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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些憂傷,有一些浪漫

2007-01-01 00:00:00楊獻平
天涯 2007年2期

從沙漠開始的道路

“如果我們每天都在做同樣的一個夢,那會跟每天看到的物體同樣影響到我們。”(帕斯卡爾《思想錄》)這么多年來,我就這么走著,一個人,或者兩個人,三個人,沿著那些可以走的道路,緩慢或者急速地走。四周都是風景,都是人,我看到的,沒有看到的,看到我的,沒有看到我的,那些路,路上的事物久長或者短暫,我相信它們并不取決于路過的某個人。某一天,我突然感到沮喪:這么多年,走了那么多的路,但與一直生活在鄉村的母親相比,我走的這些路仍舊是短暫的。

由此,我可以說:母親,我們走路的孕育者和啟發者。據我所知:母親走過的大致有這么一些:去過三次一百多公里外的邢臺市和沙河市,還有山西左權的拐兒鎮;再就是來過兩次西北(也就是我現在所在的巴丹吉林沙漠西部邊緣),剩下的,她的路限定在村莊向北三十公里的路羅鎮、向東的鄉政府所在地和派出所大院,向南是二十公里的南山,向西到武安的陽鄄鄉。范圍再小:最遠就是五里外的石盆村、三里外的自留地和后山的果樹下了。

母親就這樣反復走著,腳下的路短暫而又漫長。她走的時候:身上還扛著或提著鋤頭、鐮刀、糧食、清水等等一類的東西。記得她來我這里時,第一次帶了一千元錢、十斤小米、一雙自己做的布鞋;第二次是冬天:帶了小米二十斤、柿餅十斤、還有給她孫子做的兩雙布鞋和一身衣服。

我也一直走著,跟在她身后;她走過的那些,在我長大成人或者還在襁褓中,也斷斷續續地走過了。到西北,在巴丹吉林沙漠,我的最初是安靜的,最遠就是往返老家。后來,去更多的遠處,攜帶皮箱、禮品、眼鏡、書籍、手表和手機,還有各式各樣的心情。還有一個區別是:母親走遠路帶的錢總是不超過一千元,我呢,每次,至少也要多她兩倍以上。母親只有一次一個人走遠路(含返回),我至少二十余次(并不包括以后)。

我所在的巴丹吉林沙漠西部邊緣,到處都是戈壁,附近的村莊始終在炊煙、綠樹、枯樹和土塵之中。我時常站在營門前(偶爾坐在班車上),看見異地的村莊。它們的隱藏和浮現并不能給我帶來任何心理的效應。唯一記得的有三件事情。一是在單位的菜市場,夏日正午,幾個人蹲在流水的渠邊吃西瓜,一邊吃一邊扔皮。一位六十多歲的老太太,穿著一身油垢的衣服,揀拾我們丟棄的西瓜皮,放在一邊的芨芨草編織的籃子里。二是在集市上,看見一個瘋了的男人,夏天穿著一件露著棉絮的軍大衣,不停呵呵笑著,在人群中走來走去,一直穿梭到集市散盡,也沒有看到他有一絲不快樂。三是一起來的張小生在三十里外的鼎新鎮找了對象,有次要我陪著他去。在一家理發店理發,第一次近距離地感覺到異性的身體,以及她身上的氣味。

1994年5月4日,跟隨單位的人,騎自行車,出營門,看到弱水河,沙漠的河流,清澈的水,冰冷刺骨。背一位女同事過河(她在我背上的感覺至今沒有消散)。看見秦朝大將蒙恬建立的烽火臺,五里一座,矗在黑色戈壁隆起的山包上。在天倉村后,進入彭祖居住過的窯洞,面對被村民用鐵锨鏟壞的壁畫(彭祖和女孩子云雨交歡的畫面),痛惜出聲。沿路的堅硬山包中部,還有不少窯洞,據說是“備戰備荒為人民”年代的遺物。那里還有一座形狀像臥牛的山,渾身褐紅,頭角崢嶸。在一座鐵礦選廠的一邊,發現一座古代的城池,雖然已成廢墟,但城墻和城中建筑的輪廓還在,遍生的茅草當中,我只認得芨芨草、駱駝刺、紅柳和蓬棵。

