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躍進奇聞拾屑

公社食堂要吃猴頭、燕窩、海味

“大躍進”中，中央一些領(lǐng)導干部到基層宣傳、描繪共產(chǎn)主義人民公社的美好前景，以鼓勵人民的奮斗熱情。當時國務(wù)院一位副總理在河南省遂平縣講得最為具體，不妨抄錄下來。他說公社的好處在哪里?

“首先，有好的食物，而不僅僅是填飽肚子。每頓有肉、雞、魚、蛋，還有更精美的食物如猴頭、燕窩、海味等，都是按需供給。第二，衣服穿著方面，一切要求都可滿足。有各種花色和品種的服裝，而不是清一色的黑色和藍色。將來，普通服裝僅作為工作服使用，下班后，人們就換上皮服、呢絨和羊毛制服，當人民公社都養(yǎng)了狐貍，那時外套就都是狐皮的了。第三，房屋都達到現(xiàn)代城市的標準。現(xiàn)代化是什么?人民公社。在屋子的北廂有供暖設(shè)備，南廂有冷氣設(shè)備。人們都住在高樓里，不用說，里面有電燈、電話、自來水、無線電和電視。第四，除了跑步的選手外，旅客和行人都有交通工具，航班通向各個方向，每個省都有飛機場，每個地方都有飛機制造廠的日子也不遠了。第五，每個人都受高等教育，教育已經(jīng)普及。”這幅人民公社的美景，真讓幾億農(nóng)民樂得合不上嘴。只是誰也沒有去想一想，那稀有珍貴的猴頭菌菇從哪里獲得?價格昂貴的燕窩(大飯店里名為“一品官燕”)從哪里進口?得養(yǎng)多少億只狐貍才能讓農(nóng)民都穿上狐皮大衣?時任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的康生擬寫了一副對聯(lián)：“共產(chǎn)主義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橋梁。”先把人民公社這座橋梁架起來，過了橋就是天堂了。河北省徐水縣是大辦公社食堂的一面旗幟，領(lǐng)先發(fā)出了“吃飯不要錢”的口號。全縣有64000多戶，320000人口，248個農(nóng)業(yè)社。在“大躍進”中全縣建立了1777個公共食堂，有285000人到食堂吃飯，實現(xiàn)了全縣食堂化。為了適應不同工作、任務(wù)的需要，還建立了野外戰(zhàn)斗隨軍食堂1410個，幼兒食堂119個，老年食堂248個。家家戶戶都把家中儲蓄的糧食無償?shù)孬I給食堂，如吳莊社一連的社員獻糧1296斤，劉花子一戶就交出糧食500多斤。當時被認為是削弱家庭私有觀念，共產(chǎn)主義因素萌芽的新事物。在辦食堂方面較為消極的南張豐鄉(xiāng)，受到縣委批判后，第二天一天之內(nèi)就建起92個食堂，實現(xiàn)全鄉(xiāng)食堂化。后來，人民公社這座橋在九百萬平方公里的中國大地上聳立起來了，公共食堂遍地開花。但是好景不長，人民過橋以后看到的卻是與夢幻中的天堂完全相反的一幅圖景。莫說吃猴頭、燕窩、海味，連稀粥也喝不上了。

評教授以產(chǎn)糧多少為標準

“大躍進”是全方位的，教育自然也不例外。1958年3月成都會議，柯慶施提出15年全民都成為大學生。同年9月，劉少奇在河南說：要采取新的辦法辦工廠、辦教育。新工廠也可以辦學校，招一批中學生，就在這里上課，一個工廠就是一個高中，一天讀幾小時書，做幾小時工，工廠即學校，學校即工廠。將來出來，既是大學畢業(yè)，也是技術(shù)工人，這也是過渡到共產(chǎn)主義的一個條件。

河南方城縣城關(guān)鎮(zhèn)，共有人口1萬1千多人，在幾個月之內(nèi)就建起了綜合紅專大學、衛(wèi)生、戲劇音樂、舞蹈及師范等9所專科學校。各地工農(nóng)大學、紅專大學，如雨后春筍，茁壯出生。

