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環境、發展與體制資源的內在聯系

摘 要：經濟快速粗放增長和重化工業化使我國正面臨著嚴重的資源與環境約束，協調環境與發展是基于國情的必然選擇。環境的復雜性與外在性決定了其的不可控性，因此，協調環境與發展的實質是轉變人的思想觀念與調節人的行為，關鍵是協調人與人之間關系。良好的體制可以引導科技向可持續發展方向轉變，降低協調的社會成本與矛盾，是協調環境與發展的重要資源。我國具有豐富的傳統與現代生態體制資源，開發利用此類資源是促進環境與發展協同共進的理性選擇。

關鍵詞：環境與發展；協調；體制資源．

中圖分類號：F2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9107(2006)04--0097

一、環境與發展協同共進是基于國情的必然選擇

(一)對環境與發展關系的認識

面對日益嚴重的環境問題，人類不得不重新思索環境與發展的關系。由提倡“征服與改造自然”到突出發展與環境相互作用，應將環境視為發展的內生變量，再到必須自覺遵循自然規律，謀求與自然的協調發展，再到應該且只能通過發展來解決環境問題，最后到尋求自律式發展的C模式，反映了學術界對發展與環境關系的不斷深化。

目前，日益稀缺的、公共的、又必不可少的自然資源與環境將人類的生產與生活緊密聯系在一起，使得發展與環境逐步融合，呈現出生態系統的經濟化與經濟系統的生態化。在環境一發展系統，環境是發展的基礎，而發展又直接影響自然生態系統的平衡。人類發展的一切資源都直接或間接地來自于大自然。從長期來看，生態環境是影響社會生產類型、結構、布局和規模的一個決定性因素，直接關系到社會發展的水平和途徑，地理環境決定論者多數支持此觀點。從短期來看，豐富的自然資源與良好的生態環境是一種難以替代的巨大優勢，可直接轉換為區域發展的動力。當然，環境危機與生態退化會給社會發展帶來嚴重的、甚至毀滅性的影響，如洪水、地震、火山、颶風、海嘯等。同樣，社會發展對環境也產生了兩種影響：一種為負面作用，包括大量消耗資源、排放污染物等一切降低生態系統健康狀況的影響；一種為改善作用，包括治理污染、保護生物多樣性等一切有利于生態系統健康狀況的影響。目前，我國社會生產的急劇擴張使得前一種影響居主要地位，環境整體仍呈惡化態勢。另外，還必須認識到環境只是一種發展的潛能，這就需要在維持與不斷提高環境系統穩定水平的前提下充分利用環境來促進社會發展，過度利用則會導致生態危機，利用不足就會造成機會損失或資源浪費，二者只有協同共進才能達到整體最優，即環境與發展的協調可以產生“1+1>2”的系統整體性功效。

(二)協調環境與發展勢在必行

我國正處于快速增長以及重化工業化階段，社會經濟的持續發展面臨著嚴重的資源與環境約束問題，一方面，我國經濟快速增長，2000～2004年GDP年均增長8．38％。在制度與技術不變的情況下，經濟增長主要取決于勞動力與資本，而T．Mal—thus和D．Ricardo等的研究表明勞動的過度增加可能會陷入“馬爾薩斯陷阱”。由此可知，資源與環境目前仍是經濟增長必不可少的條件，經濟的快速增長必將增加對資源與環境的需求。另一方面，我國已經進入重化工業化時代，近5年來，重工業增長速度一直快于輕工業，2004年重工業增加值雖已占工業增加值的67．6％，但增長速度仍比輕工業高出3．5個百分點。而重化工業化是以大量消耗、大量排放為主要特征的，因此，隨著重化工業化進程的不斷推進，對資源與環境的需求又將進一步增加。然而，我國人均資源占有量少，人均能源儲量、耕地面積、淡水擁有量、森林面積分別不足世界平均水平的1／5、l／2、1／4、1／6，石油、鐵等主要礦產資源已經難以自給，2004年南方各省出現了大面積的電荒，2005年部分地區出現了油荒。據專家預測，到2010年，我國的石油自給率將進一步下降到50％至40％。另外，我國大范圍生態退化和復合性的環境污染問題嚴重，環境仍呈局部改善、整體惡化的態勢。資源與環境已經成為制約我國未來10～15年發展的重要瓶頸。

