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現(xiàn)今,咖啡似代表一種時尚,如果一個人說他不會喝咖啡,那就會被視為老土和不領市面。但我還是選擇茶——加奶加糖的茶,即使咖啡,我也偏向卡布其諾、愛爾蘭咖啡(威士忌加咖啡再加厚甸甸的一層奶油)和西班牙咖啡(咖啡上加一只冰淇淋球),反正,咖啡因被奶油覆蓋得越稀越好,所以歸根結底,我是屬于不會喝咖啡的。
其實一般講,大部分上海人都不大會喝咖啡。咖啡是舶來品,在上海歷史最多100年。第一批上海的咖啡友,是為了應付和外國人社交談生意而硬著頭皮喝的。漸漸地,喝咖啡變成一種時尚符號,甚至上海灘上層社會的一個標記了。接著,不斷有環(huán)境優(yōu)雅、配有精美西點的咖啡館現(xiàn)身,不少經營者都為外國人。燒咖啡本來似是外國人與生俱來的,如同中國人天生會泡茶一樣。那時光今南京西路西康路至茂名路一帶,就有甜甜絲(DDS)、沙利文(Hot Chocolate)、飛特(Fiat)和康生……真是十只指頭也數(shù)不盡。連大光明電影院都自設Rose Merry咖啡廳,觀眾可以在候時入場前或在看電影后去那里坐一下,這是很有商業(yè)頭腦的。
在上海,咖啡早已不單純作為一種飲品而成為一種生活方式。所以,從上世紀初之時,一個開明的西方化的家庭的女兒嫁妝里,必會有一套英國瓷茶具(咖啡具)。
咖啡十分體現(xiàn)西方哲學:張揚有活力而且宣揚個性。比如中國茶有個公平杯,以示每杯茶的濃淡都一樣;咖啡則可根據(jù)個人喜好有所選擇:加糖加奶或不加糖奶,即我們說的黑咖啡,也可以加酒或加冰淇淋。
喝咖啡必配甜點,而今咖啡店里,起碼也會在杯碟邊放一小塊曲奇餅干或一方巧克力。
咖啡與雪茄一樣,聞著比入口香。
當咖啡成為上海城市文化的一道時尚符號時,咖啡所輻射出的影響比“喝咖啡”本身更強烈更深遠。
老上海的老克勒先生不會下廚沒什么關系,但如若他說不會煮咖啡,那猶如舊時的女子說她不會下廚一樣,也屬于一種“奇恥大辱”,至少屬迂腐老土一類。如我外祖父,連荷包蛋都不會煎,卻煮得一手好咖啡。
中國因為一直與亞非拉是“朋友加兄弟”,所以上海市面上從來不缺咖啡,因此外公的身手一直大有用武之地。
那時南京西路口的泰昌食品店有一架不知哪個年代的軋咖啡豆機,咖啡豆是一兩一買,九角八分一兩,然后現(xiàn)場磨軋出來,即滿堂香醇。如是現(xiàn)買現(xiàn)軋,可以保證咖啡豆香醇不走味。
咖啡的最佳伴侶不是“咖啡伴侶”,而是三花牌淡煉乳,不能用甜煉乳,必要淡煉乳,才不會掩蓋咖啡的原香和原味。
我是不會喝黑咖啡的,但喜不加糖卻加淡煉乳的咖啡,還有冰淇淋咖啡,事實上就是西班牙咖啡。究竟西班牙人是不是這樣喝咖啡我不知道,但冰淇淋包括鮮奶油與咖啡也屬黃金搭檔,甜而不膩。
在我們家里,從祖父母就規(guī)定,小孩子不滿18歲是不能喝咖啡的——可能是因為歐美咖啡館都規(guī)定18歲以下不能進咖啡館。當然那是上世紀30年代之事,不知現(xiàn)在如何。上世紀30年代上海的咖啡館也禁止18歲以下入內,但只點冰淇淋和蘇打水除外,所以上海咖啡館一般都供應美味上好的西點和冰淇淋圣代之類。
我的咖啡啟蒙就是西班牙咖啡——咖啡上放一只冰淇淋球,或者厚厚的一層鮮奶油,就此決定我只能喝奶油味濃濃的咖啡。至今我都只停留在卡布其諾的水平,可見我的咖啡文化水平只有幼兒園水準。每每我見到有人呷那又黑又濃的無奶無糖咖啡時,我總覺得這不是享受而是受刑!
(二)
在老上海,咖啡市場都是中老年人占據(jù)的,年輕人當然也有,或者因為經濟能力和時間關系,除非談戀愛,青年人一般泡咖啡館的不如中老年人多。中老年人會在咖啡館泡上一個下午,或談生意或僅是為享受,也有幾個好友開出一桌橋牌,靜靜地邊喝咖啡邊打牌。
解放后,許多老字號咖啡館,如上文提到的,沙利文、甜甜絲等因為是外國人開的,都先后關了,但仍有不少新的咖啡館開出,最出名的是在今南京西路銅仁路轉角處的上海咖啡館。還有襄陽公園對面的“天鵝閣”,是一對上世紀40年代的滬江大學畢業(yè)生夫婦開的,解放后公私合營了,但還是存在并且生意很好,老字號咖啡館還有老大昌、東海等。
那時坐咖啡館的90%以上是中老年上海人,他們多為老資產、老教授,負擔得起泡咖啡館的價格;青年人談戀愛甩派頭,也只能忍痛泡咖啡館,特別在媒人介紹第一次碰頭時,往往都選擇咖啡館而顯示一種文化層次。
不過,大多數(shù)老上海人仍習慣在家中喝咖啡,既經濟又自由。
現(xiàn)今,咖啡館可全都是年輕人的世界了。
前些天星巴克大做免費咖啡,一度成為城中話題,隊列中都是年輕人。其實老人有的是時間,但不知起于何時,在上海,喝咖啡似已成了時尚的同義詞。尤其是在星巴克,難覓到一位中老年人身影,如南京西路恒隆廣場底層的咖啡廊與幾步之隔的中信泰富門口的星巴克相比,普遍的星巴克咖啡客年紀要輕許多。
不過兩面咖啡館都難見白發(fā)老人。白發(fā)老人還有喝咖啡的?有,他們大多在家里喝咖啡,如我和先生。我們一般在午飯后煮一壺咖啡,下午3點左右則煮紅茶。咖啡似比紅茶性烈,怕下午喝會影響睡眠——我家保留農業(yè)社會早起早睡的習慣,如無應酬,10點必熄燈。
我家咖啡是手工操作——煮的,有人勸我買一臺咖啡機,我們拒絕了,除了因為要多花錢,還因為天天喝那劃定配方的咖啡,肯定會反胃。咖啡豆其實可按個人喜好配制,如摻一點杏仁豆或肉桂粉等也十分富有樂趣。煮咖啡的過程,其實也是一個十分享受的過程。
說起咖啡,似總是英美等白種人文化的代表,豈不知,如今日本、韓國咖啡,也別有風味,可能因為合亞洲人口味。
韓國有種咖啡叫Hazel nut,很香很醇,像咖啡又不像咖啡,很東方。香港的金巴利道是公認的韓國街,那里就有Hazel nut咖啡賣,很合我們這種喝咖啡只有初級水平的。我們常在藍山咖啡豆里摻點Hazel nut,味道很特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