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市場主體缺乏誠信的根源與對策探析

[摘要]我國市場主體在市場經濟活動中缺乏誠信有多種原因，主要根源在于：信用法律制度不夠健全，地方保護主義和執法不嚴，信用記錄空白、失信曝光難，法官和市場主體素質不高等。對此，應通過加強信用立法制度建設、規范政府行為和強化信用監管、建立信用檔案和披露失信信忠、加強法官業務培訓和公民道德教育等措施，重新確立誠信原則在我國市場經濟活動中的地位。

[關鍵詞]市場主體；誠信原則；誠信意識；信用監管

[中圖分類號]F123.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07)04-0016-03

一、我國市場主體違反誠實信用原則的突出表現

誠實信用原則是在市場經濟活動中逐步形成的道德準則，也是我國民商法領域中的基本原則，它要求民事主體以善意心理狀態從事活動，履行民事義務時，既要維系各方當事人的利益平衡，還要維系當事人利益和社會利益的平衡。^[1]P79我國在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過程中，在立法上逐步確立了誠實信用原則。1986年我國頒布的《民法通則》第四條規定：民事活動應當遵循自愿、公平、等價有償、誠實信用的原則。1999年頒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六條規定：當事人行使權利、履行義務應當遵循誠實信用原則。這兩條規定是誠實信用原則在民商法中總的體現，誠實信用原則在民商法中還具體體現在有關無效民事行為的規定、可撤銷可變更民事行為的規定以及締約過失的規定中。然而，由于種種復雜的原因，在我國市場經濟活動中，誠實信用原則并未受到應有的尊重，相反，違反誠實信用原則的行為表現突出：

其一，虛假宣傳，合同欺詐。虛假宣傳是經營者利用廣告和其它方法對商品和服務作引人誤解的虛假宣傳行為，如出國留學虛假宣傳欺騙消費者、偽劣種子虛假廣告坑害消費者等。據國家工商行政管理總局調查，僅2001年1～8月全國共查處廣告違法案件5萬余件，停止發布違法或不規范廣告2.6萬余條，收繳違法印刷品廣告9000多萬份；合同欺詐是以訂立合同為手段，以非法占有為目的，用虛構事實或隱瞞真相的欺騙方法，騙取公私財物的行為。根據合同欺詐性質不同，它包括民事和刑事意義上的欺詐，合同民事欺詐行為是民事欺詐中最大量、最主要的表現形式，主要包括虛假的質量欺詐行為、虛假的商品標識欺詐行為、虛假的合同主體欺詐行為、虛假的宣傳欺詐行為、虛假的價格欺詐行為等方式。

其二，以次充好，假冒偽劣商品泛濫。近年來，我國對生產、經銷假冒偽劣商品違法行為查處工作取得了一定成效，但假冒偽劣商品屢禁不止的狀況尚未根本扭轉，一些單位和個人采用種種不正當手段，生產和經銷假冒偽劣商品，牟取暴利。當前制假售假現象表現出數量巨大、品種繁多、范圍廣泛、后果嚴重的特點，而且已呈現明顯集團化、區域化的發展趨勢，甚至出現產供銷“一條龍”的現象。據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對制假售假總體現狀的全國抽樣調查表明，我國市場上的制假售假現象的危害程度已超過商品走私，成為僅次于販毒的第二大社會公害，每年因假冒偽劣造成的經濟損失至少在2000億元。^[2]

其三，速度債務，惡意拖欠資金。據中國人民銀行統計，截至2000年末，在工商銀行等5家商業銀行開戶的62656戶改制企業，涉及貸款本息5792億，其中經金融債權管理機構認定的逃廢債企業32140戶，占改制企業的51.29％。逃廢銀行貸款本息1851億，占31/96％。近年來民事案件逐漸遞增，1999年為351萬件，2000年為547萬件，2001年為600多萬件，不管是絕對數量還是所占案件數的比例都呈上升趨勢，而這當中主要為債權債務案件。我國每年因逃避債務造成的經濟損失達1800億元，因三角債和現金交易增加的財務費用約2000億元，大大提高了交易成本。^[2]P79

