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9月,中共十二屆六中全會通過了《中共中央關于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指導方針的決議》,這是在胡耀邦總書記親自主持下起草的。在紀念胡耀邦誕辰九十周年之際,《炎黃春秋》2005年第11期發表了當年參與這份文件起草的郝懷明的回憶文章:《耀邦指導我們起草中央文件——胡耀邦與〈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決議〉》,披露了文件起草過程,材料非常豐富。文章平實的語調,令人產生一些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回味。尤為引人注意的是,一向有溫和之稱的胡耀邦,為了摒棄十二大報告中“以共產主義思想為核心”建設社會主義精神文明的提法,態度鮮明地堅持自己的觀點,與時任國務院總理的趙紫陽一起聯名,幾易其稿,給中央常委寫下了一封信,專門闡述不用這一提法的理由。這封信得到了鄧小平等的贊同,因而在《決議》中摒棄了“以共產主義思想為核心”的提法。
圍繞《決議》起草過程中的這一爭論,表面上看是一個提法是否寫進《決議》的問題,而聯系到當年的情況來看,這場爭論則是意識形態領域的一場不小的爭論,用多年后田紀云的話來說,實質上是“以胡耀邦為代表的主張改革的人和思想比較保守的同志之間”的“一場激烈爭論”。
一
耀邦信中闡述的理由是兩條:一是因為起草十二大報告時,對“以共產主義思想為核心”的提法,“沒有很好地推敲就采用了”;二是因為后來又“有些同志對此提法所作的不那么妥當的解釋,在黨內和社會上引起誤解”。
綜合這兩方面原因,說到底,是在起草十二大報告時,在對那時國情的認識問題上,胡耀邦與一些人意見不一致,并產生了比較嚴重的分歧。
分歧之一是:政治報告應當以全面推進改革還是以繼續貫徹執行調整、改革、整頓、提高的八字方針為中心內容。胡耀邦認為,為了實現20年的奮斗目標,在農村改革已經取得成效的形勢下,必須在經濟體制方面已經進行初步改革的基礎上,抓緊制訂改革的總體方案和實施步驟,有領導有計劃有步驟地進行全面改革。只有改革,才能開創新局面,才能實現翻兩番的目標。政治報告以此為核心,予以強調,是適宜的。但是,胡喬木卻要強調調整,堅持要在政治報告上寫明:“在1981年到1985年的第六個五年計劃期間,要繼續堅定不移地貫徹執行調整、改革、整頓、提高的方針”;“要集中主要力量進行各方面經濟結構的調整”;因此在80年代,“國民經濟的發展不可能很快。”他只把胡耀邦的上述重要觀點附帶在后面,以“同時”連綴起來。胡耀邦對這種表述是不滿意的,但是他的意見被胡喬木拒絕了。胡喬木曾當著全體起草人員的面對胡耀邦說:“耀邦同志有方針性意見可以對我說,具體問題就不必過問了。”
分歧之二是:是發展商品經濟還是堅持計劃經濟。報告起草時,經濟學界薛暮橋、林子力等人對我國的社會主義經濟建設,提出了一系列重要觀點,諸如:要發揮價值規律的作用,要把企業辦成獨立的經濟實體,企業的經營活動主要由市場調節,體制改革的實質是要建立在商品經濟基礎上的計劃經營方式等等。胡耀邦認為,這些積極發展社會主義商品經濟的意見十分重要,對于生產力水平低下的我國經濟的發展具有重要意義,提請文件起草小組予以重視。但是在此不久之前,一位中央領導同志在中央的一個會議上仍然說要“堅持計劃經濟為主,市場調節為輔”,批評“現在計劃經濟不受歡迎”,提出要“強調計劃經濟,不強調不行”。于是,起草小組中有的人寫了一封信,說那些經濟學家的意見,“必然會削弱計劃,削弱社會主義公有制”。信中還說:“絕不能把我們的經濟概括為商品經濟。如果做這樣的概括,那就會模糊有計劃發展的社會主義經濟和無政府狀態的資本主義經濟之間的界限,模糊社會主義經濟和資本主義經濟的本質區別。”胡喬木將這封信批發給中央各領導人。對于這封信的許多觀點和分析,胡耀邦是不同意的,但是他審時度勢,感到如今要在十二大的報告中解決這個經濟體制改革的根本性問題,時機還很不成熟;何況,起草小組在胡喬木的主持下,仍然用很大篇幅闡述計劃經濟。他只能回避這種沖突,對起草小組的報告稿作了很多修改,委婉地說要“正確貫徹計劃經濟為主,市場調節為輔原則”,并說“要繼續注意發揮市場調節的作用”,“在計劃管理上需要根據不同情況采取不同的形式”,“對許多產品和企業要實行主要選用經濟杠桿以保證其實現指導性計劃”,等等,實際上為發展社會主義商品經濟開了許多綠燈。
