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熾燈（組詩六首）

白熾燈

我在夜晚回家，遠遠近近的燈火

仿佛一個個不同的聲音，溫暖地

呼喚著各自所等待的人

只有建筑工地上的一盞白熾燈

發出清冷的白光，如同無家可歸或者

有家不歸的流浪漢，驕傲地宣告

———因為你們都離開了

所以，世界就是我的了

認識

當一個人

認識了另外一個人

他可能從此

多了一個朋友，或者敵人

當一條流浪的狗

認識了一個人，它可能

被當作寵物，也可能

被當作美食

當路邊的一塊石頭

認識了一個人的屁股

它只能獨自回味

被坐過的那種感覺

壞念頭

我的內心深處

常常會冒出一些

莫明其妙的壞念頭

給日漸麻木的神經系統

帶來短暫的迷幻和興奮

在我用理智之刀

將壞念頭徹底消滅之前

我會偷偷地

對它說聲感謝

這些被扼殺的壞念頭

都是那樣的充滿誘惑

讓我覺得所謂的人生

真的很有意義

我應該算個好人

從本質上來說

我應該算個好人

除過在臆想中發動的

幾次世界大戰，我至今

還沒有干過一件

傷天害理的事情

從行為上來說

我更應該算個好人

因為，被我當作敵人

無情屠殺的那些野草

不是喂了集體的耕牛

就是肥了國家的良田

不一樣的時間

每個人

都有自己的時間

我和你的時間

是不一樣的時間

咔———嚓嚓

咔———嚓嚓

你的時間，是被命運拔快的時間

你的一天，至少相當于別人的兩天

嘩———啦啦

嘩———啦啦

我的時間，在原地打滑

一天又一天，都是在重復

同樣的一天

越洗越丑，越洗越黑

一個扛水泥的小伙子

把赤裸裸的上半身，埋進居民樓下的

洗衣池里，沖洗滿頭滿臉的塵灰

流經他身體的水花，漸漸

由渾濁變得透明、清澈

他的肌膚，因為慢慢顯露出本色

而變得越來越丑，越來越黑

我知道，他是要把一個干干凈凈的自己

帶回家去，他是要把一個丑得真實丑得可愛的自己

帶給等他回家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