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業化進程需要提升農民工的人力資本

在我國，農民工人力資本的積累主要靠邊干邊學，其勞動力市場信息的獲得主要依靠社會關系網絡，人力資本的提升渠道十分缺乏。農民工群體中出現大量的工傷事故，人力資本折舊過快，帶來許多嚴重的社會問題。有效提升農民工的人力資本，關系到三農問題的最終解決和工業化與城鎮化進程的順利推進。

一、農民工平均人力資本偏低

農民工的人力資本主要指農民工的知識、技術及能力的總和，是能夠提高產出和促進增長的人的質量因素。人力資本理論認為，人力資本的提高對經濟增長的貢獻遠比物質資本和勞動力數量的增長更為重要，人力資本的投資報酬率遠大于物質資本。

在改革開放以來的工業化進程中，農民工做出了巨大貢獻。但是，農民工整體人力資本偏低，與當前產業升級的要求尚有一定差距。大部分農民工接受教育年限在7-9年之間。據調查分析，在浙江打工的民工中，約有3/4文化程度都在初中以下，其中小學及以下教育程度的占16%左右，具有職業技能的更少。即便在深圳，其產業工人的平均受教育水平也只在初中層次。而目前勞動力市場上，企業招聘大多都要求初、高中以上文化程度，約有80%的企業還要求“技術熟練”。

近年來，珠三角和長三角普遍出現技工短缺的現象，就是農民工人力資本需要升級的表現。企業對勞動力的需求正在由一般工人轉向技能型工人，普通勞力型農民工的就業空間越來越小。一方面技工和技師崗位出現大量空缺，企業招工難；另一方面又有大量農村剩余勞動力無法轉移，大量農民工被鎖定在低技能層次上，無法從二級勞動力市場進入一級勞動力市場。隨著進入工業化中后期階段，如何保護和提升農民工群體的人力資本已經成為關系到我國經濟能否持續發展的重要問題。

二、當前制約農民工人力資本積累的因素

（一）城鄉分割造成較低的初始人力資本

我國長期以來形成的城鄉二元分割體系在初始人力資本投資上存在嚴重城鄉不平等狀況，農村居民和城市居民在接受教育、培訓、醫療衛生、健康、遷移等人力資本投資方面均存在巨大差距，政府在農村進行的各種形式的人力資本投資都遠遠低于城市。同時，由于農村居民收入水平低，教育負擔重，直接影響其對子女教育投資的能力和積極性，而較低的教育水平又導致農民工在勞動力市場上討價還價能力差，工薪收入不高，形成農民人力資本投資的惡性循環。在實行教育產業化政策以來，這一問題更加突出。“一人讀書，全家致貧”的事實讓很多農民子女走向輟學務工的行列。

據統計，我國農村勞動力中，小學及以下文化程度占38.2%，初中文化程度占49.3%，高中及中專文化程度占11.9%，大專及以上文化程度占0.6%，受過專業技能培訓的僅占9.1%，低于許多發展中國家。勞動力素質低、勞動技能缺乏影響了勞動力的轉移。

（二）城鄉遷移仍存在多種壁壘

農村人口向城鎮轉移，是一種重要的人力資本投資渠道，對此，我國仍然存在歷史遺留的種種限制因素，造成了較高的遷移成本。除了傳統觀念的束縛外，以下因素均對農民工的城鄉遷移構成障礙：城鎮建設滯后、第三產業發展緩慢、整體GDP就業彈性下降、政策不配套、限制性的戶籍管理制度及農村土地流轉不暢等。目前，農民工面臨多種遷移成本，從辦理暫住證、流動人口證、婚姻狀況證明等辦證費用到路費、租房費、子女的異地擇校費，遷移成本大大減少了農民工進行人力資本投資的可支配資金。

（三）投資渠道缺乏，缺乏針對農民工層次的、有效的繼續教育和培訓體系

在我國工業化進程中，大部分農民工最初并不具備現代工廠體制所要求的技能，他們主要通過一帶一，在邊干邊學中獲得必要的操作技能和業務知識，缺少接受繼續教育和培訓的渠道。

1．從企業層面看。農民工是就業群體中最不穩定的階層，職業轉換快，企業對農民工培訓的投資與收益不對稱，因而投資動力不足，即使舉辦培訓，也多為簡單的養成培訓項目而缺少技能培訓，并想方設法降低培訓成本。對職業技能，大部分企業仍以師徒傳教方式為主，農民工多年重復同樣的簡單操作，增加自身人力資本的渠道十分有限，缺乏向上升遷的職業階梯。