分歧之三是:對什么是社會主義和社會主義下國情認識的分歧。這個分歧也是前兩個分歧的集中表現。
社會主義是什么?社會主義下的國情是什么?在粉碎“四人幫”以前,黨內習慣的解釋就是毛澤東在1962年八屆十中全會報告中的提法:“社會主義社會是一個相當長的歷史階段。在社會主義這個歷史階段中,還存在著階級、階級矛盾和階級斗爭,存在著資本主義復辟的危險性。”根據毛澤東的意見寫進全會公報上的觀點是:“在無產階級革命和無產階級專政的整個歷史時期,在由資本主義過渡到共產主義的整個歷史時期(這個時期需要幾十年甚至幾百年)存在著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之間的階級斗爭,存在著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兩條道路的斗爭。”這一段話:1、在無產階級取得政權后到共產主義的整個歷史時期,都是社會主義時期;2、將整個社會主義劃為過渡時期,中國的國情只能是大搞階級斗爭,而且要長期化、絕對化(也必然會擴大化);3、在此基礎上形成的“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理論,成為十年“文革”內亂的基石。
粉碎“四人幫”以后,伴隨著經濟學界的撥亂反正,一些經濟學家對毛澤東及八屆十中全會所提出的觀點進行了反思,提出:1、從無產階級取得政權后到共產主義到來之前,社會的發展必然要經過幾個發展階段,不分階段地說成是一個完整的過渡時期,是不對的;2、我國當前處于什么階段?結論是還是處于不發達的社會主義。這種可貴的探索所得出的正確觀點,在1981年被寫進了《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決議》說:“盡管我們的社會主義制度還是處于初級階段,但是毫無疑問,我國已經建立了社會主義制度,進入社會主義社會,任何否認這個事實的觀點都是錯誤的。”從語句上來說,“盡管”二字只是一種陪襯。但是,這種陪襯卻也不是隨隨便便出現的,這是經濟學界研究社會主義發展階段的成果在黨中央文件中的首次被確認。此后,這種觀點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認可。胡耀邦從理論高度上認為,這是對社會主義國情認識的出發點。所以,在起草十二大報告時,當起草組成員于光遠提出,政治報告應該明確指出“我國的社會主義社會現在還處在初級發展階段,物質文明還不發達”,胡耀邦聽了連聲說“很好,應該寫”。
但是,有些人抱著固有的條條框框不放,仍堅持認為我國現在已經建立了社會主義社會,已經是屬于共產主義社會的初級階段了。既然當前是共產主義的初級階段,那么,1、十二大報告的核心內容只要提出在原有的基礎上“調整、改革、整頓、提高”就可以了,何須提全面推進改革!2、當然要實行計劃經濟,何須發展市場經濟!而與此相聯系的是,在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上,必然要以共產主義思想為核心。因此,當于光遠的提議得到耀邦的贊同后,胡喬木不好反對,但只是把胡耀邦肯定的這句話孤立地寫了進去,對于初級階段將會給我們全面實施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目標及其方針政策帶來哪些特殊問題,并沒有展開論述;相反,他還是用更多的篇幅講他的“共產主義思想體系”。
政治報告在闡述精神文明時,用了相當多的“共產主義”詞句。例如:“共產主義作為社會制度,在我國得到完全的實現,還需要經過若干代人的長期的努力奮斗。但是,共產主義首先是一種運動。”“現在這個運動在我國已經發展到建立起作為共產主義社會初期階段的社會主義社會。”在這里,把政治報告剛剛說過才幾百字、是胡耀邦和于光遠等堅持寫進去的“我國的社會主義社會現在還處在初級發展階段”完全不顧,而說成已經“建立起作為共產主義社會初級階段的社會主義社會”了。盡人皆知,“共產主義初級階段”和“社會主義初級發展階段”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歷史發展階段。
