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時間

“必須要快一點才行。”林安順邊走邊喃喃自語著。

“快一點？要去哪里？”一旁的人問著。

“上班啊。如果不在八點之前到公司，那我就算遲到了。”

“時間這東西是誰發明的啊?”那人問著。

“我怎么知道?打從我懂事以來，就已經有時間這個東西存在了。”林安順邊走邊說，而且愈走愈快。他找到了自己的機車，一下子發動起來，就往前飆去。

這個城市到處都充滿著紅燈與綠燈，在前往公司的路上，一排排的，都可以看見不是紅燈就是綠燈，一路上就這樣紅紅綠綠地交互亮著。林安順已經遇見一個又一個的紅燈了，今天真不是他的日子，一路上他一直遇到紅燈。

世界上有許多事都是這樣的，你愈是趕時間，愈是多紅燈。

在紅燈下，他著急得嘴上一直喃喃念著，“快點，快點!”

在他的身旁，有一大群跟他一起等綠燈的機車騎士。由機車排氣管排出的廢氣，充滿著整個城市。他每天就吸著這些廢氣過日子。忽然，又聞到了煙味，扭頭一看，在他的身邊有個阿伯，邊騎車邊抽著煙，車子的廢氣再加上難聞的尼古丁味，真令他有一種快窒息的感覺。

他真不明白，何以有人能這么悠閑地邊騎車邊抽煙?

沒再多想，不由自主地，他又喃喃自語了起來，“快點，快點綠燈。”

終于亮綠燈，每一臺機車爭先恐后地飛奔而去。林安順就在這群機車陣中穿梭。他騎著車沒時間看表，好不容易到了公司，趕忙去刷卡，這時，才看見打卡機上的時間，顯示出7：58。他順了口氣，走進了辦公室。

一在辦公室坐下之后，工作了一段時間，他忍不住又看了看墻上的鐘，9：30，這一看，他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嘴巴又喃喃地念著，“快點，快點中午。”

中午過后，他又望著墻上的時間，2：15。這下，他又皺著眉，喃喃道：“快點，快點下班。”

好不容易到了下班時間，刷卡后，他一下子沖出了公司，又騎上他的機車，往回家的路上沖去，邊騎邊喃喃道，“快點，我必須快點回去。”

夕陽隱沒，天就黑了，林安順很快地吃了晚餐，把手邊一些未完成的事繼續做完，又望向了墻上的鐘，1：30，是該就寢的時間了，他必須快點洗澡睡覺，快點，快點……

好像才閉上眼睛而已，不一會兒，天就亮了，他趕忙跳下床。必須快點，他得快點趕在八點之前上班。他每一天都過著一樣的生活，匆匆地出門，匆匆地找尋他的機車，“快點，快點。”不由自主地，他又喃喃念著。

就在這時，他看見一旁有個人，正直直地望著他，突然，那人開口問，“快一點要做什么?”

林安順望了他一眼，這才想起，這人就是昨天那個問他快一點要去哪里的那個人。“是你，昨天的那個人?”林安順邊說邊搜尋著他的機車；沒有自己的停車場真可憐，他的機車只能停在路邊，每天被日曬風吹雨淋，所以他發誓，他一定要賺大錢。

“你為什么一直在趕時間呢?”那人跟在他身邊問著。

“為什么?”林安順被他這么一問，竟愣了愣，這還用問為什么嗎?大家都在趕時間，有很多事情都有一定的時效性，大家一直都是跟著時間走的，這還用問為什么嗎?

“對啊，為什么?”那人又追問。

林安順望著他，忽然想到了一句話，他不假思索地就說，“時間就是金錢，你難道沒聽說過這句話嗎?”

“時間真的等于金錢嗎?”那人竟然還接著問。

林安順這時有些不耐煩了，他忍著氣說：“先生，我趕時間耶，拜托你別再煩我了，我沒有多余的時間跟你瞎扯了。”

那人一聽，點了點，說，“是的，你真的沒有多余的時間了。”

林安順瞪了他一眼：“你說什么？”

那人望了他一眼，說，“你每天這樣趕時間，難道都沒發現，你的時間已經停止了嗎?”

“我的時間停止了?什么意思?”林安順這時才覺得有點不對勁。

“看看你手上的表嘛。”

林安順這時才瞄向自己手上的表，這才發現他的手表，不知在什么時候已經停止運轉了，他喃喃自語著： “時間停止了……”

就在這時，他看見許多匆匆忙忙的人，自他的身體穿越而去，大家都在趕時間。他回頭望著那些奔走的人，越走愈快，愈走愈遠……

“是呀，你不用再趕時間了。”那人拍拍他的肩頭說著。

“為什么我的時間會停止了?”林安順一臉的不可置信。

“用完了，就停止了，很正常。”

“不行！我的時間不能停。我還有許多的事沒有做完，我還這么年輕，還沒結婚生子，我還沒賺大錢，怎么可以時間就用完了？我還需要很多很多的時間，拜托你，給我一點時間……”林安順說著，不知怎么的，竟開始拜托那個陌生人起來了。

“我沒辦法給你時間，這都要怪你，時間要慢慢用，才用得久嘛!你這樣每天趕趕趕的，難怪時間一下子就給你用完了。”

“你到底是誰?為什么在這里?”林安順終于想到要問這人的來歷了。

“我啊?我是閻王派來接你的人。現在這個社會啊，真的有許多像你一樣過勞而死的人，我接都接不完呢。”

“我不要死，我每天這樣辛苦地趕時間，難道就是為了要趕去見閻王嗎?我不要……”林安順委屈地哭了起來。

“走吧。往好處想，想想，你現在終于不用為了趕時間而去趕時間了。”那人說完，一把抓住了林安順，消失在匆忙的人群中。

（選自臺灣《皇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