再遠處是清水(應是西北最大的兵站),有一年去了三次,一次回家;一次去接頭兒的兩個親戚;還有一次是獨自去玩,在一座鐵橋下面,看到秋天的蘆葦和水中游弋的野鴨。之后的酒泉和嘉峪關似乎是四年后才去的,偏僻的邊地城市,絲綢之路上的現代城池,伊初的陌生讓我感覺到一個客居者與它的格格不入。武威和蘭州,那些年我去了好幾次,一個人,或者幾個人。有一次,在回程車上竟然遇到一個同事,驚喜之余,在餐車喝酒,喝得暈了,一直睡到玉門鎮才醒來,只好再返身回到酒泉。

1999年以前,回老家喜歡走隴海線,河西走廊之后,蘭州、隴西、定西、天水、秦嶺、寶雞、西安、三門峽、洛陽、鄭州、新鄉、安陽,這些城市在窗外,鋼鐵的奔走讓我真實地觸摸到了時光的迅疾感。路上的風景是雷同的,綠色的植被、咆哮的河流和巍峨的高山,黃土高原在黑夜或者白晝不斷起伏和消失。邯鄲下一站,我下車,再換乘汽車,往太行山里走。2000年以后,我習慣走包蘭線和京張線,路過青海(那時候喜歡寫詩,自然想起詩人昌耀)、寧夏(想起紅艷艷的枸杞子)、內蒙(想起歌曲《藍藍的天上白云飄》、《草原之夜》)、山西大同(想知道五臺山的具體方位,還想起小時候聽村里雇請的山西放羊人唱得有點黃的民歌《七十二開花》)、張家口(想起它流轉的皮貨),到北京西山,燕山深處,草木茂盛,巍峨但有殘缺的長城高高在上。北京——更多是茫然,還有到達的輕松和忙亂。

再后來(這話像是講故事):我很少乘坐火車,每次回家和出差乘飛機(母親至今沒有乘坐過),從沙漠起飛,俯首大地,沙漠、戈壁、村莊和河流都在身下,還有鋼鐵、座墊和地毯等等東西。連我一直仰視的祁連山也變作了平地上一堆隆起之物,積雪和云層一樣潔白,陽光從上面投射下去,再返回到眼睛中。天空與大地,我在其中。那時候,我常常想:向上也是一種道路,還有向下的,平行的道路,它們的確切方向究竟是哪里?走出機艙時,我總會長長地出一口氣,看看周邊的矗立在大地上的事物,然后才提著箱包,慢步走下舷梯。

向著西邊的夢幻之旅

這依舊是個夢想,夾雜了道聽途說——我曾經無數次想:一個人,騎一匹慢吞吞的棗紅色的馬,走過河道,兩邊可以沒有綠樹和花草,清澈的流水是潛行著的,裝腔作勢,安靜優雅,矜持得像是迂腐的哲人——四周都是風,夾著沙塵,狼一樣奔逃——我始終一個人,向著不可抵達的地方,在路上經歷時間或被時間經歷,在繁雜的風景中找到前世的自己——還有那些丟失了的,沒有來得及擁抱、撫摸、答謝的人和事物。我相信我是真的愛著他們的,連同我的情敵、總是趁我不備從背后踢我一腳的人。

