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該文從分析《哈利·波特》的研究現狀入手,探討我國文學評論中的讀者缺席問題,并提出了相應的對策。
關鍵詞:文學評論 中國兒童文學 《哈利·波特》
文學藝術是一種復雜的社會現象,美國文藝學家阿伯拉姆斯曾經指出,文學涉及了四個要素:世界、作者、作品、讀者(《鏡與燈:浪漫主義理論與批評傳統》)。德國文藝理論家姚斯的接受理論提出:文學作品總是為讀者而創作,文學的唯一對象是讀者,這里,明確地把讀者提升到了文學活動的中心地位。但是,在我國當今的兒童文學評論中,卻常常聽不到小讀者的聲音,出現了小讀者缺席的現象。
一
《哈利·波特》是當代英國著名的兒童文學作品,自一九九七年六月《哈利·波特與魔法石》在英國出版以來,全球上百個國家先后掀起了一股《哈利·波特》的閱讀熱潮。有統計數據表明了《哈利·波特》的熱銷程度:“到二零零三年六月,‘哈利·波特’系列小說已被翻譯成六十種語言,在二百個國家和地區的累計銷量達二億多冊。”從二零零零年九月起,我國人民文學出版社也陸續出版了中文版的《哈利·波特》。
這套叢書一出版就備受矚目,好評如潮,大獎頻至,包括英國圖書獎兒童圖書年度獎、斯馬蒂圖書金獎獎章、美國暢銷書年度獎、中國第五屆全國優秀少兒圖書獎等。我國兒童文學界的學者,對《哈利·波特》的暢銷表示出驚嘆,北京師范大學的王泉根教授說:“在世界兒童文學史上,只有十九世紀丹麥的安徒生童話與二十世紀中期瑞典林格倫的兒童小說與童話才產生過如此廣泛的影響,但他們的作品都是經過長時間的積淀,才形成巨大發行量的。而羅琳則完全是一個奇跡。”上海師范大學的梅子涵教授感慨道:“兒童文學史上,哈利·波特式的轟動沒有過。”
一時間,這套系列叢書引起了眾多學者的研究興趣。有學者大加贊賞,認為:“這是一套讓人浮想聯翩能體味到什么是真正的閱讀快感的書。讀完的時候,你的整個神經都在繃緊、喘息,刺激你的大腦不斷猜測:是誰?為什么?怎么樣?這對于引導和啟發中國學生如何創新,如何幻想,是有益處的。”“《哈利·波特》的確幫助英美兒童乃至成人重新對閱讀文化產生興趣,功勞可謂不小”。也有學者在探究其文化根源后提出:《哈利·波特》“之所以能夠讓千萬讀者廢寢忘食,關鍵因素還在于巫術思維與文學想象力的結合”。“《哈利·波特》所掀起的這一場空前浩大的魔法風暴,是在全球化時代對晚期資本主義的市場瘋狂、科技癡迷和理性強制的全面解構與背叛。在它那‘滿紙荒唐言’的文學表現形式中,畢竟能夠引發出值得深思的現實問題”。“羅琳所塑造的這一個狂野的幻想世界,為受到壓抑的孩子們提供了一種釋放的可能,難怪會受到如此的歡迎”。《哈利·波特》的“作者是個兒童文學作家,毋寧說,她是個青少年心理研究者,了解孩子們的心理認同:使作品與中小學生的心理活動發生共鳴,超過了文字本身的魅力,吸引了眾多的讀者”。“《哈利·波特》里所蘊涵的‘丑小鴨’因素及‘丑小鴨之后’的成功嘗試吸引并鼓舞著各個年齡階段的人們,從而創造了又一個閱讀神話”。還有學者談到該書在美國暢銷的根源在于:“《哈利·波特》既反映了美利堅民族喜好冒險刺激的傳統民族特征,更迎合了當前處于后工業社會中的美國人民力圖擺脫精神空虛、現實社會壓力、競爭導致的緊張的內心需要”。也有學者提出異議:“《哈利·波特》在思想內容上有若干問題,存在著誤導孩子的因素。”
二