其四，股市欺詐現象依然比較嚴重。如近年來股市中出現的“銀廣廈”、“億安高科”、“鄭百文”等股市欺詐事件，后果十分惡劣。股市欺詐手法層出不窮，如虛假包裝上市。披露虛假會計信息，股市“黑幕”操縱，利用增發、配股、可轉換債券等融資方式，行“圈錢”之實等。此外，不信守合同，失信導致合同失效現象也頻繁出現，據工商部門不完全統計，目前我國全年簽訂合同40億份，標的140萬億，平均合同履行率只占50％。^[2]市場主體違反誠信原則，不僅造成社會經濟運行成本的提高，社會關系不和諧，而且直接影響到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健康發展，必須引起我們的高度關注。

二、我國市場主體缺乏誠信的主要根源

其一，信用法律制度不夠健全，使市場主體規避法律謀取私利成為可能。目前，我國盡管在多部法律明確規定了誠實信用原則，但仍然局限于少數法律領域，很多法律沒有規定誠信原則，即使有些法律規定了誠信原則。也都是一般性的原則，沒有作出具體的、明確的規定，其內涵具有模糊性，外延具有不確定性，導致人們在實際生活中難以遵循。我國現行法律關于違反誠實信用的懲罰性規定，總是局限于社會公眾反映比較強烈的社會熱點問題，表現在打擊制假售假、商品房買賣中的欺詐等方面，其他相當多的方面在立法上還是空白，司法實踐中無法可依，沒有完善的信用制度來貫徹誠實信用原則。另外，誠實信用原則由于將道德規范與法律規范合為一體，具有法律調節和道德調節的雙重功能，使法律條文具有極大的彈性，法院因而享有較大的裁量權，能夠據以排除當事人的意思自治，而直接調整當事人的權利義務關系。^[3]p22但是，由于我國立法不夠健全和法官素質不高，法律沒有明確賦予法官享有自由裁量權。當人們發現社會信用體系還不成熟，有許多空子可鉆，又感到不守信沒有什么懲罰，反而有獲大利的可能時，就自然會選擇不守信，為了自身利益不惜損害他人或社會利益。因此，信用法律制度不健全，社會規范不成熟，是市場主體缺乏誠信原則的前提條件，是滋生不守信行為的溫床。

其二，地方保護主義和執法不嚴，勢必造成全社會嚴重的失信行為。依法治國要求政府依法行政。由于我國的現實情況是制度的理性設計不足，行政管理缺乏規范性，行政執行中人治現象還大量存在，專業化的公務員隊伍及相適應的管理制度都沒有建立起來，^[4]許多政府機關和工作人員。隨意行使行政權力不受約束，鄭重的承諾瞬間可變，招商引資時隨意承諾，過后背信棄義，地方保護主義勢力盛行。特別是當前我國法院的人事權、財政權都受制于地方政府，一些地方政府強調“政法機關應該服務于地方經濟建設，”以地方財政供養著法院，“法院的胳肘就不能往外拐”，在當地企業與外地企業發生經濟糾紛時，法院迫于壓力，難以公正公平地裁決。

在司法實踐中，由于誠實信用原則是外延不確定的但具有強制力的一般條款。^[5]P79其作為一般條款來指導當事人正確進行民事活動，來授于法官自由裁量權以填補法律空白。部分執法者由于自身觀念和素質的原因，消極適用誠實信用原則，應當適用而不予適用，認為詐騙、造假、逃稅等行為只是一種道德敗壞行為，并不依照法律、法規的規定予以懲處，而是以罰代法，一罰了之。甚至有的執法者出于私情私利、地方保護等目的，對失信者免除處罰。相反，一些執法部門和執法人員泛用誠實信用原則，將其作為一種謀取私利的手段，任意適用。這些行為使政府的信用和法律的威嚴都大打折扣，對失信行為懲罰不嚴厲，對守信行為保護不明顯，勢必造成更嚴重的失信行為。