從上面的分析可知，我國對資源與環境的需求將大幅度增加，而國內資源與環境的供給不但難以增加，且負擔著嚴重的生態負債。按環境沖擊計算，到2020年，我國人口總量將達到14～15億，人均GDP達3 000美元以上，如不改變技術系數，生態負荷將增加到2000年的4～5倍，生態環境將無法承受。因此，我們只能通過轉變發展方式，協調環境與發展之間的關系，進而解決持續發展所面臨的資源與環境約束問題。

(三)協調環境與發展的潛力巨大

我國經濟總體上還十分粗放，單位產值能耗高，單位產值資源消耗大，污染排放強度高(如表1所示)，結構性污染突出，紡織、煤炭、冶金、建材、化工等環境代價高的傳統產業在低水平上重復發展，鐵合金、焦炭、電石、汽車、銅冶煉產能過剩的問題現已凸顯出來。這說明我國資源與環境問題主要是由經濟增長模式不合理所引起的，巨大的差距在一定程度上顯示了我們尚有很大的潛力可以發掘。另外，我國已積累了一定的協調發展的經驗，且可以借鑒發達國家的經驗與教訓，以發揮后發優勢，因而協調發展也是切實可行的。因此，通過經濟增長模式的改變，可以實現環境與發展的雙贏。中共十六屆五中全會也明確提出了大力發展循環經濟，強化節約意識，建設資源節約型與環境友好型社會的目標。

二、體制資源在環境與發展協同共進中具有重要作用

(一)協調環境與發展的關鍵是協調人與人之間的關系

國情需要我們從環境與發展的協調中尋找新的經濟增長點，實現環境與發展的雙贏。然而，自然生態系統屬于外部環境，內在規律紛繁復雜，難以預測、調節和控制，人類由于對此認識極為有限，很難對其進行有效的管理。歷史的經驗與教訓值得記取，耗資數億美元的“生物圈計劃2號”是人工建造的模擬地球生態環境的全封閉的實驗場，運行了18個月后就嚴重失衡。隨后的兩次封閉住人實驗，也均以失敗草草收場，而且住人的時間一次比一次短。這說明，在科學如此發達的今天，人類尚無法模擬出一個具備地球的基本功能、可供人類生存的自然環境，因此，人類不能想當然地對自然進行所謂的“管理”。既然不能想當然地“管理”或“調控”環境，那么協調環境與發展則應更多地從發展這一邊人手。發展是人類社會內部因素的系統的外在表現，既受科學技術、勞動力等要素的影響，也受社會結構、經濟結構、產業結構等結構的影響，具有相對較強的可控性，調控起來相對較為容易。因此，協調環境與發展主要不是如何調節環境，而在維持生態系統完整性的基礎上，對發展進行調控，如控制人口增長、限制資源消耗、調整經濟結構等。人是社會發展中能動的主體，社會發展是通過人的行為實現的，調控發展的實質就是轉變人的思想觀念與調節人的行為。而人是社會的人，人的思想與觀念直接受其他社會主體的影響，人的理性的行為決策也是在綜合分析社會環境與自身條件與優劣勢的基礎上所做出的。因此，轉變人的思想與調控人的行為更應從社會人的角度出發，更應注重人與人之間關系合理利用。

另外，隨著人口的急劇膨脹，社會生產與生活的社會化、全球化，以及具有很強公共性的自然資源與環境的日益稀缺，對于自然資源與環境的利用更是包含和體現著人與人之間的利益關系與利益沖突。任何人與社會的發展均離不開資源與環境，而這些資源與環境既是公共的又是極為有限的。如此，任何人與社會發展所消耗的資源與環境均會受其他人的影響，也會對其他人產生或多或少的影響，因而，協調環境與發展的實質上是不同利益集團之間的交往過程。從瀕危物種的保護、環保物品的選購、生活垃圾的分類處理、水資源的節約到海灣戰爭、《京都協定書》馬拉松式的談判，無不與環境、發展直接相關，也無不是不同利益集團之間博弈的結果?？梢哉f，人是聯結發展與環境的樞紐，協調環境與發展的關鍵就是協調人與人之間的關系。

(二)體制資源對協調環境與發展具有重要作用

體制是約束人類行為的基本準則，是聯系人與人的紐帶，因此，體制是協調環境與發展的關鍵和核心。這里的體制既包括正式的制度，如法律、法規、經濟政策、行政規章等，也包括非正式的制度，如道德、倫理、風俗、習慣、文化、意識等。資源在《經濟學解說》中被定義為“生產過程中所使用的投入”。從經濟學的角度來看，凡節約活動成本或滿足效用的客觀存在均可被視為資源。法律、規章、考核指標等正式制度可以從外部約束社會主體的行為，直接影響了區域發展的模式選擇，如環境保護法、清潔生產促進法等；文化、道德、倫理等非正式制度可以從內部潛移默化地影響社會主體的行為，環境倫理、綠色消費理念等。因此，良好的體制可以從內部與外部兩方面促進社會主體思想與行為的轉變，進而有效地促進了環境與發展的協同共進，應被視為協調兩者關系的重要資源。2004年3月10日胡錦濤同志在中央人口、資源環境工作座談會上指出要充分發揮我國的體制資源來解決發展中的資源與環境問題，并將其放在第一位。