報告還說:“共產主義的思想和共產主義的實踐,早已存在于我們的現實生活中。”“我們每天的生活都包含著共產主義,都離不了共產主義。”“社會主義社會是向著未來共產主義高級階段的目標不斷前進的,這個進程不能僅僅依靠物質財富的增長,還必須依靠人們共產主義思想覺悟的不斷提高和革命精神的不斷發揚。”“一切文化建設當然也要在共產主義思想指導之下發展。”報告中還提出了在精神文明建設中要建立“共產主義的理想、信念和道德”、“共產主義的勞動態度”。
胡耀邦對政治報告中這些“共產主義”的奢談并不是毫無察覺,但是他當時只認為脫離實際的空泛之話多了一些,出于對胡喬木等人的尊重而未加刪除。大會期間有些代表們在討論中婉轉地指出了應當堅持雙百方針、應當有切實措施等修改意見,又被胡喬木等人拒絕了。
這一過程,大約就是耀邦在信中所說的對報告中“以共產主義思想為核心”的提法,“沒有很好地推敲就采用了”的背景。
報告中這些“已經進入共產主義大門”的言詞,今天讀來不免有滑稽之感。可是當年,宣傳部門是以此為“綱”來組織全黨學習十二大文件和要求全國的宣傳、教育、思想戰線來遵循的。還在十二大報告起草時,起草小組另一個重要成員、中央書記處研究室主任兼中宣部部長就反復向宣傳系統的干部說,這次十二大報告是由喬木同志負責起草的,這個報告的精神是喬木同志說的共產主義,共產主義精神貫穿整個報告。在十二大閉會以后布置如何宣傳時,他也特別強調十二大精神是共產主義。他說:“黨的十二次代表大會,貫串著實踐共產主義這條紅線,學習宣傳十二大文件,一定要突出共產主義思想的教育。”中宣部還起草了一篇《共產主義的理論和實踐》的綱領性文章,作為各宣傳單位進行宣傳的依據,而且還要組織大批理論工作者撰寫一系列文章來宣傳。喬木同志還說要為大家擬定一百個宣傳題目。
果然,1983年3月1日,就以中宣部名義發了一份名為《共產主義實踐活動和共產主義思想教育》的“研究提綱”。這份“提綱”就說得更透徹了:“生產資料私有制的社會主義改造基本完成,社會主義公有制確立以后,我國的共產主義運動,已經由新民主主義革命階段發展到建設共產主義初級階段的社會主義階段。我國的共產主義實踐,已經是建設共產主義初級階段的共產主義實踐。”“提綱”生怕下面的干部不解其意,還特別說明:“這不僅是個名詞和用語問題,而是要有科學的概念來表達我們當前的社會性質和我們從事的實踐活動。共產主義好比一座宏偉的大廈,我們現在已經不是在大廈的門外,而是已經進入了大廈的門內。進行共產主義初級階段的建設,對于我國人民來說,已經不僅是一種理想,而是活生生的現實。我們現在實行各項社會主義政策,也就是共產主義在今天的實踐。”
眾所周知,十二大精神當然是鄧小平在開幕詞中提出的“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也是耀邦加以具體化提出來的“全面開創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新局面”。而宣傳部門硬要說十二大精神是共產主義。這不但不能使十二大報告更好地貫徹下去,而且使得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停留在“共產主義”的口號上,難以形成群眾性的自覺行動,陷于混亂之中。對這一點,當時很多人都感覺到了。比方說,擔任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院長的老革命溫濟澤就認為,他聽見喬木說過,現在有人對共產主義失去信心,要批判“共產主義渺茫論”。共產主義曙光已經冒出地平線,怎么還能說渺茫呢?他還聽別的同志說,“喬木說過,共產主義就在腳下”。他向研究生院傳達過喬木的這些說法,引起一些人的詰問。他自己也開始懷疑:我們把社會主義建設成這個樣子,怎么倒要批判“共產主義渺茫論”呢。這種宣傳的結果,造成大話、空話盛行,左傾錯誤思潮又重新抬頭,其中尤以“清除精神污染”為最烈。其結果使得人們對政治思想教育表示厭惡,對宣傳工作表示不可信甚至鄙視。
