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悟性對于寫作者是非常重要的,有的人可能寫了一生也沒有感悟到什么。一個好的作家,應該有鐘擺一樣的靈敏度,去體悟生活。生活是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了,我們每時每刻都在生活中,我們如何去發現生活呢?也許在夜晚,一個人寂寞的時候,在孤獨中發現,手變得不像自己的了。這種獨特的感受,使我們對自己的手有了陌生感,有了為什么的疑問。在平常的生活中有了不一樣的發現,這就是文學要表達的。文學不是復制生活,把生活中的小情小調放點哲理的味精,抒情的佐料,烹制一道小菜。文學是從心靈中流出的泉水,它充滿了鮮活的創造力,有聲音,有色彩,有情感,有道德。卡夫卡對自己的手展開的戰斗開始了公平的裁判,他在手中發現了生存的艱辛,人的困境和恐懼的壓力。這是別的作家沒有的,不管是任何人,讀過一次,一生不會忘記。這種發現不僅僅是文字,它是對生命的深層思考,不是膚淺的講述。
當代的寫作者更多的是集體化,像工業化流水線生產的產品,統一尺寸,統一型號,統一形象。這樣的作品大同小異,無非是換了時間和地點,情緒和語言像電腦上復制的文字塊。在他們的讀書儲蓄中,更多的是快餐的營養,對于一本厚重的名著懶得閱讀。耳朵上戴著MP3,嘴里吃著薯條,能讀什么好書,記住什么呢?一個好的寫作者必須養成良好的態度,有了良好的態度,人才能虔誠,去真心地去愛自己的事業。
二
文學不是簡單的手工操作,它是從心靈中爆發的一股激情,人的情感、思想、創造的想象力、生活的積累。像一股股泉水匯集到一起,沖開一條道路,形成了湍急的河水,流向遠方。這樣的河水鮮活,有生命力,掃蕩荒涼的大地。
文學不是復制生活,不是搬運工,像建筑工地的小工,推著一輛小車從這兒到那兒搬磚。我們對生活感受不透,是思想的矛打磨得不鋒利,沒有攻擊到要害的地方。思想像一盤大磨,要把生活放到里面碾壓,淌出的汁液變成稠質,不是清湯清水了。一個作家的心胸要像草原一樣寬廣,雷電一樣的個性,他不是穿著統一制服,接受檢閱隊伍中的一員,喊著一致的口號,邁著整齊的步子,在人群中消失自己。凱爾泰·伊姆萊告訴我們:“你必須寫作;另外,你要留心自己周遭的世界;你要尋找孤獨,甚至要釀造孤獨……”孤獨是什么,就是遠離那些熱鬧獨守一份安靜,有一雙冷靜的眼睛關注這個世界。在喧器中人很容易迷失,不知道自己是誰。這時人就變得可怕了,什么事情都能做出來。寫作不是流行服飾,追求時尚的小情調。隨著時代的文明進步和教育的普及,能寫字的人越來越多了,博客、論壇變成文字狂歡的廣場,在這里可以盡情地宣泄,想罵誰就罵誰,想PK誰就PK誰,文字一晃身成為了殺手,在沒有道德約束,沒有法律約束的地方,人類身上的文明一點點地褪盡。
三
劉燁園先生稱凱爾泰·伊姆萊為“一股大陸的力量”,這是對凱爾泰·伊姆萊最好的贊美。我是讀了他的“以大陸的力量”開始尋找凱爾泰·伊姆萊的。
我每次回濟南,在幾家大書店找尋凱爾泰·伊姆萊,都是一無所獲,托了幾個外地的朋友,也未能買到。我是在淘寶網上發現了凱爾泰·伊姆萊作品集,買到了這套書。作家出版社一共出了四本凱爾泰·伊姆萊的書,《英國旗》、《船夫日記》、《另一個人》、《命運無常》。