而再長的河流也不可能無始無終,一個人的道路也并沒有能夠看到和想到的那么遠,每一條道路都是人心和人想象的功勛——除了這些,肉體扮演的角色是干癟的,充滿趣味,卻又在趣味中迷失——很多年前,我就浪漫而充滿期待地想:總有一天,我會一個人,騎一匹棗紅色的馬,帶著簡單的行囊和自己,沿著中國甘肅的河西走廊,從《詩經》的弱水河邊,從巴丹吉林沙漠的流沙地帶動身,將漢武帝和衛青霍去病李廣左宗棠林則徐的酒泉輕輕帶過,像一綹風一樣,從嘉峪關古城堞上,落在陽關或者玉門關的廢墟上,再向西——應當是這樣的:馬兒的鈴鐺是沙子打響的,我的嘴唇是被愛情燒焦的,頭頂的藍空充滿宗教的寧靜,偶爾的黑鷹,應當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優美的閃電。

向西——匈奴遠遁的沙漠,吐蕃們逃逸的荒道。走著走著,高昌故城出現了,在龐大的沙漠當中,夏日的熊熊烈焰燃燒著大地的油脂——火焰山的焦土吹送著苦難人間和美麗神話的灰燼。蜿蜒于祁連山下的鐵路像是一只巨大的蜈蚣,讓人聯想到鋼鐵的呆滯和笨拙。而馬兒是有靈性的,它一直在走,身體的晃動就是大地的晃動,響亮的噴嚏多次讓我從夢中驚醒。露宿的夜晚,狼群和雪豹,黃羊和沙雞——任何一絲動靜它都先我知曉——我早就聽說吐魯番有一口沙漠水井——我想停下來,和我的慢吞吞的紅馬一起低頭喝幾口水,然后聽著肚子咕嚕咕嚕地響,再度啟程。

再向西,我不甚明了:那里是哪里,都有一些什么——葡萄是不是真的像珍珠一樣?唱歌的女孩子,是不是還有著唐朝或者漢代的風韻,她們的歌聲真的像身段一樣柔軟和漂亮嗎?當我再度路過沙漠的時候,我和馬兒必須找一個避風的地方,在寒冷的黑夜,相互依靠,相互取暖。大風呼嘯的黎明,如果有一個人,在砂土中不肯醒來,那他一定是最有福的——他們還說,烏魯木齊河從城中流過,天山腳下的草原上牛羊成群,騎馬的漢子比我強健和英俊百倍。

我還想去和田,買最好的玉——送給母親和最愛的人;到伊犁去,看胡楊和大草原上的蝴蝶和甲蟲,風中的花朵沒有香味——鳥兒飛躍的山岡上響著清朝的馬蹄和箭鏃——我的朋友還說,要在伊犁大草原上喝酒、跳舞、唱歌和醉倒,要讓自己在一段時間內,誰也找不到——生命瞬間失蹤,在草原制造一個懸念,留下一個傳說……事實上,我知道做不到。即使僥幸做到了,也不會成為傳說。我還想去那里的天池,山上的水,山上的湖泊,不逃跑的魚是最快樂的——還有那些森林,一棵棵的松樹是遮蔽,也是埋葬,我可以騎著慢吞吞的馬,在灌木和大樹之間穿梭,如果可以遇到美麗的女巫和傳說中的城堡——公主和王子,財主和貧民,七個小矮人一定會在月光下圍著這個世界上最善良的人跳舞。

這一切都是真的,我相信。而當我真的要縱身前往——那時,一定沒有了慢吞吞的棗紅馬,只是一個人,只身西行,所有的風塵都在車窗外面,一日千里的行程給我一種真切的恍惚之感——盛夏或者早春,甘肅、新疆乃至整個中國西北,荒涼或者茂盛,單薄或者厚實,大地的風景,必將被我領略……但這些,其實都不是問題——我想到,真到了那個時候,我面對的最大的問題是:所有合眾或者單獨的旅行,最難以放置和收容的,是旅行者個人的那顆漂浮的心。

關于生活的個人感覺

中午,一片陽光照在后背上,從窗外,從天堂的陽光,我感覺到了上帝的光亮。赫拉克利特說:“干燥的光輝是最為智慧和最為高貴的靈魂。”我不知道這片陽光是不是最智慧和高貴的——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它是來自天堂的塵世的光輝,是生命在某一時刻接受到的一種照耀。盡管它穿越了無數的云層和龐大的灰塵,眾多飛行器和工業油煙——它到達的最終目標是找到了我——紛紜的塵世之中,有無數的我——而我只有一個,就在這片陽光下面,以一個人的姿態,坐著,被陽光看到和撫摸,但又何嘗不是一種揮發和消耗呢?

