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錢鐘書在他的《圍城》中運用了大量的比喻來刻畫作品中人物的形象,這些比喻恰到好處,使人物形象躍然紙上,他因此被譽為“比喻大師”,同時,他作品中的超常搭配也體現出他對語言的駕馭能力。本文主要分析《圍城》中修飾語與中心語超常搭配產生的修辭效果。
一、超常搭配
語法單位之間的搭配如果符合語法規律、語義關系、邏輯事理和習慣搭配就是正常搭配;反之,就是非正常搭配,在語法研究中稱之為“搭配不當”。但是從修辭學角度來說,如果這些非正常的搭配是言語表達者在對言語運用的規律有了清楚的認識的情況下,為達到一定的修辭目的而故意超常越格的一種言語變異,則屬于超常搭配。它不僅在語義上能夠體現出正常搭配所體現不出的意義,而且還能達到諸如幽默、諷刺等獨特的修辭效果,因而與“搭配不當”這一語病有著本質的區別。中心語前的修飾成分主要是起修飾、限制的作用,使得中心語的表達更加準確,形象更加清晰,而《圍城》中有大量的修飾語與中心語的超常搭配,這種語法形式上的超常搭配表現出了正常搭配所不具備的超常語義。
二、定中超常搭配
語法成分之間的搭配和組合應滿足語義上的選擇,當定語在理性意義上不能與中心語搭配時就表現為理性意義超常。如:
(1)長睫毛上一雙欲眠似醉、含笑、帶夢的大眼睛,圓滿的上嘴唇好像鼓著在跟愛人使性子。
(2)方鴻漸失神落魄,一天看十幾種報紙,聽十幾次無線電報告,疲乏垂絕的希望披沙揀金似的要在消息罅縫里找個蘇息處。
(3)嘴唇涂的濃胭脂給唾沫進了嘴,把黯黃崎嶇的牙齒染道紅痕,血淋淋的像偵探小說里謀殺案的線索。
(4)周經理象征地咳一聲無謂的嗽,清清嗓子。
(5)明天早上,辛楣和李梅亭吃幾顆疲乏的花生米,灌半壺冷淡的茶,同出門找本地教育機關去了。
例(1)中“圓滿”的詞典義是“沒有缺欠、漏洞”,一般用來指事情,這里用來修飾“嘴唇”;例(2)中“疲乏垂絕”一般形容人,這里做“希望”的定語,語義搭配超常;例(3)中“崎嶇”的理性意義是“形容山路不平,也比喻處境艱難”,作者卻用來形容牙齒,導致搭配超常;例(4)中“無謂”的詞典義是“沒有意義,毫無價值”,但是一般不形容人的咳嗽;例(5)中“疲乏”和“冷淡”多形容人,這里卻用兩個詞語分別形容“花生米”和“茶”,造成語義上的超常搭配。
此外,詞語還有色彩意義,詞語與詞語的搭配不僅在理性義上應該協調,而且色彩義搭配也要和諧,色彩義搭配超常同樣屬于語義超常。如:
(6)他抗議無用,蘇小姐說什么就要什么,他只好服從她善意的獨裁。
“獨裁”本身是貶義,用“善意的”來修飾便使得它本身的貶義弱化,以至色彩義超常。
三、狀中超常搭配
狀語在語義上通常起限制中心語狀態的作用,在特定語境中,通過超常搭配在一定程度上改變狀語的理性意義可以使尋常詞語產生超常的修辭效果。如:
(7)這船,倚仗人的機巧,載滿人的擾攘,寄滿人的希望,熱鬧地行著,每分鐘把沾污了人氣的一小方水面,還給那無情、無盡、無際的大海。
(8)到了張家,張先生熱鬧地歡迎道:“hello!Doctor方,好久不見!”
(9)這兩天來,人都氣笨了,后腦里像棉花裹的鼓槌在打布蒙的鼓,模糊地沉重,一下一下的跳痛,想不出圓滿的遮羞方式,好教家里人不猜疑自己為什么突然要回家過不舒服的日子。
(10)晚上八點鐘,大家等得心都發霉,安定地絕望,索性不再悉了,準備睡覺。
例(7)、例(8)中的形容詞“熱鬧”指景象繁盛活躍,一般用來修飾“場景”“氣氛”之類的名詞,這里用來限制動詞“行”“歡迎”,語義搭配超常;例(9)、(10)中的“沉重”“絕望”作為中心語已經改變了詞性臨時做動詞,而它們前面分別用修飾字跡、神志的“模糊”和修飾生活、形勢的“安定”來限制,以至語義搭配超常。
《圍城》中還有很多前后詞語語義上相互矛盾的例子,這些表面上自相矛盾、違反邏輯規律的詞語是作者的特意安排,兩個詞義相互矛盾的詞語聯系在一起表現為修飾語與中心語的超常搭配,激發讀者積極地思索其中的深刻含義。如:
(11)通名之后,方鴻漸倒窘起來,同時快意地失望。
“快意”的詞典義是“心情爽快舒適”,顯然與中心語“失望”在語義上互相矛盾,寫出了方鴻漸當時矛盾、復雜的心情。
四、修飾語與中心語超常搭配的修辭作用
從表層語義來看,修飾語與中心語超常搭配將理性義或感情義矛盾的修飾語與中心語結合在一起,從深層意義去挖掘則可以看出這是作者的有心之舉。超常搭配是有意地創造修飾語與中心語之間的相關性的一種表達手段,它體現了語義上的合理性,與語法學上的搭配不當在表達效果上存在很大的區別。作為語病的語法搭配不當可能使話語的意思含混不清、晦澀難懂,而運用超常規搭配則能使中心語的描述更加生動形象,同時也將作者的感情表達得淋漓盡致。超常的修飾語乍一看不符合語義的搭配規律和邏輯規律,似乎荒謬可笑,仔細品讀則能發覺超常修飾立意新奇,含義豐富,具有幽默感,令人發笑,然而笑過之后又發人深省,促使人去尋找幽默背后所隱含的深刻哲理,這也是作者的真正用意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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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蕾,湘潭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