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東宋氏職銜考

內容提要：水東宋氏從唐初至明朱統治貴州水東地區，唐宋元明四朝先后封賜諸多官銜。通過對水宋氏所任職銜的研究，可充分認識其興起、發展、興盛和衰亡過程，也可窺見中央王朝的治黔方略及貴陽政區的形成過程。

關鍵詞：水東宋氏唐宋元明職銜考釋

中圖分類號：K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8750(2007)03－68－4

水東、水西劃分起于宋末，水東地域形成于明初。水西安氏“五十九世額歸普色，處宋末期，明分水西、水東地段，水東屬宋氏。”《明史·貴州土司》：“洪武初，(靄翠)同宣慰(宋)蒙古歹來歸，賜名欽……安氏領水西，宋氏領水東。”“今宣慰安氏親領夷羅民四十八部(謂部長日頭目)，宣慰宋氏親領夷漢民十二部(謂部長日馬頭)，同知安氏領夷羅民一部(謂部長日頭目)；共領長官司十”。

水東轄地包括今貴州省貴陽市大部和黔南州龍里縣、貴定縣等地。

水東宋氏有狹義和廣義之分，狹義指從唐初任蠻州(今開陽)刺史，宋代任大萬谷落(蠻州)都總管，到元明時任宣慰使的宋氏家族系統，也稱洪邊宋氏或宣慰宋氏；廣義除洪邊宋氏外，還包括底窩馬頭(今開陽縣禾豐鄉)、貴竹長官司(今貴陽)、新添和小平伐及大平伐長官司(今貴定、龍里境)和扎佐長官司(今修文縣扎佐)等地宋氏，因其祖先原籍真定(今河北正定)，為北宋宋景陽后裔，活動范圍均在水東地區，故統稱水東宋氏。本文擬結合唐宋元明時期黔中行政區劃對狹義水東宋氏所任職銜作簡要考釋。

一、水東宋氏唐代職銜考釋

唐代地方政區劃分為道、州(郡)、縣三級，邊疆地區還設置道的派出機構都督府。唐代黔中地區屬黔中道黔州都督府(均治今重慶彭水縣)。黔中道所隸黔州都督府代管兼領經制州十、大羈縻州六、小羈靡州數十。其中，大羈縻州牂州、蠻州及小羈縻州矩州(今貴陽)、清州(今清鎮市)與水東宋氏關系密切。

水東宋氏興起，史籍有云：“隋大業末，寧州郡縣多為爨氏所據，惟群柯為梁、陳守。然朝命之不及，自推其豪族為守令，而謝氏、宋氏興焉。”牂柯郡(州)……治所牂柯縣治在今甕安、余慶之間，轄地包今施秉、黃平、開陽、息烽、遵義、桐梓及烏江北岸。唐代蠻州位于隋代牂州(牂柯郡)中心地帶，故隋末興起于牂柯的宋氏就是唐代蠻州宋氏。

《舊唐書·南蠻西南蠻傳》：“貞元十三年(797年)正月，西南番大酋長、正議大夫、檢校蠻州長史、繼襲蠻州刺史、資陽郡開國公、賜紫金魚袋宋鼎……左右大首領、繼襲蠻州巴江縣令宋萬傳……黔中經略招討使王礎奏：‘前件刺史，建中三年(782年)一度朝貢，自后不許隨例入朝。今年懇訴稱：州接牂柯，同被聲教……謹遣隨牂柯等朝賀……兼同牂柯刺史授官。其群柯(蠻)兩州，戶口殷盛，人力強大，臨側諸番，悉皆敬憚……’”五代時，《新五代史·四夷附錄第三》記曰：“牂柯蠻……其名見于唐。至天成二年(927年)嘗一至，其使者日清州八郡刺史宋朝化……”宋氏唐初授蠻州刺史，到貞元年間(785－804年)發展成為西南地區著名大姓。

首先，唐代無西南番大酋長之職，但從字面可知系宋氏為示其顯赫地位所自稱；其次，正議大夫，《舊唐書·職官志》：“正第四品上階……正議大夫(文散官也)”；第三，檢校蠻州長史，《辭源》：“檢校，唐有檢校官，是指詔除而非正名的加官”，即為兼任加銜。“蠻州治領巴江(一作香)一縣，為今開陽。”唐代蠻州屬大羈縻州。唐制，上州(戶滿四萬以上)設長史一人(正五品上)，中州(戶滿二萬以上)設長史一人(正六品上)；而下州(戶不滿二萬)設刺史一員(正四品下)，不設長史。唐代蠻州顯然是戶滿二萬以上的中州；第四，唐制“中州刺史一員(正四品上)”，與宋鼎所任正四品上正議大夫和中州可設長史正好相符；第五，唐代“資陽郡開國公”是很高爵位，《舊唐書·職官志》：“正第二品……開國郡公，爵。武德令唯有公、侯、伯、子、男，貞觀十一年(637年)加開國之稱號。”宋氏唐代封正二品開國郡公，足見其地位十分顯赫；最后，唐代賜紫金魚袋也是一種特賜恩寵，《舊唐書·輿服志》：“神龍九年(705年)二月，內外官五品已上依舊佩魚袋；六月，郡王、嗣王特許佩金魚袋。景龍三年(709年)八月，令特進(正二品文散官)佩魚，散職佩魚自此始也。”

