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勛卓著的共和國開國元勛朱德同志于1976年7月6日去世了。在治喪期間,朱德元帥的夫人康克清大姐懷著悲痛的心情,應筆者的要求向我講述了朱德同志歷經磨難探索救國之道,追求真理,叱咤風云,為國為民奮斗的光輝一生。
在那災難深重的舊中國,“路茫茫,黑夜長,前途在哪里?為什么中國革命一直遭受挫折?”當時身為滇軍旅長的朱德將軍,懷著憂國憂民的焦急心情,辭去了滇軍旅長的職務,拒絕了四川軍閥要他回川擔任師長的邀請,外出考察,探索救國興邦的道路。
他首先拜訪了孫中山先生,和這位偉大的民族領袖談了整整一個上午。那時,這位56歲的孫文已經在革命征途上度過了37個春秋,雖然屢遭失敗,但他對未來仍充滿信心。
接著就是和共產黨總書記陳獨秀的會見。朱德對共產黨寄予很大的希望。他向這位新文化運動的領導人,著名的教授,提出了加入共產黨的請求。他希望入黨之后,可以從此踏上一條新的革命道路。但是,沒有想到他的要求遭到拒絕。陳獨秀看著來客,從頭到腳地打量著這個滇軍的將軍。他不理解,一個有著優厚待遇的將軍,為什么要加入中國窮人的黨呢?朱德不知道怎樣回答他的問題,默默不發一言,失望地聽著。他敲了中共的大門,而它拒絕為他打開。“那些日子真難過”,朱德后來回憶說,“我感到絕望混亂。我的一只腳還站在舊秩序中,另一只腳卻不能在新秩序中找到立足之地。”絕望之余,他于1922年9月初,搭上法國“阿爾及利亞”號輪船,把希望寄托在外國的土地上,去歐洲這個社會主義思想的搖籃,探尋拯救國家的秘密。
朱德和他的同伴孫炳文,在一個中國商人家里住了下來。他們聽說有一批中國留學生剛剛組成中國共產黨支部。朱德連忙向主人打聽。這些學生的主要組織者據說是一個名叫周恩來的人。主人并不知道怎樣才能找到這批人,可是有人告訴他,周恩來在柏林的地址,周已到德國去組織另外的支部了。
朱德迫不及待,他和孫炳文坐上火車,于1922年10月底到達柏林,立即去周恩來的住處。當周恩來的房門打開時,他看到的是一個身材瘦長的英俊青年,兩眼閃著光輝,嚴肅而聰慧。朱德看他大概是二十五六歲的年紀。周恩來舉止優雅,落落大方,在招呼他們坐下,詢問有何見教的時候,甚至還有些靦腆。
兩位來客把經歷說完后,周恩來微笑著說,他可以幫助他們找到住的地方,替他們辦理加入黨在柏林支部的手續,在入黨申請書寄往中國而尚未批準之前,暫作候補黨員。過了幾個月,回信來了,兩個人都被吸收為正式黨員,但朱德的黨籍對外界保守秘密。從此,朱德卸下了包袱,開始了新的生活。
中國共產黨在柏林的黨組織,幾乎把時間完全放在學習上。除學大學的正規課程之外,黨員們每星期舉行三次討論會,在馬克思列寧主義思想指導下,討論中國革命的各項問題。朱德作為剛入黨的候補黨員,只是在這些討論會中坐著旁聽。會后,再有一個年輕同志幫他學習。他們學習和討論了已經譯成中文的馬克思主義文獻《共產黨宣言》和其他共產主義入門書籍。但更多的時間是花在細讀《向導》雜志上。這份中國共產黨的理論刊物,登載關于中國革命的學習資料。根據這些資料,黨組織分析了中國以往的革命斗爭,朱德也開始分析自己過去的生活和行動。同時,他開始學習德文,以便進入某個德國大學。1923年年初,朱德離開柏林,進入戈丁根大學政治系。1924年初,當朱德離開戈丁根大學回到柏林,著手把在德國的全體中國人組織在以孫中山為首的廣東新的國民政府的旗幟下的時候,血染中國山河的激烈的北伐戰爭正在孕育之中。這時周恩來、孫炳文及一批中國留學生已經回到廣州。在孫中山首創、而由蔣介石任校長的黃埔軍校里,周恩來任政治部主任,孫炳文任副主任。屆時,中國的農工運動也在興起,一場巨大的革命風暴就要開始了。面對著如火如荼的斗爭,朱德心潮澎湃,再也按捺不住了,他決心回到祖國參加這一變革現實的偉大斗爭。
朱德一回到中國,就以高昂的革命熱情投入到火熱的斗爭。在革命的風暴中,在歷時半個世紀的革命征途中,無論順境和逆境,他始終和毛澤東、周恩來站在一起。1927年,蔣介石叛變革命后,朱德和周恩來一起,參加領導了“八一”南昌起義,擔任起義軍第三軍副軍長。1928年,他率領一部分南昌起義的部隊,發動了湖南起義,然后上井岡山,同毛澤東所領導的部隊會師,成立了中國工農紅軍第四軍,他任軍長。從此,朱德就在毛澤東領導下為革命軍隊建設和發展革命根據地作出了卓越的貢獻。紅軍長征后,在抗日戰爭期間,他任八路軍總司令。第三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任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司令。為扭轉中國的乾坤,為推翻三座大山和建設社會主義的新中國,他指揮千軍萬馬,東征西戰,橫掃了上千萬的反動軍隊,對中國革命的勝利作出了卓越的貢獻。朱德的名字也像毛澤東、周恩來等無產階級革命家一樣,成了中國近代革命史上的一座豐碑。
朱德可謂共和國功勛卓著、德高望重的元勛,但在“文化大革命”期間,卻受到林彪反革命集團的嚴重迫害。他們煽動造反派攻擊和誣蔑朱德是“大軍閥”、“黑司令”、“黑幫總根子”、“毛主席身邊的定時炸彈”,同時還散布“批朱聯絡站”印發的傳單,說朱德秘密成立了一個什么黨,還在什么地方開過會,是這個黨的“主席”。朱德看過后,鄙夷地罵道:“純粹是造謠!是非自有公論,公道自在人心。”襟懷坦蕩的陳毅也對林彪集團造謠惑眾、篡黨奪權的陰謀十分氣憤,他說:“如果說我們的解放軍是在‘大軍閥’的領導下打仗的,怎么能解釋人民解放戰爭取得的偉大勝利?”這位與朱德一起戰斗了幾十年的老帥,說出了全黨全軍的心聲!
