于釋放了能量，骨頭像散架似地松垮，但仍然努力堅持著讓高虹余波漸漸平息。高虹精疲力盡地伏在劉亦駿胸脯上，汗涔涔的臉上懶慵慵地笑著，她感到劉亦駿干什么像什么，表面低調(diào)，內(nèi)心的驅(qū)動力強大，自己遠不如他。高虹軟塌塌地從劉亦駿身上滑下來，走進了衛(wèi)生間洗澡。

劉亦駿躺在床上怡然地點了一支煙，窗外暮色降臨，已近下午六點。高虹的手機又一次響起短信鈴聲，劉亦駿順手拿起身邊手機：我媽和你爸從山東來甬，再不速歸一切后果自負！劉亦駿撳滅煙蒂，披了衣服，跳起來走到衛(wèi)生間把信息念給高虹聽。高虹一下子臉色慘白，手忙腳亂，催著劉亦駿把她的內(nèi)外衣褲拿過來。高虹知道倆老來甬非同小可———自己的老媽前年去世，姚甬生的爸爸去年去世，兩位老人經(jīng)常走在一起相互照顧，也可算是一對既老又新的情人。他們這次突然來訪，一來審視他們小倆口婚姻質(zhì)量，二來催促繁衍第三代，三來兩老挑情人節(jié)來訪有一起生活的想法，征求小輩們的意見。“一切后果自負”，高虹心想，姚甬生有推卸自己責任之嫌。高虹邊穿衣服邊對劉亦駿說，你快下去叫出租車，在門口等我。劉亦駿胡亂套上褲子，穿了件光大衣，匆匆下樓。高虹從不把姚甬生當一回事，今天高虹急成猴樣，說明高虹背負巨大的家族壓力。劉亦駿心頭不免沉甸甸的。

高虹急匆匆地跳上出租車，慌亂的背影讓劉亦駿有種不祥的預(yù)感。

高虹在出租車離她家住的小區(qū)還隔一條馬路的地方下了車。她還得整理整理儀表儀容，理理思路，怎么在父母面前圓謊，演成一對恩愛小夫妻。高虹低著頭急匆匆地穿越馬路，傍晚車流如潮，穿越如梭。高虹在想對策———濕漉漉的頭發(fā)是她想下班后焗油，知道倆老到家后就趕回來；晚上家里沒飯菜是因為小倆口常去吃燒烤、骨頭煲、牛排檔之類；今晚四人去中大廣場意大利餐館吃比薩餡餅加胡椒鐵板牛排，讓倆老也過過現(xiàn)代年輕人生活方式……一個實習女駕駛員見高虹低著頭亂竄馬路，頓時手腳無措，踩剎車的腳踩在油門上，轎車猛烈撞向高虹，從她身上碾過……

高虹玉雕般臉龐印上烏黑的車輪痕跡，嬌媚的嘴角流淌著一滴滴殷紅的鮮血……救護車趕到時高虹已奄奄一息，她模模糊糊地感覺到劉亦駿穿著白大褂扶著自己不是去醫(yī)院，而是在騰云駕霧———天空湛藍無邊，恬靜得讓人靈魂出竅，遍地是一簇簇一動不動的燦爛鮮花，陽光白亮得刺目，她的爺爺奶奶、姚甬生的爺爺奶奶、她的父母親、姚甬生的父母親都在遠處向她和善地微笑，劉亦駿遠遠落在他們后面，哭泣著朝自己狂奔而來……

交警疏通了阻塞的道路，圍觀的路人嘆息一聲離去，車輛依舊川流不息，秩序恢復井然；救護車“拉嗚拉嗚”鳴響著淹沒于蒼茫夜色，聲波四處擴散，直達天邊的晚霞，一道璀璨的虹光漸漸淡遠……

【責編 曉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