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動力流動與收入差距的關系：一個文獻綜述

摘要：在我國經濟發展過程中，勞動力流動規模與收入差距同時擴大，與傳統觀點相比形成一個悖論。本文對有關勞動力流動與收入差距關系的經驗研究和理論分析分別進行了系統的梳理，并提出了需要進一步研究的問題。

關鍵詞：勞動力流動； 收入差距； 文獻綜述

中圖分類號：F241文獻標識碼：A

一、引言

從1958年嚴格戶籍制度實施后的20多年里，盡管中國農村居民可以通過三種途徑向城市遷移，但實際上典型農村居民實現進城的希望仍然十分渺茫（Zhao Yaohui，2001），城鄉之間甚至農村內部、城鎮內部的勞動力和人口流動程度都降到了歷史最低點（李實，魏眾，1999）。但是，隨著農村生產責任制改革的成功快速推廣、農村鄉鎮企業的蓬勃發展和改革重心向城市的轉移，已有的戶籍制度將農村勞動力限制在土地和農村地區的功能不再像原來那樣有效（Zhao Yaohui，2001），結果，從20世紀80年代中期以來，農村勞動力開始大規模流動，經過緩慢發展階段（1985-1996年）和迅猛擴張階段（1993-1996年），自1997年以來已經進入穩定發展階段（胡楓，2007）。國家統計局2005年全國1%人口抽樣調查主要數據公報顯示，全國人口中，流動人口為14735萬人，其中跨省流動人口4779萬人。與第五次全國人口普查相比，流動人口增加296萬人，跨省流動人口增加537萬人。

對于省際跨區域流動的農村勞動力，主要是不發達的中西部地區往發達的東南沿海省份轉移，根據第五次人口普查數據估計，“在跨省遷移中，74.9%流入東部省份。”①在省際非戶口農村移民的流向上，東南沿海的江、浙、滬、閩、粵等發達省份是最主要的輸入地，從遷出地來看，這些沿海發達省市的內陸鄰省和四川則是最主要的移民來源地（何英華，2004）。按照經濟學的傳統理論，由于勞動邊際生產率遞減和勞動力供需的變化，勞動力由低收入向高收入地區的流動，一方面會提高低收入地區的收入水平，另一方面會降低高收入地區的收入水平，從而縮小城鄉和地區收入差距。但是，中國的實際卻是伴隨著勞動力大規模在東西部地區之間、城鄉之間的流動，東西部的收入差距和城鄉收入差距不僅沒有縮小，而且還在擴大，盡管不同學者的研究方法和研究結果可能有所不同，但是對于地區差距和城鄉差距的擴大趨勢還是有共識的（蔡昉，萬廣華，2006）。

蔡昉認為勞動力流動規模與收入差距同時擴大的現象“意味著一個理論悖論的形成”，“如何解釋這個悖論，涉及到如何使發展中國家特別是中國的現實與發展經濟學的傳統理論保持一致，對于解釋前面概括的在遷移研究中出現的理論與現實的不一致也具有理論意義，同時對于中國更具有直接的政策涵義。”②為此，本文試圖對關于中國的勞動力流動與收入差距的主要經驗研究加以回顧，并就勞動力流動與收入差距關系的重要理論分析加以梳理，在此基礎上提出需要進一步深入研究的問題。

二、勞動力流動與收入差距關系的經驗研究

本部分將對有關中國的勞動力流動與收入差距的經驗研究，特別是勞動力流動對收入差距影響的經驗研究進行回顧。

1.D.蓋爾.約翰遜對勞動力流動有助于縮小收入差距的研究

約翰遜盡管并沒有對新的經濟理論、數理方法和統計工具做出重大拓展，但是他卻致力于運用基本理論去思考和理解經濟運行和實際政策問題（Harberger，2004）。他用與政策緊密相關的關鍵事實構建分析的框架基礎，側重于創造性地使用最可靠和最相關的數據，并且通過多種方法的比較，盡量消除數據不可靠的影響（Daniel A. Sumner，John M. Antle，Bruce L. Gardner，2004）。

從20世紀40年代末到50年代初，他致力于估計農業當中的要素回報，并將農業當中的要素回報與其他產業中的相比較（Johnson，1948，1951，1953，1954）。他尤其關注農業中人力資本的報酬問題，認為，農業勞動力較在其他產業當中的回報要低，而且調整速度緩慢，而勞動力流動有助于仍然留在農村地區的農業勞動力報酬的提高；伴隨著農民向非農工作的轉移，其職業也發生變換，對此，他試圖確定市場在縮小人們的報酬差異方面如何能夠發揮積極作用；他確信提高農產品價格、減緩必要的勞動力流動無助于農民家庭福利的改善，農村政策最重要的問題在于伴隨農民向城市的流動，農業收入增長有多快。

