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發(fā)生在20世紀50年代至70年代的劍橋資本爭論揭示了,新古典資本理論存在著具有普遍意義的邏輯悖論,雖然論戰(zhàn)的結果是秉承古典傳統(tǒng)的英國劍橋學派取得了勝利,但它并沒有取代新古典分析范式,新古典理論仍在經濟研究中占據主流地位,并得到不斷發(fā)展。這形成了理論演進中的一個“悖論”,本文嘗試從方法論的角度對這一“悖論”進行解釋。
關鍵詞:劍橋資本爭論;悖論:方法論
圖分類號:F032.1 文獻標識碼:A
一、引言
資本理論在整個經濟理論中具有顯著的核心地位,但是在其理論發(fā)展的過程中,常伴隨著激烈的爭論。遠不像現代經濟學理論所顯示的那樣和諧一致,這可能是由于資本理論與經濟理論中許多其他重要的和困難的領域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如經濟增長、技術進步、收入分配等,這使得資本理論更加復雜,并產生了眾多爭議。索洛將資本理論比喻成一鍋沸水,自李嘉圖撰寫“論機器”這一章后,這鍋沸水不斷的被“文火蒸煮”,而且每隔一個歷史時期,它就被大規(guī)模煮沸。(索洛,1963)資本理論最近也是規(guī)模最大的一次被“煮沸”。是發(fā)生在20世紀50年代至70年代的劍橋資本爭論。
劍橋資本爭論是新劍橋學派的經濟學家與美國新古典經濟學家之間在資本理論領域的激烈交鋒,爭論的焦點問題是新古典資本理論是否存在邏輯悖論。由于參與爭論的新劍橋學派經濟學家集中在英國劍橋大學,新古典經濟學家集中在美國劍橋附近的麻省理工大學(MIT),因此,這次爭論史稱“劍橋資本爭論”或“兩個劍橋之爭”。(Harcout,1969,1972)劍橋資本爭論的結果是,劍橋經濟學家成功地證明了新古典命題只有在單一產品模型中才能成立,而在異質品模型中則會出現技術再轉折(Reswtiching ofTechnique)與資本倒流(Revene Capital Deepening)等悖論與異?,F象,與新古典理論基本命題相違背,即新古典資本理論存在著內在的邏輯矛盾。薩繆爾森(samuelson)在1966年的文章中明確地承認那種由杰文斯、龐巴維克、維克塞爾和其他新古典作者所告之的簡單的寓言。即利息率的下降肯定會聯(lián)系到資本密集型技術的選擇,并不是普遍有效的,這被布勞格(Blaug)稱為新古典經濟學家的“無條件投降”(unconditional surrender)。(Blaug,1975)但是,劍橋資本爭論卻以一種出人意料的方式終結,經濟理論發(fā)展的現實表明,新劍橋學派并沒有替代新古典理論成為經濟學主流的分析范式,而被證明存在邏輯悖論的新古典理論反而得以不斷的發(fā)展,應當如何解釋這一理論研究的“悖論”?本文嘗試從方法論的角度理解這一理論研究中的“反?,F象”。
二、劍橋資本爭論的發(fā)展與終結
在兩個劍橋之爭發(fā)生之前,在資本理論領域曾經發(fā)生過兩次令人矚目的爭論,一次是在19世紀80年代末期至20世紀初期,爭論的雙方分別是奧地利學派和資本邊際生產力學派的代表人物龐巴維克和克拉克;另一次是在20世紀30年代,爭論的雙方仍然是信奉奧地利傳統(tǒng)的經濟學家和美國邊際生產力理論的擁護者,代表人物分別是哈耶克和奈特,這次爭論在某種程度上是上一次爭論的延續(xù)。這兩次爭論的結果是邊際生產力論占據了上風,克拉克一奈特的資本概念成為新古典資本理論的主流的表述形式。就總體而言,前兩次爭論被認為是新古典傳統(tǒng)內部不同分支之間的爭論,雙方的共同之處遠遠多于分歧,實際上,有些分歧由于爭論而被夸大了。(柳欣等,2006)
但是,劍橋資本爭論被認為古典剩余分析與新古典供需分析兩種不同的傳統(tǒng)之間的爭論,雙方爭論的內容由資本理論擴展到幾乎所有的經濟學的重要領域,爭論的目的是決定哪一種分析傳統(tǒng)應當在經濟理論中占據主導地位,因此,爭論更為激烈,歷時更長,而且由于爭論問題的重要性,當時幾乎所有的重要的經濟學家都參與其中。(庫茲,1992)
