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動的精靈：書法藝術和平面設計中的線條美

書法藝術是中華民族獨創的一種藝術，是中華民族的優秀傳統文化之一，是中國哲學、東方文化與華夏民族精神氣質的象征。同時，書法藝術也是一種以漢字為表現載體，以毛筆為表現工具的線條造型藝術。

平面設計是以二維展開的研究空間。其所涉及的形態在美學上的構成規律，是現代各種應用設計在視覺上所表現出來的最基本的藝術規律。在平面設計這個富于智性美的視覺體系內，純粹而又基本的造型元素是點、線、面，它們猶如音樂中最有限的七個基本音符那樣，一經譜成樂曲就魅力無窮。其中，線作為平面設計要素，神奇而又迷人，蘊藏著無限美的可能。

一

書法是線的藝術，陳振濂先生在《書法美學》一書中說“書法能成為藝術取決于線條”，也就是說，書法藝術的基本視覺載體是線條，而線條最大的審美價值在于它的變化和感覺。書法線條的變化和感覺源自兩個方面：一是筆法，二是墨法。

筆法的實質性內涵是用筆。用筆與結字是構成書法藝術的兩個重要方面。尤其“書法用筆為上”。元代書法家趙孟頫曾說“蓋結字因時相傳，用筆千古不易”。書法藝術用筆從內質上要求看，有“中”、“提”、“逆”的要領，有“遲”與“疾”之分。“中”：即中鋒行筆。由于筆心經常保持在線條的中線運動，所以中鋒行筆產生的線條富于立體感，給人一種圓勁的感覺。而富有立體感覺的“圓”，則是書法線條的基本審美要求。否則線條軟弱飄薄，只能說是具備了字形，而不能稱為書法藝術。“提”：指提、按、頓、挫的運用。書法線條靈巧多變，曲盡其妙盡在于提按之法，使線條有輕重、強弱和粗細的節奏變化。避免了書法線條平拖抹就，毫無變化，更談不上神韻了。“逆”：起筆逆入，以求含蓄凝重；行筆逆勢，以求阻滯感，避免線條輕薄浮滑，從而收到蒼勁老辣的視覺效果。

另外書法用筆不是一種機械的勻速運動，運筆有快慢之分，即“疾”與“遲”。疾筆易得神氣，遲筆亦顯沉穩。一件書法作品中，行筆快慢相對，疾遲相輔，形成有節奏的變化，使書法作品猶如一首凝固的音樂，品之回味無窮。

藏與露，即藏鋒和露鋒。藏鋒筆畫圓潤澤厚，有含蓄凝重之美。露鋒則給人一種灑脫隨和的意味。正如古人云“藏鋒以包其氣，露鋒以縱其神。但太露鋒芒，則意不持重，深藏圭角，則體欠精神，故與其肉勝不如骨勝；與其多露不如多藏”。因此好的書法作品往往注重藏露，藏的巧妙，露的恰當，力求生動多姿。方與圓：即方筆與圓筆。方筆用頓外拓，是隸書的遺法；圓用提筆、中含，是篆書的遺法。方筆雄強，圓筆渾勁。故方圓兼施乃可剛柔相濟，相得益彰。

同時，書法的墨法也尤為重要。因書法全靠墨來表現其“色彩”與精神，歷代大家無不深究墨法。墨法可分為濃、淡、干、濕、渴、漲等。濃墨易見精神，特別是篆書隸書用濃墨，才見其雄偉有神；淡墨顯得清雅淡畫，有朦朧感，形成一種新的意境；干墨中含墨水較少，相對淡一點，出現飛白，有“帶燥方潤”的效果；濕墨含墨水較多，顯得豐腴渾厚；渴筆是帶飛白的線條，比干筆更近一層，用的好有提神作用；漲墨比濕墨更近一層，含墨水特別多，其水分從筆畫邊緣滲化出來。漲筆用的好，濃墨的筆觸清楚，而筆觸外又有一層淡墨滲漲開來，增加了墨色的變化。墨法的變化濃淡枯濕，自然大方，與筆法相結合，從而烘托出書法線條的風格和意境。