由于約翰遜當初將美國作為一個發展中的經濟體來研究，致使他在20世紀四五十年代的研究成果也可以運用到中國，他堪稱在中國呼吁通過勞動力流動來解決地區和城鄉收入差距的先行者（Lin，Wang，Zhao，2004）。在20世紀80年代，他從勞動力轉移有助于收入差距縮小的觀點出發，批評了中國嚴格限制勞動力流動的政府政策，并認為如果不改變這種政策，那么在中國已經存在的收入差距將會繼續擴大（Johnson，1988）；強調從農業向外轉移勞動力將有助于縮小從事農業和非農職業勞動力的收入差距，條件是這種轉移必須有足夠高的速度（Johnson，2002）；而且，在他對中國的跨省數據和美國的跨州數據比較后，認為，中國的勞動力流動速度要遠低于美國，如果沒有流動限制，估計流動速度會比現在高得多（Johnson，2003）；不過他也意識到，由于其他一些原因，比如農村教育問題等，即使消除對勞動力流動的制度限制，要縮小收入差距也需要很長一段時間（Johnson，2002）。

2.勞動力流動與收入差距的縮小——來自中國的經驗支持

姚枝仲和周素芳（2003）使用1990年中國人口普查資料，觀察了中國的人口遷移和勞動力整體流動狀況，通過結合其他相關統計數據的分析發現：在1985-1990年期間，勞動力流動具有降低地區差距的作用，但并不是這段時間地區差距縮小的最主要因素；結合地區差距對勞動力流動規模敏感性的分析，他們認為，勞動力流動規模太小是1985-1990年期間勞動力流動對地區差距縮小的作用不顯著的重要原因。

李實和魏眾（1999）利用1995年中國1%人口抽樣調查的匯總數據和中國社會科學院經濟研究所的1995年全國居民收入抽樣調查數據，對農村流動勞動力對農村內部的收入分配效應進行了分析：結果顯示，外出勞動力不僅可以直接提高農戶收入，而且有助于提高家庭其他勞動力的邊際勞動生產率；他們認為，農村勞動力流動對于緩解城鄉之間的收入差距和緩解全國收入差距的擴大也有積極作用；盡管農村勞動力流動對農村內部收入差距的影響比較復雜，但仍會起到一般收入再分配政策所無法替代的積極作用。所以他們認為，農村勞動力流動是修正經濟發展過程中的收入分配不均等化的一種有效的、合乎市場化要求的理性選擇。

馬忠東、張為民、梁在和崔紅艷（2004）運用中國2000年普查數據以及分縣的時間序列數據，考察了人口流動趨勢及其對當地勞動力和農村收入增長的影響。他們發現，人均純收入和人均儲蓄額在具有較高遷移率的地區增長較快，并且在發生遷移的地區，收入迅速增長的最主要原因是勞動力流動及其帶來的資金匯款。所以他們認為，20世紀90年代的大量勞動力流出已成為不發達地區農村收入新的增長點，正逐步發揮其消除貧困、制約地區差距的效應；作為促進農村發展的階段性戰略，勞動力流動也許要比農村工業化在不發達地區更為有效。

來自西部欠發達省份的數據調查也為勞動力流動有利于收入差距的縮小提供了經驗支持。Hare（1999）利用1995年在河南省夏邑縣收集的農戶調查數據發現，輸出地會通過回流人力資本的增加和匯款的流入而獲益。李強（2001）通過對在四川農村的調查數據的分析，發現農村外出勞動力具有高額匯款回鄉的傾向，這種資金的回流有利于縮小區域收入差距。都陽和樸之水（2003）通過對中國西部地區4個貧困縣農戶調查數據的分析，發現有流動的家庭在整體上相對于沒有流動的的家庭具有明顯的收入優勢，并且其中相對貧困的家庭較富裕家庭有更高的收入轉移比例。孫志軍和杜育紅（2004）通過對內蒙古赤峰市農村地區調查數據的研究也得出了與李實和魏眾（1999）相似的結論。