學者們的暢所欲言,為讀者打開了一扇扇透視《哈利·波特》的窗口,無疑有它們自身的學術價值。但是,我們遺憾地發現:在這里,我們聽不到兒童的閱讀感受、審美體驗,甚至感受不到該作品在中國兒童讀者中的接受情況,更無從知道這道“精神食糧”對我國小讀者的精神健康到底起著怎樣的作用。無論說“這對于引導和啟發中國學生如何創新,如何幻想,是有益處的”還是說“在思想內容上有若干問題,存在著誤導孩子的因素”,它體現的都只是成人的閱讀趣味,成人對《哈利·波特》的價值取向。事實證明:我們的兒童文學評論充滿著大人的話語,而小讀者的聲音卻在缺席。我們都熟知一句話:“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作品的意義是從讀者對作品的閱讀過程中誕生的。正是這種無視真正的讀者存在的觀念,極大地制約了我國兒童文學評論的發展,使評論流于形式,缺乏有針對性的指導意義。
探究該現象產生的原因,主要有三方面:一是研究者的思維定勢,二是社會的參與問題,三是忽視兒童文學評論的價值。
首先,強大的習慣勢力,使得成人面對兒童文學時,不知不覺中以己之見代替了兒童在文學中的參與。然而,我們真的能代替兒童嗎?我們渴望能站在兒童的立場,用兒童的眼睛去看,用兒童的耳朵去聽,特別是用兒童的心靈去感受。然而,這畢竟只是成人自己渴望達到的境界,而非現實。現實是:無論主觀如何努力,從生理到心理的鴻溝永遠客觀存在于成人與兒童之間,如周作人所說:“世上太多的大人雖然都親自做過小孩子,卻早失了‘赤子之心’,好像‘毛毛蟲’變了蝴蝶,前后完全是兩種情狀:這是很不幸的。”
我們真的了解兒童的文學閱讀心理、審美情趣嗎?我們可曾聽見小學生論《三國演義》:偏愛周瑜是因為他“上通天文,下通地理”,“長得更漂亮”;而“諸葛亮不行,他走不動,出門就要坐車”。我們是否了解:小學生佩服孫悟空的原因是“他很厲害,打架從來沒輸過,而且聰明”。我們的成見正掩蓋著事實,而我們的評論卻建立在此基礎上。面對兒童,這里面存在著成年人認知上的盲點。我們沒有理由居高臨下。即使“作為一個已經是兒童文學批評家、理論家的人,包括兒童文學作家,也有一個終身學習的問題”。
其次,眾所周知,暢銷書往往代表或暗合一定的社會潮流,更是大眾口味與心理的晴雨表。似乎許多結論都可以因此而獲得,其實不然,尤其對于兒童文學來說,暢銷因素更加復雜,這其中可能包括:炒作的商界、趕時髦的成人、望子成龍的家長、好心的老師等等。單憑銷售量,我們難以回答“究竟有多少兒童看過《哈利·波特》”,“《哈利·波特》在我國兒童中是否真的產生了廣泛的影響”之類的問題。
很多時候,評論要以大量的調查數據、觀察結果為基礎,但是,單憑評論者個人的能力往往難以勝任這樣的工作,甚至無從著手。由于缺少兒童閱讀情況的相關數據,兒童文學評論常常落入空泛、甚至有的毫無價值可言。離開了社會的支持這個源頭,評論常常會變成無源之水。如果由中小學教師、家長、媒體、商界等社會群體的力量來承擔數據調查的工作,完成的可能性將會大得多。
再次,我們真正認識到評論對兒童閱讀乃至整個兒童文學的重要性嗎?
人民文學出版社在上海召開了“《哈利·波特》給中國兒童帶來了什么”的研討會,會后有學者指出“參加會的人中大部分沒讀過《哈利·波特》”。面對這樣一套世界級的、在中國也有巨大銷售量的暢銷書,我們評論者們都能視而不見,那么,我們是依據什么來評論的呢?
美國戴維·科爾伯特著的《哈利·波特的魔法世界:一座神話、傳說和神奇事實的寶庫》具有導讀性質,從中,我們感受到美國作者對《哈利·波特》文本的余興層面的熱切向往與追求。書中列舉出的《哈利·波特》與莎士比亞、福樓拜、狄更斯等人的著名作品之間的聯系,更為《哈利·波特》增添了許多文學的魅力。
這,是否讓我們的兒童文學評論界感到“風景在別處”的無奈呢?