1958年7月至10月，“大躍進”期間，康生以中共中央文教小組副組長的身份，到北京與河南省的一些學校視察“教育革命”的進展情況。在北京師范大學，他說：師大有兩大任務(wù)，大辦學校，大辦工廠。每一個班都可以辦一個工廠。大辦學校，可以從小學、中學到大學，1958年至少要辦100座這種亦工亦學的學校。至于有沒有條件辦，他不管。既然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可以“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chǎn)”，辦學校不也可以“人有多大膽，多少都能辦”嗎。在河南他又說：學校是社會勞動大軍的一個組成部分。學生可以每天上課2小時，勞動3小時；也可以上課2小時，勞動6小時。在大煉鋼鐵的熱潮中，農(nóng)民可以撇下農(nóng)活不干，都去大煉鋼鐵，學生也可以只參加勞動，不讀書。看起來，“文革”中的“讀書無用論”、“白卷先生”、“憑雙手的老繭上大學”的構(gòu)想，在10年前的“大躍進”中，就已經(jīng)在這位搖羽毛扇的人物心中形成了。

關(guān)于評教授，康生在“大躍進”中又有高論。他視察北京農(nóng)業(yè)大學時，明確指示：學校最少要掛五塊牌子：一、學校，二、工廠，三、農(nóng)場，四、研究所，五、農(nóng)林局。如能掛十幾塊牌子則更好。教授要按所種作物的產(chǎn)量評級，畝產(chǎn)1000斤的只能當五級教授，2000斤的四級，3000斤的三級，4000斤的二級，5000斤的一級。按照大理論家康生的這個標準，學識淵博、白發(fā)蒼蒼的老教授只能下崗待業(yè)；年輕力壯的農(nóng)民不但能聘為一級教授，當院士也是有可能的。這可不是什么笑話，是“大躍進”中“教育革命”的事實。

糧食太多就吃五頓飯

1958年8月4日，毛澤東到河北省徐水縣第八瀑河農(nóng)業(yè)社視察。村里墻上畫著鮮艷的壁畫：年輕人攀著刺破藍天的玉米秸爬上天空；老漢乘著比船大的花生殼，飄洋過海，周游世界；嫦娥從月宮下凡，到農(nóng)田采摘斗大的棉桃……縣委書記匯報，今年全縣平均畝產(chǎn)麥子達到2000斤，總產(chǎn)量達到12億斤。此外，還要放大衛(wèi)星，山藥畝產(chǎn)120萬斤，一棵白菜520斤，小麥畝產(chǎn)12萬斤，皮棉畝產(chǎn)5000斤。

毛高興地問：“要收那么多糧食呀!你們?nèi)h31萬人口，怎么能吃得完那么多糧食呢?你們的糧食多了怎么辦呢?”“糧食多了換機器。”又問：“換機器也用不完，又不是光你們糧食多，你換機器，人家不要你的怎么辦?”“那我們用山藥造酒精。”“那每個縣都造酒精，哪里用得了那么多的酒精啊!”“我們只是在考慮怎么多打糧食。”“也要考慮怎么多吃糧食呢，其實糧食多了還是好。多了，國家不要，誰也不要，社員們自己多吃嘛，一天吃五頓飯也行!”

毛澤東又說：“你們這么多糧食吃不完怎么辦?糧食多了，以后就少種地，一天干半天活，另半天搞文化，學科學，鬧文化娛樂，辦大學、中學，你們看好吧?”

當問到生產(chǎn)社改什么名字時，社長說叫“農(nóng)莊”。蘇聯(lián)已經(jīng)有集體農(nóng)莊這個名稱了，毛說：“還是叫人民公社好。”從那以后，“人民公社”就在全國普遍開花了。以天津市為例，1958年8月23日，距領(lǐng)袖指示不到20天，4個郊區(qū)的59個鄉(xiāng)鎮(zhèn)、240多個農(nóng)業(yè)合作社的40多萬人，就成立了9個工農(nóng)商學兵五位一體的人民公社。其中最小的有6千多戶、3萬多人口；最大的人民公社有1萬8千多戶，8萬多人口。

后來毛到安國縣，看到紅旗招展、熱火朝天的景象，就問安國縣長：“你們愿意修個飛機場嗎?用這條馬路，把樹挖掉?可這得要用一部分土地。”縣長忙說：“我們非常想修個飛機場，縣里地多呢，占地沒問題!”毛又具體指示：“把馬路搞成洋灰的，弄寬點，修個飛機場。今后國際友人來，從北京半個小時就可以到你這里。”于是各地修飛機場的計劃紛紛出臺，有的公社還加修直升飛機場，使村與村之間的聯(lián)系更方便、快捷。修飛機場可不像修打麥場，最終全國公社飛機場一個也沒建起來。

煉鋼鐵加中藥

“全民大煉鋼鐵”，是工業(yè)大躍進的核心。1958年11月，毛澤東訪問蘇聯(lián)時提出，中國要在15年左右的時間內(nèi)，在鋼鐵等主要工業(yè)產(chǎn)品的產(chǎn)量方面趕上和超過英國。12月2日，劉少奇在向全國工會第八次大會致祝詞時，正式宣布了這一口號。