3.取消制度限制，擴大勞動力流動規模以縮小收入差距

Justin Y. Lin、Gewei Wang、Yaohui Zhao（2004）繼承了Johnson充分重視勞動力流動對縮小收入差距作用的主張，他們分別考察了中國1985-1990年和1995-2000年兩個階段勞動力流動與收入差距的關系。他們注意到中國1985-2000年沿海地區和內陸地區收入差距不斷拉大，同時跨省勞動力流動也大規模增加。兩者同時擴大，原因有二：一是快速的經濟增長對相對東部地區農業占較大比重的內陸地區不利；二是中國政府限制勞動力流動的政策致使其沒有達到足以縮小地區收入差距的規模。

中國改革基金會國民經濟研究所于2004年組織了一次全國范圍的農民工勞動力轉移的抽樣問卷調查，樊綱、王小魯和張泓駿（2005）通過對調查數據的分析和研究認為：農民工跨地區的流動，顯著縮小了地區間的收入差距，同時也縮小了城鄉間的收入差距；但是，由于中國勞動力流動仍然受到戶籍制度等眾多方面的限制，勞動力流動還沒有對地區差距縮小發揮應有的更大作用。

蔡昉（2005）從中國勞動力流動與收入差距同時擴大的實際出發，認為遷移能夠縮小城鄉或地區差異的命題，只有在一定條件下才能在理論上成立；而中國的實際就不符合其中的一些條件，特別是中國戶籍制度把城鄉勞動力市場人為隔絕，農村勞動力流動大多以暫時性流動替代了永久性遷移，從而，雖然遷移規模不斷擴大，卻沒有帶來城鄉收入差距相應的縮小。

John Whalley和Shunming Zhang（2004，2007）把Hamilton－Whalley (1984)的國際貿易模型引入中國收入不平等問題的研究：他們分別假定各地區勞動力同質、各地區勞動力效率存在差異以及城鄉住房價格差異等不同條件得到三個模型；在模型中又分別考慮兩地區狀況、三地區狀況、六地區狀況和31個省的狀況等不同情況；經過相應數據的數值模擬分析，他們發現，所有模型結果都意味著，取消阻礙勞動力流動的戶籍制度，對于降低地區、城鄉收入差異貢獻顯著。

三、勞動力流動與收入差距的理論分析

1.威廉.阿瑟.劉易斯對勞動力流動與收入差距的理論分析

劉易斯在《二元經濟論》中對非熟練勞動力由傳統部門向現代部門的流動與兩部門的收入差距的關系進行了比較完整的分析。

（1）二元背景與勞動力無限供給。劉易斯認為，在經濟發展的早期階段包括“現代的”與“傳統的”兩個經濟部門：傳統部門存在豐富的非熟練勞動力，部門勞動生產率較低，勞動力的工資水平僅夠維持生計；而現代部門生產率較高，在提供同等質量和同等數量的勞動的條件下，非熟練勞動者在現代部門比在傳統部門得到更多的工資；現代部門只要提供高于傳統部門的工資（早期認為30%，后來發現有的國家是50%）就可以吸引足夠多的勞動力而得以發展。

（2）部門收入差距導致非熟練勞動力的流動。盡管劉易斯接受古典經濟學關于傳統部門工資水平僅夠維持生計的假設，但是他并不關心傳統部門和現代部門的絕對工資水平，只是強調現代部門的工資水平只要高于傳統部門一定比例，非熟練勞動力就會由傳統部門向現代部門流動。劉易斯進一步指出，這個工資差距可能從兩部門的生活費用不同、適應新環境的心理成本以及固有的部門標準或社會身份差別等原因中得到解釋。如果與這些成本相抵，部門間工資差距可能很小，但是劉易斯在具體分析城鄉人口流動時指出，考慮到發展中國家傾向于現代部門的發展偏好、基礎投資偏好以及福利待遇偏好等原因，部門間收入水平的差距實際上可能是巨大的，城鄉收入差別擴大的結果使農村人口大量流入城市。

（3）勞動力流動轉折點的到來。劉易斯將經濟發展分為兩個階段，以古典理論為基礎的二元模型適用于第一階段的分析，即兩部門工資水平差距不變，現代部門的分配傾向于利潤，有利于資本的積累，資本積累導致部門的擴張和對來自傳統部門的剩余勞動力的吸收；隨著現代部門的擴張，資本積累將趕上勞動力供給，勞動力供給變得無彈性，此時，經濟進入第二階段，二元模型不再適用，進入了以生產要素短缺為前提的新古典經濟學時代。這一臨界點即轉折點，由于外部原因導致的現代部門的利潤下降、不利于現代部門的貿易條件以及傳統部門技術進步導致工資水平的上升等因素，都可以促使轉折點的提前到來。