平面設計中的線是可見的視覺形象，不但具有長度和位置，還具有寬度和形狀，特別是較粗的線條，其兩端的形狀是不容忽視的。不同的工具和手法可以表現不同性質的線。一是借助與直尺、圓規等工具畫的規則的線；二是徒手畫的隨意自由的線。規則的線給人一種端莊大方的感覺，而后者則給人靈動灑脫的感覺。線形態的表現形式多種多樣，但主要是以造型、技法、構成的方式為作品營造出新穎、精美和令人遐想的韻味、氛圍。

1.注重用線造型。將線條作為平面設計作品的主體而構思造型，最終以線條形態成為畫面的主要形象。這些形象常常以抽象的結構形式出現，顯示出線形態在平面設計作品中的造型特色。

2.突出線形態的技法效應。有意把線條納入技法范疇進行藝術處理，使之成為作品中重要的形態與氛圍要素，進而加強線在偶然、自由等技巧狀態下的表現力。

3.強調線形態的構成形式。淡化線的孤立性，把線性結構下的形式力量置于作品的主體地位，或有時將線推至畫面空間層次的次要地位，使線條的結構形式從含蓄的意境中迸發力量。

因此我們可以把書法藝術中線條的筆法引入平面設計中豐富線造型；將書法藝術中線條的墨法引入平面設計中線形態的技法；將書法藝術中線條的“提”、“按”、“遲”、“疾”的節奏與韻律引入平面設計中線形態的構成形式。則平面設計作品更富于人文氣息，具有中國傳統文化的內涵。

二

書法之所以有永恒的魅力，還有一個重要的維度，那就是個人的情感。書家的心態通過漢字的線條造型表現出來。這樣在作品中既可以看到實在的內容，又可以欣賞到作者的創作技巧，更可以體味到書法藝術的意境。而意境的產生正是書家精神、心靈、氣質、情感的流露。如韓愈在《送高閑上人序》中這樣描繪了張旭的書法：“往時張旭善草書，不治他技。喜怒窘窮、憂悲、愉佚、思慕、酣醉、無聊、不平、有動于心，必于草書焉發之。”又如西漢文學家楊雄所云：“言，心聲也；書，心畫也。”創造者在對書法線條的表現中，有意無意的融入自己的情感和理想，于是我們從書法線條中領略到了王羲之的疏散簡遠，歐陽詢的森挺肅穆，李北海的豁朗豐偉，張旭的奇險綿密，懷素的靈動瀟灑，因而書法有了個性化、人格化和社會化的特質。它不僅追求內容與形式的和諧統一，更要求表達人文的理想，不僅是一種基本的記錄手段，更是富有個人才學和情感的高級藝術形式。

與書法藝術一樣，平面設計的線條也是具有生命力的視覺元素，有著豐富的表情和敏感的神經，可以帶來不同的情緒表達。

直線的心理印象是速度感、緊張感，有直接、銳利、明快、簡潔等特性，從生理和心理的角度看，直線具有男性要素。粗直線：象征著豪放、厚重、力量和強壯。細直線：象征著纖細、敏感、微弱并帶有神經質。折線：象征著焦慮、不安定和躁動等。另外，不同性質的線有著不同的性格，借助于工具畫的規則直線，帶有機械性的感情性格，表現較為理性；而徒手隨意畫的線，則帶有很濃的人情味，表現更為感性和情緒化。不同方向的直線同樣也顯示了不同的感情性格，線的方向比線的性質感情性格更明顯更強烈。垂直線：使人聯想起莊重、嚴肅的場面，因而又具有堅挺、強直的性格；上下走向使垂直線有下落、上升的趨勢，并帶有較強的緊張感。水平線：使人聯想到無限擴展的地平線及大地給予的安定、穩妥感，因此，表現出安定、穩重、平靜、永恒的性格；另一方面，過于安穩夾帶著保守因素，有寂寞、疲勞、無生氣的感覺。斜線：從平衡的角度來說，斜線首先給人的感覺是失衡產生的不安定感，但也使人聯想起飛機的起飛與降落，因此，有著強烈的向上或沖刺前進和運動感；同時，斜線的不安定中卻又表現了青春的活力。

