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正在美遭專利訴訟引發的思考

2005年11月，在京舉辦的“中國企業保護知識產權實戰高層研討會”上，浙江東正電氣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東正公司）成為研討會的聚焦點。從2004年4月開始，東正公司的產品在美國市場上一年內連續遭遇了5起美國萊伏頓公司提起的知識產權（專利）訴訟。這是我國入世以來，在同一國家、對同一技術，我國同一企業首次遭遇連續5次訴訟。而且，東正公司在進入美國市場之前，曾委托美國某律師事務所做了專利侵權分析鑒定，并獲取了針對萊伏頓公司專利的6項非侵權律師評定文書，此評定文書有一定的權威性和參考價值。但萊伏頓公司知難而上，其訴訟目的和知識產權訴訟戰略值得我們深思。

都是市場惹的禍

浙江東正電氣有限公司是一家成立于2001年的外向型民營企業，主要生產GFCI（Ground Fault Circuit

Interrupter）相關系列產品，即“接地短路保護裝置”，90%的GFCI產品銷往美國，占美國GFCI產品市場份額的1%～2%。從上個世紀80年代，為保護工人的人身安全，美國政府強制推行使用GFCI，形成了年需求2000萬個、約30億美元的大市場。一直以來，萊伏頓公司、哈卜公司等四家美國著名公司瓜分了該市場。始創于1906年的萊伏頓公司則是該領域的巨頭，占了60%的市場份額，基本處于壟斷市場的地位。

按理，弱小的中國民營企業與美國GFCI產業巨頭根本無法比擬。但是，東正公司的GFCI產品對萊伏頓公司的GFCI產品的性價比有絕對優勢。東正公司的GFCI產品是具有我國自主知識產權的核心技術，采用零功耗永磁式的電磁脫扣和電磁復位原理，最大限度提高了安全可靠性，填補了自動化和漏電保護智能化的空白，經檢測不僅完全符合美國國家安全實驗室UL認證機構2003年最新標準，甚至超越了該標準，領先于萊伏頓公司的機電一體化技術；而且萊伏頓公司的GFCI產品市場價位11.99美元，東正公司的僅為3~3.5美元。因此，東正公司GFCI產品深受美國消費者的青睞，從2004年1月開始，月銷售量驟以10萬個的速度遞增，迅速打入了美國50個州的市場，多家世界500強企業開始與東正公司合作，成為萊伏頓公司潛在的競爭對手。

萊伏頓公司迂回打擊

萊伏頓公司為排擠和打壓東正公司，阻止東正公司的成長，運用其擁有的知識產權，對東正公司的GFCI產品展開了專利訴訟迂回戰。

1．2004年4～5月，萊伏頓公司以侵犯其U.S 6，246，558專利為由，分別將東正公司的兩家美國經銷商告上法庭，提出停止侵權、賠償損失，并要求追究兩家公司所有董事和經理的法律責任。

2．不久，萊伏頓公司又打出了另一張牌，邀請東正公司赴美“和談”，提出繳納專利費的“和解”方案，被東正公司拒絕。

3．2005年2～3月，又以侵犯其U.S 6，246，558專利為由，分別將東正公司的另外兩家美國經銷商告上法庭。

4．最后于2005年3月18日，萊伏頓公司使出另一項專利利劍，以侵犯其專利U.S. 6，864，766為由提起訴訟，并在起訴中直接將東正公司列為被告。

東正公司破壘反擊

東正公司頂住市場份額受影響和高額的訴訟費用的壓力，一改中國企業在面對國外知識產權官司時畏懼、逃避、

妥協的做法，積極應訴，正面應對來自萊伏頓公司的挑戰。

1．東正公司被起訴后，立即尋找合適的訴訟代理人，委托了亞歷山大知名的MMM律師事務所代理訴訟。

2．2004年8月向新墨西哥州地方法院提出申請，要求作為該案的第二被告介入訴訟，法院同意了該請求。2005年3月，新墨西哥州地方法院舉行了馬克麥聽證會，聽證會基本表明萊伏頓公司的專利U.S 6，246，558保護的范圍是機電一體化的漏電保護技術與東正公司產品的永磁式電磁機構原理的漏電保護技術不同。

