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馬克思社會權力思想既注意到了社會權力和國家權力的同質性,又科學解釋了社會權力和國家權力之間的張力。在這個過程中,馬克思運用了“從具體到抽象”和“從抽象上升到具體”的辯證法,說明社會權力發展的一般規律,并對現實社會權力展開批判。馬克思的社會權力思想對中國的法治建設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關鍵詞:社會權力; 國家權力; 法治
中圖分類號:A81 文獻標識碼:A
關于社會權力的研究,是1990年以來中國法學理論研究中一個較為持久的關注點,主要有兩個原因:首先,新中國法理學的前30年(1949-1979)是“國家與法的理論”的時期,①法理學主要以政治國家為關注對象。改革開放以來,隨著市民社會理論的引入,中國法理學界已將研究視閾從國家轉向更為廣闊的社會。其次,“權力”一直是法律關注的重要話題,“法治”與“人治”的討論,實際上就是圍繞權力問題展開的,而“權利本位”與“義務本位”的爭論,也不可避免地涉及到權力問題。所以,將社會和權力結合起來進行研究,希望通過社會權力這一概念來理解、考察中國的法制進程就成為必然選擇。然而,學術界的持續關注并沒有帶來研究的繁榮,社會權力研究在總體上一直處于不溫不火的狀態。筆者認為,造成這種狀況的原因一是對西方現代研究關注不夠,二是對馬克思社會權力思想挖掘不夠。所以,筆者希望通過對馬克思社會權力思想及其理論意義的把握,對社會權力的整體研究做出一點貢獻。
一、馬克思社會權力思想的形成過程及主要內容
首先必須承認對馬克思社會權力思想的挖掘整理工作是具有挑戰性的,因為“馬克思、恩格斯、列寧、葛蘭西從未提出過權力的理論概念”。②但也正是由于這樣的原因,我們更有必要在浩繁的馬克思著作中對馬克思社會權力思想的形成過程進行梳理。筆者認為大致可分為三個階段:
1.馬克思社會權力思想的萌芽期。從1842年下半年至1844年初,馬克思開始了“從新理性批判主義法學向歷史唯物主義法學的過渡”③的階段,這也是馬克思社會權力思想的萌芽階段。在1842年下半年之前,馬克思還主要以黑格爾主義為其理論根據,其新理性主義法學觀的關注重點是“理性國家”而不是社會。第六屆萊茵省議會關于林木盜竊法的辯論,在馬克思的思想深處激起強烈的震蕩:為什么國家和法律會淪為私人利益專用的工具?帶著這個“苦惱的疑問”,馬克思先后撰寫了《黑格爾法哲學批判》、《論猶太人問題》、《〈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等多篇文章中。在這些文章中,重新看待國家和市民社會的關系問題成了馬克思研究的核心所在,一方面,“市民社會決定國家和法”成了馬克思這一時期的基本觀點,另一方面,馬克思還提出了人類解放的目標,即“只有當現實的個人同時也是抽象的公民,并且作為個人,在自己的經驗生活、自己的個人勞動、自己的個人關系中間,成為類存在物的時候,只有當人認識到自己的‘原有力量’,并把這種力量組織成為社會力量而不再把社會力量當作政治力量跟自己分開的時候,只有到了那個時候,人類解放才能完成”。④雖然,此時馬克思并未提出社會權力的概念,但是,馬克思已經注意到與政治力量相對立的社會力量的存在。更為重要的是,馬克思將政治力量向社會力量的回歸看作是人類解放的必要條件。雖然馬克思由于受費爾巴哈人本主義的影響,只能從抽象的概念考察這種社會力量,還沒有站在“現實歷史的基礎上”,不能科學地把握社會權力的經濟實質,但馬克思畢竟站在了正確把握社會權力的起點上。
2.馬克思社會權力思想的發展期。1844年,馬克思站到了歷史唯物主義法學的入口處。在巴黎,馬克思著手系統地研究政治經濟學。隨著對經濟領域研究的深入,馬克思社會權力思想獲得了深入的發展,到1871年,馬克思對社會權力問題有了深刻的把握。1844年,馬克思完成了《詹姆斯·穆勒〈政治經濟學原理〉一書的摘要》(簡稱《巴黎札記》),“在這部札記中,馬克思批判資產階級經濟學家的方法論錯誤,即:把私有制假定為物質生產的一種自然永恒的存在條件,并且把自己的理論建立在這個基礎上,以這種假定為基本前提”,“馬克思第一次提出異化勞動理論的一些觀點”。⑤而且,馬克思在此階段提出了“受生產的普遍規律的支配”,這比過渡階段中的“市民社會決定國家和法”的思想前進了一大步。同時,也正是在這部札記中,馬克思首次明確使用了社會權力的概念,馬克思認為,“在私有權的范圍內,社會的權力越大,越多樣化,人就變得越利己,越沒有社會性,越同自己固有的本質相異化。”