1、基本命題
劍橋資本爭論的核心是新古典資本理論是否存在邏輯悖論,但是,新古典理論并不是一個和諧一致的結構,它是由三個不同的分支組成的,即邊際生產力論、一般均衡理論和奧地利資本理論,三個分支之間采用的假設和邏輯推論有著很大的差別,他們之間也有激烈的爭論。因此,需要找到不同分支共同的特征,爭論才能有的放矢,才能進行有效的爭論。
哈考特(1972)將新古典基本命題歸納為以下相互聯(lián)系的四點,并成為爭論雙方的共識:(1)更低的利潤率與更高的資本勞動比(資本密度)相聯(lián)系;(2)更低的利潤率與更高的資本產出比相聯(lián)系;(3)更低的利潤率通過投資于更機械化的或更迂回的生產方式,和更高的持續(xù)穩(wěn)定的人均消費相聯(lián)系;(4)在競爭條件下,利潤與工資之間的分配能夠用邊際產品和要素供給來解釋。以上命題體現了新古典學派以相對價格實現資源配置的基本思想。作為要素價格的利潤率與資本需求之間是單調反向的關系。
這可以通過生產與消費的替代來解釋。在利潤率下降時,在生產過程中,相對價格較低的資本要素將會替代相對價格較高的勞動,生產者將更多的采用資本密集型的生產方式:資本密集型的商品相對價格會上升,勞動密集型的商品相對價格會下降,消費者將會更多的選擇資本密集型的商品。因此,從全社會來看,利潤率與資本需求總量呈單調相反的關系。
2、新劍橋經濟學家的異議
根據新劍橋學派對新古典資本理論提出的異議。劍橋資本爭論可以分為兩個階段,在兩個階段爭論的焦點問題是不同的,雖然兩個焦點問題被證明在本質上是一致的。在第一個階段,爭論的焦點是資本加總問題與新古典的邏輯循環(huán)推論,在第二個階段,爭論的焦點是資本的反?,F象,包括技術再轉折與資本倒流。
(1)資本加總問題與循環(huán)論證
羅賓遜夫人(1953)最早提出了資本加總問題,主要針對新古典總量生產函數,由此揭開了劍橋資本爭論的序幕。在供求分析框架下決定稀缺性價格,要求一種能夠獨立于利潤率的資本的數量測量。但資本與勞動和土地有著本質的區(qū)別,不存在物質上的統(tǒng)一的尺度,以將異質的(Heterogeneous)資本品加總為一個總資本,因此,只能將價值量進行加總,但是,資本的價值量的確定必須事先確定資本品的價格,它是由利潤率來表示的。因此,用生產函數來決定資本的邊際產品價值(即利息率),是一種循環(huán)推論。
為了解決資本加總問題,錢伯瑙恩(1953)提出了一種計量資本的鏈指數方法。鏈指數方法是在社會所有技術狀態(tài)的各種可供選擇的技術(即技術光譜,Technique Spectrum)中,將處于最大利潤均衡點或技術轉折點上相鄰兩種技術的資本按照一定的指數排列起來,從而消除利潤率對資本價值的影響。當技術無限多時,由鏈指數計算出資本值,并由此得到總量的生產函數將呈圓滑形狀,避免了函數曲線的間斷,這樣也就避免了資本計量的非連續(xù)性問題。但是,錢伯瑙恩的鏈指數方法,并沒有使資本量的決定獨立于利潤率,在他的鏈指數中,作為基數的資本量仍然是以已知的利潤率為前提的。因此,他雖然消除了利潤率變化對于同一技術的資本量的影響,但是整個資本量依賴于利潤的情況并沒有改變。這意味著錢伯瑙恩的鏈指數并不能解決邊際生產力理論中的循環(huán)論證問題。
(2)技術再轉折與資本倒流

斯拉伐在1960年出版的《商品生產商品》一書中提出并論證了資本的反?,F象,這主要表現為兩種不同的異常現象,即技術再轉折(Reswtiching of Technique)與資本倒流(Reverse capital Deepening),這些現象與新古典的基本命題直接相違背。
利潤率與人均資本數量之間存在單調反向的關系,這是新古典資本理論的基本命題,這一信念是建立在替代原則的基礎上,兩種要素的相對價格發(fā)生變動時,更便宜的一種要素將會替代變得昂貴的另一種要素。因此,利潤率的下降與資本更密集的生產方式聯(lián)系在一起,因為存在著以資本代替勞動和土地等其他生產要素的傾向,這一過程被稱為資本深化(capital Deepening)。正如劍橋資本爭論所證明的那樣,這一結論并不總是成立,更低的利潤率可能與更低的人均資本數量聯(lián)系在一起,這種現象被稱為資本倒流。(斯卡齊里,1990)
