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990年代中后期以來,恢復對于“革命歷史”正面敘事姿態的小說接踵問世、蔚為潮流,此類作品往往激情滿溢地追述、“文革”之后一度黯淡的“紅色記憶”,并因為與此前種種歷史敘事所形成的宏觀對話關系而具備特定的文學史乃至文化史意義。舉其要者則如《走出硝煙的女神》(姜安著)、《英雄無語》(項小米著)、《歷史的天空》、《八月桂花遍地開》(徐貴祥著)、《亮劍》(都梁著)、《父親進城》、《軍歌嘹亮》(石鐘山著)、《我在天堂等你》(裘山山著)、《我是太陽》(鄧一光著)、《楚河漢界》(馬曉麗著)等等。上述小說往往以其較大的發行量產生廣泛的社會影響,特別是其中部分作品諸如《英雄無語》、《軍歌嘹亮》、《亮劍》、《歷史的天空》等,因為被拍攝成影視作品而更為可觀地放大了其內在文化邏輯之于當代社會個體意識塑造的作用范圍,從而成為世紀之交一道炫目的文化風景線。
以“新革命歷史小說”整合上述創作實踐主要基于以下判斷:就其著力重建“革命歷史”認同的價值取向而言,無疑與“十七年”革命歷史題材小說具有類似的文化姿態,并在一定意義上成為后者的歷史繼承人??墒牵鼮橹匾氖?,因為身處由市場經濟推動的社會現代轉型過程之中,并從總體上認同這一過程的歷史合理性,使得上述創作勢無可免地置歷史敘事于現代性價值之上。將上述兩個方面綜合起來看,“新革命歷史小說”的獨特性在于必須直接縫合“革命”與“市場”的異質性邏輯,使革命激情得以順利進人市場時代,從而達成對于“革命”和“市場”的雙重認同。
以特定的意識形態價值為革命賦值,并以此確證革命暴力的歷史合理性,便成為一切旨在塑造革命認同意識之歷史敘事所必然采用的意識形態策略。曾有論者認為“十七年”革命歷史題材小說往往以“講述革命的起源神話”的方式論證“革命歷史”的合理性,在彼時的敘事中,階級壓迫導致革命暴力總是“起源神話”凝定化的初始圖景,革命的合理性深植于此。誠然,起源價值的正當性自然可以保證其后續同質性實踐的合理性,然而,對于“新革命歷史小說”而言,身處市場時代的現實情境之中,若果試圖形成對于當代個體富有感召力的歷史敘事,則必須完成對于革命“起源神話”的重新敘述,并賦予“革命歷史”以當代文化價值,否則,革命激情便難以覓得進入當代現實的通道。那么,在“新革命歷史小說”中,起源故事如何被講述?可以引渡歷史的新的支點性價值究竟是什么?
一
事實上,宏觀的革命起源闡釋在具體的敘事作品中往往落實為對于促使革命者走上革命道路的原因的描述。在“十七年”革命歷史題材小說中,多是階級壓迫促使革命者投身革命,“壓迫——仇恨——復仇”的階級斗爭邏輯主導著敘事者對于敘事材料的選取與組織。然而,在“新革命歷史小說”中,上述邏輯鏈條在第一個環節便松動了:革命者投身革命的原因絕非階級壓迫可以一言以蔽之,在很多情況下,階級因素恰恰被淡化、約略乃至于遺忘。顯然,就當代中國思想文化的實際發展狀況而言,以階級論批判作為致思的起點已經毫無挑戰意義,但是,對于深入主流意識形態腹地并試圖重建“革命歷史”認同的創作實踐來說,如何處理在暖昧的文化氛圍中已被主流意識形態符碼化的階級觀念(抽空其實際內涵而繼續維護其權威地位),便是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下文簡略概括“新革命歷史小說”對于革命者投身革命的“原初故事”的講述,并著重分析敘事者從多種生活情境中抽空階級意識的兩種敘事處理方法。