首先，科學技術需要良好的體制才能真正發展“第一生產力”的作用。在知識經濟時代，科學技術已成為發展的主要引擎，的確是第一生產力。資源化技術、清潔生產技術、環境保護技術、新能源技術等可以在不降低發展速度的情況下，降低對資源環境的負面影響，進而促進了環境與發展的協調。但同時也必須認識到，科學技術是一把“雙刃劍”，且不是一種獨立的力量，需通過人的使用產生作用，如核技術既可以為人類帶來清潔高效的能源，但也可摧毀環境于一旦。事實證明，科學技術的突飛猛進也使得人類征服自然與改造自然的野心極度膨脹起來，促進了“人類中心主義”思潮的發展，進而加劇了對自然生態系統的干擾甚至破壞。對加拿大的歷史數據的研究也表明，新技術加速了森林生態系統退化的速度?？萍际侵行缘?，對生態系統產生正面或負面的影響，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科學開發利用的方式和方法，取決于開發和應用科學技術的人。良好的體制可以有效地引導科技的使用向可持續發展方向轉變，進而最大限度地發揮其對環境與發展的“正效應”，克服相應的“負效應”。事實上，意識形態的滯后在更大程度上阻礙了環境與發展的協同共進，如環保選購、節約資源、垃圾分類回收等并不需要高精尖的科技，潛力也很大，此類活動至今仍然十分缺乏，更多的原因是我們沒有意識到或是沒有努力去做而已，而不是科技水平沒有達到。另外，良好的體制可以有效地協調不同社會主體的行為，在人與人的協調中謀取更大的發展，進而可以在保護資源與環境的基礎上促進社會的巨大進步。據估計，就效率而言，工藝革新可以提高1～2倍；產品創新可以提高4～6倍；服務功能革新可以提高8～10倍；體制革新可以提高10～20倍。因此，科技只有在合理的體制約束與引導下，只有和人文、哲學、倫理等文化以及政策法規等正式制度融匯互補，才能最大限度地發揮第一生產力的帶動作用，才能減輕其對自然與環境的不利影響，才能真正有效地促進發展與環境的協同共進。國外關于環境與發展關系的研究也表明，人類引起的環境變遷，第一驅動力是經濟增長以及一系列作用于消費者偏愛的文化力量(其實質是一種體制)。

其次，良好的體制可以降低協調環境與發展的社會成本。現代生產是一種社會化的大生產，生產能力很強，破壞性也很強，各方只有在協調與合作中才能謀求共同的發展與進步，才能真正實現可持續發展。若各自都從自身的利益出發，不考慮社會責任與生態責任，僅從自身發展的角度考慮，不同個體、集團、區域或國家的利益沖突十分激烈，協調的社會成本非常高，并很可能帶來災害性的生態后果。如《京都議定書》經過8年時間的談判與協調才正式生效，全球氣候變暖現已產生十分嚴重的影響。優良的生態文化可以使得社會主體在環境意識方面的差異縮小，增加生態價值在社會主體價值標準中的份額，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發展與環境之間矛盾以及各社會主體物質利益沖突的影響，進而使得協調的社會成本降低。事實表明，用超功利主義的觀念來引導環境管理可以大大提高管理效率。

第三，基于本地體制的協調舉措可以減少社會沖突，體制是一定區域的人們通過長期的摸索與積累而達成的共識或制定的規則，從不同層面充分反映了這一區域的自然資源、地理環境、人類行為特征、思維習慣以及人與自然之間關系的特點。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是該區域的人們在處理發展與環境關系方面付出了大量的代價而得到的經驗或教訓，是與該區域生物特性相符合的范式的集中體現。由于路徑依賴的存在，若要改變社會經濟的運行模式、改變社會主體的行為方式，就不得不考慮原有體制的影響，它是目前協調環境與發展關系中極為重要的出發點，也是體制改革的最佳起點?？茖W合理地利用這些體制資源來協調發展與環境，是一種因勢利導的、疏導性的舉措，具有廣泛的社會氛圍和意識形態基礎，而不是強制性的措施，減小了社會利益格局的變動幅度，可以大大減少社會的矛盾與沖突，進而促進社會的和諧與穩定。