（4）勞動力流動對收入差距的影響。在經濟發展的第一階段，資本相對于勞動是稀缺的，在功能分配中資本所有者占優勢，勞動力處于劣勢，在現代部門擁有土地等其它資產的人也會受益，從而導致收入分配差距的擴大；隨著轉折點的到來，勞動力供給不再有彈性，在與資本的對比中變得相對稀缺，在功能分配中逐漸占據優勢，而且兩部門之間的工資差距也將逐漸消失，從而促使收入分配差距的縮小。

（5）城鄉部門間勞動力流動的動態均衡③。對于特定的城鄉收入差距，在城市和鄉村之間，將會建立起一種均衡狀態，城市中大量的臨時性失業和農村中的隱蔽性失業并存，使城鄉人口的比例保持基本穩定。而城鄉收入差別的進一步擴大將促使農村人口向城市流動，并且大大超過城市的吸收能力，動態均衡將被打破。無疑，與城鄉收入差別的每一比率相適應的城市失業水平也會存在著某種均衡，可以通過降低投資浪費和價格扭曲以提高城市就業機會或降低城鄉收入差距來積極地達到新的平衡；否則，隨著城市失業水平的提高，總有一天進城的勞動力會感覺不如返回農村算了，“但是，我們還不知道這個過程能進行到什么程度。”④

2. D·W·喬根森對勞動力流動與收入差距的理論分析

喬根森在《二元經濟的發展》和《剩余農業勞動力與二元經濟》等文章中，采用以新古典經濟學為基礎的二元分析框架，也分析了勞動力流動與收入差距的關系問題。

（1）基于農業剩余和人口內生增長的兩部門模型。喬根森認為經濟發展的基期只有傳統部門即農業部門，而且人口增長是經濟增長的內生變量，當經濟發展使人口增長達到生理最大量后，人口增長率就不會再增長，經濟增長就會超過人口增長，農業剩余就會隨之產生和擴大，而現代部門就是在出現農業剩余以后產生和逐漸發展起來的。

（2）工資決定和固定的部門間工資差距。喬根森認為兩部門并不存在邊際生產率為零的剩余勞動力，堅持現代部門工資決定于勞動的邊際生產率的同時，接受了傳統部門內部工資與傳統部門人均產出水平相關的觀點。而且，由于兩部門技術進步的原因會促使兩部門的工資不斷上漲，但是他認為兩部門之間的工資差距是固定的。

（3）收入差距與勞動力流動的關系。喬根森認為，盡管為了保持勞動力從傳統部門向現代部門的穩定流動，現代部門保持高于傳統部門的工資水平是必要的，但是農業勞動力向現代部門的持續流動，并不是因為工業和農業部門勞動生產率之間的差距及其變化，而是因為消費結構在恩格爾定律作用下必然發生變化。即隨著收人和需求總量的增加，人們對糧食的需求相對減少，而對工業品的需求更快增長，當農業剩余出現后，農業人口就轉向工業部門生產工業品，以滿足人們對工業品的擴大需求。而且這種勞動力流動也不會影響部門間的固定工資差距。

3. 邁克爾·P·托達羅對勞動力流動與收入差距的理論分析

托達羅針對發展中國家鄉村人口大量流入城市與城市中大量失業并存的現象，在《欠發達國家勞動力遷移和城市失業的模型》與《人口流動、失業與發展》等文章中構建了一個勞動力流動模型，并對勞動力流動與收入差距進行了理論分析。

（1）二元結構分析向城市經濟的拓展。在原有的二元分析結構的基礎上，托達羅接受了城市也存在傳統部門或非正規部門與正規部門的觀點。城市非正規部門是由城市里大量進行小規模生產和提供簡單服務活動的缺乏組織和調節、甚至沒有登記的單位構成的；他們不掌握金融資本、吸納非熟練勞動力就業，勞動生產率和收入水平較城市正規部門都要低得多，而且也不能享受城市正規部門的舒適工作條件和優越的社會福利；城市非正規部門通過吸納農村勞動力就業和為城市正規部門提供廉價的產品和服務而分別與農村部門和城市正規部門發生聯系。

（2）勞動力流動是對城鄉預期收入差異的反應。托達羅認為，經濟因素是影響勞動力由鄉村向城市轉移的主要原因，其中不僅包括農業部門僅夠維持生計的低工資的推動、城市相對較高工資的拉動，還包括由城市高失業產生的潛在的向農村地區的反推力。遷移者考慮在農村和城市的各種就業機會，根據不同工作的實際收入差異和獲得該工作的可能性來比較預期收入的差異，并跟據預期收入最大化進行遷移決策。“一個現實的或潛在的勞動力把他在一定時間內城市部門的預期收入（即遷移的收益和成本的差額）同當時農村普遍的平均收入相比較，如果前者高于后者，那么他就會遷移。”⑤