根據新古典的命題,利潤率與技術選擇具有單調的關系,隨著利潤率的下降,資本更密集的技術會依次替代原來的技術,因此,可以將這些技術進行排序,以確定哪些是更有效率的技術。這種技術的替代被稱為技術轉折。如果隨著利潤率的下降,原來資本相對不密集的技術又再次代替了資本密集的技術,這被稱為技術再轉折。如果發(fā)生了技術再轉折,則說明利潤率與技術選擇不具備單調關系,從而與新古典理論相悖。
可以通過工資一利潤線來說明技術再轉折與資本倒流現象。就同一種生產技術而言(以資本勞動比來衡量,資本勞動比相同的技術可以視為相同的技術),工資一利潤線說明了勞動與資本的分配關系,在產出和剩余已經確定的情況下,工資與利潤呈此消彼長的單調反向關系,但這種關系既可能是線性的,也可能是非線性的。斯拉伐的貢獻在于,清晰的表明了在存在異質的資本品生產的經濟體系中,一般而言,工資一利潤線是非線性的,只有在各部門勞動與資本(或勞動與間接投入)的結構完全相同時,工資一利潤線才是線性的。
在工資一利潤線為線性的條件下,不存在資本的反?,F象。如圖1所示,其中,S1和s2為技術轉折點。如果工資一利潤線為線性,所有技術的工資利潤線只能相交一次,即兩種技術只能出現一次轉折,而不會出現技術再轉折。在r=0時,最高的工資率等于人均凈產出,在圖1中可以發(fā)現,A、B、C三種技術的人均凈產出依次下降。在s1上,A和B技術工資率相等,因此,A技術的人均利潤更大(因為A技術人均產出較高),根據統(tǒng)一利潤率的要求,A技術的人均資本數量較高。隨著利潤率的下降,資本更密集的A技術替代了B技術,這與新古典基本命題是一致的。在S1點上,A技術代替了B技術,這既是技術轉折,也是資本深化。
如果工資一利潤線是非線性的。如圖2所示,就有可能出現技術再轉折與資本倒流。隨著利潤率的提高,在下圖S1點,資本較不密集的B技術代替了資本密集的A技術,但是,隨著利潤率的進一步提高,在S2點,資本密集的A技術再次代替了B技術。這就出現了技術再轉折與資本倒流。
3、新古典經濟學家的辯護

針對新劍橋學派對新古典資本理論的攻擊,新古典經濟學家先后從代用生產函數、要素投入的互補性與一般均衡理論等方面進行辯護。但是這些辯護或者需要在原有理論中加入嚴苛的條件,或者傾向于將資本爭論貶低于技術上的細枝末節(jié)。因而未能有效的維護和證明新古典資本理論的邏輯一致性。
薩繆爾森(1962)使用代用生產函數(Surnogate ProductionFunction)的概念,避免資本反?,F象的出現,以證明新古典資本理論的合理性和有效性。他將異質資本品引入到理論分析中,放棄了均質資本品的概念,但是他假定在不同的生產部門,資本勞動比例相同,這一假設對他的結論至關重要,正是由于這一假設代用生產函數才得以避免邏輯悖論。正如帕西內蒂證明,而薩繆爾森也承認的那樣,代用生產函數之所以有這樣良好的性質,完全是由于薩繆爾森做出的各部門資本勞動比相同的特殊假定,在這樣的假定條件下,替代生產函數與單一商品模型在本質上是完全相同的。
八田(Hatta,1976)證明,出現資本反?,F象的必要條件是在生產函數中至少存在一對互補的生產要素。在說明了資本反常現象的普遍性之后,八田指出,互補性是導致了新古典理論的很多悖論的根源,劍橋資本爭論所揭示的問題不過是其中之一,但這些悖論都可以在新古典的理論框架內得以解釋,因此。劍橋資本爭論并不具有理論上的重要性。