翻譯家余澤民在《船夫日記》中的序,對凱爾泰·伊姆萊作了介紹,他的題目更形像地“核心”了作家的精神世界。一個用心瓣作船漿的作家,是不會寫出不痛不癢的文字,像一陣流行歌曲,很快被人遺忘了。而凱爾泰·伊姆萊像淘金工,躲在深山大野,在生命的河流上,精心地撈取金沙。他不是把精神做成華麗的包裝盒,苦難褪化成商品,搬到超市上兜售。凱爾泰斯·伊姆萊說:“精神雖然在燃燒,但并不溫暖軀體。因此,人們轉向更'實惠'一點兒的精神,將之填入爐膛、并用它燒燉午餐。”
書中有一個書簽,有凱爾泰·伊姆萊的簽名和照片。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作家的形像,從奧斯維辛集中營逃出的凱爾泰·伊姆萊,苦難使他的胸懷更寬廣了。凱爾泰·伊姆萊溫暖的笑容告訴了人們什么?那張總是微笑的臉,對人類,對世界更多的是愛。小滿剛過,平原降了一場雨,大地上的麥子得到天賜甘露。日子一天天走進了夏天,這套書沉甸甸地擺在寫字臺上,我放下一切的事情,我把心裝進凱爾泰·伊姆萊的船上,有他這樣的船長,我不怕辛苦的旅途,不畏險風惡浪。在風平浪靜的時候,我要聽凱爾泰·伊姆萊船長講述生命,看著他手中的精神絲縷,在編織出一張絢麗的風帆。
凱爾泰·伊姆萊船長告訴我們:“你必須寫作;另外,你要留心自己周遭的世界;你要尋找孤獨,甚至要釀造孤獨……”
船長,我記往了。
四
休息日是最快樂的日子,我多年養成的習慣,幾乎一直不變。早飯后,清理一下書房,擦一擦寫字臺,一周要讀的書擺在案頭,按讀的秩序摞好。讀書像一場足球比賽,要精心地、準確地有紀律,讀書時要養成規矩,不能亂來,時間長了就形成貴族的讀書氣,這是很重要的。讀書不能像散兵游勇,抓一本就讀,沒有頭緒。
案頭擺放著一摞的新書,等待我蓋上藏書章。這些書中有的是朋友的作品,有的是我新買的書。我的案頭堆滿了書,只有一小塊空間供我修改稿子。人坐在書山中像躲在山谷中,聽到泉水的流動聲,呼吸著清爽的空氣,看飛鳥兒在天空自由地飛行。書中的文字,像滲出的泉水,一滴滴地匯聚集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河流。人的思想疊成的紙船在水面上漂泊,流向遠方。有的時候,我什么也不做,靜靜地坐在案前。讀書是非常重要的,它像選擇一條人生的道路,影響人的一生。現在可怕的是,一些人在不斷地制造文字的垃圾,我覺得要像國外的環保那樣,分類裝袋,收取不同的費用。
休息日,一個人躲在書房的城堡,泡了一杯清茶,讀了一本自己喜歡的書,不管窗外的春秋如何。打開電腦,敲下思考的文字,在屏幕上撒下種子。書房中有一股書香氣味,在這種環境中寫字,像是在地上勞作,聞到泥土的清香。我覺得在別的地方寫字和讀書,總是不如在書房中心靜。每一次寫作,我都要給自己找一個最佳的時間,控制情感的宣泄,我更喜歡夜晚的書房,我一些重要的文字都是在夜晚的書房完成的。一個人,如果天天看電視,聽灰色的流行歌曲的話,心不會沉下來。好的文字不僅是文字流暢,思想應該像霧一般地滲在文字里。
在書房中真好,人可以思考一些事情,記錄下一些事情。
