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孔、孟儒家學派道德修養和德治思想的歷史借鑒意義

內容提要：任何一個國家民族，都有自己的歷史文化、社會精神文明、國民道德修養的傳統，中華民族也不例外。兩千多年前，以孔子為首的儒家學派所建構的做人的道德修養和德治仁政的思想體系，正是中華民族的優秀傳統。對于現今所倡“以德治國”、建設社會主義精神文明、構建和諧社會，仍有著極其重要的歷史價值和借鑒意義。

關鍵詞：道德修養傳統德治和諧社會

中圖分類號：G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8750(2007)03－39－4

任何一種社會意識形態、精神文明，決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應該承認，它總是有深厚的歷史淵源和一定的歷史繼承性。當今我們在不斷倡導要以德治國，要建設社會主義精神文明，構建和諧社會，就其理論的實質和基本內容，不正是對兩千多年前以孔子為首的儒家學派的傳統道德養體系和德治思想的繼承和發展嗎?概括地說：兩千多年中華民族傳統的儒家以孝治天下的精神，其本質含義，不可否認，正是當今以德治國思想的根基。而且只有在每個國民個體的道德修養達到充分完善的境界，以德治國、構建和諧社會才不是一名空話并能得以實現。所以回顧反觀歷史，重溫孔子儒家學派對做人道德修養和構建德治、和諧社會思想的精要，無疑對我們今天每一個國民如何做人，社會如何建設精神文明而得以“和諧”和為政治國者如何“以德治國”有著極其重要的歷史借鑒意義。以下就此略述管見，就教于方家學者。

一、仁愛、孝悌是做人道德修養和社會精神文明建設與和諧的核心

道德是精神靈魂的力量。儒家學派的開創者孔子對此的認識是客觀而又是現實的。他身處天崩地烈，動蕩不安的春秋晚期，所以他認為提高國民特別是為政治國者的道德修養，是當時管理國政和實現“德治”、“大同”以及和諧社會理想的根本，同時還必須對全體國民“導之以德”，實現理想的“仁政”?？?、孟倡導做人的道德修養的核心是“仁”。他們都把“仁”作為做人的最高道德標準和精神境界?！叭省钡暮x很多，但其本質核心就是“愛人”。正如孔子說：“仁者愛人。”(引文凡未注明出處者，均見《論語》，下同。)以愛人為根本，對自己必須做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边M而“推己及人”，要求“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并進一步做到“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最后真正實現“博施于民而能濟眾”。這是道地的愛人、為民思想，也是以德治國和構建和諧社會的根基。每一個國民和為政治國者都必須具備這樣的道德修養和愛人、為民、為他人服務的精神境界。

人生存在社會和自然環境中，決不是孤立存在的，總要與他人、社會和自然環境發生一定的關系。家庭是構成社會最基本的單位，是人類社會組織最小的“細胞”。家庭的關系處理不好，往往會給社會的安定和

諧帶來不可估量的危害。所以孔、孟儒家主張在處理調整人際關系或社會關系時，必先父母，次及兄弟、夫婦，而后推己及人及至親朋友好和國家社會天下。對待家庭成員的關系，孔、孟儒家認為，最根本的是“孝悌”?？鬃诱f：“孝也者，其為仁之本與!”為人子弟，必須“人則孝，出則悌”。孝的本質含義就是敬愛父母；悌是尊重師長，友愛兄弟姐妹。偉大的中華民族素重孝道，歷代均有以孝立國、以孝治天下之說。孝悌是國民公認的美德。試想，一個連自己的血親成員父母、兄弟、姐妹都無愛心的人，他能去“泛愛眾”，愛廣大的平民百姓，愛自己的國家民族嗎?正如前蘇聯杰出的教育家蘇霍姆林斯基所說：一個連他媽媽也不愛的人，他還會去愛別人、愛家鄉、愛祖國嗎?事實正是如此，只有家庭關系和睦，家庭成員相親相愛，組成社會的基本單位家庭才能相對穩定。再推及社會，朋友之間也要相互友愛，相互尊重，甚至要親如兄弟。這正是孔子所說“四海之內皆兄弟”的真正價值。孝悌的本質是仁愛、尊敬和親和友善。家庭成員和親朋好友等社會關系，通過實踐仁愛尊敬、親和友善，不僅能使自己的家庭能得以和諧發展、穩定幸福，而且還能推及到社會，逐步形成一定的社會影響和良好的社會風俗習尚。正如儒家典籍《大學》發揮孔子的這一思想所說：“一家仁，一國興仁；一家讓，一國興讓?！边@也正是我們今天大力宣揚的“家和萬事興”的積極意義和社會效益。