2．從政府層面看。政府對農民工的培訓缺乏統籌規劃和有效管理。盡管農民工培訓市場已伴隨著城市經濟發展需求派生出來，但地方政府對此并不重視，農民工未能納入城市職業培訓的統一規劃與管理之中。例如：地方政府沒有將對農民工培訓事業的資金投入列入計劃；對農民工培訓的管理體制尚未理順，勞動、科技、教育、工會等部門在宏觀指導上仍存在條塊分割、相互脫節的現象，缺乏統一規劃和領導。

3．從整體勞動力市場上看。尚缺乏面向農民工的有效的繼續教育與培訓體系，農民工無法得到有效引導，致使人力資本難以提升。

（四）高負荷和低勞保對農民工人力資本造成傷害

大部分農民工工作環境惡劣、勞動強度大、工作時間長，許多工廠要求工人加班加點，有的每天工作時間長達12～16小時，極易造成過度疲勞、注意力下降，在勞動保護不到位甚至沒有任何勞保措施的情況下，往往造成大量工傷事故。僅珠三角每年發生斷指事故個案至少就有3萬宗，被機器切斷的手指頭超過4萬只。有調查發現，來自農村鄉鎮的工傷者占工傷者總數85.6%；工傷者平均年齡26歲，31歲以下的占81.6%，55.8%的工傷者未婚；61.7%工傷者未與企業簽勞動合同；相當部分企業不按法定要求為職工購買工傷保險，絕大部分工傷者沒有按規定獲得醫療期間的工資。在珠三角，不少企業由于能源緊張而將吸塵設備閑置，工人在連口罩等基本勞保用品都沒有的條件下仍在有毒有害環境下工作，對身體傷害大，企業用工“年輕化”十分嚴重。

工傷成為農民工人力資本的“殺手”，阻礙乃至切斷受傷民工的再就業之路，甚至使他們喪失賴以生存的勞動能力，嚴重的直接導致死亡。工傷造成農民工人力資本的加速折舊，成為我國工業化和城鎮化過程中的重要隱患。

（五）低工資、低收入限制農民工進行人力資本投資

工資是農民工收入的最主要來源，甚至是唯一來源。長期以來，農民工的工資水平一直較低，不少工人的報酬遠低于法定最低工資。以珠江三角洲地區為例，從1992年至2004年間，農民工月工資平均只提高了68元。長期的低工資無異于殺雞取卵，不但勞動者本人的身心健康受到損害，勞動力的素質難以提升，對下一代勞動者的人力資本投資也會造成負面效應，形成農民工人力資本投資的惡性循環。從長期看，過低的工資不利于國家整體人力資本的積累。

（六）勞動關系不穩定，用工的短期化十分嚴重

目前，許多企業的用工越來越臨時工化，合同期限越簽越短，是一種短期化的掠奪式用工行為。勞動合約的短期化，造成勞動關系不穩定，企業無法留住員工，也缺乏對員工進行培訓的激勵。

（七）面向農民工群體的社會保障缺位

目前的各種社會保障體制還是以戶籍為基礎，并未考慮到農民工的社會保障。農民工一旦失業或者遇到天災人禍，又得不到社會幫助，往往容易陷入困境，變成社會不穩定的因素。

三、如何提升農民工人力資本

（一）進一步消除城鄉遷移障礙

1．完善戶籍管理制度。逐步放開農村人口進入城鎮的各種限制。通過改革，建立以居住地劃分城鎮人口和農村人口，以職業劃分農業人口和非農業人口的戶籍登記制度。2．完善土地管理制度。探索既能保障農民權益又能適應城鎮化進程的土地流轉方式。3．盡早消除歧視制度。對進入城鎮定居的農民，應取消依附在戶籍上的不公平待遇，使農民進城后能在醫療和子女入托、上學、參軍、退伍安置、招工等方面享受與城鎮居民同等的待遇。對在城鎮落戶的農民，各地區、各部門不許收取城鎮增容費或其他類似費用。

（二）建立農民工培訓體系，健全與規范農民工培訓市場

加大對農村人力資本存量的調整和投資力度，特別是要加大對農村剩余勞動力、有勞動能力但缺乏一技之長的農民的培訓力度，繼續實施“農村勞動力轉移培訓計劃”，加強農村勞動力的轉移培訓，探索由政府部門、用工企業、公共培訓機構和私營培訓機構等相關主體在農民工培訓中有效合作，建立國家、企業、個人多渠道、多層次、多形式的農民工培訓網絡。