我知道,這是生活的一瞬——似乎也只能這樣:每天,都有一片陽光落在身上,有一個人或者一群人,惦念或者看到我——還有一些物質,在我周圍,被我和我們獲得、享用和丟棄——而物質給我的,也像此刻的陽光,是維持也是溫暖,是加害更是熱愛。事實上,在龐大的生活當中,我遇到的大都是沙塵的吹襲和刀子的創傷——但月光和玫瑰,激情和幸福,一般人的美好,我也一直有著,即使最為艱難的時候,還有我的父親母親,就像現在——深秋的一抹陽光,在巴丹吉林沙漠的正午時分,照見我的后背——我感到溫暖,感到了上帝在人間對我的一種關懷。至于那些舊了的往事——疼痛和傷口,激情和幸福都在這一時刻化為烏有——或許,生活就是這樣:不斷的創傷之后,是短暫的幸福,大面積的沉郁之后,應當就是歡悅。

很多時候,我愿意這樣——像一株樹,不斷被削砍;像一粒米,被糠皮緊緊包裹;像一個人,必須的經歷正是他必然活著的依據——所有的一切,都在無休止的運動之中,正反、前后、左右和明滅,不管怎樣的姿勢和態度,都是一種生活。亞里士多德說:“運動共有六種:產生、毀滅、增加、減少、變更以及地點改變。”而生活(生命),又何嘗不是這六種呢?我時常想起自己的幼年,生活到處充滿陰影——那個村莊,陽光很多,但照耀到我的身體和內心的卻很稀少;糧食遍地,可我喜歡吃的不多;到處都是人,而我可以自由親近的人沒有幾個……再后來的學校,到處都是書籍——但沒有一本讓我死心塌地地熱愛、背誦和朗讀;那么多的歌聲,卻不都是唱給自己和真正美好事物的——直到現在,在我個人的生活當中,內心仍舊是孤單、漂浮和游離的——我不知道哪一天會觸礁沉沒,也不知道哪一陣風會使這一片孤舟檣傾楫摧。

確切說,我現在的生活狀態從2000年開始——不再惶恐,不再無主,不再像一只土撥鼠一樣,小心翼翼、提防或者卑躬屈膝——物質開始圍攏,生活細膩而又平穩,一個人走過來了——后來成為我的妻子。另一個人的出生,他是我們的兒子——笑聲乃至吵鬧聲,窘迫乃至奢華,我相信這都是美的——但我不知道這樣的生活可以持續多久。朋霍費爾說:“與一個自由、有責任感的人所受的苦難相比,一個順服長官意志的人所遭受的苦難是微不足道的。”我知道,這句話有著某種交換意義上的代價因素——盡管如此,我仍舊不能肯定它到底會跟隨或者被我占據多久——總有一些事情和物質,不會被我的意識所左右——永遠都在漂浮著,并且矛頭四出,會隨時發出攻擊,將一個人的生活刺穿……如此,我的一點幸福和浪漫,不過是它的附屬品和衍生物,再生動一點說,就像中世紀的奴隸——所有的榮耀、包括生命和生活在內——幾乎與個人毫無關系——對此,我也可以直接說:這都是他們的。

不知何時,落在后背上的一片陽光突然不見了——無聲無息,輕如鬼魅一樣,當我覺察到——房間已經轉暗,更多的楊樹和樓房之上,陽光燦爛,走在其中的人腳步響亮——秋風再起,落葉和灰塵齊飛,夕陽與人群同隱。尼采曾把“宗教的殘忍”比作一把有著許多橫檔的巨大梯子——而生活的、最浪漫的那部分,就像疼痛之中的一聲大笑和一口長長的喘息。