其三，信用記錄空白競爭失信曝光難，大大降低市場主體失信成本和風險。歷史上，我國社會通訊交通條件極差，多數普通人一生都生活在所居住的村莊或城鎮，新中國成立后由于嚴格的戶籍制度，人們很長時期被限制在自己所生活的村莊、社區或單位，個人或團體不遵循誠實信用意味著交往途徑的斷絕，因而人們一般都十分重視遵循誠實信用原則，以保持個人社會交往的通暢和利益。同時，在計劃體制下我國企業都是國營企業和集體企業，企業的生產銷售都是政府的指令，企業之間的原材料、設備、資金都在國家口袋中流動，不存在誠實信用危機問題。改革開放后，我國實行了身份證制度，嚴格的戶籍制度被弱化，人口在全國范圍內流動，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增加，多數人之間的交往實質上是陌生人之間的交往，我國地大物博，人口眾多，一些不講信用的個人或企業在廣闊地域行騙并獲得巨大利益。加上國家缺少完備有效的信用制度，個人、企業的信用記錄空白，社會信用監督和管理薄弱，行騙者難以被發現，受到應有的處罰，即使給予處罰，處罰的力度也不夠，誠信成本相對較小。長此以往，行騙者越來越多，行騙手段越來越高明，一些人認為誠信就意味著吃虧上當，遵循誠信原則不能帶來利益反而帶來害處。于是，普遍的誠信缺失，必將導致個人、企業交易成本及社會總成本的大大提高，致使市場秩序極度混亂，財產關系不穩定，影響社會和諧。

其四，市場主體和法官素質不高，為了自身利益損害他人與社會利益。當前假冒偽劣、侵權、盜版等不誠信行為表現嚴重，一個重要原因是市場主體誠信意識淡漠，思想素質不高。根據大量的經濟合同糾紛案件，絕大多數訴爭的出現，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合同的當事人中至少有一方不遵循誠信原則而引起，有的甚至是合同的雙方當事人毫無誠信可言。另外，在司法實踐中，由于誠信原則是一模糊性原則，彈性較大。法官適用極為便利。^[6]這種“彈性”和“便利”取決于法官的思想品德和業務素質。一個法官思想品德好、業務素質高，有公平公正感，能夠充分發揮自己的能動性，誠實信用原則應當適用時予以適用，使當事人的利益得到有效保護。相反，一個法官缺乏公平正義感。誰行賄就向誰說話，將其變為謀取錢財的合法工具，其結果往往損害合法當事人的利益，造成惡劣影響。目前，我國法官素質普遍不高，司法腐敗現象大量存在，這些極容易導致誠實信用原則的濫用。特別是市場經濟中因價值觀念的多元化，一些法官深受金錢誘惑，放棄自己公正的法官角色，充當某些當事人謀取私利的工具。同時，一些法官由于業務水平有限，對法律條文理解不深刻、不全面，對法律條文做出的解釋不準確，難以公平公正地行使“自由裁量權”，繼而無法實現誠實信用原則的司法規則。

三、在市場經濟中確立、維護誠實信用原則的對策建議

1、加強信用立法制度建設，堵塞法律漏洞。建立健全誠信法律制度，在規制的信用法律制度中首先要突出法律的誠信，即下位法制定必須依賴于上位法，下位法不得與上位法相抵觸，上位法進行了修改或廢棄，下位法應作出相應的修改，以確保國家法律的一致性。法律的誠實信用還要求執法者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嚴格執行，不能隨心所欲，主觀臆斷。在信用立法制度建設中，要規制信用調查、信用評估、信用擔保的具體規定，要規制違背信用的處罰規定和補救措施，設立較為明確的誠信責任制度，規定什么是應該遵守的誠信規則，違反了要受到什么處罰，要按行業的要求將誠信原則在不同行業中具體化。要授予人民法院和法官必要的司法自由裁量權，使司法機關和法官在法無明文規定的情況下，可以直接適用誠信原則判決案件，以彌補法律漏洞，解決法律不夠完善的問題。要加快民法典的編制，把誠信原則在各單行法方面的應用具體化，加強誠信原則可操作性建設。盡快建立政府失信責任追究和賠償制度，使政府建立誠信，才能去規范企業行為。總之，要建立誠信法律體系，創造一種誠信環境，使人們在面臨守信或失信選擇時，因守信的收益大于守信的成本，失信行為寸步難行而必然選擇守信，促使人們根據誠信原則參與市場競爭和市場交易，使誠信原則逐漸成為人們的自覺行為。