五
《青春》是南京市文聯的一本文學刊物,我二十多歲時訂過,也投過幾次稿子,但都沒有被采用。2006年4期,我的散文《一幅木刻畫》被《青春》刊發,已是人到中年。對《青春》我仍然充滿了特殊的情感,因為年輕的時候,它伴我走過了很多的日子。
《一幅木刻畫》寫的是七十年代發生的事情,寫到我國著名的木刻家顏仲。在我的辦公桌前,擺著顏仲的二幅木刻。高爾基的肖像保持著木刻家的風格,刀法鋒利、穩重,一條條粗獷的線條,像巖石的紋理,有著風雨和陽光浸染的滋味。魯迅先生是我景仰的大師,在他身上表現了中國文人的骨性,他手中的筆經過血與火的淬火,鋒銳無比。魯迅像英勇的戰士,投擲出手中標槍似的筆,穿越這個民族幾千年堆砌的泥胎。具有這種精神的戰士,在中國的文學史上有幾個呢?這二幅木刻擺在我的辦公桌上,我們每天在一起,他們的目光冷峻中透出慈祥,在這樣的注視下讀書,人心不會浮躁,不會讀輕浮的書。
“散文看臺”是《青春》的一個散文欄目。阿拉旦·淖爾的《晃動的馬靴》,送來了祁連山冬日的清冷和陽光,一個可愛的小女孩,穿著父親肥大的靴子,騎在大青馬的馬背上,走進了小鎮。對阿拉旦·淖爾的文章我看得很少,也不相識,但我喜歡野性的文字,蘊藏生命的狀態。網上有消息說,她的作品大多是抄襲之作。我在網上貼了一個貼子:“阿拉旦的散文充滿了生命激情,這種激情不僅是生命的根脈,也是文學的根脈。”我的貼子不對人,是對文章而言,我不想參與任何爭辯,加入任何的“幫派”,只想表達我對文字的看法。
“PK”在中國當今的文壇是最火爆的詞,它像原子彈爆炸后,升起一團蘑菇狀的煙云,威力強大,具有大面積的殺傷力。前一段時間是韓寒“PK”白燁,這又出現了阿拉旦·淖爾的事件,過幾天不知是誰“PK”誰了。“PK”之后,一顆“耀眼”的星又升起了,這就是中國特色的文壇。
六
夜晚讀卡夫卡,他滯重的文字充滿了生命的激情,卡夫卡對我是陌生的,很多年前讀過他的《變形記》等一些短篇小說,就很少再讀他的作品了。
讀書累了的時候,去客廳喝水,看到麗娟在看電視。電視中播的是中央臺的“激情廣場”,這個節目針對的是中老年人,更貧民化。大家圍在露天的廣場,一架手風琴伴奏,人們盡情地歌唱,節目沒一絲浮躁的華麗。它不像當下走紅的歌星在體育場開個唱會,無法控制激情的年輕人,手持熒火棒在歌星的煽情下,聲嘶力竭地叫喊,聽著“灰色”之音,度過一個“美好”的夜晚。我至今弄不明白,一個口齒不清的周杰倫,竟能紅遍大江南北,被少男少女吹棒為大歌星。一些擺弄文字的有著豐富生活經驗的中年男女,也把他當做“謳歌”的對象,寫下一些麻麻的文字。
激情廣場是老百姓的,人們在唱老歌,回到過去的時代,回到青春的歲月中。鏡頭中有一位老人,一群老人,在大聲唱《我的祖國》,白發染滿歲月的滄桑,歌聲中的激情仍然情飛意濺。好歌是一代代傳下去的不會被時間湮沒掉的。
在樂器中,手風琴是我看重的一件樂器,我喜愛俄羅斯的手風琴。在遼闊的大地上,一伙人一邊走,一邊拉著手風琴唱。一個年輕人參加完婚禮,喝得微醉,歪戴著帽子,搖搖擺擺地走在大地上,胸前的手風琴,卻在奏著一支憂傷的曲子。手風琴的聲音,像野草一樣自然、舒展,生長在心中。
有一天我也會老,到那時候和他們一樣,在歌聲中回憶青春,唱著年輕時留下的歌。
