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動節(jié),父親和母親的單位都組織外出旅游。父親去成都玩了3天,回來的時候,他買回來兩件衣服,我一件,母親一件。兩件衣服都不錯,于是我便對父親說:“爸,你還是挺會買衣服的嘛,平時媽就不讓你買,說你買不好,這回,就讓她瞧瞧你買的衣服!”父親笑著說:“其實,是人家?guī)臀疫x的,我是真的不會買衣服。”我說:“爸,這兩件衣服很貴吧?”父親對我說:“是有點貴,你那件250,你媽那件300。孩子,記著,你媽要是問你她那件衣服多少錢,你就跟她說80塊錢!”我聽了一驚:“為啥要說這么低呢?”父親說:“你媽要是知道衣服貴了,只怕不肯穿,拿去送人!”母親一向不穿好衣服,她說人老了用不著穿好衣服了,穿再好的衣服人也不好看了,還浪費了衣服。我知道這是母親的借口,其實她是不想把錢花在衣服上。
第二天,去西安玩的母親回來了。母親回來的時候,父親出去喝茶去了。我迎回母親看到她手中鼓鼓的包,便問她:“媽,你買了什么呀?”母親笑著說:“你自己打開看看吧!”我打開包,發(fā)現(xiàn)母親也買回來兩件衣服,有我一件,有父親一件。我心里暗暗好笑,兩人想到一塊兒了,都買衣服。當(dāng)然,我還有一份得意,一下子就平添了兩件新衣服。母親買回來的衣服比父親買回來的要好,我對母親說:“城里就能買衣服,你從西安帶回來,太辛苦了!”母親笑著說:“一點也不辛苦,是要走的時候才買的。孩子,我跟你說,你爸要是問你他那件衣服多少錢,你就告訴他說100塊……”我說:“那衣服不錯的,肯定不止100塊……”母親說:“當(dāng)然不止100塊,我是花400塊錢買的。我怕如實說價你爸不肯穿,他不喜歡貴的衣服。他總是說衣服能穿就行,穿那么好干什么。你可一定要記著呀!”我點了點頭。母親和父親又想到一塊兒了,都把衣服的價錢說得很低。
母親和父親都是節(jié)省的人,都是不肯穿好衣服的人,他們都把衣服的價錢說得很低,他們都了解對方,都擔(dān)心貴的衣服對方不肯穿呀。這次,他們想到為別人買一件好衣服,卻不肯為自己買一件一般的衣服。他們一直都為對方著想,一直都是這樣愛著,這樣生活著,這樣走過來。
對于所愛的人,我們不能欺騙,要坦誠相待。在所愛的人面前,我們要說真話、說實話,但是有時為了更好地愛,我們需要謊言,因為這種謊言比真話更美麗。
依 靠
周海亮
到火車站才發(fā)現(xiàn),離列車發(fā)車還有3個小時。外面很冷,飄著雪。只好在候車室尋一個座位,掏一本小說,慢悠悠地邊看邊等。
過來一對急匆匆的男女,農(nóng)民工的打扮,30多歲的樣子。女人在我對面坐下,男人一路小跑,去窗口買票。一會兒,男人回來了,沖女人揚揚手中的車票,說,還有兩個多小時呢!他坐在女人身邊,邊擦著臉上的汗,邊脫掉身上的軍大衣。真熱真熱!男人不滿地說。
其實并不熱,候車室的氣溫,也就三四攝氏度。只是男人跑得急罷了。
兩個人緊挨著,并不說話。我發(fā)現(xiàn)女人好像很困,無精打采的樣子。果然,男人看看她,說,你先瞇一會兒吧……一夜沒睡。要檢票時我喊你。女人說你呢?男人說我不困。
女人睡著了,很快,睡得放肆,甚至打著輕微的鼾。開始她坐得端正,慢慢地,身體逐漸傾斜,倒向男人。她傾斜的幅度越來越大,最后,終于完全倚緊了男人。坐著睡覺的女人,因為有了依靠,便有了相對踏實的夢。
女人一直沒動。她的頭歪著,枕著男人的肩膀,在嘈雜混亂的候車室,睡得安穩(wěn)和香甜。女人不動,男人也不動。能感覺到他累了,并且,累的程度正一點一點地增加。一開始他坐得筆直,眼睛看著窗外。后來他的身體開始歪斜。他用右臂撐著座椅,保持一種艱難且怪異的姿勢。男人定在那里,像一摞被子,或者一個靠墊。
女人睡了半個小時。男人定在那里半個小時。女人又睡了一個小時。男人又定在那里一個小時。
男人開始發(fā)抖。我知道他不僅是累,并且特別冷。他穿著一件三種顏色毛線織的背心。他的外套,就是那件軍大衣,正搭在他的腿上。我想他滿身的汗水現(xiàn)在已經(jīng)徹底涼透,也許,連里面的襯衣,都浸透了吧。
有幾次,男人試圖將那件軍大衣披到身上,但看著緊緊倚靠著他的女人,終于放棄了這種打算。男人的右臂使勁撐著座椅。他在發(fā)抖。可是他不說話,也不動。
看到我在看他,男人沖我尷尬地一笑。然后問我,能不能,幫他打一杯熱水?
男人努力保持著上半身的靜止,伸長著右手,從腳邊一個塑料袋里拿出一只水杯。我走過去,幫他打了滿滿一杯熱水。男人接過水杯,說聲謝謝,一邊用嘴吹著,一邊快速轉(zhuǎn)動杯子,滋溜地,一點一點的喝。他試圖用滾燙的水來驅(qū)趕難以承受的嚴(yán)寒。
男人一連喝了三杯水。每一次從我手中接過杯子,他都急急地說一聲謝謝,然后急急地把杯子湊近了嘴唇。
可是他一直在抖。看得出他想控制,卻無論如何也控制不了。
終于男人看看表,然后輕輕推醒女人,說,該去檢票了。女人醒來,大叫:“天啊,怎么睡了這么久?”提了包,拉著男人的手,直奔檢票口而去。
男人一邊小跑,一邊穿著他的軍大衣。
不知道他們要歸鄉(xiāng),還是要外出謀生。只是感覺,那女人,因為有了那男人,因為有了那肩膀,無論生活怎樣動蕩,都不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