對于兩個人的壯美想象

我說:偌大的世界就那么三兩個真正美好的地方:沙漠、草原和大海。雪山是神者的居所,原始森林是妖精的巢穴。那些滿身俗氣的功利主義者,即使跑到雅魯藏布江泡十年八年,也未必能洗得一干二凈;在菩提樹下靜坐百年也還是肉體凡胎一個。

我把它們說得偉大神圣,內心的想法也很好,甚至壯美,令人激動:有兩個人,最愛的,一起到這三個地方旅行或者小住——觀賞風景應當是行蹤詭秘者所為。我的意見是:真正熱愛它們的人就應當在它們的上面把自己最真實的東西交出來,把肉體、靈魂和內里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通通放在它們面前,讓風翻閱,讓石頭記住,讓害蟲、蝴蝶和土撥鼠相互傳播,讓自己看見自己。把真實的肉體,真實的行為留給它們,并期待著在若干年之后,有一些后來者會在某一時刻,看到我們曾經活動過的壯美景象。

在沙漠,兩個人,相互扶攜。在淤積深陷的沙土中行走,被烈日烘烤,漠風吹襲。走到黃昏,累了,乏了,渴了,汗水被風帶走,氣溫迅速下降,把帳篷打開,吃喝之后,身體的熱量完全可以抵抗寒冷。交談或者私語,達成默契之后,就著溫熱的黃沙,望著藍色的星空,在蜥蜴和馬蘭花的旁邊……從容一些,真實和自然一些……大風吹就吹吧,狐貍們、黃羊和蜥蜴看就看吧,駱駝跑就跑吧……把什么都忘掉,隨心所欲,以身體和情感,合力到達兩個人身體和心靈的天堂地獄。

在草原,騎馬的人只在白晝四處奔跑。傍晚,光輝昏黃,大地的燈盞即將熄滅,遠處的馬頭琴響了起來,刀子一樣的聲音繚繞不絕……有人唱起了牧歌,穿透大地。暮色升起,露珠悄然凝結,一切安逸。這時候,兩個人,最愛的人,一起坐下來,身體下面是青草,可能還有螞蟻、牛羊的糞便,甚至顏色斑斕的昆蟲……青草代替和遮掩了一切,在最和諧、激越的聲音和動作當中——我們會說,上帝死了,而草原活著。這時候,我們可以省略帳篷和被褥,可以大聲唱歌,可以放聲大叫。不懼怕突如其來的狼群,不在意會被找尋丟失羊只的牧人看見。風吹草低的草原,激情的草原,在夜晚深埋,在歡愉的聲音當中,變得羊毛一樣溫馴可愛。

然后是大海,大海,波濤翻涌,大浪淘沙,我們看過了,我們走過它,在它的某一個海灘,某一棵棕櫚或者椰子樹下。就著海風,咸腥的味道,在夕陽中進入……我們可以聽見美人魚的歡呼,可以聽見魚類的蹦跳,可以看見海底的世界,沉船、礁石、海藻和它們的尸骨,看見一只巨輪,燈火閃爍,從墨汁一樣的海面馳過——如此,激情的風景和兩個人身體和內心的高度融合,我想是最完美的結合,也是這世界上最具震撼力的人性和自然之歌。阿諾德·湯因比說:“人性包涵著的力量遠比我們已經駕馭的任何無生命的自然力更具威力。”激情和美好的事情,在沙漠、草原和大海,這一種方式的展現和融合:巨大的完美和快樂,普天之下,不可多得!