對新古典資本理論最為成功的辯護主要來自于瓦爾拉的一般均衡理論。布利斯(Bliss,1975)和哈恩(Hahn,1982)認為斯拉伐的再生產模型只是瓦爾拉一般均衡模型的特例,因為在斯拉伐模型中,不同部門具有統(tǒng)一的利潤率,而在瓦爾拉模型中各部門具有差別利潤率,不同部門的利潤率完全一致被認為是一種十分特殊的經濟狀態(tài)。統(tǒng)一的利潤率是出現資本反?,F象的必要條件。由于在瓦爾拉一般均衡體系中既不存在資本總量的概念,也沒有統(tǒng)一的利潤率,因此,也就自然地避免了加總問題和資本反常現象。但是,在不同部門存在著差別利潤率的情況下,這樣的均衡是否還是一種真正的均衡,是值得懷疑的。而且,如果要在一般均衡體系中說明利率、儲蓄與投資等變量的決定,必須引入資本總量與統(tǒng)一利潤率的概念,正如蓋爾加尼(Garegnani,1990)所證明的那樣,統(tǒng)一利潤率與瓦爾拉的一般均衡體系存在著內在的不一致性,將統(tǒng)一的利潤率加入到瓦爾拉的一般均衡體系中會產生邏輯矛盾。
4、劍橋資本爭論的終結
劍橋資本爭論統(tǒng)治了20世紀60年代和70年代的經濟學研究。英國劍橋學派對新古典經濟學的批評很快從資本測量擴展到增長理論和收入分配理論等更廣闊的領域,批評的有效性在爭論的過程中不斷得到澄清和證實,越來越多的經濟學家加入到英國劍橋學派的行列,劍橋資本爭論因此被認為是一場革命,甚至引發(fā)了“新古典經濟學是否已經失去了活力,并將被埋葬”的疑問。(Bhug,1975)但是,經濟理論發(fā)展的實際歷程卻表明了相反的趨勢。20世紀80年代,英國劍橋學派一些重要的經濟學家,如羅賓遜夫人、斯拉伐、卡爾多和哈恩等人相繼去世,有關劍橋資本理論的爭論似乎也中止了,就整個經濟學界而言,這些經濟學家以及他們的著作似乎從來就沒有存在過。比如,從80年代晚期以來蓬勃發(fā)展的經濟增長理論仍然廣泛的應用總量生產函數、邊際生產力論以及長期分析方法,而對其中包含的邏輯悖論根本未予考慮。哈考特(1995)認為這種忽略就其膽大和傲慢而言是非常令人驚訝的,卻反映了在理論界處于統(tǒng)治地位的主流經濟學家所具有的“無情的”的統(tǒng)治力。
三、“悖論”及其方法論的解釋
邏輯一致性是對任何理論的“最一般要求”,因為一個自我矛盾的解釋同所有事件都相容,從而永不會被拒絕。(Blaug,1975)新古典理論作為一種范式,劍橋資本爭論證實了其邏輯矛盾之后,仍然被理論界廣泛采用,并不斷發(fā)展,應當如何理解這一“悖論”。其中的原因必然不在于理論爭論本身,而應該從科學研究的方法論去解釋。雖然爭論的雙方都承認新古典資本理論中有技術再轉折與資本倒流這樣的邏輯悖論存在,但是這并沒有使人們拋棄新古典分析傳統(tǒng)。那么,邏輯悖論是否在科學研究的不同范式或研究綱領的優(yōu)劣比較中發(fā)揮了決定性的作用?答案也許并不那么肯定。
根據庫恩(Kuhn)的觀點,科學變革,即由一個范式到另一個范式的轉變,“是一次神秘的皈依,它不是也不可能是靠一些理性的規(guī)則來引導的”,“是一種宗教式的變革”。(拉卡托斯,1970)在科學研究的常規(guī)時期,批判應該是被詛咒的,只有在十分罕見的“危機”階段才允許對占統(tǒng)治地位的理論進行批判并提出新的理論。拉卡托斯認為科學革命是理性的過程而不是宗教的皈依,他提出了科學研究綱領方法論,它由這樣一些方法論規(guī)則組成:有些告訴我們應當避免哪些研究途徑(反面助發(fā)現法,NegativeHeuristic),另一些告訴我們應當遵循哪些研究途徑(正面助發(fā)現法,Positive Heuristic)。前者禁止我們把矛頭指向綱領的硬核,通過發(fā)明一些“輔助假設”,在硬核周圍形成一個保護帶,以致矛頭只得改而指向這些假設,從而使硬核得到保護。后者是科學家遵循他的綱領正面部分規(guī)定的指令,把注意力集中在建立他的模型上,而不理睬實際存在的反例。只有在正面助發(fā)現法消耗殆盡的時候,處于研究綱領退化階段的那些科學家才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于反常。(拉卡托斯,1970)庫恩的范式與拉卡托斯的科學研究綱領雖然對知識積累過程的認識存在分歧,但是對于科學研究如何對待反常現象,觀點是相近的,雖然他們所指的反常現象更多的是指經驗觀察,而并非邏輯演繹。