(一)在《父親進城》中,“父親”的父母人山林打獵迷路不歸,從而導致年幼的“父親”生活無著,只好投身革命。可以看到,父母雙亡并非緣于階級壓迫,而且在敘事中“父親”老家靠山屯并不存在鮮明的階級對立。正因為如此,十三歲的“父親”就無法像《閃閃的紅星》中的潘冬子那樣,因為階級仇恨而迅速從政治上成熟起來,雖然年紀幼小卻已經成為合格的意識形態戰士。在《走出硝煙的女神》中,女主人公陳大蔓則因不滿被煙鬼父親變賣而走上革命道路,等等。對于此類革命者而言,命運本身的不幸才具有決定人生方向的關鍵意義。
《歷史的天空》則講述了另一種故事,小說主人公梁大牙本是藍橋埠的米店伙計,由于日本人占領了家鄉,才被迫投身八路。出于民族仇恨而投身革命,首先就表明了革命者的意識出發點并非階級觀念,何況梁大牙最初準備投奔“國軍”,更顯示其人并無成熟明確的階級意識。此外,《軍歌嘹亮》中的高大山在日本人燒了屯子后參加了抗聯?!栋嗽鹿鸹ū榈亻_》中出身富貴家庭、生活優裕的王凌霄于“九·一八事變”后參加革命,等等??偠灾?,革命歷史起源之處,只見民族戰爭烽火,不見階級斗爭景觀。
(二)在《亮劍》中,敘事者頗具匠心地以日本情報部門情報敘述的方式向閱讀者交代主人公李云龍的個人歷史:“1927年參加中共組織的黃麻暴動,后轉人中共工農紅軍(歷任職務不詳)……并多次立有戰功(立功原因不詳)……”特定的時間(1927年第一次國共合作破裂)、特定的斗爭方式(“暴動”),這些在“十七年”革命歷史題材小說中因為具有支點性價值而必然大書特書的內容,此時卻被敘事者語焉不詳地一筆帶過——李云龍為何參加暴動?是因為不堪忍受階級壓迫嗎?為何立功?是因為對于階級敵人的無比仇恨激發了他的勇氣和智慧嗎?顯然,敘事者已經無意于細加追述主人公在階級戰場上的豐功偉績了,所以,干脆采用日本人的情報敘述的方式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此一處理方式似乎順帶點明,在強敵壓境的情況下那些內部紛爭根本不值一提。
類似于《亮劍》此種有意為之的“語焉不詳”的處理方式,在“新革命歷史小說”中最為廣泛。《我是太陽》雖然以階級概念敘述關山林的來歷:“關山林家是雇農”,而且赤貧如洗,但是,并非由此引申出的階級斗爭促使主人公走上革命道路,敘事者三言兩語交代了關山林的家庭境況后,突兀地來了一句:“后來當了兵”。從苦大仇深的“雇農”到翻身解放的“兵”之間,居然是一片敘事空白。若就“十七年”革命歷史題材小說而言,此間正該以濃墨重彩鋪排,豈是留白之處?敘事者于此處緘口不言,看來是成心要留下一幅有別于階級論規制下的歷史畫面。當然,在一個暖昧的語境下,含混的敘事表達正是可以取悅多方的文化策略。
其實,上述故事情境在“十七年”革命歷史題材小說關于革命者經歷的講述中大多出現過,只不過在彼時的敘事中,“千條線,一根針”,所有的故事歸根到底圍繞著階級理論組織起來,革命者在五花八門的具體生活情境中總是承受著不變的階級壓迫,并出于反抗壓迫的目的投身革命。即便是關乎抗戰的敘事,也總要首先架構于階級斗爭理論之上,民族主義只能具有從屬性的意義(這一點下文詳述)。與此相較,“新革命歷史小說”對于革命起源故事的講述,無疑深受“新歷史主義小說”的影響,但是,不同于后者自瓦解階級觀念人手,最終試圖從根本上質疑“革命歷史”的歷史合理性,前者卻力求在新的文化語境中塑造對于“革命歷史”的認同意識??墒?,既然“新革命歷史小說”自起源之處即已虛化乃至于抽空了歷史生活的階級內容,那么當此之時,何種價值被其用以為革命歷史賦值?其于“革命歷史”之敘述呈現何種景觀?