二、忠信、智勇是做人道德修養。為人處事和構建和諧社會的重要條件

忠恕誠信是孔、孟儒家做人道德修養、為人處事和構建和諧社會最基本的要求和不可或缺的條件。做人必須要講忠恕誠信，這是孔、孟儒家一貫的主張。恰如孔門高足曾子總結孔子的這一思想所說：“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忠，對人就是要忠心耿耿，表里如一；對事就是認真敬業，一絲不茍。為人處事要忠誠老實，認真負責。即所謂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恕，就是為人要厚道，心胸要寬廣，對人要溫厚和善。人要做到忠恕，必須要講誠信。誠信，儒家歷來皆視之為做人和為人處事的根本，也是社會和諧的根本。故歷代皆有“誠為立身之本”之說。信，更是孔、孟教人做人的一貫主張，“言必信，行必果?！逼浔举|含義就是為人處事要講信譽，恪守信用?？鬃影堰@些做人的基本道德修養，列入弟子每日必修的課程?！墩撜Z》記載：“子以四教：文、行、忠、信?！卑阎倚抛鳛闄z驗一個人一天中最主要的為人處事活動的準則。正如曾子所說：“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同時還進一步強調，為人處事若不恪守信用或言而無信，他將在社會上寸步難行或將一事無成。亦如孔子所說：“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薄懊駸o信不立?！?/p>

忠誠守信，早已成為我們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也是每個國民和為政治國者做人立身行事的準則?，F今也已為我們整個民族所公認和接受，并予以充分的繼承和發展，而且還完全成為現今“以德治國”，建設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和構建和諧社會的主要內容。至于歷代某些權勢者，把忠誠這一做人立身行事的準則，引為擴大自己權勢欲望和對國家民族及廣大國民公眾濫施淫威的手段，憑借自己的權勢，強迫國民大眾要為自己一個人盡忠，要對自己一個人誠服。這實質上是對孔、孟儒家所倡忠誠民主性精華的最大的扭曲，無恥地竄改孔、孟儒家忠誠的本義而為我所用。我們應該清醒地認識那些權勢者的這一作為，給廣大國民素質的提高，民主意識的增進，給國家民族社會文明的和諧發展帶來的深重災難、創傷和危害。因此，我們才有必要將其徹底摒棄，決不能再讓其繼續侵害我們偉大中華民族的精神和肌體。

智、勇，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不可或缺的美德。儒家典籍《中庸》直言：“智、仁、勇三者，天下之達德也?！边@正是對孔、孟儒家思想的全面概括?？鬃訌膹V大民眾做人必備的道德修養出發，提出對“智”的最接近民眾意愿的認識。他說：“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即智)也。”這就是說，一個人為人處事，自己必須老老實實地去認識問題，來不得半點的虛偽和驕傲，這才是真正的聰明，才能算得上智者。所以孔子說：“智者不惑?！笨鬃舆€從另外一個側面向弟子樊遲講解智的意義。他說：“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遠之。”作為一個智者，必須善解人意，客觀地識別人事，努力從事民眾認為合情合理的事業，遠離虛幻無實、空洞無物的精神幻覺，更不能去做各類迷信而自欺欺人的蠢事。

勇是做人的優秀的心理品質。孔子認為仁是勇的核心。他說：“仁者必有勇?！庇终f：“勇者不懼?！弊鳛橐粋€有良知有愛心的勇者，如果為了正義的事業，他將會無所畏懼，敢作敢為，勇往直前，乃至赴湯蹈火，也能做到在所不辭。必要時還可以毫不猶豫地獻出自己的寶貴生命，真正做到“殺身以成仁”。對此，孔子還以另一個側面強調說：“見義不為，無勇也?！本褪钦f，一個人面臨正義而有意義抑或有一定危險的事情，卻畏崽不前，不思進取，不敢作為，這是沒有愛心和勇敢精神的表現，應當受到自己的良心和社會公眾道義的譴責。正如當今社會媒體常披露的，什么弱者溺水，數十百人冷眼圍觀而無一個伸出援助之手；什么光天化日之下，鬧市人群之中，婦孺童叟被歹徒搶掠而無一人上前申張正義阻止其作惡，表現得麻木不仁……這一切社會現象的普遍存在，可以肯定地說，正是我們偉大民族傳統道德修養、精神文明的淪喪，國民良知良能、仁愛之心喪盡的表現。這一切不能不引起我們對孔、孟儒家“見義勇為”精神的反思。歷代都有多少志士仁人、包括無數平民百姓，路見不平，尚能拔刀相助，拼力相救。所以我們當今社會，更應大力提倡、贊頌和重獎能“見義勇為”的人。現今很多地方已為“見義勇為”者設立了專門的獎勵，新聞媒體也特別為之大力表彰宣傳，從而更好地樹立良好的社會風尚。這一切，完全可以說正是對孔、孟儒家“智、仁、勇”道德修養思想的繼承和發展。不僅如此，還應進一步發揚光大才是。

