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化解商業銀行流動性過剩

任何經濟行為都有融資商機的意識，并在此基礎上認真研究經濟主體的運行規律和方式，在更寬闊的思維下進行風險控制和產品設計，惟有此，才可拓寬信貸市場的范圍，解決傳統信貸市場增長乏力的問題。

存差大不等同于流動性過剩

2005年以來，我國貨幣信貸在保持快速增長的基礎上進一步提速。據統計，2005年末金融機構存差達到9.3萬億元，占存款余額的32%。到2006年6月末，進一步擴大到10.3萬億元，占存款余額的31%。而在2001～2004年各年末人民幣存貸差分別為3.13萬億、3.96萬億、4.91萬億、6.32萬億，存差加劇的態勢十分明顯。由于存差加劇，導致資金大量涌向貨幣市場、債券市場、票據市場，使上述市場利率不斷走低，使個別時段（2005年第四季度和2006年第一季度）甚至出現利差倒掛現象。據此，有觀點認為，存差是儲蓄存款增長過快、信貸增長相對過緩的表現，也有人提出存差是資金閑置和使用效率降低的反映，是流動性過剩的特征。

存差大就表明商業銀行流動性過剩嗎？筆者認為，不能簡單等同，需要具體分析。資金來源等于資金運用，這是企業資金平衡的基本原理。從目前我國主要商業銀行的資產負債表看，資金來源除股東注入資本金外，主要是存款等各項負債，而資金運用除貸款投放外，主要還有以下幾方面：繳納法定存款準備金；備付金（超額準備金；債券投資；同業市場投資；其他投資。就某一商業銀行而言，其資金來源，減去包括貸款在內的上述運用項目后，體現為超過正常備付的所謂富余的超額準備金。

理論上講，富余超額準備金的存在，表明商業銀行存在流動性過剩現象，且數量越大表明過剩現象越嚴重，但實踐中，這種情況往往不會發生。在利率市場化的情況下，富余超額準備金的可能存在，很快會轉化為市場利率的下降，繼而表現為銀行收益率的降低。在非完全利率市場化的情況下，如我國現階段，富余超額準備金的可能存在，則是從高盈利性資產項目如貸款資產消化負債資金不足開始，也就是通常所說的存差不斷擴大，壓迫商業銀行資金大量涌入票據市場、貨幣市場等利率市場化的領域，并最終導致這些市場利率倒掛。因此，實踐中，商業銀行流動性過剩往往表現為利差收窄及部分市場化利率的倒掛。也就是說，銀行部分資金運用出現虧損是流動性過剩的主要特征。從去年年底到今年一季度票據市場的情況看，一些銀行部分資金運用已出現利率倒掛現象，繼續參與此項業務可能完全出于增加邊際收益的考慮。這一狀況說明商業銀行的確存在流動性過剩現象。盡管下半年宏觀調控使利率不斷走高，但考慮到宏觀調控手段中非經濟因素的存在，還不能判斷流動性過剩問題已得到緩解。

商業銀行流動性過剩的成因

目前商業銀行流動性過剩是綜合因素作用的結果，是社會改革與銀行改革不配套的必然產物。

經濟結構性失衡是流動性過剩的根源。經濟結構性失衡，表現為貨幣的結構性過剩和結構性短缺并存，貨幣流動性過剩和資本相對稀缺（特別是有效資本）同時存在，造成這種結果的最直接原因是消費投資比例失衡和投資結構失衡等。相對于投資和出口的高速增長，消費近年來雖有增長加快的趨勢，但仍遠落后于前兩者的增速，消費相對落后使大量資金沉淀在銀行體系內部循環。另外投資也存在結構失衡問題：大企業的資金過剩和有效需求不足，而中小企業融資難問題長期得不到有效解決；某些熱門行業重復投資導致的產能過剩，而醫療、教育等部門嚴重的投資不足；經濟發達地區流動性問題突出，而中西部欠發達地區普遍面臨資金不足；城市存在流動性壓力，而農村卻依然資金匱乏。與此同時，貨幣流動性過剩又反過來惡化了經濟的結構性失衡，產生了相互背離的互逆效應。