二
隨著改革開放推動的市場經濟在中國社會的歷史性展開,階級觀念漸趨沉潛,而民族主義于當代中國社會意識之中卻愈益凸顯。淡化階級觀念、強化民族主義的社會文化邏輯毫無疑問主導了“新革命歷史小說”對于歷史的敘述,這一點首先在“新革命歷史小說”關于抗日戰爭的敘事中得到了最為明確的表達。
“國共決戰”與“抗日戰爭”毫無疑問是構成“革命歷史”的兩大核心事件。在“十七年”革命歷史題材小說中,革命起源于階級壓迫,所以,如果按照彼時的政治邏輯從本原價值上比較“國共決戰”與“抗日戰爭”的話,那么,前者才是承載革命本質的歷史原材料,關于兩次“國內革命戰爭”的敘事也才具有明正“原典”的價值示范意義。進而,“十七年”革命歷史題材小說關于抗日戰爭的敘述最為深層的價值支撐總是階級斗爭的理論。這就是何以國民黨正面抗戰從未進入敘事、漢奸保長和偽軍頭目總是剝削階級出身的原因之所在——反動階級豈能具備民族節氣?而八路軍、新四軍、游擊隊的抗日英雄們往往攜帶著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階級壓迫的創傷性記憶投身于當前的抗日戰爭。
然而,在“新革命歷史小說”中,由于階級觀念已然淡化,所以此類作品關于抗日戰爭的敘述,往往直接置放于民族主義的價值基座之上,而不再需要階級斗爭理論為其框定敘事格局。由此,“新革命歷史小說”一方面迎合社會文化邏輯的變化,使民族主義之于革命的意義超乎階級觀念之上。另一方面,也使得國共合作團結抗戰的史實得以進入敘事,并因此重繪了抗日戰爭的歷史圖景。
《亮劍》的開篇即著意營造對于日本侵略者的民族仇恨:“山崎大隊一路燒殺,如入無人之境?!崩钤讫埖某醮瘟羷褪峭礆炄哲娚狡榇箨?,一個活口也不留,他并且時時以槍斃日軍俘虜的行為自傲。不過在《亮劍》中,并非只是八路軍內才有李云龍此等具有強烈民族情緒的抗日英雄,國軍358團團長楚云飛同樣是個響當當的厲害角色。李、楚二人于晉西北合作抗戰,心有靈犀,令日軍大為頭痛。
國共兩黨基于民族主義價值合作抗戰的圖景,在《歷史的天空》、《八月桂花遍地開》、《狼煙北平》(都梁著)、《遍地鬼子》(石鐘山著)等涉及抗戰或對于抗戰作斷代敘述的作品中均有表現。不過在上述作品中,李云龍、梁大牙、沈軒轅、方景林等中共軍、政領導人才是核心英雄,國軍的正面人物只能起到陪襯作用。這就意味著,在打擊日本侵略軍爭取民族獨立的歷史斗爭中,只有共產黨才是真正的中流砥柱。這一敘事意圖在《八月桂花遍地開》中得到了更為明確的表述:代號為“老頭子”的共產黨員沈軒轅具有多重身份,他既是新四軍陸安州特別軍事委員會書記,又是國民政府陸安州行政公署專員兼警備司令,甚至還是日本駐屯軍司令松岡大佐扶持的陸安州漢奸政府的市長!這一復雜的身份使他成為陸安州各派抗日力量的總指揮,并最終將各種力量“攥成拳頭”。所以,只有共產黨(因為沈軒轅首先而且歸根到底是個共產黨員)才能將共產黨軍隊、國民黨軍、土匪乃至于不甘于委身附逆的偽軍聯合起來,團結對敵。惟有建立此種敘事圖景才能使中國共產黨成為民族價值最為集中的代表者,從而能夠強有力地引導讀者建立對于“革命歷史”的認同——于是,國、共兩黨的價值分野首要在于能否更好地履行民族主義任務。
進而,中國共產黨在民族主義這一競技場域內的得分項目并非僅止于抗日戰爭。在《歷史的天空》、《父親進城》、《軍歌嘹亮》等作品中,主人公均率部入朝參戰;而《亮劍》、《父親是個兵》、《我是太陽》等作品的主人公雖然未能如愿出戰,但是,只要戰爭訊息進入敘事,頃刻之間便可激活關于“抗美援朝”的全部輝煌記憶——對于這場戰爭的敘述,無疑進一步顯示了革命之于民族主義的巨大意義。
三
“新革命歷史小說”在何種歷史節點上將這一文化邏輯引入敘事,并以此實現基于新價值的“革命歷史”認同?