而我,對此是黯然的,諸多的禁令和法則,社會和習俗,構成了最為強大的繩索。很多時候,當我縱情想象,壯美的景象浮動起來,隱秘而又光亮,遼闊而又狹窄——兩個人的世界,兩個人的內心和肉體,靈魂和精神,人世間最美的風景,天性和本能的光亮——激越的,沉潛的,永恒的和瞬間的,我相信它的美好和神圣——但我也時常仿佛聽見李爾王說:“當我們生下來的時候,我們因為來到了這個全是些傻瓜的廣大舞臺之上,所以禁不住放聲大哭。”

我的物質生活

從一開始,它們就腐壞了——物質圍繞的世界,人類肉身的消耗成為它們不竭的動力源。密爾說:“功利是最大的幸福原理。”為此,我感到震驚——學者或者智者,中國乃至西方的,我敢說,沒有一個人喜歡在學術研究和文藝創作當中,無條件地要求功利。而事實上,物質刀子一樣切入到了我們的俗世生活和精神活動。物質使人沉淪,又何嘗不能拯救于人呢?沉淪是普遍性的,也是個體和自我的——在物質主義當中,所謂的拯救是罕見的,也最為艱難。

這一番引用和感悟——艱澀、不切主題,但我知道,一個平凡普通的事物必定包含了更多的普遍規律。就像人類,在物質中不能自拔,津津有味,而又鄙夷物質,假作崇高;物質給予了我們感官乃至生命的愉悅——這是最大的快樂原則,一切生命的生活,必須附著和依賴于物質——紛紜重疊、琳瑯滿目和功能不一的物質,它們本身是豐盈的、快樂的,充滿被消耗和被摧毀的欲望豪情。

很多年前,我不知道物質究竟是什么——每天都在使用和消耗,但卻無動于衷,原始的懵懂,是不是對物質的一種怠慢呢?那時候的鄉村一無所有,有親戚來,帶了餅干和糖塊——晚上睡覺,我就放在枕邊吃,吃得昏昏欲睡,牙齒乏困,仍舊不停。物質的匱乏使我變得貪婪,一旦擁有,就要消滅殆盡。記得有一次,好久沒有吃到糖塊了,就偷了家里的雞蛋,到供銷社去換,人還沒有柜臺高,抓了糖塊就跑到外面,連糖紙一起塞進嘴巴——春天時,實在想吃,就去舔花朵的屁股,淡淡的甜,重復了一遍又一遍。還有很多次偷吃奶奶做饅頭的白糖——糊得滿臉都是,被奶奶抓到,一頓臭罵,尷尬著走出來,心里很是委屈,找個沒人的地方去哭一會兒。到了過年時候,母親做了包糖的饅頭,總是先掰開,吃掉糖,把饅頭皮扔到籃子里。

和奶奶不同的是,母親只是嘮叨,從不罵我。十四歲時,到外村讀中學,經常在一個老太太開的雜貨鋪買餅干吃,欠了五十塊錢的賬,真的搞不到錢還了,她就對母親說。這次,母親真的生氣了,付賬之后,帶著我,一路走一路訓導——沒過多久,我還想吃,看到那些花花綠綠的吃食,我就想吃,饞得流口水,但是,把衣兜摸了好幾個洞,也還是沒一分錢。那時候,我真的感到了悲哀——沒有想到物質對人的要挾,而只是想到了自己的無奈和貧窮;期望長大,有更多的錢可以用來支配——典型的一廂情愿心理。十六歲時,似乎有了廉恥之感,再餓,再想吃,也只是忍著,或者躲開。有一次在集市上,很多人都在喝羊湯、吃油條。我也想吃,可我知道,沒有錢,誰也不肯給你的。我只能去找母親——那么大的集市,幾千人熙攘,蜂擁,我在里面穿梭了三個來回,才在一個布攤上找到母親,她給我十元錢,讓我去吃。

