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子彈變成鮮花

早上我們樓上的兩家鄰居因為管道的事而吵起來了，互不相讓。很難想象，平時看上去脾氣還挺好的人會那么火冒三丈，罵出如此難聽的字眼。

我們這些鄰居都不敢勸，因為剛開始吵的時候，還有好心人勸解，但樓上的那家突然連勸解的人也罵上了。那情形就像一把失控了的機關槍，穢言污語像子彈一樣不停地掃射無辜的人群。

我連忙拉著驚恐的小外甥女桐桐進屋了，即便如此，還是聽到外面的叫罵聲一浪高過一浪，不絕于耳。桐桐才5歲，她好像還沒經歷過這么怕人的爭吵，一張小臉漲得紅彤彤的，滿臉害怕的樣子。我哄著她說那都是大人的事，咱們關上門待會兒小姨給你放動畫片不就聽不到了嗎？桐桐理直氣壯地說，就是大人也不能隨便罵人呀。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和這么小的孩子解釋，就想轉移話題。

“桐桐，昨天小姨給你講故事講到哪兒了？我們接著講好不好？”我這么一問果然奏效，小家伙很快就忘記了剛才的不愉快，樂顛顛地去找她的童話書了。

“哦，今天我們該講《女巫的不肖子》了。大多數孩子都熟悉女巫：女巫使所有人感到害怕，把王子變成青蛙，在蘋果中下毒，月滿時飛往公羊山。女巫臉上長瘊子，大多駝背，肩上棲息著兇惡的烏鴉。她們愛吃毒蟾蜍和雞眼，從不刷牙?！?/p>

我悄悄地看著桐桐正聽得津津有味呢，于是就接著往下講：

克蕾策也是這么一個可怕的女巫，但是她卻有一樁很大的心事，她的孩子庫尼貝特很乖，他是人間的好孩子。他對施魔法、毒蘋果等什么都不感興趣。他的掃帚只是用來掃地，他不肯用它來飛行。庫尼貝特最愛吃的菜是維也納煎肉排加菠菜。他只喝牛奶，每天刷兩次牙。他的母親克蕾策從早到晚罵個不停：

“我怎么會有這么一個好兒子呢？你為什么這么乖？至少壞一次嘛！你將來怎么會成為真正的巫師呢？”克蕾策感到絕望。我看到小桐桐的眉頭越皺越緊。

終于有一天，魔女節到來了。其他的女巫都不為自己的孩子操心。他們一個壞過一個，殘酷暴虐，暴殄天物，樂此不疲。他們燒房子，扔炸彈，讓汽車相撞?，F在輪到庫尼貝特了。他勇敢地走到前面，說:“我要去戰爭之國?！?/p>

女巫們難以相信。難道庫尼貝特終于改變了嗎？現在他是否已經變壞？

“好，”她們喊道，“打仗殺人，這是最壞的事！”她們圍著庫尼貝特跳起魔女舞，嘻嘻哈哈，心花怒放。

庫尼貝特來到戰爭之國。在那兒，穿紅色軍服的士兵們向著穿藍色軍服的士兵們開火。炮彈把城墻的房子打出許多洞，這就是戰爭。這時，庫尼貝特就要施魔法了。士兵們繼續開炮?？墒呛鋈话l生了這種事情：每一槍發出的不是子彈，而是一朵朵的鮮花！

紅兵槍口發出的是紅玫瑰，藍兵槍口發出的是藍色的勿忘草。代替炮彈彈上天空的是花草樹木，它們打到哪里就在哪里扎根。

起初士兵們絲毫無法理解發生了什么事。鮮花，遍地都是鮮花，每一槍都是一朵花。“停止射擊，”藍兵向紅兵喊道，“這使人癢得難受！”

紅兵回嘴嚷嚷道：

“謝謝你們的毋忘草，謝謝！來，讓我們趕快在花兒凋謝之前照管好它們！”

士兵們忘掉了戰爭，如今他們寧愿把時間和精力用在他們的花草樹木上。

桐桐仿佛還沉浸在奇異的童話中，突然小家伙問我:“我們也給樓上阿姨送一朵花好嗎？阿姨一高興就不會再生氣了。”我的心不由地一動，看著桐桐要在陽臺上掐那朵剛剛開放的梔子花。小家伙使勁掐還掐不下來，就要去找剪刀。我幫她把花摘了下來，她一邊陶醉地吸著鼻子聞花的香氣，一邊要拉著我給阿姨送花。走到樓上，那家還在氣絕不休地罵呢。桐桐一路小跑，脆生生地喊：“阿姨，給您花，您別生氣?！?/p>

我看見那家女人驚愕的表情。

桐桐的一聲阿姨喊得真像庫尼貝特的魔法降臨，那個女人的叫罵聲戛然而止。

這個轉變實在讓人難以相信，但事實就是這樣。我想說些什么，可嘴張了張，沒說出話。最后只叫道:“桐桐，你看，阿姨很喜歡你！”

那女人抱歉地朝我笑了笑。

我領著桐桐往回走，心里真的很感慨，真的。

在日常的生活中，雞毛蒜皮，柴米油鹽，總會磕磕絆絆，如果我們把子彈變成鮮花，讓利劍化為玉帛，人與人相處或許又是一番其樂融融的景象。

我不知道那個女人接到桐桐剛摘下的梔子花會怎么想，但樓道里從此變得安安靜靜。

選自《婦女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