然而就在這時,朱老總的夫人、全國婦聯副主席康克清同志,也多次被造反派揪去批斗。造反派頭頭們聲嘶力竭地叫嚷道:“你要老實交代你的走資派的罪行,還要老實交代朱德反毛主席的罪行!”
康克清憤怒地回答:“我不是‘走資派’,我從來沒有反黨、反毛主席!朱老!他更不會反對毛主席!”
“那你說,是不是毛主席和林副主席在井岡會師的?”
“不!這不是事實!”康克清搖搖頭說,“是朱德同志和陳毅同志帶領湖南起義的部隊上井岡山和毛主席會師的。歷史在那里擺著,不是誰想改就改得了的!”
“你不老實,你攻擊林副主席沒有好下場!”打手們叫嚷起來。
“九大”之后,林彪被選為中央副主席,并且定為毛澤東的接班人,形勢進一步逆轉,朱德和一批老帥,以“戰備”名義被勒令離開北京,朱德來到廣東從化,名義上去“療養”,實際上失去行動自由,被軟禁起來。直到1971年9·13事件以后,情況才有了好轉。朱德重新回到了北京。1973年12月21日,毛澤東在召集參加中央軍委會議的同志們談話時,熱情地握著闊別日久的朱德的手說:“老總啊,你好嗎?你是紅司令啊!人家說你是黑司令,我總是批他們。我說是紅司令,還不是紅了嗎?”聽了這些話,朱德同志流淚了。這是他多年第一次流淚啊!
但是,為時不久,江青反革命集團又發動了“批林批孔”和所謂“反擊右傾翻案風”運動,矛頭直指周恩來、鄧小平和老帥們,更為讓人揪心的是周總理的病情急劇惡化,竟于1976年1月8日與世長辭了。噩耗傳來時,朱德斜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眼睛直瞪瞪地注視著窗外灰蒙蒙的蒼穹,任憑臉頰上的熱淚一滴接一滴地流下來。嘴里還不斷地念叨著:“恩來啊!恩來您在哪里?”他與周恩來并肩戰斗五十四年,失去推心置腹的老戰友,是他一生遇到的最沉重的打擊。
1月11日上午,朱德支撐著顫巍巍的病體,乘車來到北京醫院。據朱德的女兒朱敏回憶:“向總理遺體告別時,父親一路上都在掉淚,在車上他就要脫帽子。在總理的遺容前,他莊嚴地向總理舉手致敬!回來后他一句話不說,也不吃東西。治喪委員會的同志們征求他的意見,是否只參加一次吊唁儀式,他卻堅持要全部參加。開追悼會時,他原來決定是要出席的,但是就在出發之前,九十高齡的父親由于哀悼總理過分悲痛,兩條腿說什么也站不起來了,因而沒有去成!”
從此之后,朱德元帥的身體每況愈下,7月1日那天,他的病情已經很嚴重了,肺炎之外又增加了腸胃炎和腎病,而且高燒一直不退。醫護人員和親屬們都在為他著急,可是朱老總,躺在床上還把秘書叫到跟前,問道:“今天是黨的生日,報紙該發表社論了吧?念給我聽聽。”
夜,靜悄悄的。在他離開人世的最后幾天,一直不能人睡,總在思念著我們的黨,和被“文化大革命”搞得滿目瘡痍的國家。
他對前往醫院看望他的國務院的負責人說:“你們一定要想法把國家經濟搞上去,千萬不要放松抓生產,要不斷提高國家的綜合實力,這是一個國家在世界上的立足之本呀!我好了還要工作,要革命到底!”這就是朱德同志最后對全黨全軍全國人民的希望和囑托。
朱德元帥逝世后,全黨全軍全國人民無限悲痛,當他的遺體被送往八寶山革命公墓火化時,人們聚集在十里長安街,含著熱淚送著靈車西去。朱德的逝世,在世界各國的領導人中引起廣泛的反響。他們紛紛發來唁電、唁函,表示深切的哀悼,并且高度評價了這位具有傳奇色彩的中國領導人。
十年后,1986年12月,朱德一百周年誕辰之際,中共中央總書記胡耀邦在紀念大會上對朱德的一生作出了高度的評價:
朱德同志的一生,對中國革命和建設事業的建樹是多方面的。他運用馬克思主義的普遍真理解決中國的實際問題,對于毛澤東思想特別是毛澤東軍事思想的形成和發展作出杰出的貢獻。他功蓋千秋,更令人懷念的是,朱德同志既是偉大的統帥,又是普通的士兵,堪稱楷模,他的德行與日月同輝。(責任編輯 趙友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