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在貓里

時尚總是跟美女相關。只是在今天，美女在這個時尚的年代比起她們的祖母和母親們絕對大有可為了。

曾有上海人和北京人為了美女發生爭論：一個說上海的美女比北京多；一個說上海充其量都是些小家碧玉，而北京有的是大美女，一回頭驚艷四座；一個又說怎么滿大街也看不到讓六宮粉黛無顏色的呀?一個就說了，大美女還能在街上走嗎?人家早就出息了，不是成了明星名模什么角的，也得是讓人給包了起來。

說得有那么點道理。

因為有人氣，你穿得漂亮也就有意思了

有一年我在某電影劇組里打雜，被派去山東選女主角。因為鞏俐就是從山東濟南出來的，還有名氣大小不等的女主持人女演員女模特等等都是來自山東，所以山東令人對于美女很有點想象。不過到了濟南我很是沮喪，別說是大街上了，就是到藝術學校轉兩圈也沒看到幾個打眼的。學校墻壁上的明星榜上倒確有幾個讓人眼睛一亮的，可惜一問，都去了京城了，墻壁上的照片也就成了學校的榮譽了。最后到省話劇團兜兜看，正好人家在招演員，倒是個機會。聽說當年鞏俐還沒上中戲的時候，就常來這兒轉悠。團里人還指著那個不起眼的劇團醫務所告訴我，當年鞏俐就是在這兒割的雙眼皮呢!劇團的導演嘆了口氣談起苦經：自打鞏俐出了名，來咱這兒挑演員的絡繹不絕，咱團里要排個戲就難了，別說才貌雙全的戲好模樣又俊的，就是那些個藝校里還沒畢業翅膀上還沒長幾根羽毛的，也竄騰到北京去了。一般的妞們不吃演員這碗飯的，人家是個美女的話，不是坐在外資大樓里，也得是嫁了老板，嫁了老板就坐到車子里去了，你在大街上當然就看不到幾個了!

我來溫哥華后也不怎么在街上看到美女，我先生也說人家在車子里。不過這里私家車里的美女跟出息不出息并沒什么關系。加拿大的美女是絕對比不上在中國的“待遇”的，你美也好不美也好，誰管你那。用老外的話說“WHO CARES?”不像在國內好像一漂亮就得有點什么，不然就挺對不住爹媽也對不住自己的，即使自己不出息，也有人幫著你出息。

在溫哥華我看到最多美女的地方要算是“貓”了，

加拿大的城市有很多SHOPPINGMALL，當地的華人說MALL的時候，聽起來很像“貓”。“貓”是一個封閉式的大型商業聯合體，有種種商店包括大型百貨公司、超市、飯店、銀行、保險公司、影院等等。

逛貓，也是本地人的一大休閑活動，特別下雨天，貓里的店主和營業員就高興了，因為人們不能去海灘曬太陽，都到貓肚子里來軋鬧猛了。對于女人，喜歡逛貓除了購物方便，還有是人氣。因為有人氣，你穿得漂亮也就有意思了。你不用擔心高跟鞋被不平的路面別斷跟，不用擔心刮風下雨天冷天熱的；而且，貓里的溫度總是適宜愛美女人的，通常“美女”都不喜歡穿得多嘛。還有，就是不必擔心一天逛下來淺色衣服尤其領口顏色會加深一層。只是在這里，你就很難享受到在上海淮海路上那種從眼梢瞥到回頭率的暗自得意的感覺了。像我這等早晨剛剛從床上爬起來羞于照鏡子的女人，雖然經過一番喬裝打扮，靠化妝品和時裝，外加一點自己的小小技巧可以偶爾混跡于“美女”行列，可是鉆進“貓”里一下就被淹掉了。

溫哥華在加拿大是著名的多元文化多族裔城市，貓里集中了各種面孔各種膚色的美女，而且散發著健康自然的活力，那緊蹦在腿上的牛仔褲顯示出彈性十足的青春，你一腳踢過去，都能把你彈回來呢。人家的濃密彎卷的長睫毛百葉窗似的，那可是真的哦。特別是那些混血兒毛發格外濃密，根本用不著假睫毛，當然也省去了畫眉毛的時間，只需要剃除多余部分的毛發。而剔除就簡單快捷多了，就像樹木一樣，砍伐與栽種，不用說就知道哪個要化功夫。所以我常常羨慕人家濃密的眉毛，至少節省了每天描眉的時間。先生常常在等我出門等得不耐煩的時候就說，喂，你能不能考慮一個5分鐘快速化妝法?