七
傍晚的風大作,像天空奔跑著一群野馬,蹄聲敲破了夜的安靜。雨并不像渲染得那么氣勢,而是濕潤地皮的小雨。
雨像低聲的絮語,在夜晚喃喃地訴說,捧一本自己喜歡的書讀,人的思緒牽出很遠。屋子里的暖氣停了,被冷雨包裹的居所有了陰絲的清冷。朋友從延吉發來幾個短信,令我禁不住的大笑,笑聲過后,我卻有了一縷鄉思浮在心頭。故鄉像一座大山,你攀登的時候感覺不到什么,它太普通了,普通得就像地上的野草。在它的懷抱中,體驗不到它給你的快樂,給你的庇護。有一天,離開它的一瞬間,藏在生命中的情感像一股湍急的泉水,急匆匆地流淌,那時才知道故鄉的含義。雨像一條流淌血液的脈管,連接著故鄉和我,我和故鄉在兩頭。
這幾天重新讀卡夫卡,他對我將來的寫作起到很大的影響。我在努力地尋找,就像走進沼澤地,掙扎著,在探尋一條堅實的道路。突圍出去,對岸有森林,有村莊,有豐富、遼闊的大地,我聽到了歌聲,聽到了鳥兒叫,聞到了炊煙的香氣。一個人不可能原地守著一畝三分地,長期下去,必然出現了僵死的狀態。推開縫隙,涌進一股清風,鉆進一縷陽光,變換一下敘述的角度,可能發生質的變化。
我越來越孤獨了,孤獨不是清高,而是我不愿擠入時尚的潮流中,失去我的精神品質。但我對一些人,一些事不得不應酬,像川劇的變臉,保持著人類的傳統節目,這是祖宗傳下來的最好節目。一個人在書房是最快樂的,書房不是擺設,而是生命中的花園。
讀書累了,躺在床上聽MP3。我從電腦上復制了很多的老歌,《北風吹》、《草原之夜》、《長城謠》、《二泉映月》……馬頭琴獨奏《故鄉》,琴聲纏綿,穿透雨夜,琴聲被大自然的氣息浸泡過,不輕浮,它的訴說,是低語,是心語。馬頭琴的樂曲,像煎鍋中熬制的一副中藥,味苦,卻能治療人的心病。
八
清明節是一個特殊的日子,這一天是人們祭奠故去的人的日子。清明像一個大餐廳,故去的親人,故去的朋友,這一天從各條路上紛紛走進這里,坐在一起,喝一杯酒,敘敘離別的日子。人是有感應的,人和故去的人是兩個世界,只能遙遙相望。就像一條干涸的河,一塊深埋地下的瓦片,一根骨胳,考古學家可以根據這些東西考查年代,歷史背景和家庭環境。文學家卻是從感性上,思想上,去演繹一場悲歡離合。而人呢?從一本傳下來的家普,能尋到家族的源頭和生命的源頭。我捧著一束心靈的鮮花,走向大地,走向先人的墓地,敬獻一份深情的懷念。
這幾天人的睡眠不好,夜里總是做夢,有幾回夢中和姥姥在一起坐在炕頭,看她卷煙。我是在姥姥家長大的,對于姥姥家有特殊的情感,姥姥的生命融入我的生命之中。我一直想寫寫姥姥,但是我卻沒有找到好的角度,這是我心中的一件大事。
小時候,清明這一天要吃煮的雞蛋。那時生活貧困,一個人分3個,今天生活改變了能吃得起雞蛋,我卻人到中年。早晨剝雞蛋皮時想到過去,童年的事情像春天樹木萌發的芽苞,一點點地綻開,新鮮的氣息在歲月中彌漫。這時,一切紛雜的、煩惱全都消失了,什么名呀利呀,如同云煙消逝。
(作者單位:山東省濱州廣播電視報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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