1958年1月下旬，北京召開的最高國務(wù)會議上提出：“十五年后，要搞4千萬噸鋼，5億噸煤，4千萬千瓦電力。”從此，不斷批判保守思想。6月21日冶金部在“大躍進”思想指導下向中央報告，1959年鋼產(chǎn)量可以超過3000萬噸，1962年可達到八九千萬噸。這個報告被批轉(zhuǎn)全國。8月17日至30日，中共中央在北戴河舉行政治局擴大會議，通過了《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號召全黨全民為生產(chǎn)1070萬噸鋼而奮斗》的公報，全民大煉鋼鐵的熊熊火焰，燃遍全國，甚至在中南海里都建起了小土爐，點火冒煙。農(nóng)村、城市，到處有小土爐。機關(guān)大院、工廠、學校、街道，也都投入煉鋼熱潮中。北京、上海等11個城市的18所大學，每年可以煉鋼692000噸，相當于1949年全國鋼產(chǎn)量的4．38倍。濟南市的中學在一個星期內(nèi)建成77座小高爐。哈爾濱市19中學有10名少先隊員5天學會煉鐵，1天蓋起小廠房，又用1天零半夜安起煉鐵設(shè)備，在全校少先隊員支援下，3天挖出3000多斤廢鐵，辦成一座“少年衛(wèi)星煉鐵廠”，在7月中旬，煉出第1爐鐵水。這個小工廠一年的產(chǎn)品夠1800臺拖拉機零件使用。少先隊員10多天就成為冶煉工程師，能不是奇跡?

誰都能煉鋼。某市中山路的十幾個家庭婦女，白手起家，不懂技術(shù)，缺乏材料，硬是當天建起小高爐，當天就煉出了鋼。副食店的職工奮戰(zhàn)兩晝夜，建起各種土煉鋼爐9座。河西區(qū)委機關(guān)，用1斤無煙煤能煉出3斤鋼。醫(yī)科大學總醫(yī)院的醫(yī)生、護士，顧不上診治病人，在醫(yī)院里砌高爐，也煉出了鋼鐵。第二皮鞋廠土法煉鋼更為簡單，他們建造的坩堝土平爐，就是在地上挖個坑，用普通磚和耐火磚砌成，一次可以放8個坩堝，爐內(nèi)不用焦炭作燃料，而使用劈柴和普通的塊煤，下面用鼓風機吹風，兩個半小時就可以煉出100多斤鋼來。尤為奇妙的是，一家手工業(yè)社辦事處，大膽試驗用中藥煉鋼，在小土爐內(nèi)，加人中藥槐角、雞內(nèi)金和龜甲等，這些中藥可以起到去氧脫硫、調(diào)解炭素的作用。中藥煉鋼據(jù)說已試驗成功。看起來中藥治療痔瘡的槐角和治療消化不良的雞胃，竟然有煉鋼功能，應該獲得諾貝爾獎金。

別說煉鋼，就連制造原子彈的鈾，農(nóng)民都能煉出來。他們用木桶裝滿鈾礦石、硝酸、硫酸，反復浸泡，最后用布袋豆腐包過濾，用鐵鍋當反應器，再把溶液慢慢烤干，就煉出鈾來了，方法就像是民間做豆腐。

狂熱躁動的“大躍進”歌謠

“大躍進”歌謠，像一面鏡子，折射出那個狂熱浮躁時代的社會面貌、人民心態(tài)。全國人民充滿幻想，在歌謠中編造著億萬個美麗的神話。像《舉得起天提得起地》：“天有把，我們舉得起，地有環(huán)，我們提得起。毛主席叫我們做的事體，你看哪項不勝利?”西域邊陲維吾爾族的歌謠《毛主席向高山招手》：“一座高山頂破天，山頂上有無盡的清泉，毛主席向高山招手，泉水就奔下來灌溉我們的花園。”贊頌偉大領(lǐng)袖是貫穿“大躍進”歌謠的一條中軸線。