這也就是胡耀邦在信中所說的“有些同志對此提法所作的不那么妥當的解釋,在黨內和社會上引起誤解”的由來。
二
既然認識到十二大報告中“以共產主義思想為核心”的提法沒有經過推敲,且又發現在后來的宣傳上引起了誤解,胡耀邦當然要糾正。到了四年后的十二屆六中全會前夕起草《關于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指導方針的決議》時,胡耀邦才得到糾正的機會。
從郝懷明文章提到的起草過程來看,胡耀邦要摒棄這樣的提法,也不是那么容易,仍然充滿著爭論——這一點,文章雖然提到但并沒有展開來談。
其實,促使胡耀邦和趙紫陽聯名寫這封信的直接動因,是1986年8月中央書記處討論這個《決議》第三次修改稿時的爭論。在這次討論會上,好幾位書記都發言肯定了這個文稿的基本內容,同時也提出了一些重要修改意見。一位書記作了長篇發言,詳細說了他的修改意見,歸納起來主要是兩點:一、這個文稿與十二大文件和十二大以來其他文件缺乏連貫性;二、反映這幾年來新經驗、新問題不夠。聽者都明白他的意思,前者是沒有講共產主義,后者是沒有講精神污染和自由化。但是沒有什么人附和他的意見,相反有人發言說連貫性當然重要,但要把過去說過的話都說一遍也沒有必要,還是要有新話。
中央書記處會議后,《決議》修改稿印發給各省市自治區黨委和中央各部委征求意見。在書記處會議上作長篇發言的那位書記,邀集了一批人對《決議》修改稿提出了一個修改稿。他們的修改稿加了很多“意識形態領域的階級斗爭仍將長期存在”、“要對資本主義思想進行堅決的抵制和斗爭”以及“共產主義思想為核心”等等的辭句,甚至引征十二大政治報告中的“共產主義”段落,還加上了這樣的話:“在我國有過資本主義剝削的歷史,如果搞得不好,是有資本主義復辟的可能的。”
胡耀邦看了那位書記的修改稿,認為分歧的焦點在于要不要援引十二大報告中“以共產主義思想為核心的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這句話。而在這個根本點上如果不加以澄清,文件就無法通過,更嚴重的是在實際工作中間還會發生“左”的干擾。這時候,胡耀邦不再猶豫了。9月13日,他執筆親自起草了前面提到的那封信,并于次日征得了趙紫陽的同意,兩人聯名發出。
作為黨的領導核心的鄧小平,對于那位書記的修改稿并不滿意,尤其是看到那句“有資本主義復辟的可能”的話,便一筆刪去。在看了胡耀邦、趙紫陽這封信后,自然批示同意。
多年以后,參與這個決議討論修改的原中共中央書記處書記、國務院副總理田紀云發表文章認為,起草《決議》過程中的這場爭論,實質上是“以胡耀邦為代表的主張改革的人和思想比較保守的同志之間”的“一場激烈爭論”。田紀云還披露了9月15日胡耀邦向鄧小平匯報時的談話記錄:
胡耀邦:某某的修改稿發給了許多人,可能有二十到三十人。你刪掉的他又加上了。某些人放風說,某某的修改稿是你同意了的。有的人可能挑起爭論,旁及其他。
鄧小平:不要緊。實在要挑明就挑明,可以采取表決方法解決問題,少數服從多數。某某的修改稿打的是我的牌子,實際是想把我拉向“左”,這個不能聽。當然,有些話可以吸收一點,但總的不能聽。現行的路線不能動搖。我們的政策還是要放,而不是收。明年十三大人事結構要作大的調整。現在集中力量把六中全會開好,其他問題會后再講。《決議》稿先在會下溝通一下,有了結果再告訴我。你還可以直接找某某談談。“自由化”這個詞可以不用,但也確有一些人想把我們引導到資本主義道路上去,怪論很多,不要理他,翻不了天。
胡耀邦隨即在中央書記處會議上傳達了鄧小平的這些話,并說:不能左右怕,要走我們自己的路。吾愛吾師,更愛真理。不解決這個問題,什么也干不成。
田紀云的這段話,應該是當年原始的記錄,從中可以看出鄧小平對這一問題的堅決態度,同時也透露出這樣一個信息:至少在《決議》修改稿時,鄧小平對是否用“自由化”這一詞有過考慮;在六中全會通過《決議》時,聽到陸定一等人堅持去掉“資產階級自由化”這一詞時才態度鮮明說還要繼續提。從郝懷明的文章來看,在《決議》中寫上“資產階級自由化”這一詞,耀邦的態度同堅持要去掉“以共產主義思想為核心”一樣,同樣堅持仍應該寫上。但他要求給予正確的解釋,使之不要成為打人的棍子。但耀邦這樣的想法,后來卻被人誤傳為在《決議》中不寫這個詞,并進而被引申出導致他被迫辭職的“反資產階級自由化不力”的理由。在倡導“和諧社會”這個詞已漸漸淡出的今天,回頭來再看這段歷史,不免生出些許“白頭宮女說玄宗”的恬淡。從當年為這個詞的劍拔弩張,到如今的淡出,人們在經意與不經意之間感受到了歷史的進步!當然,這是題外話了。