2、規范政府行為和強化信用監管。目前，依法行政取得了明顯效果，但也存在政府行為失范問題。對此，要嚴格規范政府行為，嚴禁政府干預司法審判活動。中央及地方各級人大要定期檢查、視察各級政府機關執法行為，對于行政失范行為要予以糾正，并要追究對相關領導人的行政責任。要進一步改革司法機關的領導體制、工作機制和人財物管理體制，加強司法監督，保障司法獨立和司法公正，打破地區封鎖，嚴禁地方保護勢力滋生。對擾亂市場秩序的特殊案件，容易受地方政府干涉的案件，可以通過特殊的司法訴訟程序予以處理，有利于保護民事活動當事人的利益。另外，要強化社會信用監督和管理，從嚴執法，嚴厲處罰違背誠實信用行為。首先是強化政府誠信，加強政務誠信建設，將誠信原則貫穿于政府履行管理、監督和職務職能的全過程。政府工商、稅務、司法等職能部門要建立崗位責任制，秉公辦事，嚴格把關，從源頭上杜絕失信行為的滋生。工商行政管理部門、技術質量監督部門應加強對誠信原則貫徹執行情況的監督和檢查，定期公布違反誠信原則的企業或法人。建立社會公示制度和群眾舉報制度，如果發現不誠信行為，經公證或司法機關確認無誤后，受害方均可請求新聞媒體發布公示，進行曝光，督促其自覺糾正。進一步完善政務公開和民主監督制度，疏通基層群眾反映意見和建議的渠道，對群眾舉報的單位、組織更應加大查處力度，依法懲處不誠信行為。

3、建立信用檔案和披露失信信息，提高失信成本和增加失信風險。目前，對每個公民和團體建立信用記錄檔案難度很大，應首先考慮對于經常從事民事活動的個人或企業建立信用記錄檔案。對于企業必須采取強制信用登記，企業的信用登記應分為不同情況：對于新注冊登記的企業，信用登記應做為企業成立的前提條件，應在各種企業法中加以規定。對于已經成立的企業，應強制其在一定時限到專門機構辦理信用登記，時限過后未辦理信用登記的企業吊銷營業執照，將辦理信用登記作為市場準入條件。對于團體單位也按企業一樣進行強行信用登記。對于個人采取自愿信用登記方式，根據公民個人的需要進行登記。經過企業和個人信用登記服務發展后，逐步過渡到全民信用登記。同時，要定期對企業進行信用評估，并將評估結果向社會公布，特別是要將不同企業的信用記錄作為公共信息披露，而且將失信信息披露制度化、經常化。要盡快建立“企業資源信息網”，讓社會公眾能夠在網上快速、準確地獲取企業的資源信息，企業如有違反誠信的情況即可迅速公布于眾。這樣，對于信用好的企業信用本身成為其最大的無形資產，人人樂與其交易，信用差的企業后果十分可怕。有可能面臨破產的風險。

4、努力增強法官業務素質和公民誠信意識。我國法官業務素質普遍不高，直接影響到案件的公正公平判決。對此，要努力提高法官的業務素質，為法官正確行使“自由裁量權”提供必要條件。對于新進的法官，必須要求具有大學本科法學或法律專業畢業以上學歷，在職法官不符合規定學歷的，要采取切實可行的措施，鼓勵其進行高層次學歷深造。同時，要加大法官培訓力度，通過開展案例分析、優秀法律文書點評，組織庭審觀摩，法學適用研討等多種培訓形式，幫助法官提高業務素質，提高法官運用理論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和水平，使其自由裁量權得以正確行使。此外，要加強公民思想道德教育，特別是誠信教育，增強公民信用意識。通過家庭、學校、機關、企事業單位和社會各方面，堅持不懈地在全體公民中進行道德教育。要把道德特別是職業道德作為崗位和崗位培訓的重要內容，幫助從業人員熟悉和了解與本職工作有關的道德規范，培養敬業精神。通過加強公民思想道德教育和誠信教育，使公民個人在社會交往、人際交往中努力做到以誠立身，以信立業，公平競爭，以誠實勞動和合法經營獲取合理收益。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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