農(nóng)村是“大躍進”的主戰(zhàn)場，所以反映農(nóng)村變化、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歌謠數(shù)量最多，寄托了農(nóng)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四川一首出現(xiàn)較早的歌謠寫道：“稻米趕黃豆，黃豆像地瓜；芝麻賽玉米，玉米有人大；花生像山芋，山芋超冬瓜；蠶長貓一樣大，豬長像大象；一棵白菜五百斤，上面能站個胖娃娃；魚苗撒下千萬條，條條養(yǎng)得扁擔樣；玉米稈兒穿九天，渾身棒子有幾千……”既具體又富于想像力。再如：《驚動天上太白星》：“一陣鋤聲卷入云，驚動天上太白星，撥開云頭往下看，呵!梯田修上了南天門。”甘肅一首改造山河的《兩只巨手提江河》也很有氣勢：“一鏟能鏟千層嶺，一擔能挑兩座山，一炮能翻萬丈崖，一鉆能通九道灣。兩只巨手提江河，霎時掛在高山尖。”《大山被搬走》與上首有異曲同工之妙：“山歌一聲吼，萬人齊動手。兩鏟幾鋤頭，大山被搬走。”比起愚公移山，社員真是神威無敵。陜西安康的一首《我來了》，在全國傳誦，具有更大的震撼力：“天上沒有玉皇，地上沒有龍王，我就是玉皇!我就是龍王!喝令三山五岳開道，我來了!”

“工農(nóng)商學兵”五位一體的“人民公社”，曾有兩句歌謠概括：“共產(chǎn)主義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橋梁。”于是把“人民公社”比喻為通向“共產(chǎn)主義”橋梁的歌謠遍地皆是。河南有一首《人民公社是金橋》：“單干好比獨木橋，走一步來搖三搖；互助好比石板橋，風吹雨打不堅牢；合作社鐵橋雖然好，人多車稠擠不了；人民公社是金橋，通向天堂路一條。”全國最早辦“公社食堂”吃飯不要錢的河北徐水下屬的謝坊，公社社部的高墻上寫了一首贊頌人民公社的長詩，開頭4句是：“謝坊是個幸福莊，幸福全在公社長。公社好處唱不盡，集體力量造天堂。”其中“造”字堪為詩眼。

“全民大煉鋼鐵”也是“大躍進”中的一大熱點。山東青島有一首《小高爐》：“小高爐，像寶泉，鐵水源源匯成川。小高爐，像筆桿，蘸著鐵水畫樂園。小高爐，真好看，吞下礦山吐鐵山。小高爐，全民辦，全國豎起千千萬。”全國機關(guān)、工廠、學校、農(nóng)村，甚至醫(yī)院、幼兒園豎起的小高爐何止千千萬。河南洛陽有一首《鐵水滾滾似火龍》：“煉鐵要登云夢山，云夢山上把家安。白云深處搭帳篷，鐵爐建在高山巔，拉起風箱火焰高，煉出鐵水像山泉。別看俺的鐵爐小，產(chǎn)品堆起撐破天，鐵水滾滾似火龍，能把地球纏三圈。英帝看見心發(fā)慌，美帝氣得干瞪眼。”還真有點兒革命現(xiàn)實主義與革命浪漫主義相結(jié)合的味道。

有些歌謠的題材既廣泛又具體。如《深翻》：“紅色大軍千千萬，深翻土地突擊戰(zhàn)，沖天干勁如猛虎，鐵锨飛舞似閃電。寒風凜冽汗?jié)M面，手中血泡磨成串，保證質(zhì)量深二尺，超過定額駕火箭。”“大躍進”時提倡“深耕密植”，在農(nóng)田上掘出二尺的深溝，大把地撒入麥種。麥種有多大力量才能頂出二尺的生土生芽成長?麥子都爛在溝里，顆粒無收。這樣的歌謠確是當時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真實寫照。“大躍進”中有一次“全民除四害”運動，大概也是一項世界紀錄。《擂鼓鳴金除四害》：“老鼠奸，麻雀壞，蒼蠅蚊子像右派。吸人血，招病害，偷人幸福搞破壞。千家萬戶快動手，擂鼓鳴金除四害。”人們上房敲鋁鍋、臉盆，真的把麻雀震得發(fā)昏，頭朝下跌落地上。幾年后發(fā)現(xiàn)麻雀不是害蟲，而是益鳥，又下文件予以保護，才使麻雀在中國大地上沒有絕種。軍隊戰(zhàn)士的歌謠也是鋪天蓋地，如《英雄本色就是詩》：“戰(zhàn)士人人是歌手，戰(zhàn)士人人是作家，歌聲直沖九天外，新詩多如五月花。字字如珠放異彩，句句如鼓震人心，英雄本色就是詩，唱絕前人啟后人。”當時職業(yè)作家、詩人，更是揮舞如椽大筆，豪情萬丈地寫了很多“大躍進”詩歌，真不知道幾十年以后，他們還敢不敢再吟誦那些錦章繡句?“大躍進”歌謠，白紙黑字為我們留下了那個熱火朝天時代的雪泥鴻爪，未來的中國文學史，一定不會忽略這一特殊時期的詩歌創(chuàng)作奇跡的。