三、發掘與利用體制資源，促進環境與發展的協調共進

中國歷史悠久，在長期的生產與生活實踐中不斷總結、提升與積累，對人與自然、發展與環境之間關系進行哲學思考，進而形成了豐富的傳統生態體制資源。如中國三大主流傳統文化均崇尚環境與發展的協調，倡導尊重自然、善待自然、保護自然。儒家強調“天人合一”，孔子提出的“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保鋵嵸|是促進天、地、人的協調發展；宋代張載在《正蒙》中首次使用了“天人合一”，提出了“民吾同胞，物吾與也”的命題，論述了人與人之間是同胞，人與物之間是同伴的關系；朱熹有言“天地之間，人物之眾，其理本一，而分未嘗不殊也。”，“知其理一，所以為仁，便可以推已及人；知其分殊，所以為義，故愛必從親人開始。”在這里，“理一”表明自然生物也一樣應得到尊重，“分殊”表明人與其他生物有所不同，人應發揮自己的智慧等主觀能動性，更加善待自然。其二，道家推崇道法自然的思想，老子提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強調入要以尊重自然規律為最高準則，以崇尚自然效法天地作為人生行為的基本準則，并有“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之說，強調萬物的本源都是統一的，所以應該是平等的；莊子也強調人必須遵循自然規律，順應自然，達到“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的境界。其三，佛教的緣起論、無情有性的自然觀、眾生平等的生命觀、追求凈土的理想觀等都具有豐富的保護自然、保護生命、協同發展的內涵。儒、道、佛是中國幾千年文化的精髓與代表，它們所宣揚的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理念都已深深嵌入我們的思想，在潛意識地影響著我們的行為。這些思想與各地的實踐結合在起，形成更為直觀的保護環境的圖騰、傳統、習俗、道德、倫理、信仰等文化。這些都是經過幾千年的實踐錘煉與社會篩選而形成文化精髓，具有廣泛的社會氛圍和意識基礎，對國人的行為與思想的影響更為直接，在協調環境與發展中適當加以開發應用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然而，在“功利主義”、“金錢主義”和“享樂主義”等西方文化的影響下，這些優良的傳統文化正在萎縮。

我國還擁有豐富的現代生態體制資源。其一，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體制是我們的重要優勢。有特色別人就很難模仿，進而形成差異性，加以合理利用就可以將差異性轉變為獨特的競爭優勢。就協調環境與發展而言，我們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國家，實行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多黨合作制與人民代表大會制度。黨和政府是最廣大人民群眾根本利益的代表，具有較強的公正性。既可以有效地統一全國行動，統籌安排、集中力量辦大事，有效地協調解決各個集團在資源與環境問題的利益沖突，降低了社會協調成本，又可以集思廣益，充分利用市場競爭機制，確保環境與發展協同共進的效率。如我國自行提出的按行業淘汰ODS的機制獲得了巨大的成功，使我國成為在淘汰ODS活動中得到國際資助項目最多的發展中國家。其二，我國政府對生態環境問題十分重視，1973年提出了環境保護的“三十二字”方針，1978年將環境保護寫入憲法，1979年頒布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保護法(試行)》，1983年確定了“三同步，三統一”的方針來協調發展與環境之間關系，并將環境保護正式確立為基本國策，2003年實施《中華人民共和國清潔生產促進法》，中共中央十六屆五中全會提出建設資源節約型與環境友好型社會的目標，并將節約資源作為基本國策。這些為環境與發展的相互協調創造了良好的政策空間，如現在指導一切工作的科學發展觀就是全面、協調、可持續的發展觀。其三，國民的生態環境意識不斷提高，對環境的關注與支持程度越來越高，積極地參與各種環?；顒樱絹碓蕉嗟钠髽I與個人意識到節約資源與保護環境就是保護自己，等等，這些為協調環境與發展創造了良好的文化空間。

我國具有豐富的傳統生態文化資源與現代體制資源，我們應將此作為一項不可替代的優勢資源進行開發、利用和管理。首先，對我國相關的體制資源進行調查，摸清家底，制定體制資源開發利用與管理規劃；其次，大力開展生態教育，弘揚生態文化，提高國民素質，營造良好的社會氛圍，培養新的體制資源；再次，積極學習與吸收國外先進的法制體系，并結合國民的思想、心理以及行為特點，發揮國家體制的優勢，建立健全相關的政策法規體系，為促進環境與發展的協同共進提供完善的政策保障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