毫無疑問,“土地革命戰爭”與“解放戰爭”的歷史記憶畢竟無法真正回避與遺忘,但是,既然是國內戰爭,恐怕就難以繼續從民族主義之中獲取可用于合法性論證的價值資源。進而,因為階級觀念在“新革命歷史小說”中已經淡化,所以,充盈“十七年”文藝作品關于“國內革命戰爭”敘事之中、為之賦值、主導其于歷史景觀之敘述、引導閱讀者建立“革命”認同意識的那些對于壓迫者刻骨銘心的仇恨,立時煙消云散,像《紅色娘子軍》中的吳瓊花那樣悲憤地喊著“殺那些大肚子,扒他們的皮”的階級復仇者形象,在“新革命歷史小說”中便不再出現。但是,這并不意味著這場戰爭就缺乏必要的價值,恰在此時,民主政治觀念于敘事之中適時登場。
如果說“抗日戰爭”、“抗美援朝”事關民族獨立與尊嚴,那么,“國內革命戰爭”則要決定社會政治的歷史走向,由此,“新革命歷史小說”從實現民主政治的角度論證此一階段“革命歷史”的合理性,便頗為精確地體悟了歷史“本應如此”的邏輯,并能恰切因應當代中國由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推動的社會大眾民主意識沛然有興的文化情境。
《走出硝煙的女神》開篇便如是宣稱:“公元1948年——這是后來被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教科書稱之為‘革命力量同反革命力量進行大決戰’的第二年。”這一句話以引用主流政治話語的方式為敘事確立價值基座,但是,敘事者有意標明引用的做法又頗不同于“十七年”革命歷史題材小說對于政治話語無反思的直接運用。“無反思的直接運用”表明敘事者因為對于政治話語的深刻信任而與之融洽無間的關系狀態。但是,標明引用的敘述方法就此微妙地拉開了敘事者與政治話語的距離——是“教科書稱之為”什么什么,而敘事者于此并未直接表態,那么,敘事者是否或者如何認同教科書規范呢?正是這一線不易覺察的距離,使敘事者獲得了重釋歷史的空間。下文的一句陳述便透露了這一重釋的訊息:“1948年4月21日,西北野戰軍向爭取自由、民主的中國大眾送來了一個更為振奮人心的禮物:延安收復了!”可以看到,“自由”、“民主”便將前引概念“革命力量”具體化了。不過,這部小說除了以國民黨投降醫官徐松的眼光觀察描述解放軍隊伍官兵平等之外,并未提供更多的思索——也許制造出敘事主體與政治話語之間的價值裂隙便是這部小說最大的進展了。
《我在天堂等你》的主人公白雪梅看到西藏奴隸的非人生活后,“一下明白了什么叫黑暗、殘酷、野蠻的封建奴隸社會”,從而堅定了“革命”的信念——“革命”的歷史對象是“封建奴隸社會”,這一在馬克思社會發展理論看來并不規范的表述,恰恰符合“現代性”價值體系以“前現代社會”對于市場化、理性化之前社會性質的籠統界定。由此,“革命”與當代市場社會便擁有了共同的敵人,或者說,“革命”具備了當代意義。
不過,就以民主政治追求為“革命歷史”賦值而言,做得最為直截了當的是《亮劍》。