負債決定資產的經營理念在一定程度上推動流動性過剩。長期以來，在資產負債增量比例管理中，商業銀行不是根據符合風險控制標準的優質資產項目營銷的情況決定負債增量，而是以負債增量決定資產增量，即先確定負債（存款）增長計劃，再根據負債增長計劃，按比例確定貸款增長計劃。這一模式，在整個社會資金短缺，銀行風險控制理念不盡完善，銀行運營市場化程度不高時，不會導致內部流動性過剩問題。事實確也如此，過去若干年來只要能搞到存款，就不愁貸不出去，在此情況下，雖然可能付出不良資產的代價，但資產負債增量比例極易達到合理的要求。當經濟逐步發展，社會資金逐步寬裕，銀行風險控制理念逐步完善，銀行經營市場化程度逐步提高時，上述模式就會發生問題。存款作為重要考核指標下達各基層行，要求最大化增長，但資產營銷部門未必能相應找到符合自身風險控制標準的資產項目，由此可能造成存差過大，并在金融創新不足的情況下，導致流動性過剩現象。

金融創新不足是銀行流動性過剩的直接起因。一直以來，我國商業銀行將貸款視作資金運用的主要渠道，而在貸款品種中，又主要以項目貸款和流動資金貸款為主。在經濟高速起步階段，完善基礎設施等需要大量資金投入，項目貸款需求異常旺盛。企業融資渠道狹窄時，在以綜合收益為還貸來源的風險控制理念下，流動資金貸款發放似乎也不是難事，由此，只要有負債資金來源，貸款就能按相應的比例發放出去。但當基礎設施等基本完善，經濟增長模式開始發展變化，項目貸款需求逐漸轉弱，銀行風險控制理念開始轉換，企業融資渠道逐步拓寬時，按傳統思維進行的貸款投放增長就不如人意。此時，如果信貸產品創新不足，不能尋求新的信貸替代品種和貸款增長方式，加之資金產品及技術創新不力，分業經營等政策限制導致資金運用渠道有限，資金運作效率較低，當存款大幅度增長時，流動性過剩就在所難免。

外部誠信環境不佳和銀行改革提速加劇了流動性過剩。一是外部誠信環境不佳，使商業銀行許多信貸人員，從信貸資產安全考慮，出現“惜貸”甚至“畏貸”現象，影響貸款增加。二是銀監會加強和改善對銀行業的監管，以及主要商業銀行進行股份制改造和上市，促使其樹立和增強了資產質量、風險管理意識和“資本約束資產”的新理念，主動控制信用貸款等風險權重高的貸款投放，影響貸款增加。三是貸款審批流程改造、業績考核方式變革及管理理念更新等更符合商業銀行運作要求，商業銀行內部許多人員還不能迅速適應，加之內部各環節改革不協調問題的存在，影響了貸款審批效率和貸款營銷質量，最終影響到貸款的增長。

金融市場的不完善，特別是以股票市場和債券市場為主體的資本市場發展滯后，使企業、居民的存款無法有效分流，也造成銀行體系的資金過剩。由于眾所周知的原因，近年來股票市場持續低迷，使投資者損失嚴重，極大地打擊了企業、居民的投資信心，其結果是企業、居民的資金又重新回流到銀行體系（今年情況有所好轉）。而股票市場失血，反過來又影響股票市場的發展。截至2006年6月末，境內上市公司（A、B股）為1402家，流通市值只有16617.17億元，市場容量不足。另一方面，企業債券市場尚未建立起來，使流動性過剩資金找不到有效的投資渠道。

在解決流動性過剩過程中需關注的問題

辨證看待當前流動性過剩。在實踐中，對流動性過剩的判斷，因角度不同而有不同的標準，微觀上看，如果商業銀行資金來源超過法定應用和有效資產增長后，形成富余超額準備金可能就是流動性過剩。但如果從宏觀上看，其標準又有變化，可能一國資金供給大于資金需求，就應視為流動性過剩。一般來說，發展中國家面臨的應該是資金短缺，需要的是資本輸入，然而，當前我國卻“不合時宜”地出現了所謂流動性過剩。事實上，如上分析所述，我國資金并不寬裕，而是存在結構性緊缺。一邊是社會生產、社會消費有大量潛在的資金需求，股票市場、債券市場、期貨市場、黃金市場等均需要巨額的資金投入，另一邊是商業銀行存在著極大的資金運用壓力，亦即我國現階段的實際情況應是：宏觀上貨幣緊缺，微觀上流動性過剩，實質是社會經濟改革發展非和諧因素綜合作用于商業銀行資金運用中產生的結果。