（3）勞動力流動對收入差距的影響。在托達羅這里，農村的工資仍是固定在維持生計水平；城市正規部門的工資是由制度決定的，具有向下剛性，而且大大高于新古典的勞動力競爭均衡價格；城市非正規部門的收入水平會由于大量非熟練勞動力的自由進入、生產能力的過剩和競爭而下降到新進入者的平均勞動供給價格。所以城市正規部門與農村部門的工資差距不受勞動力流動的影響，而城市非正規部門與農村和城市正規部門之間的收入差距會由于勞動力的大量流入而受到影響（分別是差距下降和差距上升）。

（4）對解決勞動力流動規模與收入差距同時擴大的建議。托達羅認為，在城市創造更多的就業機會只會吸引更多的農村人口流入城市，擴大城市失業人群的規模。而“農村發展政策對實現這一目標是至關重要的。”⑥

4.新勞動力流動理論對勞動力流動與收入差距的理論分析

（1）勞動力流動理論微觀視角的拓展。隨著勞動力流動理論研究的逐步深入，學者們越來越關心在一定的收入差距條件下，為什么同一部門不同個人會做出是否流動的不同決策，從而推動了勞動力流動理論在微觀視角下的拓展。信息不對稱（Banerjee和Newman，1998）、人力資本（Masson，2001）、風險（Xideas，2003；Benjamin和Talan，2005）等因素都被引入了勞動力流動理論來分析勞動力流動的個人決策，其中也不乏對勞動力流動與收入差距的分析。比如，就用于分析勞動力流動個人決策的人力資本理論（基于市場完全條件下）而言，不同個人具有不同的人力資本稟賦，如果控制住其他條件，具有特定的人力資本的勞動力將由于折現收入差距或期望收入差距最大而做出流動決策；而且，人力資本理論也意味著地區或部門之間的收入差距或期望收入差距將隨著勞動力的流動而縮小，甚至消失（J. Edward Taylor 和 Philip L. Martin，2001）。

（2）新勞動力流動經濟學的框架特征。Stark等人自20世紀80年代中期以來逐漸構筑起了新勞動力流動經濟學的分析框架（Stark和Bloom，1985；J. Edward Taylor 和 Philip L. Martin，2001）在發展中國家的農村地區，包括勞動力市場、資本市場、保險市場及信用市場、信息市場等在內的多種要素市場是缺失或不完全的；進行遷移決策的單位不是個人而是住戶或家庭，遷出個人與留守家庭之間存在一種互利合約；遷移決策的目的不只是追求收入的最大化，還要追求降低收入風險、放松限制發展的市場約束等目標。

（3）新勞動力流動經濟學對勞動力流動與收入差距的理論分析。盡管收入最大化仍是家庭或住戶的追求目標之一，而且由于部門內部收入差距會影響家庭或住戶的“相對剝削程度”（Stark和Taylor，1991），從而影響勞動力流動的決策；但是部門之間的收入差距已經不是勞動力流動的必要條件了。因為當農村收入相對城市增加時（由于有助于克服農村地區的市場限制）會促進而不是阻礙勞動力由農村向城市的流動；而農村收入相對于城市減少時（由于農村資本和保險等市場的限制）會阻礙而不是促進勞動力由農村向城市的流動。所以克服農村多種要素市場的缺失和不完善才是勞動力流動的基本動機（J. Edward Taylor 和 Philip L. Martin，2001）。為此，該模型具有重要的政策含義，即政府著力點不在于控制勞動力流動和收入差距，而在于促使農村各種要素市場的健全與完善。

四、有待深入研究的幾個問題

總體上來說，目前的經驗研究基本上都支持勞動力流動有助于縮小地區或城鄉收入差距的說法，早期的理論分析同樣為這種說法提供了理論支撐；但是中國勞動力流動與收入差距同時擴大的實際狀況，以及新的理論分析中勞動力流動與收入差距相互關系不再顯著的研究成果，都對這一傳統觀點提出了挑戰。為此，必須對以下問題進行深入研究。

