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洲精英學校印象記

2005年10月8日，澳航波音747飛越浩瀚太平洋，把我們一行8人帶進悉尼的春天，參加澳中國際校長論壇。這次論壇是由澳中交流協會，澳大利亞新南威士郡教育部，中國駐澳大利亞悉尼總領事館三方牽頭的一次國際盛會。10月10日上午會務安排參觀學校，中國校長一行60余人乘了3輛巴士，奔赴5所學校參觀。我們在B組，去南威士郡精英學校BaulRamhillshighschool參觀，據說這所學校在整個南威士郡排行前列，大概相當于國內頂級的重點中學，從6到12年級，36個班，約1400多名學子。我們懷著迫切的心情，乘車穿過城區，經過郊區，行駛了約1個小時，在一個小山岡上抵達學校。與想象的一樣，學校沒有明顯的標志，沒有圍墻，只有一個簡樸的校門。拾級而上，門是木頭做的，只有80cm高，像我們國內普通的柵欄，校門建筑很簡樸，石墻上用字母拼出歡迎標志“歡迎中國校長來我校參觀”。連片綠茵茵的草地，樹木中掩映著幾幢陳舊的矮樓，難道這就是精英學校?據說這所學校7年級招生6個班180名學生，竟有1000人前來報考，與國內門庭若市的招生場面不相上下!可想不到的是這樣赫赫有名的精英學校竟如此內斂、樸素，只有停車場上一排汽車令人注目，估計那是老師們的“代步工具”。正在觀望時，校園里走出了3位穿著校服的中學生，男生上著白短袖衫，下穿軍黃色長褲，女生上著白短袖衫，下穿蘇格蘭短裙，一位金發碧眼的英俊少年，兩位黑發黑眼的亞裔少女，原來是代表學校來接我們的。兩位女同學是中國人，會說一些華語，充當翻譯，見到中國人很親切。兩位小翻譯，一邊自豪地介紹學校情況，一邊和各色人種的學生打招呼，激動地擁抱。

踏著不太寬闊的林陰道，我們走向第一棟樓房。樓房前站著一位金發高瘦的男子，熱情地注視并等待我們，兩位女生歡呼著向我介紹這是學校的“副校長先生”，校長熱情地與我們一一握手，并致了簡短的歡迎詞，就帶我們進了樓。大樓中間是一個天井式開闊的活動空間，對放著幾組沙發，頂部是透明的玻璃，空間大約兩個教室左右，周圍一間間辦公室，半透明，看上去是教師或者校長的辦公區。墻四周放著幾個玻璃櫥，里面陳列著各種獎杯、錦旗，還有兄弟學校贈送的各種紀念品。我們瀏覽中還看到了有中國上海一所中學的贈旗，墻邊有一塊木板，上面按年份刻著密密麻麻的名字，通過小翻譯詢問副校長，知道這是每一年度的學校卓越學生的名冊，從建校起每年每屆都有幾名，令我很是震撼和驚詫。整幢樓房裝飾很簡單，也很人性，顯得有點陳舊，卻又透出一種古色古香的韻致。穿過這一座樓房進入第二座樓房，幾乎是同樣的格局，只是空間的四周布滿了書架，書架上放著書，開闊的一角還有20多臺電腦，一部分學生在上課，一問才知道這就是學校的圖書館和電子閱覽室，今天因為有一個班上經濟課，來這里上網查詢資料，我們10多位校長就在距離上課學生10多米的半開敞式的閱覽室另一角坐了下來，幾位華裔學生替我們準備了茶和咖啡。我們很吃驚澳大利亞國立精英學校的圖書室和電子閱覽室是這樣的簡陋和局促。這時有人說“校長來了”，只見得一位身著深色西裝的老年男子，穿著國內已不多見的雙排扣西服，帶著深邃、自信和堅毅的表情走過來，和我們一一握手并作了簡短的自我介紹和學校介紹，熱情地讓我們喝過茶之后自由參觀。