不知他從哪里聽來一個5分鐘化妝速成。5分鐘，別說整張臉的化妝，就是兩條眉毛也不夠。在日常的化妝中，眉毛比起涂口紅要吃時間得多，口紅可以坐在車子里涂，眉毛可得心閑氣定地慢慢來，慌慌張張手一抖，哪眉毛就變成兩條蟲爬在眼睛上面，多嚇人那!大概就是怕每天畫眉費功夫，文眉在華人以及亞洲女性中就比較流行。在溫哥華我就看到很多越南女人不僅文了眉，還文了唇線。但是，我對文眉實在是不敢恭維，大部分的效果是恐怖有余，在原本看上去還算良家婦女的臉上平添幾分兇相。中國的美麗詞典里自古就有“眉清目秀”之說，可見眉毛之于美麗是多么關鍵!一直很羨慕人家有兩條天生的秀眉，完全是自然的毛發密密地有序地排列出來的。不過后來發現國內都市美女的眉毛多是有手工痕跡的。有次在飯桌上見到四川《人生與舞臺》雜志的女總編郭彥，我很驚訝她的美麗，和照片上大不一樣，原因便是她有一雙自然濃密的秀眉是照片上感覺不到的，我一下子忍不住想說，你是一個真的美女!

有時真覺得加拿大實在是很浪費人才，當然也包括浪費美女

在溫哥華的貓里，不需描畫的自然秀眉比比皆是，令我這等畫出來的眉毛就相形見絀了，至少在時裝店試衣時就要格外小心別讓衣服蹭到眉毛上。幸好貓里的溫度一年四季都是愜意的，不會像在上海的夏天兜馬路，時不時要揩額頭上的汗珠，一不當心就把眉毛揩掉了半截。記得上海有家報紙登載過一段老外對世界幾大著名城市，包括紐約、東京、上海在內的街頭上所見到的美女的評語，其中說到西方美女灑脫自然，上海美女比較做作。我當時很不能認同，簡直覺得是對阿拉的羞辱。但現在想來就能夠寬容人家的評語了。因為我們的眉毛很多時候是畫出來的，就要比較當心；要比較當心就難免顯得拘謹，拘謹了又不想讓人看出拘謹，就容易顯得做作了。灑脫也是要有灑脫的資本的，眉毛上的毫發根根都是自家的，那也是女人可以灑脫的一個資本，至少揩起汗來可以肆無忌憚。不過我對眉毛如此之多的想法，貓里的美女是并不會在意的。不在意是不是也是一種灑脫呢?不在意自己的美麗，無論什么處境，就不會總是有孤芳自賞、顧影自憐的感傷與抱怨，就不會暗自嘆息“小姐身丫鬟命”。

曾在一間貓里的時裝店買衣服，幫我試衣的小姐五官精致得如象牙雕塑品，一頭烏黑油亮的秀發更襯托出五官的玲瓏精致。我忍不住問她的頭發怎么染的，而她說自己從來沒染過頭發。她同我一樣也是移民，只是早于我十多年從斐濟來的。很難想象如此美麗的藝術品般的形象，在國內就只是站在柜臺里做個營業員?有時真覺得加拿大實在是很浪費人才，當然也包括浪費美女，這些美女若在巨大市場的中國，大有轉化為經濟效益的潛力，憤怒之際就想到還是祖國的成語說得解恨——“暴殄天物”。可是偏偏還是有這么多國家的人要移民到加拿大來，特別是來自中國的新移民，在把移民的日子當作坐監來忍受的時候，就安慰自己是為了孩子而忍耐著的，當然那些孩子就包括了她們那已經出落或正在出落成美女的女兒們。移民來的美女們大多也不像在原居地那樣受寵了。

事實上，在貓里做營業員的，演員般的臉蛋模特般的身段的有的是，特別是那些服飾或化妝品的銷售員們，她們大都很會穿戴，顧客往往因為她們的穿戴而買下相同的貨品。更使她們的美富有魅力的，是她們的微笑和十分專業的銷售技巧——她們的微笑很真誠，并非只是招攬顧客。如你有心的話，便可從她們的裝扮和交談中獲得美麗的方法。我買的一條粉紅色的腰帶，就是看到一位漂亮的專賣店小姐戴了同樣一條而動了心。我當時雖然喜歡，可覺得自己身材不合適，因為人家是束在低腰牛仔褲上露出肚臍的。我正猶豫著，那小姐便把腰帶往我髖骨上斜斜的一圍，我的那條幾年前的裙子立刻時尚起來——由此，顛覆了我原本的腰帶必須系在腰上或褲腰上的傳統概念。

以前，我一直對自己穿褲裝不自信，但是在加拿大，褲子比裙子穿的機會在日常生活中多得多，這跟加拿大人講求休閑與實用有關。我為此很煩惱了一陣，而貓里的一位美女結束了我對自己褲裝的偏見。那回我被先生鼓勵著去試穿一條皮褲，為我服務的是一位身材小巧的白人小姐，我估計她比我高不了幾公分。我一直認為個子矮小的女人穿不好褲子的，她就以自己的身高來鼓勵我可以把褲子穿漂亮。時而拿來時尚的款腰帶幫我搭在臀圍上，時而蹲下來幫我卷褲腳，一會兒又拎了雙高筒靴讓我換上看看配卷邊褲子的效果。那份殷勤與盡心就像在伺侯她的主人，后來我知道她是這家皮裝店的經理。

不由想到若干年前上海陳逸飛的時裝剛剛上市時，巴黎春天樓上設了個逸飛時裝專賣，和我當時在一個雜志社工作的同事便拉了去看那輕薄如蟬翼的裙子，沒想看了一包氣回來。那天同事請銷售小姐拿那條蟬翼般的裙子來試穿，小姐眼梢瞥了瞥，又張開手掌在同事的側身量了一下，那動作分明就在說你腰板這么厚啊，接著就聽得冷冷地說“格種衣裳儂勿好穿咯!”