公墓編號：“多、快、好、省”

“大躍進”如狂飆海嘯，一時間席卷全國。各地為了表示緊跟，紛紛改地名，改單位名，改人名。時至今日，近半個世紀了，各地不是還有很多地名為躍進道、紅旗路、衛(wèi)星里、躍進里、東風里、紅旗飯店嗎。有的大學改名東風大學、紅專大學。1958年出生的孩子，名叫“躍進”的，不下數(shù)萬人。可見“大躍進”對社會、人心的影響是何其深遠了。

有些事邪乎得不可思議。某市有一座規(guī)模最大的北倉公墓。1958年建立土葬公墓群時，恰逢“總路線”“大躍進”“人民公社”三面紅旗招展高潮。為了宣傳配合政治形勢，依照1958年3月中共中央提出的“鼓足干勁，力爭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設(shè)社會主義”總路線，把土葬公墓分為“鼓”“足”“干”“勁”“力”“爭”“上”“游”“多”“快”“好”“省”等若干區(qū)域。每個區(qū)域都有幾百個墳頭。為了便于管理及尸主家屬掃墓時尋找辨認，每座墳前石碑或木樁的側(cè)面，都用紅漆寫著“多字第xx號”“快字第xx號”等字樣。有人推測，當時決策者的動機，可能是不僅讓活人記住“總路線”，死人也應該烙上時代的標記吧。

每年清明節(jié)前后，附近農(nóng)民扛著鐵锨，在公墓門前等候掃墓者，為舊墳添新土、清雜草，掙些辛苦錢。見到掃墓者第一句話就問：“什么字多少號，我?guī)フ摇！眮碚哒f：“多、快、好、省都有。”農(nóng)民工前頭帶路，說：“咱們按順序，從‘多’字開始吧。”也有的掃墓者特忌諱“爭”“上”“多”“快”這幾個字，誰愿意家人爭著死、上前死、死得多、死得快呀，就換一種說法：“第1個字××號”或“第2個字××號”。打工者心領(lǐng)神會：“明白，跟我走吧。”某家比較幸運，其父1959年1O月辭世后，遺體葬在“省”字區(qū)，也是巧合，其后40年內(nèi)家中竟然沒有一個人亡故。人們開玩笑地說：“他們家碰上了‘省’字這塊風水寶地，省著死，多好呀!”這塊土葬公墓存在40多年后，因城市擴建已于前兩年推平改葬。但遺骸火化后的登記順序號仍是“總路線”那12個字。看來上帝那邊也不得不服從“總路線”的口號，按順序接待了。

還有一個聽來的真實故事。某地公墓擴建，在新的入口處，臨時搭建一個牌樓，正面用紅布書寫一副對聯(lián)，上聯(lián)為“躍進躍進大躍進”；下聯(lián)是“增產(chǎn)增產(chǎn)再增產(chǎn)”。橫批為“鼓足干勁力爭上游”。也許是天意難測，不幸而言中，兩年后渡荒，這個公墓果然爆滿，爭了上游。多年以后，一些計劃生育的標語，不知什么原因，竟然貼在北京八寶山公墓，內(nèi)容是：“生產(chǎn)搞上去，人口降下來。”誤會巧合，實在是文不對題，令人哭笑不得。

為首用“躍進”一詞的人頒發(fā)博士頭銜

1957年末“反右派斗爭”取得全面勝利。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共揪出右派分子552877人。1959年又補漏一批，右派總數(shù)約為百萬人左右，約占知識分子總?cè)藬?shù)的10％—20％。抓右派告一段落，反右傾仍在繼續(xù)。1957年11月13日《人民日報》發(fā)表社論《發(fā)動全民，討論40條綱要，掀起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新高潮》。社論中提出：“有些人害了右傾保守的毛病，像蝸牛一樣爬行得很慢，他們不了解在農(nóng)業(yè)合作化以后，我們就有條件也有必要在生產(chǎn)戰(zhàn)線上來一個大的躍進。”這是第一次提出“大躍進”的口號。

中央某領(lǐng)導贊揚最早使用“躍進”這個詞的人“功不在禹下”，并在有關(guān)這篇社論的批語中說：如果要頒發(fā)博士頭銜的話，我建議第一號博士，贈予發(fā)明“躍進”這個偉大口號的那一位(或者幾位)科學家。

(責任編輯 李 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