德馬爾基(1990)在談到悖論與異常現象時指出,被視為令人困惑的結果的悖論,在經濟研究過程中是很普通的。在經濟研究中,悖論只要侵害那些決定什么是“可以接受的”基本信仰,人們就會竭力的消除或忽視它。從另外一個角度,弗里德曼強調經濟學可以是而且在一定程度上確實是一門實證科學,“簡單性”(Simplicity)和“成效性”(Fruitfulness)是在不同的替代性假說之間進行選擇的標準,它強調的是理論所具有的預測能力。“邏輯的完備性(Completeness)和一致性(consistency)也可以作為人們在替代性假說之間進行選擇的標準,但它們只能起到輔助作用。”(弗里德曼,2001)
因此,比較兩種相互競爭的分析傳統(tǒng),哪一種能夠成為更具統(tǒng)治力的范式或研究綱領,邏輯一致性絕非唯一的和更重要的標準,解釋現實的準確性和靈活性也具有至少同樣重要的影響。實際上。英國劍橋學派并沒有建立起一個能夠與新古典經濟學相競爭的范式或研究綱領,雖然他們也試圖這樣去做,但是并沒有成功。在斯拉伐的著作發(fā)表以后,它不僅被當作揭示與批判新古典理論中存在的悖論的基礎,也被認為是提供一種能夠替代新古典分析框架的、更適合于分析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理論的基礎。伊特韋爾、蓋爾加尼和米爾蓋特在70年代以后和80年代初期試圖以斯拉伐的著作為基礎,將凱恩斯的理論發(fā)展為一種長期理論,因為在他們看來,凱恩斯的有效需求理論過于強調短期,這成為這一理論的重要缺點。一些試圖構建這種能夠替代新古典分析框架的學者還暗示將以習慣與規(guī)則作為行為模式的基礎,而區(qū)別于新古典理論中的效用最大化,這源于凡勃倫和康芒斯這些制度主義學者。但是,實際上這些學者并沒有以制度經濟學為基礎發(fā)展出任何真正的行為理論。作為構建基礎的行為理論仍然是一片空白。(Hodgson,1997)構建一種能夠與新古典相抗衡的理論框架是一項龐大的研究計劃,在經過了十年之后仍未取得實質性的進展,一些積極的參與者實際上已經放棄了這一計劃。將劍橋資本爭論的結果應用到其他理論領域,用于批判居于統(tǒng)治地位的新古典理論,由此產生的成果是很少的。70年代梅特卡夫(MetcalfeI)和斯蒂德曼(steedman)對新古典貿易理論的批評和80年代羅杰斯(Rogers)對主流貨幣理論基礎的批評是為數不多的例子。(Blaug,1975)
根據布勞格對兩個劍橋的理論的評論,在兩個劍橋之爭中,毫無疑問,英國劍橋學派的理論更具有邏輯一致性。雖然把這些理論放在一起并不能形成一個邏輯一致的分析框架;英國劍橋理論的基本假定似乎也更加現實,雖然有些表述本身并不是非常的清楚。但是,他們的理論總體而言無法形成可檢驗的預測結論,而美國劍橋學派的理論更簡單、更優(yōu)美,盡管新古典經濟學中存在種種問題,最終卻輕松取勝。(Blaug,1975)也許阿羅的評論能夠揭示新古典理論成功的秘密。他認為雖然一直處于種種批評之中,新古典理論卻能長期存在下來,其原因在于,就其數學結構而言,新古典理論具有很強的可操作性和靈活性,面對一個具體問題,它能夠較為輕松地得出有意義的理論含義。
四、小結
劍橋資本爭論證明了新古典資本理論存在著具有普遍意義的邏輯悖論。就理論爭論而言,英國劍橋學派取得了絕對的勝利;但就經濟學理論的發(fā)展而言,英國劍橋學派所代表的古典分析傳統(tǒng)并未代替新古典分析傳統(tǒng),“劍橋革命”以失敗告終。究其原因,英國劍橋學派雖然指出了新古典理論的缺陷,但未能成功地發(fā)展出一套能夠與之競爭的分析框架或研究范式,不能靈活、方便的解釋具體問題,因而逐漸被放棄,以致最終在理論研究中銷聲匿跡。邏輯悖論不是判定不同研究范式優(yōu)劣的唯一的和最重要的標準,而在于理論對現實問題的解釋能力,劍橋資本爭論的發(fā)展與終結證實了這一點。
責任編輯 吳曉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