在農民工培訓市場的完善方面，要打破由政府壟斷的格局，整頓并規范培訓市場秩序。政府應放開培訓市場，以專業化的培訓機構為培訓承辦主體，為農民工培訓開辟更大的空間。有關職能部門要對現有的培訓機構依法進行監管，通過整頓改造提高其質量和效率，提升培訓水平。其次，政府要統籌規劃，把農民工人力資源開發與城鄉勞動力資源開發結合起來，將農民工培訓納入國家整體就業培訓系統之中，加強對農民工培訓的投入和管理。

（三）嚴格貫徹最低工資規定和積極工資政策，維護農民工合法權益

亞當·斯密早就注意到“勞動的工資是對勤奮的鼓勵，而勤奮又像人類的其他任何一種品質一樣隨著對它的鼓勵而更加提高。富足的生活增強了勞動者的體質，而不斷改善生活條件的美好希望以及對晚年舒適富裕的憧憬更加把他的精力充分調動起來。因之，我們經常發現工資高的地方的工人比工資低的地方更具有生氣，更勤勞，做事效率更高。”

顯然，較高的工資也使得人們更有可能進行人力資本的投資，通過更好的營養和休閑增強體質，通過參加業余培訓和再教育增加知識、提高技能，而子女的健康和教育也能得到充分的保障。

（四）提高執法力度，監督安全生產，倡導和諧的勞動關系

嚴格執行《勞動法》的相關規定，要求生產企業做好勞動保護工作，不得以任何借口忽視安全生產問題。通過勞動部門的嚴格執法和強大的輿論壓力，在全社會形成“以人為本”的共識，將保護工人的安全與健康作為企業重要的社會責任，引導企業建立和諧的勞動關系。

（五）完善勞動合約管理，勞資雙方建立相對長期的勞動合約

首先，要推行并規范勞動合同管理，規范民營企業的用工行為。其次，盡量在企業與員工之間建立相對長期的勞動合約，使員工從中獲得就業安全，在企業中有一個相當長的就業可能，這將極大激發員工對企業的忠誠度和歸屬意識。相對穩定的長期雇傭關系，使得員工與企業都可以放心地增加對員工培訓的投資，實現人力資本的增值，共同分享人力資本投資的收益。

（六）探索建立針對農民工的社會保障體系

1．當前最急切和最基本的保障項目是農民的工傷保障制度。主管部門應當嚴格要求企業為工人購買工傷保險。2．由于疾病往往導致農民工失去工作和陷入貧困，因而要為農民工建立疾病醫療保障尤其是大病保障機制。3．要為農民工建立相應的社會救助制度，包括遭遇天災人禍時的緊急救濟、貧困救助和法律援助。4．有條件的城市可以探討逐步將農民工納入城市社會保障體系。對已轉移到城鎮的農業人口要和城鎮居民一樣，提供各項社會福利、保障政策。在養老保險、醫療保險、社會救濟制度上一視同仁。

（七）加大全社會對人力資本投資的力度，充分發揮政府在人力資本投資中的作用

近年我國政府財政性教育經費投資占GDP的比重維持在3.3%左右，遠低于5.2%的世界平均水平，政府應加大財政性教育經費投入的力度。同時，通過必要的法律、政策，創造良好環境，鼓勵非政府組織、民間機構、企業、家庭和個人進行人力資本投資。加大農村人力資本投資力度，使農村人力資本投資較快地增長。此外，要實現農村人力資本投資機制的轉變，使農民與城市居民享有同等的國民待遇，逐步實現農村義務教育投資主要由中央和省市財政承擔的政策。一旦農村人口受教育機會得到了保障，他們的初始人力資本提高，在勞動力市場上就能獲得更高的收入，也更有可能提升其人力資本。

隨著我國經濟的發展，貨幣資本的市場效率不斷提高，非人力資本的稀缺性在降低，對經濟發展的貢獻率比重下降，而人力資本的貢獻率不斷提高，因而越來越要求實現“以人為本”的發展。即要把人力資本作為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的基礎性、決定性資本，把人力資本開發放在優先于物質資本開發的地位。有效開發和提升農民工的人力資本，將形成我國經濟發展的新優勢，進一步推動我國工業化進程，也是三農問題得以解決的重要環節。

(作者單位：暨南大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