二、水東宋氏宋代職銜考釋

宋代地方政區基本為三級：路、府(州、軍、監)和縣。其中，與府州平列的軍是指廂軍(地方軍)區。而府、州多有混淆，一般繁劇沖要地方設府，尋常普通地方設州。宋代黔中地區屬夔州路(治今重慶奉節縣)紹慶府(治今重慶彭水縣)，領六州及數十羈縻州。其中，蠻州、矩州和新添軍(今貴定)與水東宋氏息息相關。“平越衛(今黔南州福泉市)……土官宋永高克復麥新，地亦內附，號黎峨里等寨。新添衛，宋為麥新地，嘉泰初，土官宋永高以其子宋勝守之，乃改名新添。”“宋永高兵力漸強，乃自改其縣(巴江)為平蠻軍，徙治小谷龍(今龍里縣谷龍鄉)，改其界首部(今貴陽市開陽修文交界處一帶)為葛蠻軍”。“宋景陽，真定人，開寶八年……詔建總管府于大萬谷落(蠻州)等處，授景陽寧遠軍節度使、都總管以鎮之……卒贈太尉，謚忠臣。”“宋萬明，景陽七世孫……蔭授總管。乾道丙戊(1156年)，西南蠻亂……萬明討平之，加經略安撫使都總管。”“宋永高，萬明曾孫，亦以蔭拜官。嘉定庚午(1210年)詔永高招撫南夷，以功升貴州經略安撫使、鎮南都總管。”

宋氏宋代職銜中，卒贈太尉頗多疑處。《宋史·職官九》：“太尉、司徒、司空謂之三公……治平三年(1056年)……自此皇子及宗室卑者除官……隨其敘遷改授三公。”“加太尉，初授樞密使使相及曾任宰相、樞密使。”太尉又是宋代武階橫行十三階的最高官階，按宋制只授皇室及樞密使、宰相等顯貴。宋景陽不應追贈如此顯職，《宋史》等史籍也無宋氏贈太尉的記載，而明代《宋斌墓志銘》(現藏于貴陽市烏當區文管所)追述祖先時也只稱“后世累拜公侯”，故宋氏太尉之職可能是其子孫為追顯祖先所加。

宋代節度使并非顯職，《宋史·職官六》：“節度使，宋初無所掌其事務，悉歸本州知州、通判兼總之。”因此，宋景陽所任節度使乃因其宋初征蠻有功所授兼銜，并無實權。都總管是宋代邊疆州的軍政長官。《辭源》：“都總管，宋遼官名。宋馬步軍都總管以節度使充……有止管一州者，有管數州為一路者。”《宋史·職官七》：“總管鈐轄司，掌總治軍旅、屯戍、營房、守御之政令……知州為都總管。”宋初，宋景陽以節度使和知州銜兼任都總管。

南宋乾道二年(1155年)，宋萬明因功加經略安撫使銜。《宋史·職官七》：“經略安撫司，安撫使一人……掌一路兵民之事……在綏御戎夷則為經略安撫使兼都總管以統治軍旅。”

南宋嘉泰初，宋永高攻取麥新，招附黎峨里，將蠻州州治從巴江縣遷到小谷龍，把巴江縣改名平蠻軍，將麥新改為新添軍，又將界首部改為葛蠻軍。宋氏轄地成倍擴大，由只管一州變成兼管五州(軍)。“嘉定庚午(1210年)，以宋永高升貴州經略安撫使，貴州之名始于此。”貴州(今貴陽)在西南的戰略地位逐步凸顯出來，自此，矩州正式更名為貴州，作為行政區劃名稱固定下來，至明永樂十一年(1413年)設置貴州承宣布政使司(習稱省)，并一直沿用至今。