知識分子出身的母親起初不同意女兒田雨嫁給李云龍,所以質問女兒,像李云龍那樣為了一黨一派的利益血染沙場的人,“別的黨派會認為他是英雄嗎?”田雨的反駁則強調:蔣介石反對通過民主選舉選出執政黨,使中國錯過了“走向現代民主政治的最好時機”,因而必須推翻。盡管在敘事的表層,母親的提問是作為必遭否定的前提而出現的,但是,此種(在過去被視為禁忌的)問題既然能夠堂而皇之地進入敘事,必然拓展出基于現代性價值追問歷史與現實的話語空間,誠如阿爾都塞的判斷,問題式的轉變體現著宏觀的社會文化邏輯的變遷。而田雨基于“現代民主政治”立場的反駁,則表明她與母親深層次的價值同一性,由此,田雨的回答同樣隸屬于新的問題式:對于國民黨統治的發問、質疑與批判,不再因為這一統治導致了沉重的階級壓迫,而在于它與現代民主價值背道而馳。這一頗為復雜的意識形態操作既為“革命歷史”賦值,也力圖使即便在當代仍復主要潛運于無意識領域的文化邏輯趨于明朗,最終試圖在敘事中接通兩個時代,從而建構歷史的一致性景觀。
毫無疑問,20世紀上半葉,中國共產黨正是在以“階級”觀念實現充分社會動員的基礎上,發動并領導了一場波瀾壯闊的無產階級革命。通過革命,一方面最為有力地實現了(北洋政府和國民政府無力實現的)民族主義目標,建成了現代民族國家,另一方面也最為有力地摧毀了(北洋政府和國民政府無力摧毀的)中國鄉村社會基于自然經濟的生活方式和小農意識,完成了高度的社會整合。正是革命所實現的上述兩方面成果,為民族文化體系的現代轉型奠定了堅實的歷史基礎。所以,有論者指認:“這一形勢就賦予了毛澤東思想以一種無可爭議的歷史合理性。”
當然,20世紀末,隨著市場經濟在中國社會的歷史性啟動,中國經濟持續高速增長,以“市場”為資源配置基礎性手段和經濟關系基本組織方式的宏觀合理性,獲得了來自于當代實踐的證明。然而,承認這一點即意味著認可下述事實:由于不同社會個體基于先天稟賦和后天環境之差異所導致的起點不平等,致使市場經濟以競爭為核心的運作過程,必然使“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從而造成社會階層分化的歷史態勢,并與革命時代的價值邏輯具有較大的差異性。
從以上歷史描述出發便可以看到,“新革命歷史小說”抽空“革命歷史”階級內涵的敘事實踐,無疑以當代文化邏輯重繪了“革命歷史”的面貌。一方面,這一重繪縫合了意識形態的歷史性斷裂,迎合并強化了市場經濟對于當代社會個體主體意識的塑造,正因為如此,這一創作才能獲得了政治和商業的雙重成功。但是,另一方面,抽空“階級”內涵的重繪方式勢必形成對于“革命歷史”核心本質的遮蔽乃至于閹割——與此相較,“十七年”革命歷史題材小說以“階級”觀念組織敘事,的確揭示了“革命歷史”最為本質的價值維度。
由此,在“新革命歷史小說”所實現的“革命”與“市場”的雙重認同中,對于前者的認同事實上傾向于抽象的符號認同,而對于后者的認同才具有價值認同的意義。當然,認同市場經濟價值對于當代中國而言具有毋庸置疑的合理性,但是,若據此便將“革命”抽離特定的歷史情境,并以當代社會文化邏輯質疑、否定階級觀念植根于特定歷史情勢的合理性及其曾經發揮的巨大歷史作用,必然無法真正把握歷史本質,并在一定程度上削弱革命精神的實質性力量,從而以“革命”趨就“市場”,成為“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的無奈例證。
(作者單位:安徽省委黨??莆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