⑥1847年,隨著馬克思主義歷史唯物主義法學“以成為一套完整的理論體系公開問世”,⑦馬克思對社會權力的內涵有了較為清楚的表述,通過對其所處的資本主義現實生活的觀察,馬克思在1847年上半年撰寫的《政治經濟學的形而上學》一文中提出,“社會內部的分工愈不受權力的支配,作坊內部的分工愈發展,愈會從屬于一個人的權力,因此在分工方面,作坊里的權力和社會上的權力是互成反比的”。⑧而1847下半年,馬克思在《道德化的批判和批判化的道德》一文中,對社會權力有了更清晰的認識:馬克思將權力分為兩類,即“一種是財產權力,也就是所有者的權利,另一種是政治權力,即國家的權力”。⑨這樣,從總體而言,從1844年到1871年,隨著唯物史觀的建立和成熟,馬克思對社會權力經濟本質有了深刻的把握,通過這種把握,馬克思對資本主義具體社會權力展開了深刻而有效的批判。
3.馬克思社會權力思想的完善期。1871年,偉大的巴黎公社雖然僅僅存在了72天,但這樣一個無產階級奪取和掌握政權的實踐使得馬克思對社會權力有了新的思考。根據巴黎公社的經驗,馬克思寫就了《法蘭西內戰》一書。在這本著作中,馬克思的“最重大的新貢獻是解決了用什么東西來代替被無產階級打碎的資產階級舊國家機器的問題,也就是找到了無產階級專政的國家形式或無產階級實現社會解放的政治形式”,⑩同時,馬克思的社會權力思想也得到了進一步完善。馬克思認為,官僚國家使社會權力和政治權力的分離永久化,而無產階級專政必須像公社所做的那樣竭力反對這種分離,巴黎公社的最正面的特點是使政治權力非制度化,“舊政府權力的合理職能應該從妄圖駕于社會之上的權力那里奪取過來,交給社會的負責公仆。”[11]從而使社會重新政治化。從中我們看到,馬克思不僅把握住了社會權力的經濟實質,而且以革命實踐為依據,進一步論證了其早期就提出了“政治力量向社會力量回歸”的思想。
通過以上的梳理,我們發現,馬克思的社會權力理論與唯物史觀的產生、發展緊密聯系。馬克思早先是一個黑格爾主義者,在“苦惱的疑問”出現后,馬克思重新去認識國家和社會的關系,通過對國家和社會的抽象把握,馬克思產生了“市民社會決定國家”的思想,并將政治力量向社會力量的回歸作為人類解放的條件;其后,隨著唯物史觀的形成及經濟學知識的增長,馬克思開始進入經濟領域來理解社會權力,并進而批判現實的、具體的資本主義社會權力;最后巴黎公社的革命實踐,又促使馬克思從歷史唯物主義的角度去論證社會權力的規律和命運。這是一個螺旋上升、逐步深化的過程,也是一個“從具體到抽象”和“從抽象上升到具體”的辯證法的運用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實際上可以從兩個角度把握馬克思社會權力思想的實質:一是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之間的關系,二是人類社會化。[12]就前者而言,意味著社會權力與政治權力在階級社會具有同質性,它們都是由生產關系決定的。因此,對具體權力形態而言,社會權力并不具有價值上的優先性,在生產力不充分發達,生產關系不充分完善的前提下,必然存在著需要批判的現實的、具體的社會權力;而就后者而言,從歷史過程來說,政治權力的消亡,政治力量返回社會是人類社會化的重要表現,而國家權力回歸社會又是與社會權力主體的改變同步的,在階級社會,統治階級總是運用國家權力實行少數人對多數人的統治,只有在人民成為社會主人的時候,國家權力才有可能回歸社會,國家權力才會消亡。因此,就整體而言,抽象社會權力的充分發展不但是科學的規律,同時也具有價值優先性。
對此,我們可以進一步將馬克思的社會權力思想概括為“抽象的肯定”和“具體的批判”兩個方面。[13]應該說,馬克思的這種社會權力思想既充分關注了社會權力與政治權力在階級社會里具有的同質性,又解釋了國家和社會之間所存在的歷史性的張力關系。
二、馬克思社會權力思想的法理意義
如上所述,權力研究是法理學研究的一個重要方面,馬克思的社會權力思想對我國目前的法理學研究有著重要的指導意義。