校長一行帶著我們穿過第二幢樓來到左側一個稍大稍高一點的房子面前，學生們興奮地告訴我們，這是他們的體育館，里面有兩個室內排球場，學生們在老師的帶領下正上排球課，地板上密密麻麻有很多種球場的標志線，但總的面積不比一個籃球場大許多，抬頭看前方還有一個簡單的主席臺，大概也可以搞小規模的文藝演出。看著這個并不大也不高檔的室內體育館(結構基本是鋼結構式的活動板房)，想想國內的星級學校幾乎都有的造價近千萬的體育館，我們的教育硬件真的是走在世界的前列了，可我們大多數體育館除了在應付檢查驗收時幫助積分，平時幫助校長向人炫耀之外，與學生有多大關系呢?躲過亂飛的排球，穿過體育館來到了露天操場，好像也不是國內意義上的操場，看不到塑膠跑道，更看不到造價不菲的人造草皮。在一個半坡上，長著茂密的真草，一群學生在坡下的草地上打板球，一群學生在坡上的草地上訓練澳式足球．統一的短T恤和短褲，中國校長們蜂擁而上，與學生和老師合影。接著來到了金工教室、木工教室，教室都不大，看見學生在老師的指導下，真的在刨木頭，做凳子，車螺絲，焊鐵板，教室當然一樣簡樸，但應有設施一應俱全，墻上陳列著各種各樣的優秀作品，這樣的教室還包括3個畫室、4個音樂室。畫室中教師自豪地向我們展示著頗有現代氣息的學生作品，音樂教室門前陳列著學校近幾年在全澳獲得的各種獎杯、獎牌，其中最近的一次是獲得全澳雅馬哈音樂大賽金獎，老師、學生們對學校樂隊充滿自豪。接待我們的中國小女孩幾次直接問到我們：“你覺得我們學校棒嗎?”使得我們不得不一邊笑一邊夸贊她及學校，才使她的興奮和自豪有所著落。學校共有7支樂隊，下午3：40放學之后，根據日程安排來訓練。澳洲的藝術教育非常發達，與國內不同的是學生訓練的背后沒有家長的逼迫，前面也沒有高考加分的誘惑，人是為自己而活，活本身是目的而不是手段。走著看著，忽然發現一幅大的橫幅，原來是學生向校長“呼吁一天自由”，讓這一天沒有課上，沒有作業，讓他們盡管展示興趣、搞社會活動，相當于國內的藝術節、科技節的意味，只是我們國內這些節日也變味了許多，因為當主體由學生滑落為學校時，活動的生命力就丟失了。

走進了經濟課堂、歷史課堂、法語課堂，澳洲實行小班化教育，寬松民主的課堂氣氛，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盡管我們對此早有心理預期，但當我們看到10年級科學課上有4個學生坐在地板上，其中有個女生嘴里還含著棒棒糖時，還是感到很驚詫。這正是接待我們的一位華裔女孩的教室，她尖叫著向全班學生打招呼，并笑著對我們解釋：“我平時不這樣的。”接著便來到校長重點介紹的“特色班”——弱智教育班，學校中有幾十個智力有欠缺的學生，其中一個班弱智程度比較高，有12個學生，任課老師是香港來的譚老師，她用流利的華語向我們介紹，學校雖然是經過考試選拔的精英學校，但因為是公立學校，有一定的學區，學區內還存在著一部分弱智兒童，學校根據學生的智力發展水平，把他們分成3個班，根據不同學生的知識狀態、能力結構，制定不同的教學計劃，澳洲政府雖有統一的教學大綱，但并不規定統一教材，這就使得即使是在一個班級的弱智兒童的教學計劃、教材、進度各不相同，學校主要是培養兒童的基本生活能力，比如去市場購物，去銀行存儲，簡單的會話和表達。說著譚老師叫起一位7年級移民澳洲的華裔女生談感受，問她與國內比有什么感覺，女生猶豫了好久，在老師的反復鼓勵下，站起來勇敢地說：“感覺澳洲的課程簡單多了，自己覺得很適應。”這個項目組還有幾位老師，其中組長是印度裔，我們與他們探討，這些弱智兒童與精英孩子放在一起上學時，是否得到尊重和保護時，他笑著說“不僅沒有人會欺負他們，他們反而會欺負別人”，怪不得當我們走進一個弱智程度更深的教室時，一個白人弱智男孩向華裔女生做鬼臉，她總是微笑而耐心地盯著他看。這樣一所在澳洲最發達地區，最大的教育機構中的精英學校(據新威士州教育高官自我介紹，他們是世界上除了中國、美國之外的第三大教育機構)，最值得驕傲、認真推薦給我們的竟是“弱智培訓計劃”。而這種培訓計劃的成功也不是靠我們所熟悉的顯赫的成績，比如高考，比如殘疾人體育，藝術的成績等等，竟是平平淡淡，普普通通的生存技能的培訓、人格的尊重，這就是學校的驕傲和自豪，這就是教育的本質。在中國我們有時會悲壯地說“教好一個差生的意義并不低于培養一個優生”，但我們的意識里卻總是期望“得天下之英才而教之，不亦快哉”!澳洲衡量教育的標桿是什么，教師的成就感來自于何處，教師成長動力源自哪里呢?真的令人深長思之。