其實,我不愛吃肉,尤其是牲畜的內臟,羊湯也不好喝,太腥。需要說起的是,那時我還是一個純正的素食主義者,買羊湯喝純粹是受到了他人吃喝的引誘——強大的力量,在身體之內發生作用,異常迫切,甚至慘烈,沒有一個孩子可以抵抗極端的饑餓。后來,到更遠的地方去上學讀書——那里的物質更為豐厚,四周都是,只要抬眼,伸手,就可以摸到,但根本的問題是——物質需要貨幣的等量交換,或者說,物質就是為貨幣而誕生的。對于我這樣一個物質貧乏的人來說,再多的物質也只能是身外之物,與自己毫無瓜葛。還記得有一次,幾個同學一起看電影,我買票,然后將剩余的二十元錢交給一個心有所向的女同學保管——沒多久,母親就對我說,人家都笑話你傻呢!連錢都給別人管。后經核實,這話正是出自那位女同學之口——或許,物質遠比信任重要得多,生存的艱難傳統和思想意識生硬而又嘲弄著推離了我示愛的本意。

那時候,一個正在成長的孩子,總是耽于幻想,關于愛情、生活和此后的種種際遇——浪漫的色彩斑斕美麗,而面對的現實堅硬如鐵。在物質面前,所有的浪漫都不堪一擊。那次出賣和嘲弄之后,我收斂了好多——幾乎與此同時,也在心里始終覺得,那個女同學的舉動是對純粹愛情或者說友誼的嚴重詆毀——在我心里,她一下子丑陋和渺小起來,那種萌動愛慕的感覺一去不返。有一次在舅舅家遇到她,卻沒有尷尬,倒有一種蔑視心理。還有很多次,一個人走在城市當中,在物質和它們催發的叫賣聲中深陷,我狠狠地想有朝一日會將整個城市買下來。

這種狂妄我看作是理想,盡管此后并沒有向此目標窮追不舍,耿耿于懷甚至頭破血流。奢華的城市仍舊由眾多的他人掌控——但誰說不是根本由物質所掌控呢?以致多年之后,我的理想仍舊沒有實現。有幾次走在北京和上海的街道上,或乘坐飛機在空中俯瞰,那種買下整個城市的欲望再次爆發出來——雖然持續很短,但一點也不亞于雷聲。這種對物質的夢想,我相信應當有它的容身之地。對此,我只能在自己的位置,在周遭的物質當中,想象、仰望、尋找、拿來、丟棄和依賴,像一只蜜蜂——使命一樣勞作,在不斷的渴求和厭倦中繼續。就像羅丹所說:時光流逝,一代人的工作和夢想還沒有完成,他們的生命就已結束。又一代人開始勞作了——遭遇與我們相同的命運,就像一粒石子投入草叢,沒有聲息,但會卓有成效。

從傷口看到老年

昨夜,再次看到鮮血,從右手食指,溪水一樣流下,撕了衛生紙,使勁捂住,但仍舊在流,紅的血穿透厚厚的紙張,在白色的紙張外出現,我一陣驚惶,腦袋麻木——殷紅的鮮血,落在白色器皿里,噗噗的響聲像是小孩子拿著一根筷子在敲——我不知道,一個小小的傷口,為什么會血流不止——我捂了又捂,一卷衛生紙都被鮮血浸泡完了,還在流。我掀開,看到一塊皮肉翻了出來,黑色的,從手指張開的樣子,像是一張嘴巴,吐出鮮血——堵不住了,抬頭看到香煙和茉莉香,就各自點了一只,放在桌子上,等它們的灰燼。

用手指一捏,香灰和煙的灰燼就碎了,抓起一點,再抓起一點,放在血流不止的傷口上——傷口更黑,而鮮血仍在下流,不斷滴在地上——我驚惶了,害怕了,想到了白血病。佯裝問了一個朋友,他說也可能是的。聽了這句話,我倒鎮定下來了,若無其事,照樣敲擊鍵盤,在互聯網上瀏覽——整個夜晚,疼痛之后,就沒有了感覺。第二天一早,睜開眼睛,看了看裹著創可貼的手指,再沒有鮮血流出,指甲內凝固了一點黑色的淤血。想到昨晚的驚惶和鎮定,倒是有些奇怪,人在某些時候是不可捉摸的,甚至自己對自己。我又想到,揭開創可貼,鮮血會不會再流出來,會不會再止不住呢?坐在床上,感覺自己像是一尊雕塑,猶豫了好久——最終站起身來,去衛生間,刷牙、洗漱,故意把傷口弄濕,然后剝開創可貼,我看到的傷口此刻安靜下來,淤黑,發腫,還有點疼,但沒有了鮮血。我倒了熱水,洗掉淤血,換了一個創可貼——又是一陣疼,但很快就被忽略了。