首先,馬克思改變了以往在“國家——社會”理論中,對具體社會權力不加任何批判或進行不適當的批判的理論態度。在馬克思之前,西方思想家已經將“社會視為明顯先于國家和外于國家的狀況,而確立這一分野的手段之一便是社會契約論”,[14]建立在“國家——社會”基礎上的西方學術傳統對于社會及社會權力大致有兩種態度,“一是以洛克為代表的自由主義者的‘市民社會先于國家或外于國家’的架構,二是以黑格爾所倡導的‘國家高于市民社會’的框架”。[15]前者將國家和政府視為必要的邪惡,是市民社會創造了國家,但國家對市民社會只限工具性的作用,而且市民社會透過對其自身先于或外于國家的身份之規定而在根本上構成了對國家侵吞市民社會的可能性的抵抗。顯然,在這樣的架構下,社會權力的存在相比較國家權力具有更強的正面意義甚至歸宿意義。后者則認為市民社會乃是個人私人欲望驅動的非理性力量所致的狀態,是一個由機械的必然性所支配的王國,因此,撇開國家來看市民社會,它就只能在倫理層面上表現為一種無政府狀態,而絕非是由理性人構成的完滿狀態,而國家是絕對的,它體現而且只有它才體現倫理的價值準則。這樣,后一種理論框架的必然邏輯推理就只能是對社會及社會權力的全面否定。馬克思一方面依循其創立的唯物史觀,將被黑格爾顛倒的東西再顛倒回來,在規律上指明了國家向社會的回歸,在倫理上肯定了社會權力的優先性,既吸收了黑格爾的批判思想,“透過思辨唯心主義的迷霧,從市民社會與政治國家的分離中洞察出人的本質的‘二重化’現象”,[16]又站在辯證唯物主義的立場上,對具體社會權力展開真理性的批判。可以說,馬克思對社會權力的批判是有效的和令人信服的。
其次,馬克思這種將權力批判的領域從國家擴展到社會的方法,直接影響到以后的學者。譬如后現代代表人物福柯就認為,權力在西方隱蔽得很深,在社會機體中,權力關系可能是隱蔽得最好的東西之一。福柯聲稱要致力于四項研究:調查在權力關系中隱藏最深的是什么;把他們定位在經濟基礎之上;不僅追蹤以政府形式出現的權力,還要追蹤以亞政府形式或超政府形式出現的權力;在物欲性的活動中發現它的蹤跡。而在這中間,福柯首先就反對僅僅把權力同法律和憲法,或者是權力和國家機器聯系起來,那樣只會把權力關系問題貧困化,權力與法律和國家機器非常不一樣,也比后者更復雜、更稠密、更具有滲透性。如果不擁有權力機器,就不可能發展資本轉移的生產力。[17]從福柯的觀點中,我們可以看到極為明顯的馬克思社會權力思想的痕跡。其實,對其他有關權力的學說進行考察的話,就會發現所謂的種族批判運動、女權主義運動等也或多或少地受到了馬克思社會權力思想的影響。
最后,就法治理論研究而言,馬克思的社會權力思想也有著重要意義。近些年來,西方法理學界對社會權力的研究就有對“形式法治”的反思,譬如P.諾內特、P.塞爾茲尼克所提出的“回應型法”[18]的概念就很難說沒受到馬克思社會權力思想的影響,該概念建立在對所謂“形式法治”批判的基礎上,強調的是法律對社會的回應,其中也包括法律如何面對社會權力的影響以及法律如何對社會權力進行規范和干預,這實際上是“試圖改變法學方法論上自然法與法實證主義二元對立的局面,防御國家制度以自我修正的精神”。[19]西方法理學這種研究轉向已經直接影響了中國法理學界,促使中國法理學家更加審慎地對待中國法治道路的選擇。
三、對中國法治建設的啟示
1997年9月,中國開始了治國方式的重大轉變——“依法治國”成為中國的基本治國方略,“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成為中國的奮斗目標之一。雖然在理論層面,人們對法治的內涵尚未完全達成一致,[20]但以法律來制約公共權力已經被公認為法治的基本含義。[21]就此而言,在國家——社會的框架內,社會權力的增長,培育社會權力,用社會權力去制約公共權力將成為必然的法治理想。在這個過程中,馬克思的社會權力思想對我們的法治建設至少有兩點啟示:
1.對現存社會權力制約國家權力的效果有限性要有清醒認識。按照馬克思的社會權力思想,社會權力和國家權力在具體的社會形態中具有同質性,國家是虛假的、凌駕于社會之上的。就此而言,公共權力的惡性在相當程度上是在與社會權力的交往中逐漸擴大的,社會權力在運行的過程中往往不是在遏制公共權力的惡性,而是在努力“尋租”。這樣,我們就會發現,那種以為培育出自由的市場、自由的市場主體、強大的社會權力,公共權力就會受到制約、法治就會實現的觀點實際上是一種幻覺。就法治而言,社會權力當然是必須的,但只要生產力還不十分發達,生產關系還不十分完善,只要社會還需要公共權力這個“必要的邪惡”,就不能指望完全以一種公共權力以外的權力來制約公共權力,而對公共權力的自我約束永遠是我們在制度設計時不可遺忘的一部分。西方傳統的權力分立和制衡的觀念就是在尋求一種公共權力總體上的自我約束,而就中國政治實踐而言,對公共權力主體的思想政治工作也是在期望公共權力的自我約束,目前看來還絕對不能弱化,它直接關系到中國法治目標的實現。