三、水東宋氏元代職銜考釋

元代地方政區一般分為行省、路(宣慰司)、府(軍民府、宣撫司、安撫司)、州(長官司、等處)和縣五級。

元代土司制度逐步形成，在邊疆地區基本實行土流兼治，故所置省、府、州、縣均設蒙古族長官一員掌握實權，其中邊疆州縣的蒙古族長官稱達魯花赤。元初先后在黔中置順元宣撫司和順元宣慰司都元帥府及亦奚不薛(水西)宣慰司，到至元二十九年(1292年)將三司合并為八番順元等處宣慰司都元帥府(治貴州)，隸云南行省，所轄順元路軍民宣撫司與宣撫司所屬雍真(乖西葛蠻)等處(今開陽西)、曾竹等處(今安順市平壩縣與貴陽市清鎮市交界處馬場)及管番民總管府所屬底窩紫江等處均與水東宋氏關系密切。

“(至元)二十年(1283年)……以阿里順元路軍民總管兼宣撫使，同知宋添富為軍民千戶。”“順元同知宣撫事宋阿重，嘗為曾竹等處蠻夷長官。”“宋阿重，永高之玄孫也……至元十三年(1275年)，西蜀南詔平，阿重仗劍來歸……拜同知安撫使，尋遷武略將軍，安撫使。大德辛丑(1301年)轉明威將軍，同知順元安撫使，佩三珠金虎符……甲辰(1304年)，其叔宋隆濟結諸蠻為亂，阿重棄家朝京陳其事……躬提所部直搗其陣，擒以獻闕，升懷遠大將軍、順元等處軍民宣慰使，尋加昭毅大將軍、靖江路總管、佩三珠金虎符、榮祿大夫、平章政事、柱國、順元侯；疾卒，贈貴國公，謚忠宣。”“宋欽，阿重孫，舊名蒙古歹。元時以平寇保境功，授昭勇大將軍、八番順元等處宣慰使、都元帥，加鎮國大將軍，四川等處行中書省參知政事。”

《元史·百官志》：“西南夷諸溪洞各置長官司(等處)，秩如下州”，“一萬五千戶之上為上州……六千戶之下為下州……下州達魯花赤、知州并從五品”。“宣撫司，秩正三品。每司……宣撫一員，同知、副使各二員”。“上千戶所，管軍七百之上，達魯花赤一員、千戶一員，俱從四品金牌”。宋隆濟、宋阿重所任“等處”長官與下州從五品知州相當。宋添富所任順元宣撫同知為從三品文官，其所任軍民千戶為從四品金牌武官。

宋阿重是宋氏受封職銜最多、封爵最高的土司，也是西南地區罕見的集公侯、柱國和平章政事為一身的顯赫土司。他先后任等處土官(從五品)、同知安撫使(從三品)、武略將軍(正五品)、明威將軍(正四品)、同知安撫使(從三品)；大德五年(1301年)，其叔宋隆濟起兵抗元，很快發展成元代西南地區最大規模的抗元運動，元朝四處調兵三年未平。大德五年(1304年)，宋阿重親往大都(今北京)獻奇計并率所部士兵生擒宋隆濟獻給元廷。元朝對其賞賜有加：升懷遠大將軍(從三品)、順元等處軍民宣慰使(從二品)，昭毅大將軍(正三品)、靖江路總管(正三品)、榮祿大夫(從一品文散官)、平章政事(從一品，行省首長)、柱國(從一品勛)、順元侯(正三品爵)，卒后贈貴國公(正二品爵)；三珠金虎符是元代高級將領所持發兵虎符，《元史·兵志一》：“萬戶、千戶、百戶分上、中、下。萬戶佩金虎符，符趺為伏虎狀，首為明珠而有三珠、二珠、一珠之別。”元代邊疆軍民宣慰使可兼管軍民萬戶府，故宋阿重得佩三珠金虎符。

元末，宋欽任昭勇大將軍(正三品)、宣慰使和都元帥(從二品)、鎮國大將軍(從二品)及四川等處行中書省參知政事(從二品)等職。

四、水東宋氏明代職銜考釋

明代地方政區為行省(“三司”，包括負責民政的承宣布政使司、負責軍事的都指揮使司和負責監察刑法的提刑按察使司)、府(直隸州)和縣(散州)三級。在全國設置地方三級基本政區的同時，又在邊疆地區推行土司制度。《明史·職官志》：“凡土司之官九級，自從三品至從七品，皆無歲祿。”明初貴州在設立行省(都司)及所屬府(衛)、州縣(千戶所)等軍政機構的同時，還設置宣慰使司、宣撫司、安撫司、招討司、長官司等土司機構。明代水東宋氏即任貴州宣慰使。《貴陽市建制沿革<明實錄>貴陽建置資料輯錄》“洪武五年正月乙丑(1372、2、21)，故元貴州(順元)宣慰使鄭彥文及土官宣慰使靄翠、叔禹黨，宣慰宋蒙古歹并男思忠等來朝……詔賜……宋蒙古歹、靄翠并襲貴州宣慰使如故。”“宋欽……洪武初同靄翠歸附，贈今名。授懷遠將軍，世襲宣慰使……其妻劉氏……進封夫人”。“宋誠，欽之子……賜三品冠服。(洪武)十五年入朝……授亞中大夫”。乾隆《貴州通志·建置》“(洪武)五年(1372年)，順元宣慰司靄翠與同知宋蒙古歹歸附，置貴州宣慰司及宣慰同知。”同書《秩官》又云：“宋欽……洪武初同靄翠歸附……世襲宣尉使。”又據《大明故懷遠將軍輕車都尉貴州宣慰使司宣慰使宋公墓志銘》，宋斌襲貴州宣慰使職后加封懷遠將軍、輕車都尉。明代土司制度日趨完善，與元朝相比，相應的土司官銜品級均有所降低，但相應權力卻大大加強，因為明朝不向土司衙署派任掌握實權的流官。明初宋欽與靄翠歸附后，二人受命世襲貴州宣慰使(從三品)，并同授懷遠將軍(從三品武散官)，后雖令安氏掌宣慰司印，但又明令宋氏領水東，明確了宋氏水東轄地范圍。

