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俗人（三題）

如 玉

如玉喜歡看戲。八十年代初期，鄉(xiāng)文化站有個漢劇團，經常在鄉(xiāng)里鄉(xiāng)外演出。如玉逢戲必看。

那時，如玉還小，不知道什么羞澀，常和一伙同伴圍著戲臺轉。戲里戲外的事都吸引著她。她做夢都想做個戲子。

如玉兄妹四人。父親長期痛風在家，母親心絞痛也不能干重活，如玉很小就和哥哥一起挑起了家庭的重擔，但如玉從沒覺著委屈，因為她心里裝滿了戲。

這樣，在干各種農活的過程中，如玉總不忘有滋有味地哼兩句。時間一長，竟沒人不知道她愛戲，愛得入迷了。

不久，劇團發(fā)展需要，急需招聘一批演員。如玉得到消息，心里癢癢的，去找村支書幫助。村支書是她本房一位大伯，聽說如玉要去做戲子，怎么也不同意，直到她把他家鬧得雞飛狗跳的，他才默許了。

沒想推薦后，她真被錄取了。

從此，如玉過起了演員的生活。但鄉(xiāng)村劇團不正規(guī)，這演員也沒有全脫產的，別說農忙時節(jié)，就在平時，人家也還得每天回家做一番家務。

事情如果就這樣，也沒什么。誰想到如玉越長越漂亮，戲越唱越出彩。幾年后成了全鄉(xiāng)的萬人迷，還傳出了不少風流韻事。

在鄉(xiāng)村，這還了得嗎?如玉父親恨得將她關在家里，拿柳條對她一陣狠抽，抽得她全身血痕斑斑。

如玉不怕，逃后，依舊唱戲，只是關于她的流言越傳越精彩。

如玉母親受不了了，面對兇猛可怕的流言蜚語，氣得幾次暈死過去。勸了女兒無數(shù)次后，她偷偷喝下一瓶農藥，自己解脫了自己。此時，如玉父親也再不顧及什么面子，借此大鬧劇團和文化站。

如玉的精神終于轟然倒塌。

從此，如玉再不演戲。她成了一個在當?shù)丶薏怀鋈サ呐恕?/p>

沒多久，劇團也解散了。又過不久，鄉(xiāng)文化站開始天天晚上放錄像。當人們發(fā)現(xiàn)如玉癡迷上錄像時，同時也吃驚地發(fā)現(xiàn)她漸漸隆起的肚皮。

如玉再也無法在家鄉(xiāng)呆下去了。輾轉再三，經人撮合，終于遠嫁了一位沿海漁民。傳說其人是個傻子，因為他家肯出兩萬元，她就嫁給他了。有人不解她怎么就肯同意這樣的婚姻，不想她笑著說，有了這錢可以給哥哥娶一位漂亮賢惠的老婆呢。

聽到這話，人人一陣心酸……

十幾年過去，如玉漸漸淡出人們的話題。直至去年過年，她才回了趟娘家。人家見她衣著艷麗，春風滿面，一掃過去的愁容。談及丈夫，她笑而不答，只說自己現(xiàn)在又唱戲了，還搭建了一個戲班子。

小旻

小旻從衛(wèi)校畢業(yè)，分配到一個鄉(xiāng)鎮(zhèn)的衛(wèi)生院工作。她來自農村，出身寒門，所以她了解這份工作的來之不易。所以，她工作勤懇踏實，與同事和病人打交道也極注意分寸。對未來，她沒有什么奢望。

由于這個心態(tài)，鄉(xiāng)鎮(zhèn)各部門不少小伙子追求她，她竟沒有動心的，卻和一位中學老師談上了。她覺得他人挺不錯的。不久，兩人便確定了戀愛關系。

此時，有人開導她：小旻啊，談戀愛可要擦亮雙眼喲!這可關系自己的錦繡前程呀!

小旻笑一笑，沒有將這些話往深層次琢磨。兩人一如既往地交往，很快，就結婚了。在鄉(xiāng)間，兩個單位離得不遠，兩人經常出雙人對，生活得挺幸福。

但不久，小旻感覺到了一種失落。她發(fā)現(xiàn)同自己一起來鄉(xiāng)鎮(zhèn)衛(wèi)生院工作的護士都上調進城了。她們都憑什么呢?

