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文章換錢,古人稱之“潤筆”,今人叫稿費,據說始于西漢司馬相如。南宋王木《野客叢書》說:“陳皇后失寵于漢武帝,別在長宮門,聞司馬相如天下工為文,奉黃金百斤為文君取酒”,相如因而為陳阿嬌皇后寫了篇《長門賦》,敘其哀怨,漢武帝讀了很感動,將阿嬌“復迎入宮如初”。清初考據家顧炎武在《日知錄》中談及此事,認為最晚在東漢末年,就有作文付酬的慣例。
說是慣例,不等于凡是寫成文章都有報酬,只是說作文付酬的事比較普遍。綜合眾多記載,大約只有兩種文章能得到稿費,一是為皇帝、朝廷、官府起草文件或著述,一是為達官權貴作碑志。北宋司馬光受命修《資治通鑒》,成書上奏,宋神宗賜給他“銀絹、對衣、鞍轡馬”等厚重酬勞;宋人孫奉命撰寫《進李太后赦文》,講述仁宗生母李太后事跡,宋仁宗讀后“感泣彌月”,公開賞賜之外,還把“東宮舊玩”私下賜給孫;寇準拜相的制書是楊億撰寫的,文中有“能斷大事、不拘小節”,寇準認為“正得我胸中事”,例外贈金百兩。一般說來,文人地位越高、名氣越大,稿費就越高。《新唐書·李邕傳》說,李邕能工文善書,尤善長以行楷寫碑,達官顯貴紛紛攜帶金帛登門索求,李邕先后作碑文墓志數百篇,“受納饋贈,以至巨萬”,杜甫《八哀詩》中還專門寫到李邕靠作文受謝成巨富后“豐屋珊瑚鉤,騏麟織成”的奢華生活。
作文付酬,唐代大古文家韓愈最引人注目,他寫《師說》得稿酬四五十萬錢,寫廟碑、墓碑、墓志銘收受酬金更多,他一生為別人撰寫了碑銘七十五篇,所得酬金不計其數。僅為國舅王用寫一篇神道碑文,國舅兒子送他“鞍馬并白玉腰”。當時有個奇士叫劉義,說這些都是“諛墓中人所得”。元和十三年,韓愈奉敕撰寫《平淮西碑》,正文545字,就得汴州節度使給他絹綢五百匹,幾乎一個字就換得絹綢一匹,像這樣一筆大數目,在當時一名小吏需工作30年才能掙到。難怪韓愈死后,劉禹錫為他做祭文時,文中就有“一字之價,輦金如山”的話。但韓愈還不是作文索酬最高價的人,韓門弟子皇甫在宰相裴度門下任判官,裴度要修福先寺,準備請白居易寫碑文,皇甫知道后卷起鋪蓋要走,說裴度太小看自己,居然舍近求遠,斐度只好挽留并請皇甫撰寫碑文。皇甫“斗酒飲酣,援筆立就”,裴度送他寶車、名馬、器玩甚厚。皇甫一看怒道:“您也太看不起人了,我的文章不是一般的文章,我主動要做是為了感恩知己。全文3254字,每字要三匹絹,少一點兒也不行。”裴度雖為權傾朝野的宰相,卻也無可奈何,照數送他9762匹絹。
不過,古代多數文人的稿費往往是很微薄的。《明史·李東陽傳》說,詩人李東陽棄官歸田后,生活過得很窘,靠為人寫碑頌或應時之文換點錢維持生計。杜甫有《聞斛斯六官未歸》詩云:“故人南郡去,去索作碑錢。本賣文為活,翻令室倒懸。荊扉深蔓草,土銼冷疏煙。”生動描繪那些每日苦苦寫作、賣文所得無幾、過著清貧生活的文人作家寒酸相。
進入現代社會,文化人對錢的看法也發生很大變化,人們認為,寫作是一種艱苦的勞動,寫作獲酬那是天經地義的事,因而一大批現代作家及文化人,都靠撰稿獲酬來維持生活。就以魯迅為例說吧,魯迅一生總收入相當于今392萬元,大概屬中產階級。從他“而立之年”以后的24年間,魯迅前期(北京時期)是以公務員職業為主,14年收入相當于今164萬元,平均月收入9000多元;中期(廈門廣州時期),一年專任大學教授,年收入相當于今17.5萬元,平均月收入1.4萬元。后期(上海時期),完全是自由撰稿人身份,九年收入相當于今210萬元,平均月收入2萬元。(據學者陳明遠《魯迅一生經濟收入》,見2005年3月25日《中國社會報》)錢,是魯迅堅持“韌性戰斗”的經濟基礎,在殘酷的法西斯文化圍剿之中,魯迅主要依靠寫作自食其力,自行其是,堅持了他的自由思考和獨立人格,這使他永遠成為文化人的榜樣。
新中國實行稿酬制,白云蒼狗,變化不小。建國初期,我國稿費效法前蘇聯,標準較高,楊沫的《青春之歌》、梁斌的《紅旗譜》、曲波的《林海雪原》,都趕上好時候,往往一本書可獲五六萬元稿酬。當時北京一個小四合院,房價不過幾千元,至多上萬元,因而許多作家都買了房子,周立波在北京香山買了一座大院落,趙樹理在煤渣胡同買了房子,田間買了一座緊挨后海的小四合院。但從1957年反右運動后,稿費一直很菲薄。改革開放以來,我國恢復稿酬制,眾多的報紙、刊物、出版社,為文化人寫作提供廣闊空間。20世紀80年代,我國的稿費標準是每千字6——15元;20世紀90年代改為10——30元;進入21世紀初改為20——40元左右,依照市場規律,一些經濟效益好的報刊、出版社,每千字發到100多元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