明初宋欽職銜，據《明實錄》、《明史》和現存明代《貴州通志》為宣慰使，而乾隆《貴州通志》等方志則記為宣慰同知。經考，宋氏宣慰同知職系清代貴州方志所誤記。其一，貴州宣慰司是明代歷史上唯一設兩個宣慰使的宣慰司，《明史職官志》：“土官宣慰使司，宣慰使一人，從三品。”但元代順元宣慰司有幾個宣慰使，安氏、宋氏歸附后，洪武六年(1373年)受命同任貴州宣慰使，分別領水西、水東地，而令靄翠掌印并“位各宣慰之上”是為補貴州宣慰司有兩宣慰使之咎；其二，《明實錄》所記宋氏之職也為宣慰使；其三，萬歷《貴州通志·宣慰司》：“職官，宣慰使二員、同知一員，俱土官。”并列出宣慰使安氏、宋氏及同知沙溪安氏；其四，乾隆《貴州通志》自相矛盾，先稱“同知宋蒙古歹”，后云宋欽世襲宣慰使，后來道光《貴陽府志》等以訛傳訛，遂使宋氏同知說影響頗大，并及于今。

宋欽之妻劉淑貞足智多謀，靄翠和宋欽卒后，奢香繼任宣慰使，劉淑貞代子攝職。《明史·貴州土司》：“(貴州)都督馬燁欲盡滅諸羅，代以流官，故以事撻香……諸羅果怒欲反，劉淑貞聞止之，為走訴京師。”劉氏以其大智大勇平息了明初貴州一場大動蕩，穩定了貴州政局；又與奢香開驛道、立龍場九驛。后來劉淑貞因功誥封明德夫人。明制，夫人為二品官，已超過其夫從三品職。劉淑貞和奢香是貴州土司中唯一有史可查的誥命夫人。綜觀中國兩千多年封建史，婦女授官皆隨夫或子孫，憑自己智慧和能力授封官爵者極為罕見。

宋誠襲宣慰使職后入朝，授亞中大夫(從三品文散官)。洪武三十一年(1318年)，宋誠之子宋斌襲宣慰使后治理水東政績突出。據《明實錄》和《宋斌墓志銘》，建文四年(1402年)，宋斌晉京貢方物，建文帝召見于御帷下，仔細聽取其對貴州宣慰使司之事的奏報后，授懷遠將軍，其后又加授輕車都尉(從三品武勛)；正統元年(1436年)，普定(今安順)各族人民起義，附近人民紛紛響應，唯宋氏所轄水東人民奉守無亂；而貴州衛(今貴陽)流官對部分屬番治理無方，朝議將貴州衛所轄程番等十三長官司改屬宋氏代管，故《明史地理志》有“程番長官司，倚。洪武五年(1372年)三月置，屬貴州衛。正統三年(1438年)屬貴州宣慰司……下十二司所屬仿此”之記載。從此，水東宋氏又代管程番等十三長官司(今黔南州惠水縣地)，轄地成倍增長，再次達到鼎盛。在明清以改土歸流為主流的歷史上，將已由流官治理之地再劃歸土司代管的例子在全國也屬僅見。宋斌卒后，其子宋昂治理水東也成績斐然。但宋昂之子“宋然貪淫、科害所轄陳湖等十二馬頭苗民，致激變。”從此宋氏逐步衰敗。明末，水西安邦彥叛明時，宋萬化父子同叛。崇禎四年(1631年)明朝平定宋氏叛亂后，革除宋氏土司職，以其所轄水東十二馬頭地設置開州(今開陽縣)，結束了水東宋氏長達千余年的土司統治。

作者簡介：何先龍，男，貴州省開陽縣文物管理所，研究方向地方文史，文物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