這個情節或者過程,都是我一個人,除了墻壁、屏幕和家什,誰也沒有看見——血流不止的時候,我感到孤獨,有一種近似老年的憂傷和恐懼感。雖然只是一個瞬間,但很隆重,在我的意識里,像是一道閃電。接著,我就想到了一個人的老年——在空曠的房間內,黑夜降臨,包裹自己的不只是孤獨,還有季節之中的冷暖和人世的各種際遇——頭發白了的老人,皺紋滿身,老了的男人,在房間獨坐,四周都是聲音,可是沒有一句是說給自己聽的;身邊都是物質,可是卻沒有了欲望……甚至連搬動一把木質椅子都無能為力了——這就是老年嗎,我感到驚惶,比血流不止還要可怕。

尼采說:“你要設身處地地想到更多的事情。”我總是這樣,敏感而又充滿憂傷和恐懼,更多時候,像是一個不懂世事的孩子——唯一的缺陷是思維成熟而活躍,由此及彼,漫無目的,有時候自己嚇唬自己,緊張得像是迷失方向的小羊羔——其實,這些都會過去的,很快,彈指一揮間,就沒有了蹤跡。譬如這次:鮮血不止,要是再有一個人在身邊,我就不會如此想了。對于一個孤獨的人來說:另一個人的聲音是對單獨個體的一種陪伴和加強,也是一種消除和隔離。然而,我又忍不住想:要是真到了老年——我,這樣一個人,到底會是怎樣一副景象?

有一點可以肯定:沒有一個人可以將自己推到未來時空的某個位置——以五十五歲計算,我距離老年還有二十二年的時間,這二十二年,就像一口幽深的水井,我將穿過,但不知道中途會發生什么。從我的本意講:我愿意慢慢去走,也愿意遇到一些事情,歡樂或者悲傷,優裕或者貧苦,都不是問題,但就是不愿意中途停止——上帝的意志也不可以。這不能說明我怕什么,只是表明我還心存希望,有一種對生命的勇氣。

而事實上——姑妄言之吧。也只能如此,漫長的距離之所以漫長,不是它們本身出了問題,而是眺望和想出來的。從現在開始,就在我敲出這些字的時候,向著老年的旅程,就開始了,甚至又近了一步。這種坐在時間之中的生命移動,讓人覺得一種詩意——就像一朵花,開著開著就敗了。省略過程總是可以讓我們心懷驚異、憂傷或者喜悅,但根本的問題是:當你開始,就具備了結束。

到下午,手指仍舊在疼,像小蟲子不停咬。我顧不了這些,更多的事情,或者說更有意義的事情遠比微小的傷口和疼痛要重要得多。而疼痛不可遏制,慢條斯理,活躍在神經和意識當中。我驀然想到,在我的身體上,又有一道痕跡留下來了——老年之后,再次看到,會不會想起呢?時間的塵埃掩埋的是身體,還有意志。此后的時光當中,我必須帶著一個傷疤活著,向著老年行走,因為部位的明顯,我必然會時常看到——被刀子撕開的小痕跡,身體的破綻,面孔溫和抑或猙獰,誰都無法改變,就像我從出生就開始向老年邁進的腳步——在此問題上,我們坐下來,可以討論它的多樣性,但誰也無權討論它的必然性,以及每個人面對的這一個生命乃至靈魂的過程。

楊獻平,作家,現居甘肅酒泉。主要著作有詩集《在西北行走》、散文《巴丹吉林的個人生活》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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