回到本題。對于這個決議稿不再沿用“以共產主義思想為核心的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這句話,在理論和實踐上是否站得住?在組織上是否合法?胡耀邦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后來他向各省市自治區黨委書記詳細說明了四點理由:
“第一點,主要是因為:(一)共產主義思想的含義在不同的范疇中可以作不同的解釋,‘共產主義思想為核心’的提法容易引起誤解。什么叫共產主義?可以是指高級階段的‘各盡所能,按需分配’等等,這是一個范疇;可以是指科學共產主義思想,即馬克思主義,這是另外一個范疇;可以是指共產主義精神,大公無私等等,又是另外一個范疇;此外還可以是指‘勞動不講定額,不計報酬’等等,那就是又一個范疇了。如此‘共產主義思想為核心’的提法,不容易搞得很準確、很周密,實際上是講不清楚。(二)共產主義思想作為全民范圍精神文明建設的核心,同我們黨的現行政策,特別是同對外開放、對內搞活的經濟政策不適合,在實際工作中必然會產生許多糾纏不清的問題。(三)要求全國不同的階層和人群都用共產主義思想對待精神文明,事實上辦不到。在我們的思想政治工作中,容易助長許多錯誤傾向的發生。(四)這個提法使臺灣和廣大華僑、愛國人士難以理解,增加不必要的疑慮,對統一祖國更加不利。”——胡耀邦還援引毛澤東《新民主主義論》中的三段話,說“我們由這三段話可以得到啟示:我們今天仍然不能把共產主義的宣傳作為全體人民的行為規范。所以‘共產主義思想為核心’的提法,輕一點說也是很不適當的。”他從理論上、政策上、實踐上,言簡意賅地作了闡述,也否定了胡喬木等人的左傾錯誤的一個理論堡壘。
“第二點,這樣做絲毫也沒有隱瞞和降低我們黨的最高綱領。《決議》中明確提出,‘我們黨的最高理想是建立各盡所能、按需分配的共產主義社會。’《決議》還指出,‘我們社會的先進分子為了人民的利益和幸福,為了共產主義的理想,站在時代潮流前面,奮斗開拓,公而忘私,勇于獻身,必要時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這種崇高的共產主義道德,應當在全社會認真提倡。’所以說,并沒有隱瞞和降低我們的最高綱領。”這就回答了那位書記在這個《決議》修改稿時再作的一個修改稿時所提出的問題!
“第三點,不再沿用十二大的這個提法,合法不合法?對全國代表大會制定的黨規黨法,不經下次黨代表大會重新討論決定是不能修改的。但由于形勢發展和變化,對中央報告中沒有提出的問題加以提出,對某些經過實踐檢驗證明不妥當的提法加以修改或不再援引,這種情況在我黨的歷史上是屢見不鮮的,也是可以的。”胡耀邦在講話中還列舉了十一屆三中全會調整了十一大制定的路線,十一屆五中全會改正了十一大報告把劉少奇同林彪、“四人幫”放在一起的錯誤等歷史事實,解除了一些人的疑惑,更是對少數人質問“十二大還算不算數”的一個有力回答。
“第四點,從參加《決議》稿討論的兩千多人的修改意見來看,雖然絕大多數同志都沒有對這個《決議》稿不再沿用那句話表示疑義,僅有少數同志主張援引,但是鑒于這是一個重大問題,所以我和紫陽同志正式向常委作了報告,這樣處理也是很慎重的。”
四點理由是充分的,令人信服的;也加深了人們對《決議》所確定的指導方針的理解。
令人抱憾的是,六中全會之后通過這個《決議》不過三個多月,胡耀邦就下臺了。此后各地對精神文明建設工作似乎也隨同胡耀邦下臺而銷聲匿跡。此后一些年,精神文明建設實際上處于自流狀態,全社會的思想道德建設和文化建設遠沒有取得應有的進展。
今年11月20日,是胡耀邦九十誕辰紀念日,愿此文化作心香一縷,敬奉在這位人民從心底里敬仰的偉人的靈前。
(本文寫作過程中,得到了嚴如平先生的幫助,謹此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