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對民國時期華北小農經濟的發展以單位勞動日邊際報酬遞減為代價換取單位土地面積勞動力收入的增加,黃宗智首先將其概括為一種內卷化現象。其后杜贊齊從國家權力擴張的角度將近代中國的“國家政權建設”對華北農村傳統文化網絡的毀壞,視其為“國家政權內卷化”。本文首先以福柯對統治權與權力兩個概念的區分來進一步解釋“國家政權內卷化”的既有內涵;其次從社會的微觀機制出發對“權力的文化網絡”與內卷化之間的關系進行了深入解釋和分析;最后,在此基礎上分析出內卷化的成因主要在于個人偏離了自由主義經濟學行為目標的結論。
關鍵詞:內卷化; 權力; 統治權; 微觀機制; 文化網絡
中圖分類號:C911文獻標識碼:A
一、國家政權內卷化
在對1900年至1942年華北農村的研究中,杜贊奇以“國家政權內卷化”這一概念來說明20世紀前半期中國國家政權的擴張及其現代化進程,并考察了這種權力擴張的滲透過程。在華北農村“贏利型經紀”取代原先的“保護型經紀”,這毀壞了傳統的文化權力網絡,造成經濟上橫征暴斂、政治上強迫專制、贏利型經紀貪污腐敗,從而導致了國家政權的內卷化。他觀察到,與歐洲等國的現代化過程不同,近代中國在現代化過程中,其“國家權力的擴張有其自身的特點,即國家對鄉村社會的控制能力低于其對鄉村社會的榨取能力,國家政權的現代化在中國只能是部分地得到實現。”(杜贊奇,2003:50)
杜贊奇將這種國家權力對鄉村社會的擴張概括為“國家政權建設”。與西歐國家的“民族形成”比較, 19世紀以前完成“建設”任務的近代國家與20世紀初的國家經歷了極不相同的發展道路,這就區別出兩個現代化輪廓:一個是西歐國家的自發現代化進程,一個是中國及東亞政權的國家主導型現代化進程。
國家權力的擴張沒有帶來效益的提高,就會導致“內卷化”。①從稅收與財政兩個方面來觀察就是:第一,稅收機關所征稅款在總稅收中的比例(不是指絕對值)沒有增加;第二,國家財政每增加一分,都伴隨著非正式機構收入的增加,而國家對這些機構缺乏控制力。也就是說,隨著國家權力擴張,雖然增加了對鄉村社會的榨取能力,但同時也不能杜絕非正式機構的中飽私囊,贏利型經紀體制的存在阻礙了現代官僚制②的建立。對此,杜贊奇解釋說:“國家政權內卷化是指國家機構不是靠復制或擴大舊有或新增機構的效益,而是靠復制或擴大舊有的國家與社會關系——如中國舊有的贏利型經紀體制——來擴大其行政職能”。(杜贊奇,2003:51)
利用舊有的贏利型經紀體制增辟稅源,帶來了“稅收增加而效益遞減”的嚴重后果。因為在這種政權內卷化的過程中,政權的正式機構與非正式機構同步增長。并且國家政權往往依靠這一類非正式機構來推行自己的政策,但它無法控制這些機構。杜贊奇認為經紀型體制在發展中國家普遍存在,他以印度的例子來說明:“在這種經紀人占主導地位的社會,國家不僅喪失利源予經紀人,而且因為經紀者們利用賄賂、分成等手段以打通與官府的關系,從而使國家政權失去其對官僚部分收入(占相當比例)的監督。更為重要的是,隨著官僚們越來越看重這種額外收入,其自身也漸漸地半經紀化,從而忘卻國家利益。當贏利型經紀的再生阻礙了國家機構的合理化,這表明國家政權的內卷化達到了極點,它預示著國家權力的延伸只能意味著社會的進一步被壓榨和破產”。(杜贊奇,2003:52)
二、內卷化的權力分析