三、禮讓、和善是做人道德修養、立身行事和構建和諧社會的準則

孔、孟儒家學派，無一不強調禮是仁的表現形式，且在做人修養、立身行事、協調人際關系乃至治國安邦、構建和諧社會中的重要作用?？?、孟都把禮作為仁人的外部表現形式，即“禮修于外”之謂。沒有仁愛、和善、良知之心性的人是不可言禮的。對此孔子說：“人而不仁，如禮何?”禮，如果剔除其封建宗法等級觀念，其基本意義與我們當今社會所提倡的禮儀、禮節、禮貌、禮讓等社會公德并無二義，完全是我們中華民族炎黃子孫從古到今立身行事的基本準則和社會道德行為規范?？鬃釉缇驼f過，人“不愛禮，無以立?！币鲆粋€懂禮的人，必須要加強自我修養，做到禮讓、恭謙、和善。孔子說：“克己復禮為仁。”“禮之用，和為貴?！薄熬又轮泻?。”對此他還專門強調為人處事一定要彬彬有禮，要做到“溫、良、恭、儉、讓”。儒家另一位大師荀子也說：“雖能必讓，然后為德?！?《荀子·非十二子》，下引《荀子》)，僅注篇名。)此外還要做到“躬自厚而薄責于人”。就是要嚴于律己，寬于待人。這些都是德行高尚的表現，反之則被世人鄙之為缺德的小人。即孔子所說的：“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碧拼笕屙n愈在其名篇《原毀》中予以了盡至的發揮。他說：“其責己也重以周，其待人也輕以約。重以周，故不??；輕以約，故人樂為善。”這是做人的高尚德行。如果“其責人也詳，其待已也廉”，則無疑是小人之為。所以做人如無克己修內之功，善良仁愛之心，溫和恭謙之德，良知良能之性，是不可能正確而恰如其分地去實踐禮這一為人處事的準則的。

禮作為社會公德，即社會道德行為規范，孔子早年就多所發明。他把個人特別是為政治國者的道德修養與治國平天下的根本大計緊密地聯系起來，強調為政治國者要“安百姓”，要“正人”，首要的必先正己。他反復強調：“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茍正其身矣，于從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同時又說：“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边@不僅說明為政治國者自身要僅守禮法，還要選賢使能去驅除邪惡，特別是還能夠改造邪惡。可見，為政治國者個人的道德修養在處理社會人際關系安邦定國和構建和諧社會中的重大作用。就此而論，孔子的后學儒家大師孟子也有一定發揮，特別在“仁政”方面更是多所發明。正如他所倡：為政治國者，首先只有“獨善其身”，然后才能做到“兼善天下” 小過就論述最為全面、最為精辟的，還得要算戰國晚期儒家學派的總結者荀子。荀子認為，國民個體做人道德修養的外部表現形式即社會公眾的道德行為規范——禮，是安邦定國的大計。他反復強調：“禮者，法之大分，類之綱紀也。”(《勸學》)“禮者，政之鞔也。為政不以禮，政不行矣?！?《犬略》)所以為政治國者，只有：“隆禮貴義，其國治。”(《議兵》)不僅如此，他還把禮的功能推及到社會人事的方方面面。他總括地說：“人無禮則不生，事無禮則不成，國家無禮則不寧?！?《修身》)“禮者，治辨之極也，強國之本也，威行之道也，功名之總也?！?《議兵》)由此可見，荀子不僅把禮作為社會每一個成員的修身之首要，而且更作為政治國者安邦定國的根本。