3．赴美“和談”，拒絕了萊伏頓公司提出的繳納專利費的“和解”條件。

4．又向美國專利商標局提起請求萊伏頓公司的U.S. 6，864，766專利無效，已立案審理。

5．向新墨西哥州地方法院再次提出請求，要求把兩個專利分開審理，并要求在美國專利商標局判決之前暫停對U.S. 6，864，766專利侵權的審理。

目前，新墨西哥州地方法院已做出了一系列有利于東正公司的裁決，并要求萊伏頓公司支付被告方律師在調查取證過程中花費的額外費用。我們期待著東正公司攻破萊伏頓公司的專利壁壘，贏得全面勝利。

攻防戰略分析

萊伏頓公司攻擊戰略分析：

1．萊伏頓公司明知東正公司GFCI產品有6項非侵權律師評定文書，自身也有能力或委托相關機構鑒定，能預見敗訴的風險，卻仍然提起訴訟。因此，萊伏頓公司隱藏的主要目的不是專利維權，而是把專利訴訟作為商業競爭的工具，要把性價比高的中國產品一舉趕出美國市場。

2．利用兩個專利在四個不同的地方法院連續提起5次訴訟，在時間上跨越近一年，在空間上基本覆蓋了美國南部。試想憑其雄厚的實力，以高昂的訴訟費用和漫長的訴訟周期拖垮弱小的東正公司，即使東正公司贏得了官司，也輸掉了市場。顯然，萊伏頓公司的迂回策略產生了效果。東正公司每月要支出10多萬美元的訴訟費用，累計已達200多萬美元 ；東正公司原有的48家美國經銷商已有30家停止購買其產品。對東正公司的生產經營造成了重大的打擊。

3．首先繞開東正公司，對東正公司的主要客戶提起訴訟，并要求追究兩家公司所有董事和經理的法律責任。按照美國相關法律，在這種案件中，如果被告在下級法院屈服，被告公司的董事和經理就不需承擔財產責任，因此這些董事和經理往往會積極促成案件提早終結。避免與東正公司正面沖突，以期達到“敲山震虎”的效應。

4．對東正公司形成了強大攻勢后，提出“和談”，誘使東正公司迫于壓力，與市場和利潤妥協，同意繳納專利費，間接承認侵權，限制東正公司的發展空間。

5．最后，又提出另一項專利訴訟，并把矛頭直接指向東正公司。將訴訟進一步復雜化，牽制東正公司更多的精力和提高東正公司的訴訟成本；并將糾紛直接化、表面化，對東正公司造成更大的壓力。

東正公司破壘戰略分析：

1．敢于直面挑戰，不屈服于壓力，考慮長遠發展，勒緊褲腰帶，積極應訴，爭取以勝訴贏取市場。

2．及時申請為第二被告，得以躍入戰壘，與萊伏頓公司短兵相接，避免被“敲山震虎”，同時也給予美國客戶勝訴的信心，穩住戰線聯盟。

3．拒絕不利的“和解”，避免因妥協于一時的安寧和眼前的利潤而永遠失去行業技術的制高點，堅持自主知識產權振興民族工業。

4．正確運用美國法律，及時反擊。提起專利無效請求，變被動為主動，提出分案審理，各個擊破，打亂萊伏頓公司的策略，反過來牽制萊伏頓公司。

留給我們的思考

面對美國GFCI產業巨頭萊伏頓公司連續發起的5次專利侵權訴訟，浙江東正電氣有限公司頑強反擊，雙方圍繞專利侵權上演了這場技法細膩的國際商戰游戲，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市場份額的利益爭奪演變成了一場曠日持久、愈演愈烈的知識產權之爭，給我們在全球化的新格局下如何推動中國企業“走出去”上了經典的一課。