不能簡單削減負債以緩解流動性過剩壓力。由于國家宏觀調控導向的轉變，信貸資產難以較快增長；而非信貸資產也面臨收益的不確定性和利率風險管理難度大的問題。在這種情況下，為緩解流動性過剩壓力，一些商業銀行企圖通過降低存款利率或通過其他方式控制存款增長，這并非明智之舉。首先，當前我國并未存在真正的流動性過剩，而是相對過剩，事實上，真正的流動性過剩是以通貨膨脹為代價的，目前顯然并未有明顯的通貨膨脹。其次，就目前來說，存款是所有中資銀行的業務基礎和根本，失去存款客戶，就意味著失去存款帶來的其他業務，從而失去未來收益。此外，股票市場、債券市場、基金市場、期貨市場、黃金市場、房地產市場等都在與銀行爭奪存款，一旦這些市場持續走好，銀行存款大量分流將不可避免。因此，在未來市場存在不確定性因素的情況下，銀行要高屋建瓴，不應輕易擠走存款客戶。

不能過急地拓展信貸業務而出現風險擴張。面對流動性過剩和增加收益的壓力，加上地方政府新一輪的投資沖動，商業銀行普遍加大了信貸投放力度，加上地方政府新一輪的投資沖動，使得今年銀行信貸投放迅猛增長的勢頭十分明顯。由于資金充裕，在優質客戶數量有限的情況下，大量資金追逐有限的優質客戶，其結果必然導致貸款市場過度競爭，在此狀況下，如果商業銀行非理性地降低貸款條件和貸款利率風險，無形中就會增大了信貸風險和利率風險，為未來經營埋下隱患。

化解當前商業銀行流動性過剩的策略

既然當前商業銀行流動性過剩形成原因復雜，治理自然也需從多方面進行。

就商業銀行自身而言，應從以下幾方面著手。

進一步轉變觀念，開拓創新。就當前情況看，轉變觀念最緊迫的就是轉變風險控制觀念和企業融資理念，不能一講風險控制跟著就產生緊縮信貸，最好不貸的思想；或者不跟著市場發展進行產品創新，而是以現代風險衡量方式對過去的信貸產品評頭評足，造成“畏貸”情緒，影響信貸市場開拓；或者在風險控制時僅從銀行既定要求出發，忽視企業本身運行的規律和特點，使大部分企業被拒在信貸門檻之外。同時，在企業融資時也不能僅盯著凈資產或不動產，對企業融資品種僅限于流動資金和項目貸款，或與之相似理念派生的產品。必須要有任何經濟行為都有融資商機的意識，并在此基礎上認真研究經濟主體的運行規律和方式，在更寬闊的思維下進行風險控制和產品設計，惟有此，才可拓寬信貸市場的范圍，解決傳統信貸市場增長乏力的問題。如一企業凈資產為500萬，以傳統授信觀念，該企業最大授信額只有500萬，但如該企業年銷售額達到5000萬，如果我們轉變觀念，以其生產周期進行融資產品設計，理論上的最大授信額就達5000萬，市場則擴大10倍。

調整信貸投向，拓寬信貸領域。客觀地看，信貸市場仍然是當前乃至今后相當長一段時間資金運用的主渠道。目前，商業銀行在鞏固傳統信貸市場的基礎上，應重點培育以下三個市場：（1）消費信貸市場。西方商業銀行消費信貸一般占貸款總額的20%～40%，個別國家占比高達60%，花旗銀行2000年44%的收入來自消費信貸領域。我國消費信貸2001年為6990億元，僅占貸款總額的6.25%，表明消費信貸市場空間仍然很大。對此，我國商業銀行應主動適應社會消費需求轉型的需要，利用自身優勢，進一步加大消費信貸拓展力度，特別要打造銀行個人按揭貸款品牌，做大做強個人按揭貸款業務。（2）小企業貸款市場。隨著市場經濟的快速發展，小企業的地位和作用已不容忽視。發展小企業信貸業務盡管存在信息不對稱，落實合法有效擔保比較困難，及社會信用環境不佳等問題，但對增強信貸議價能力、分散信貸集中風險、提高資產流動性、培育信貸利潤增長點等具有重要意義。商業銀行只要能轉變觀念，根據小企業自身的特點量身設計融資產品，小企業信貸就有無限廣闊的空間。（3）貿易融資市場。隨著年底對外全面開放，我國經濟將加速融入全球化、一體化的浪潮中，經濟的對外依存度亦將越來越高，進出口貿易也將以更快的速度增長。這給銀行的貿易融資市場提供了廣闊的空間。同時，有數據顯示，國內貿易融資業務正在取代流動資金貸款等一些傳統產品而迅速發展。因此只要我們全面認識這一市場及發展趨勢，并按照貿易的思維和規律設計融資產品，這一業務必將成為商業銀行短期貸款投向的主要出路。