荀子還把儒家的“德治”、“禮治”加以充分的發展，并融入了“法治”的思想之中，巧妙合理地將二者結合起來，毫不隱晦地提出安民治國就是要“隆禮至法”。首先必須“明禮義以化之，起法正以治之?！?《性惡》)所以他進一步概括地闡明其強大的社會功能和作用：“至道大形，隆禮至法，則國有常，尚賢使能，則民知方，纂論公察，則民不疑，賞克罰偷，則民不怠，兼所齊明，則天下歸之。然后明分職，序事業，材技官能，莫不治理，則公道達而私門塞矣，公義明而私事息矣?！?《君道》)這段話的意思非常明白，只要國家民族社會特別是為政治國者能“隆禮至法”，那末必然會出現國家安寧得治，民族欣欣向榮，國民安居樂業，社會職事分明，人人敬業樂群，人才骎骎濟濟，社會量材錄用，于是公道達，公義明。一切私欲私利、爾虞我詐、貪臟枉法的門徑市場自絕，社會發展一派生機，蒸蒸日上，天下自然和諧安寧太平。

以孔子為首創立的儒家學派，其做人的道德修養和“仁政”、“德治”的思想，兩千多年來，一直在培育陶冶著中華民族，經過歷代的損益，最終形成了中華民族傳統的民族道德文化，民族精神食糧養成了固有的民族性。正如現今，只要一說及東方的中國，人們想到的第一印象就是禮義之邦。一提到東方的中華民族、中國人，人們必然會和忠孝、仁愛、信義、和平、誠樸、謙恭、寬厚、良善……等美德聯系起來，視其為偉大的民族和人民。綜觀中華民族數千年的文明史，也幾經非漢族的統治。值得我們深思的是，不論其武力再強大，統治再嚴酷，沒有那一個民族能把中華的傳統道德文化改造過去，恰恰相反，那些民族的道德文化反被改造并很快融入了中華的傳統道德文化之中，就連民族自身也同樣逐漸融入中華民族。不妨看看，遠居海外異國他鄉的華人，他們也會結成小塊的“中華社會”，數十百年來，也沒有被他們所居異國巨大的本土文化勢力所同化。這一切，不能不說與孔、孟儒家學派所開創的中華民族傳統道德文化有直接關系，誰也否定不了這一傳統道德文化精神的偉大的凝聚力量。可悲的是，十數年的荒誕歲月，或可說更早一些誰也說不清楚的“政治”原因，早已將這些不朽的中華民族傳統道德文化的精華，蕩滌整治得七零八落、體無完膚，實在讓每一個具有良知的炎黃子孫感到恥辱，且可悲、可痛。

任何一個民族，不能沒有本民族的優秀傳統文化、精神財富，只有本民族共同繼承延續、尊奉而光大之，這個民族才能獲得生存、發展的權利，才能獲得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中的自豪和自尊。好在現今世道已體味到中華民族喪失傳統道德修養、精神文化的切膚之痛，似乎已開始“醒悟”，明確提出要重建社會主義精神文明、道德行為規范，進一步喚醒國民大眾的良知、良能，以實現社會的文明進步、和諧發展。不過但愿不要忘記“傳統”，更不要背棄或丟掉“傳統”的精華。不信，請看數十年前偉大的革命先行者孫中山在北京演講《三民主義》時的所說和新中國的締造者毛澤東的教導。孫中山說：“講到中國固有的道德，中國人至今不能忘記的，首先是忠孝，次是仁愛，其次是信義，再次是和平?！覀児逃械臇|西，如果是好的，當然要保存，不好的才可放棄?！覀冊趪裰畠?，照道理上說還是要盡忠，不忠于君，要忠于國，要為四萬萬人去效忠，比較為一人效忠，自然要高尚得多。仁愛也是中國的好道德……講到信義，中國古時對于鄰國和朋友，都是講信的。依我看來，就信字一方的道德，中國人實在比外國人好得多……至于講到義字，中國很強盛的時代也沒有完全去滅人國家?！灾袊郧暗闹倚⑷蕫坌帕x和平種種的好道德，便是我們的民族精神。我們以后對于這種精神，不但要保存，并且要發揚光大，然后我們的民族地位才可以恢復?！泵珴蓶|的教導：“我們不應當割斷歷史。從孔夫子到孫中山，我們應當給予總結，繼承這一份珍貴的遺產。”

作者簡介：譚佛佑(1939年－)男，貴州教育學院教授，貴州省文史研究館館員。

責任編輯 黃萬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