其實后來我見過宋美英，當時還是陳逸飛的女朋友，倒是謙和有禮，全無囂張之氣。問過陳逸飛對選擇妻子的要求，他說是要有母性，善良，親和，是他最看重的女性品行，要能夠同他身邊人和朋友相處好。對妻子如此要求，當然也不會容許自己旗下的專賣小姐傲慢地對待顧客。可惜陳逸飛管不了那么多。回到貓里的美女，很感謝那位皮裝店的經理小姐幫我找到了自己穿褲裝的方法：七分以上的褲子或長褲卷邊配中、高筒皮靴，是一個很不錯的打扮。過了兩年就發現市面上很流行中褲、馬褲等短裝褲配皮靴的穿法。不由得佩服“貓”里的美女銷售小姐對時尚的敏感和對于顧客的引導能力。

貓里的美女比較單純，也比較可愛，而單純是女人美麗的底牌哦

說到“貓”里的美女，我先生就說別忘了小面孔。“小面孔”是在類似上海中百公司那樣的大商場里的化妝品柜臺做銷售員，她是意大利血統的美女，完全沒有多余脂肪但身材側面看去像波浪，挺拔的鼻子、深凹的大眼睛、棕色的修長的眉毛配在窄小精致的臉龐上令人過目不忘。我先生是喜歡小面孔女人的，所以對她印象特別深，說她的臉簡直就跟扁擔那么寬。在小面孔手里買化妝品總是讓人很放心，她能夠把顧客提出的問題解答得令人心服口服。我原本很想去做化妝品銷售員，但每次在小面孔那里買了東西后，就覺得自己對化妝品的認識不過停留在感性上，而小面孔有豐富專業的護膚理論，再結合她自己的使用經驗，講得有理有據。一問人家原來是專門學過化妝和護膚課程的，在加拿大西人公司里做化妝品銷售都是要有專業資格證書的。那天看到某個品牌正在做新產品推廣，廣告說是能夠顯著地提升和收緊松弛的皮膚，就問小面孔我是不是可以用。小面孔說那東西的確有效，但是那是適合50歲以上的女性用的。小面孔笑笑說，你用它還太早了吧!

想起在國內化妝品柜臺的銷售員一把拉過你的手，在你手背上面涂點什么霜，然后搓出點橡皮泥似的玩意，就說你臉上也可以搓出這些泥的，說明你有很厚的死皮要做深層清潔，你的皮膚老化了等等，弄得你二三十歲的年紀像老婦一樣，感覺自己要是不趕緊用人家推薦的化妝品就馬上變老太婆了。事后再一想，發現自己到化妝品柜臺簡直就是去自取其辱，面對人家銷售小姐粉嫩的臉蛋，自信心就一下子沒了，被羞辱了還木知木覺，還自己理虧似的挖了皮夾子出來，也不知買回來的東西究竟對自己有沒有用。而在加拿大貓里的美女不會因為她們自身的漂亮，也不會因為她們銷售的商品的昂貴，令顧客自慚形穢。顧客永遠是理直氣壯的，哪怕囊中羞澀，哪怕半截身體坐在殘疾車里。

小面孔在化妝品柜臺做了6年了，現在還是個單身。問她有沒有想做別的，她很斷然地回答“NO。”

起初看到描里站柜臺的美女，我也曾想：她們那么漂亮怎么就甘心站在這里呢?多年前寫《曼哈頓的中國女人》的作者就在她書里批評過美國的美女沒有理想和奮斗精神，說那些在機器上日復一日做著重復勞動的女孩子長得很漂亮，以她們的條件應該如何如何，但她們居然甘心那么過一輩子。那時候我對此頗有同感，但現在，我卻對那些在貓里站柜臺的美女肅然起敬，因為她們對自己的美并不以為然，她們沒有美麗的負擔和野心，從而快樂輕松地過著平凡的生活。相比國內的一些美女自恃不凡、待價而沽，更有并非天生麗質的竭力把自己包裝成所謂“美女”，好以此興風作浪折騰點名堂，我倒覺貓里的美女比較單純，也比較可愛，而單純是女人美麗的底牌哦。

當然，如果一個女人又美貌又智慧又肯付出自己誠實勞動而出人頭地，那實在是上帝都會笑出聲來的好事；又或者美女一出門天上就掉餡餅，榮華富貴擋也擋不住，那就是美女的幸運，留待別人羨慕與妒忌。若是兩者皆非，僅僅覺得自己有點姿色就要作天作地，那美麗就反成了負擔。不妨來看看貓里站柜臺的美女，或許心就平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