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非常悲傷就會成為“抑郁癥”,過于擔心就是“焦慮癥”,非常害羞則被冠以“回避型人格障礙”
如今,越來越多的問題正被重新定義為“癥”或“病”。它們被認為是由遺傳的易患病體質和生物化學失衡引起的,生活經歷僅僅被歸結為引爆上述生物定時炸彈的觸發因素。
感覺非常悲傷就會成為“抑郁癥”,過于擔心就是“焦慮癥”,非常害羞則被冠以“回避型人格障礙”,喜歡毆打他人就是“間歇性爆發性障礙”。過度的賭博、飲酒、服藥或進食也都是疾病。同樣的定義方式也適用于厭食、厭睡和性冷淡。《精神疾病治療和統計手冊》有足足886頁來記錄這些疾病。一些非常態的、不合時宜的行為紛紛被稱作“癥狀”,名稱的標簽就是“診斷”。
就連我們的兒童也破貼上了標簽。數學差就是“數學障礙”,不顧他人感受(曾經被叫做頑皮)的小孩則罹患“行為障礙”,如果在其行為中還包括對成年人發脾氣,那么他或她(通常是他)還患有“反抗行為障礙”。一種常見的“診斷”是“注意力缺陷多動癥”。其“癥狀”包括坐立不安、丟三落四、講話過多并在安靜地玩耍和遵守秩序方面有困難。
列舉行為模式,將聽似專業的醫學標簽貼在表現出這些行為的人身上,接著再用他們的這些行為來證明這個人患有所說的這種疾病——這在科學上是毫無意義的。這對我們尋找原因和解決方案沒有任何幫助。
這種過分簡單化、毫無科學性而又通常具有破壞性的治療方式如何能夠大行其道呢?
首先它試圖避免直面我們生活中那些痛苦的并可能造成不良精神狀況的事件。如果接受現成的診斷,那么就不用責怪任何人了。除了服用藥物以外,沒人需要再自行其是。得了這種“病”是因為自己太不走運了。
其次,一種個體病理學的模式對政客們而言是無價之寶。他們不需要在應對心理社會問題的預防性項目上花錢。而科學研究已經無數次地表明,無法承受的壓力、貧窮、歧視、忽視和虐待兒童等問題均為精神健康埋下了巨大的隱患。
一位新選手還加入了這場事關“先天—后天”的論戰。在“藥到病除”愿望的驅使下,制藥業充分發揮其巨大能量,將“癥”和“病”的概念引入了我們生活的方方面面。制藥公司的根本目的就是為股東贏利。他們很自然地鼓勵將那些過多(或過少)的進食、睡眠或感情診斷為疾病,需要化學藥物治療。
全世界范圍的民意調查表明,大多數人認為情緒問題,包括那些被認為是很嚴重的,如幻聽等,主要是由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不幸經歷引起的,而不是大腦或基因的原因。公眾也很愿意采用心理一社會療法,比如與人交談和尋求建議,或結交朋友乃至找一份工作,而不是通過藥物、電擊或進入精神病院治療的方式。
然而,有的專家卻認為這些觀點純屬“精神健康盲”的表現。許多研究表明越多地采用這種醫學模式,我們的歧視心態和恐懼心理就越嚴重,但他們仍然繼續堅持認為精神病與其他疾患并無二致。
精神健康服務應該給予人們更多的東西,而不僅僅是采用藥物的方式壓抑我們的情感,或用安非他命來控制兒童的情緒困難。除了教會孩子們可以用藥物來解決問題之外,這種藥物平均每年還會阻礙他們長高一厘米。
我們已經有了很多有效的療法。它們不會導致增重、性功能障礙、糖尿病、記憶損失或上癮。關注相關研究的資金提供者和政策制定者們逐漸開始引入更多的談話治療,比如認知治療和以精神創傷為重點的心理咨詢等。
這些新的療法沒有被更多的使用,并不是因為效果不好。最主要的障礙是它不會增加制藥公司的收益。在政府資金支持不足的情況下,許多的專業組織、會議、學術刊物、研究和教學機構在很大程度上都要依靠制藥公司的贊助。
約翰·瑞德:新西蘭奧克蘭大學心理學專家,Project Syndicate專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