相對于低端產品在國外受到反傾銷調查而言，高端產品遭遇的專利壁壘正越來越成為中國企業“走出去”的“攔路虎”，目前我國有2/3以上的出口企業受到技術性貿易壁壘的影響，每年損失約200億美元。我國的單個企業普遍起步晚、底子薄，像東正公司冒著破產的風險頑強斗爭到底的企業非常少，國外大企業就是抓住了我國企業為了生存和利潤的弱點，妥協于不公正的“和解”，控制了我國企業的發展空間。另外，“走出去”的企業也要遭遇專利壁壘，如溫州打火機案，美國以保護兒童安全為由出臺了CR法案，規定2美元以下的打火機必須加裝保險鎖，而標準的保險鎖的技術已被發達國家的公司申請了很多專利，增加了溫州打火機的成本，喪失了價格優勢，直接影響了市場份額。

在經濟全球化的新形勢下，若我國企業“走不出去”，不僅搶占不了國際市場的份額，連國內市場也必然被國外企業“擠進來”所替代，自主創新與自主知識產權也難以實現，政府如何推動企業“走出去”已經刻不容緩。

1．建立知識產權風險審查制度。一是，在政府投資項目審批時，對企業的知識產權狀況進行審查，審查結果作為立項的條件之一。二是，企業在國外受到知識產權訴訟時，根據企業的請求，對其被訴的知識產權進行審查，幫助解決審查合格的企業的困難。三是，銀行在企業貸款前可以對企業的知識產權狀況進行審查，根據審查結果提前規避貸款回收風險。

2．引導行業協會充分發揮社會團體作用。國外的知識產權壁壘往往針對我國某個行業的部分企業，我國企業實力弱，若各自為政、單兵作戰很容易被各個擊破或被迫妥協。行業協會作為群體組織，可以整合行業資源，保證信息暢通，協調企業利益，組織企業解決糾紛。如溫州打火機協會通過積極交涉，歐盟撤銷了反傾銷調查，也推遲了CR標準的執行；中國電池工業協會也通過組織協調，率領中國電池企業贏得了勝利。培育行業知識產權人才隊伍，重點扶持產品外銷型的行業協會，協助企業應對國際知識產權糾紛。另外，幫助企業完善知識產權戰略，做好“走出去”前的知識產權市場調查，并像東正公司一樣做好有針對性的知識產權的侵權分析鑒定，減少產生糾紛或敗訴的風險。

3．重點扶持自主知識產權占領國際市場。據統計，在國內企業中，擁有自主知識產權核心技術的僅約3%，沒有申請專利的占99%，沒有自己商標的占60%，我國2/3的授權發明專利來自國外，而且主要集中于無線電傳輸、移動通訊等高科技領域，國外公司掌握了大部分核心技術。雖然我國自主知識產權核心技術或國際領先技術很少，但“走出去”后的競爭力也很強，更容易引起國外的關注，更易遭遇知識產權壁壘和打壓。因此，政府要重點扶持擁有自主知識產權的企業走出去，并進一步自主創新，生成更高水平的自主知識產權，保持國際領先優勢，甚至成為國際標準，形成我們的“游戲規則”。

4．設立應對知識產權國際糾紛資助專項經費，或推出知識產權保險，減少企業訴訟成本。我國企業因經濟實力的原因，在國外面對知識產權訴訟時，往往因承受不了高額的費用而被迫退讓。一是，政府可以在每年的財政經費中拿出一部分作為專項的扶助知識產權國際糾紛的經費，扶助企業渡過訴訟難關。二是，推動保險業推出知識產權保險，承保企業進行知識產權訴訟的費用，緩解企業的訴訟風險，維護企業的穩健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