2.對建構社會權力的艱巨性和曲折性要有清醒的認識。社會權力的建構至少包含了兩個目標:一是如何獲得良性的社會權力,二是如何使良性社會權力獲得對公共權力的充分表達。所謂良性社會權力,是指符合法律要求形成和運轉的社會權力。而以上兩個目標實際上是從量和質兩個方面對社會權力加以規定。這兩個目標的實現將面臨著何等的困難,我們可以通過中國農村基層民主建設窺見一斑:從社會權力的視角觀察農村基層民主建設,我們就會發現農村基層民主建設存在兩個障礙:一是如何消除惡性社會權力的影響,在地方宗族勢力、鄉村惡霸是主要的惡性社會權力,其存在將使農村基層民主無法有效展開;二是如何使經過民主選舉的基層組織自治和參政,實際上民主選舉的基層自治組織正是良性社會權力的體現。而以上問題的解決,顯然很難簡單依靠制度層面的主觀架構,還必須經過長期的過程,發展商品經濟、市場經濟,發展民主政治,發展現代理性文化觀念,構筑法治的深厚基礎。
綜上所述,隨著中國社會轉型以及市場經濟的完善,中國社會權力的類型和力量必將進一步增加,但是,在這個過程中,馬克思社會權力思想提醒我們,隨著傳統道德、風俗、習慣在全球化浪潮中的日漸衰微,我們不能將對國家權力的制約完全寄希望于社會權力,甚至社會權力自身也會出現惡性生長,對社會權力本身也要進行合法甄別和制約。因此,中國法治的實現不能簡單依靠構建所謂的西方式的市民社會并寄希望于所謂的“社會自治”而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這也許是馬克思社會權力思想對中國法治建設最為重要的啟示。
①沈國明、王立民主編《二十世紀中國社會科學》(法學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85頁。
②尼科斯·波朗查斯著《政治權力與社會階級》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2年版,第103頁。
③⑦⑩[16]李光燦、呂世倫主編《馬克思恩格斯法律思想史》法律出版社2001年板,第98,257,571,172頁。
④⑤《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89,183頁。
⑥《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9頁。
⑧⑨《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30,170頁。
[11]《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二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736頁。
[12]人類發展不斷趨向社會化是馬克思在早期提出并在寫作《資本論》的過程中得到豐富和完善的重要思想。與一般社會學中所使用的“社會化”概念不同,馬克思的“社會化”具有獨特含義,它是指相對于特殊社會性而言的,是‘通常意義’上的社會性,即直接社會性,是社會性的一種新的類型。人類的社會化是指隨著人們(下轉第22頁)
社會聯系由間接轉化為直接,人與人、人與社會的分裂消失,人們成為自己社會的主人。
[13]實際上,對事物進行“抽象的”和“具體的”兩個方面的把握,是馬克思的一個重要認識方法,譬如在對“人權”問題的認識上,馬克思同樣是持“抽象的肯定”和“具體的批判”的態度。參見夏勇《人權的概念起源》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第214頁。
[14][15]杰弗里·亞里山大、鄧正來主編《國家與市民社會》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90,98頁。
[17]參見《權力的眼睛:福柯訪談錄》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73頁。
[18]參見(美)P.諾內特、P.塞爾茲尼克:《轉變中的法律與社會:邁向回應型法》張志銘譯,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
[19]同上書,參見季衛東《pywf社會變革的法律模式》(代譯序)。
[20]“法治”的概念是復雜的,“這一最為重要的概念,至今尚未有確定的內容,也不易做出界定”。參見戴維·M·沃克著,李雙元等譯《牛津法律大辭典》法律出版社2003年版,第990頁。
[21]萊茲認為,廣義的法治指一切人都服從法律并受法律的統治,但是,按照政治法律理論,法治又作狹義解,表示政府應由法律來統治并服從法律。參見夏勇《法治是什么》載《中國社會科學》1999年,第4期。
(責任編輯慶躍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