三
在社會經濟全球化的今天,文化的相互交流、相互滲透已經是一個無法躲避的現實。在與外來文化的交流中,中國兒童文學也必然會面對如潮涌來的各色文化,而中國的兒童也正面對一個多彩的世界。時代呼喚精神導向,兒童更是需要文學導讀,這些都對我國兒童文學評論界提出了更高要求。聽之任之,放任自流恐怕不僅僅是拱手相讓一次次教育的權利。兒童求新的意識很強烈,他們不易受傳統文化的束縛,而是容易接受外來的新產品、新觀念。如果文學不占領這個市場,電子游戲,電視以及其他娛樂形式就會跳出來占據;如果中國兒童文學不占領,那外國的兒童文學就會蜂擁而至, 當仁不讓;如果兒童文學評論不占領,誤導性的書籍就會乘虛而入。因此,中國兒童文學評論界應該有強烈的危機感與責任感,盡快跟上中國兒童的閱讀需要,熟悉他們的文學世界,設法了解小讀者從作品中吸取到的是什么,然后,調動起成人的智慧,或是揭示價值、闡述美學,或是明確導向、指點迷津,讓我國兒童在享受文學這盤精神食糧時,能夠更從容、更健康、更豐富。這也是我們應有的敬業精神和職業道德。
朱自強先生談到文化浸染問題時說:“我總是在想,兒童文學創作也好,批評也好,它的發達程度、繁榮的程度,絕對和一個民族的文化底蘊有關系。比如,英國為什么成為世界兒童文學的發祥地,而且英語圈兒童文學現在可以支起世界兒童文學的半壁江山?這么一個地位就和英國人對兒童的尊重是離不開的。”
尊重兒童,體現在評論工作中,就是文學評論者應該刻意尋求小讀者的事實參與,并把這種意識貫穿在研究的始終。從確定評論的對象來看,就是想兒童所想,急兒童所急;從評論的目的來看,就是盡可能地解決兒童的現實存在問題。只有立足于兒童、圍繞著兒童這個“本”,把兒童的文學閱讀當作評論者關注的焦點,兒童文學評論才不至于成為建在沙灘上的樓房,也才會具有現實指導意義。
以《哈利·波特》的研究為例,我們很想知道:究竟有多少兒童閱讀過《哈利·波特》系列?他們是通過什么渠道得知這套叢書的?閱讀過《哈利·波特》系列叢書中的哪幾本?有多少兒童還想繼續讀,為什么?閱讀一本大概花了多少時間,是否感到吃力?從《哈利·波特》書中學到了什么?記住了哪些有趣的情節?不喜歡書中的哪些描寫?閱讀后有哪些問題?喜歡《哈利·波特》的哪些后續產品等等。這樣的研究往往從調查開始入手。調查的對象可以是一群孩子、一個班級、一所學校、一座城市,甚至數座城市、地區的兒童,涉及面越廣,結論越具普遍意義,也就越有說服力、越有學術參考價值。在這些結果的基礎上再來談《哈利·波特》對我國兒童的影響、當代兒童的閱讀審美與需求、我國兒童文學的創作方向等問題,就會務實得多、深入得多。這樣有憑有據、有的放矢的研究令人無法等閑視之,也只有這樣包含了兒童聲音的評論才有可能成為“讀者的向導、作家的知音、出版工作者的良師”。
綜上所述,在文學評論中,尤其是兒童文學評論中,我們既要肯定小讀者對兒童文學的積極意義,將兒童讀者的閱讀活動視為實現作品意義的決定性環節,又要清醒地認識到,這里的“兒童”是中國的兒童,更是中國已經接受作品影響、或應該受到優秀作品影響的兒童。只有從這個根本點出發,我們的兒童文學評論才不至于流于形式,才會有針對性、有指導意義,也只有這樣,我們的兒童文學評論才能夠對當代兒童文學的發展發揮出更大的貢獻。
(責任編輯:呂曉東)
作者簡介:瓦韻青,文學碩士,貴州教育學院中文系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外國文學、兒童文學和比較文學;代表性成果有《中小學語文教師與兒童文學素養》《試談可比性的形式、實質及其組成部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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