運用現代管理方法和科技手段，加強主動的流動性管理策略。一是要實行資產與負債的精細化管理，實現資金來源與資金運用在期限、利率、規模等方面的合理匹配，使資產與負債保持均衡狀態。二是要實行資產的主動管理，在資金的運用上預先規劃，綜合統籌、使不同的資金運用渠道保持一定的比例關系，建立起快速有效的調整機制。三是要處理好三個關系，即處理好富余資金在信貸市場、債券市場和貨幣市場之間的收益分配和風險均衡關系；處理好保證支付與對外資金運作之間的關系，即如何在保證支付、減少頭寸閑置的基礎上，實現對外資金運作數量的最大化；處理好資金管理中流動性與盈利性的關系，即建立多層次的流動性儲備，實現流動性與盈利性的協調管理。

拓展理財市場，通過多樣化的理財產品有效分流被動負債，減輕流動性過剩的壓力。商業銀行要大力開拓基金、保險、債券、黃金、股票等理財業務，提高存款轉化率，優化負債結構，提高盈利能力。要對理財市場進行深入分析，充分挖掘客戶的理財需求，研究開發滿足客戶多元化的理財產品，通過拓展理財市場規模，降低儲蓄率，分流被動負債，從而達到減輕流動性過剩的目的。

就政府而言，解決商業銀行流動性過剩主要應從經濟運行環境著手。

加大消費與投資力度，有效解決高儲蓄率問題。與國外比較，我國的儲蓄率一直相對較高，且還不斷攀升。消費與儲蓄是一個硬幣的兩面，不解決消費，就不可能解決儲蓄過多的問題。對此，政府部門應采取有效措施，拉動、刺激消費，如房地產市場、汽車消費市場等，同時深化社保體制改革，切實解決老百姓當前消費的后顧之憂。當然，單靠消費還不足于解決問題，還要加大投資力度，主要是投入到公共支出的短線領域，如教育、衛生、社保、社會安全網、扶貧、環保、節能等，通過減少企業和政府儲蓄，提高消費率，雙管齊下，減少流動性過剩。

加快金融市場發展步伐，有效拓寬資金的投資渠道。一是健全和完善股票市場，繼續推動股權分置改革、拓寬合法資金入市渠道、引進戰略投資者等，壯大股票市場規模，促進股票市場平穩健康發展；二是發展企業債券市場。發展企業債券市場，是改變間接融資、增加直接融資比例的又一重要手段；三是發展黃金市場、期貨市場、境外理財市場。通過發展多元化金融市場，有效分流儲蓄和過剩資金；四是穩步推進外匯體制改革，擇機推行人民幣的自由兌換，使商業銀行的人民幣資金在更廣闊的渠道上被有效使用。

加強誠信建設，優化社會信用環境。金融的基礎是信用，信用環境的好壞直接關系到金融業的生存與發展。信用環境的建設主要包括建立企業、個人征信系統；實行信息披露制度；發揮同業公會作用；培育信用風險評級等中介機構；強化市場監管；完善法制建設等。

總之，在優化流動性生態工作中，政府應當發揮主導和牽頭作用，包括制定流動性生態規劃、目標、任務、程序，建立流動性生態建設工作的領導和協調機制、正向激勵和責任約束機制，落實優化流動性生態的各項措施，形成建設健康的流動性生態的合力。只有這樣，流動性過剩問題才能從根本上得到解決。

（作者單位：中國工商銀行廣東省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