曲線分為幾何曲線和自由曲線。幾何曲線，是用規矩繪制的曲線，與直線相比顯得較溫和、柔軟，含有女性特征，具有優雅、有秩序的性格，并有較強的柔韌性和速度感。自由曲線，是不借助任何工具，隨意的徒手而成的曲線。自由曲線與幾何曲線相比顯得更圓潤、富有彈性。自由曲線的輕松自如充分體現了自然美，它有著流暢、柔美、富于變化的性格，因此，自由曲線表現出極自然的節奏。

因此，在平面設計中，線是最能代表情緒和最具表現力的視覺元素。線的曲直虛實構成了變幻莫測的圖形世界。如果在設計中注重把握線的形態性格的同時，象表現書法藝術的氣韻神采一樣，注重設計師個性的體現，使設計師的理念和精神得到極大的表現和解放，則更能表現出不同線的性格，反應不同的心理效

應。

三

書法線條具有神奇的魅力，這種神奇魅力的感覺是靠書法特殊的表現工具：筆、墨、紙、硯實現的。毛筆的出現和使用，為書法藝術的產生和發展奠定了工具基礎。毛筆的特殊性主要在于它能隨書寫者的執筆方式、用力程度、運筆速度以及蘸墨濃度等方面的變化，而產生線條的豐富變化甚至是意外效果，進而產生另一種美感。歐陽詢就高度贊揚了用筆在書法藝術創作中的美妙：“夫用筆之法，急捉短搦，迅牽疾掣，懸針垂露，蠖屈蛇伸，灑落蕭條，點綴閑雅，行行眩目，字字驚心，若上苑之春花，無處不發，抑亦可觀，是予用筆之妙也。”墨，與筆法相結合，書法藝術中的用墨也極為重要。用新墨、清水與新筆作書，則有清新之趣；用宿墨、臟水與禿筆臨池，則有沉郁之氣。另外，要使墨色豐富，要善于用水，水是墨法的關鍵之一。《畫譚》說：“墨法在用水，以墨為形，水為氣，氣行，形乃活矣。古人水墨并稱，實有至理。”紙，宣紙的出現使中國書法藝術發展進入一個新階段，將書法的筆墨語言發揮到了極致，使其有更豐富的藝術性。宣紙吸墨，所以書寫過程中線條濃淡干濕的變化更多，即使在同一個漢字線條結構內，線條也不再是單一的墨色，更增添了線條的變化和魅力。硯，硯臺，既是磨墨、盛墨的工具，又是被收藏家青睞的古董。但目前墨汁普遍使用，書家也逐漸用碗碟代替硯池了。

相對于書法線條而言，平面設計中線條的表現手法要豐富得多。色，可以用渲染、吹彩、流淌、抗水、吸附等方法；紙，可以揉捏、撕扯、拼貼，還可采用多種不同質地的紙張；工具，更是多不勝數，噴筆噴灑、棉線彈線、畫筆描繪、刀片刮擦、圖章刻印等都可以應用。

在計算機普及的今天，現代平面設計作品中更是運用了豐富的電腦效果。然而書法藝術線條的黑白意趣，以其豐富的變化，獨特的氣韻，淋漓盡致地寄寓在這平中見奇，淡而有味的黑白世界中。黑因白出，白隨黑留，虛起實結，實起虛結，彼此制約又相得益彰，形成了顧盼生姿、讓就傳情的藝術妙趣。書法藝術的線條與平面設計的線條相互欣賞、理解、借鑒，必然能豐富平面設計的表現語言，更添平面設計的神秘魅力。

（作者單位：湖南省第一師范學校美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