繞過了一圈，我們又回到了學校開放型的圖書館，我們忽然震驚地發現二樓的樓梯口，牌子上用英文寫著“學生考試，請勿打擾”，當我們問副校長是什么考試時，他竟然輕松地告訴我們，今天是12年級參加高考。高考?!這個足以牽動全中國神經的爆炸性的詞匯竟然這么輕松地說出來，我們在學校里轉了2個小時，竟看不出任何異常的氣氛，沒有宣傳標志，沒有家長接送，更沒有全校放假，沒有交通戒嚴，教師忙忙碌碌，進進出出，校長照常悠閑地接待客人，而我們所在的圖書樓的二層竟是高考考場，真令人不可思議。盡管很想非分地提出看看高考考場，但終于忍住沒有上樓。在澳洲，高考的成績，是取平時的成績、學校表現、老師推薦，折合成一半分數，高考折合另一半分數，像這樣的精英中學，幾乎人人可以上大學。

我們還聽了一節選修課——烹飪，8個不同膚色的11年級學生在教室學習如何做巧克力餅干。老師發了一張紙，相當于中國教育目前流行的“教學案”，上面寫著“原料”和“制作過程”，然后在講臺上一步步示范操作，教室講臺上琳瑯滿目的各種配料、器皿，旁邊有各種炊具，教室的黑板后面還有一間操作間，還有一名專門的助教，相當于中國實驗室的實驗員。我們課聽了一半，本想吃到學生們做的香噴噴的巧克力餅干，可惜時間太緊，只得離開。我只是在想，中國高二的孩子可有這個時間、興趣、心情去學做巧克力餅干，我們的高考和家長可有這樣的情趣讓孩子了解一些基本的生活常識，中國的普通學校可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沒事找事做這種頤養性情、有益身心的事情?坦率地講，我們不敢，盡管我們目前正在努力嘗試，而這些在澳洲的課程設置上是再正常不過了。教育是為了“人”，人是“鵠的”，不是手段，看來這些問題不是教育不明白，而是我們世界變化慢。高考與“做巧克力餅干”風馬牛不相及，但深入想想，它們之間的關系可真是太微妙了，如果中國的高考有一天能宣言考“做巧克力餅干”，那中國的教育也好、中國也好，就不是今天這樣子了，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做“巧克力餅干”是教育一個有標志意義的方向。

在澳洲公立精英學校的一天，行色匆匆，但我們真切領略到了澳洲教育的個性特色，初步感受到兩國教育的差異，其實澳洲公立學校校長也有很多的“牢騷”，前一天晚上中澳國際校長討論會，提到澳洲私立學校時，各位公立精英學校的校長“義憤填膺”，因為私立學校收費高，待遇好，生源有選擇，而且國家還有政策和經費的扶持，他們也感不平。忽然想到一位德國專家對原上海建平中學校長馮恩洪說過，“你們的教材比我們是深，但你們卻要向我們買技術”，不禁感慨良久。我們的教育是不是在范圍上太“窄”，在程度上太“精”了，使得學生失去了很多人性的涵泳，人情的激發，忽略了“過程和體驗”，“情感、態度、價值觀”，所以我們GDP增長迅猛，而國際競爭力卻提高不大；我們奧數金牌不斷，可我們卻一直與諾貝爾獎無緣。這些難題都擺在新世紀中國教育工作者的面前。有人說“當我們拉不開一扇門時，我們不妨去推一下”，有時我們真的需要走出國門，放眼世界，試著用一種新的視角來審視我們的教育，讓中國與西方的教育交流和融合，既不要自慚形穢，妄自菲薄，更不能固步自封，夜郎自大，我們需要的是取長補短，海納百川，需要“走到太平洋的中央”。

(作者單位：鹽城市解放路實驗學校)

責任編輯：朱從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