小旻越想失落越深。最后她也決定一搏。

于是，通過各種關系找人。每天陪著一張笑臉，請客、送禮，忙得不亦樂乎。終于，也有了眉目，縣衛(wèi)生局一位劉副局長答應給予幫助。自此，她和他交往漸漸多起來。慢慢地，他也將她當做了自己的貼心人。每個周末，他都設飯局，尋各種理由將她喚進城。他的目的很明確，她也明白他的所求。一時，她陷入了不斷的矛盾交織和痛苦中。

最終，她答應了他的要求，和他做起了暗中的夫妻。

就此，小旻如愿以償進了城關醫(yī)院。但她沒有料到，隨之而來的，是四起的流言和丈夫的質問。面對這些，她無法辯解。她能說什么呢?

丈夫提出離婚，她同意了。她沒法不同意。丈夫無疑很痛苦，離婚后當即辭職南下去了深圳。

長時間里，小旻心上空落落的。就這樣做一個人的情婦，她真有些不甘。

一天，她隨劉副局長在酒桌上認識了分管的王副縣長。王副縣長似乎明白她和劉副局長的關系。劉副局長也不避諱，舉手投足曖昧非常。

酒后，小旻接到了王副縣長的電話，他竟然也對她起了那個意思。她想這是怎么了呢?

她婉轉地將此事告訴給劉副局長，沒想到他竟鼓勵她多和王副縣長聯(lián)系，還說接觸領導不會吃虧的，王副縣長是個好人吶。

小旻的心淌出了血，她忽然明白自己掉進了劉副局長的一個圈套。她狠下心來，將計就計，很隨便地便和王副縣長睡在了一起。反正自己也這樣了，所以她故意將這事弄得很張揚，她才不怕這些呢。

此事沸沸揚揚后，小旻向王副縣長提出進機關的要求。輕而易舉地，她被安排到了縣衛(wèi)生局的辦公室。這時，劉副局長也順利提拔做了局長。

很快，眼看小旻又要做辦公室主任了。沒想她卻不安分，利用王副縣長的臉面，大肆經營起生意，斂起財來。

這就給王副縣長和劉局長造成了極大的壓力。

由此，王副縣長對她生了氣，再也不見她了。劉局長也怕了她。而她卻整天一張笑臉，更加自由自在。

唯有在深夜，她常獨自掉淚，濕了一片又一片枕巾。她想，有機會可得再找一個男人，平靜地過從前的日子。那可有多好啊，但她又擔心還能夠嗎?

桃 花

參加桃花的結婚酒宴不過一個月，聽說她又要離婚了。

桃花師范畢業(yè)，在鄉(xiāng)下任教多年，結婚前調入城關第一小學。她性格溫柔，說話輕聲軟語，被學生氣急了，也從不發(fā)脾氣。辦公室的桌頭，她每天打掃，垃圾每日清除。在同事心目中，她從來就是賢淑的一個典范。

這樣的人，怎么說結婚就結，說離婚就離呢?大家議論紛紛，誰都猜不透其中的原因。

不久，縣教育局幾宗腐敗案浮出水面，局長被“雙規(guī)”。傳說，局長除經濟問題外，竟還利用職權，對要求調入城關的女教師為其提供性服務。而桃花據說就是受害者之一，接受了紀檢部門的調查。

離婚的原因如此簡單，背后指指戳戳，對桃花的輿論就更多了貶的意思。由于和領導的腐敗案牽連在一起，桃花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全縣的新聞人物。

一時，桃花心理壓力很大，在學校很抬不起頭來。

一天晚上，她獨自一人躲在酒吧，自己就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醉中想起我這個朋友，就打電話來要和我談知心話。

我趕到酒吧，她已經醉得要癱倒了。見了我，迷糊著說，我身敗名裂，沒辦法活了。

說完，竟無遮掩地大哭起來……

我將她送回住處，她還一直喃喃地問我這是怎么了?

我也一直在琢磨，可也總沒琢磨明白。

不久，桃花癡迷上了蹦迪，天天晚上在迪廳折磨得筋疲力盡。

幾乎與此同時，大家發(fā)現(xiàn)她不斷地更換著男朋友。穿著也越來越時髦。辦公室的衛(wèi)生卻再也不打掃了。

暑期過后，桃花沒有回來上課。傳說，她去了深圳。

’

她確實去了深圳。半年后，她忽然給我打來一個電話，請我?guī)椭D一份檔案材料。她說她在深圳某小學找到了工作。工資高，過得挺快樂。

或許，這是她最好的選擇。

今年五一黃金周，我攜妻子到北京旅游，在天安門竟意外地碰見了桃花。

她已經結婚了，看得出她還有了身孕。

她和她丈夫滿臉陽光。我沒有問她丈夫是干什么的。我想，一個人，只要自己感覺幸福，其他都毫無意義。

來年的春天，窗外依舊桃花燦爛。是啊，冬天過了，誰還擋得住又一個美好季節(jié)的到來呢?

責任編輯：練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