1.勞動力流動影響收入差距的內在機制

勞動力流動一定縮小收入差距嗎？勞動力流動不會擴大收入差距嗎？

如上所述，傳統的理論分析和許多經驗研究都支持勞動力流動一定會促進收入差距縮小的觀點，由此看來，中國勞動力流動與收入差距同時擴大的原因，是現在的勞動力流動規模還不足以縮小收入差距。但是，勞動力流動拉大收入差距的研究結論已經出現了。鐘笑寒（2006）注意到中國勞動力流動沒有伴隨地區間工資差距縮小的現象，在Kremer、Michael和Eric Maskin（1996）文章的基礎上，從勞動力流動促進工人的重新配對（勞動再分工）的角度，揭示了勞動力流動有利于輸入地的本地工人工資的提高，拉大不同職業之間的工資差距；認為，勞動力流動優化了勞動力配置，提高了總體經濟效率，也加劇了收入不平等，不過這種不平等是經濟理性的自然選擇，是一種帕累托改進，不是出于再分配政策的扭曲效應。新勞動力流動理論也揭示了勞動力流動與收入差距之間關系的復雜性。所以正確揭示勞動力流動影響收入差距的內在機制、尋找中國勞動力流動與收入差距同時擴大的原因，有待深入研究。

2.戶籍制度改革與勞動力流動規模控制

學者們的經驗研究基本上都支持改革戶籍制度，以擴大勞動力流動規模。的確，戶籍制度是導致城鄉勞動力市場分割、歧視農村進城勞動力的重要制度根源（Zhao Yaohui，1999；Hu 2002；Cai 2003），相關研究表明，外來勞動力與城市本地勞動力之間每小時工資差異的43%是由于戶籍制度和其它歧視所導致的（王美艷，2005）；城鄉收入差異的77%左右可以由戶籍制度及相關分配制度所致的城鄉分割因素所解釋（Shi Sicular 和Zhao，2002）。不過，伴隨戶籍制度改革以及相關歧視性限制的消除，根據托達羅的模型，勢必引起農村人口大規模向城市遷移，如何控制勞動力流動的規模，與城市的勞動力吸納能力和公共設施的供給水平相適應，有待深入研究。⑦

3.勞動力輸出對輸出地的影響

學者們一般認為，在農村勞動力資源豐富的條件下，勞動力流出，一方面通過降低勞動力供給水平提高輸出地的工資水平；另一方面通過輸出勞動力匯款方式的資金回流，也有助于提高輸出地的工資水平。所以根據傳統理論的觀點，在“劉易斯意義”的拐點到來之前，農村勞動力輸出對于輸出地收入水平的提高有積極影響。不過也有研究表明，伴隨著勞動力的外流，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也同時大量外流，將會降低輸出地的生產率和工資水平（J. Edward Taylor 和 Philip L. Martin，2001）。但是社科院5月10日發布的一份研究報告認為，中國農村剩余勞動力遠沒有想象的那么多，中國正在由勞動力過剩向勞動力短缺的時代轉變，這個轉變的拐點將在“十一五”期間出現，確切的時間可能是在2009年。⑧即使如此，按照新勞動力流動經濟學的觀點，由于農村要素市場的缺失和不完善，農村勞動力仍然會向城市流動，那么在新的農村勞動力供給條件下，勞動力輸出對輸出地將會產生什么影響也需要進行深入的研究。

①轉引自：蔡昉.農村剩余勞動力流動的制度性障礙分析——解釋流動與差距同時擴大的悖論[J].經濟學動態，2005，（1）：35-39、112。

②蔡昉.農村剩余勞動力流動的制度性障礙分析——解釋流動與差距同時擴大的悖論[J].經濟學動態，2005，（1）：35-39、112。

③劉易斯的這一觀點很可能是受到了主要來自于托達羅的觀點的影響。

④威廉·阿瑟·劉易斯著，施煒等譯.二元經濟論[M].北京：北京經濟學院出版社，1989：92。

⑤邁克爾·P·托達羅著，黃衛平譯.經濟發展[M].北京：中國經濟出版社，1999：277。

⑥邁克爾·P·托達羅著，黃衛平譯.經濟發展[M].北京：中國經濟出版社，1999：283。

⑦據報道，2004年1月，鄭州市政府決定，在戶籍制度上進一步放開，實行按固定住所落戶、放開親屬投靠的直系限制；但是，迫于人口流動帶來的相關人口的工作、生活等公共服務問題難以解決，到2004年8月，停止實行。

⑧參考：“人口紅利時代”離“劉易斯拐點”有多遠. http://view.news.qq.com/a/20070514/000010.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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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吳曉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