近代中國“國家政權建設”的意識形態是與民族主義緊密交織在一起的。20世紀初膨脹的反帝民族情緒促使滿清政權為挽救民族滅亡而走上強化國家權力并使政權現代化的道路。與現代化和民族形成交織在一起的中國模式的國家權力的擴張,預示著20世紀新興的發展中國家的成長道路與18世紀的歐洲不同。在歐洲,財富的增加和現代化不僅是民族形成,而且是國家塑造的動力。在此過程中國家權力對社會和經濟生活各個方面的控制漸漸加強,同時公民的權力和義務也在擴大。
兩者的比較已經涉及到現代化的一個重要方面,現代化的國家權力以追求效益為目的,從而扭轉了現代以前的“內卷化”趨勢,這是權力經濟學的起源。在福柯的權力分析中,現代化意味著“統治權”的結束,權力從此不再以單純的國家權力對社會擴張的形式來運作,③這種新的權力運作是建立在契約論基礎上的民主化進程,④他說:“這種新形式的權力不再能用統治權來進行表述,我相信這是資本主義社會的偉大發明。在工業資本主義及與之相伴隨的社會形態的建立過程中,它是一個基本的工具”(福柯,1997,238)。
從“統治權”的層面我們可以更好地理解20世紀初中國的“國家政權建設”。杜贊奇(2003:前言第2頁)描述說:“在20世紀前期的中國政治舞臺上,不論是在中央還是在地方,政權都在急劇地更替,但在華北,國家政權擴展的一個重要方面——深入基層和吸收下層的財源——在這整個時期卻基本上沒有中斷。所有的中央和地方政權,都企圖將國家權力伸入到社會基層,不論其目的如何,它們都相信這些新延伸的政權機構是控制鄉村社會的最有效的手段。”
經濟的現代化、民族的統一和國家政權建設,所有這些因素都要求政府培養一批地方領導來實現國家的目的。國家政權希望在官僚機構和村莊之間建立直接聯系,但同時不斷增長的財政需求往往忽視了村莊承受攤派款項的能力。隨著國家權力的加強,這種以攤款為核心的新體制催生了一大批贏利型經紀,控制著村莊和國家政權之間的聯系。國家政權內卷化的主要特征在攤派中體現出來——經紀體制被延伸到區和村莊,這些區、村“經紀”在征收和解交各種攤派及其他捐稅過程中上下伸手,以飽私囊。這樣就造成國家政權內卷化的一種循環:國家捐稅的增加造成贏利型經紀的增生,而贏利型經紀的增生則反過來要求更多的捐稅。
民國時期國家權力的延伸與對社會控制的加強是在自覺的現代化過程中實現的,這種地方政權現代化的建設實際上帶來了嚴重的后果。到30年代中期,在人均國民收入并未增長的情況下盲目擴大政府機構所帶來的財政壓力已十分明顯,這種壓力使國家政權的延伸只能導致國家政權的內卷化。
杜贊奇對20世紀初中國“國家政權建設”所造成的內卷化趨勢的研究,揭示出當時中國現代化發展的“國家”性質,這與西歐現代化進程中的“社會”性質是完全不同的。“內卷化”與權力經濟學的效益最大化追求使它們判然有別。
在福柯看來,民主化的權力機制的運行同樣是一種社會控制,只不過不再是國家權力對社會的強迫擴張,現代化改變了整個社會控制體系,權力更加內在于各種形式的社會關系之中,福柯認為,社會控制最主要的工具是社會政策,歐洲十七世紀以前以軍隊、稅收來剝奪和鎮壓社會,而不理會其它社會義務,啟蒙運動以后國家的目標改變了,它的職能轉向對教育、衛生、交通等的承擔和對各種移動人口、貧困人口、病患者、犯人等新出現人口的管理,不再用鎮壓,而是用規訓的方式實現更有效的社會控制。
他區分了傳統的統治權和新的規訓權力機制。他認為統治權理論需要“從統治—臣服的關系來描述”,“受到它在高層社會的存在形式對它在社會底層實施的影響方式的限制,……但在17和18世紀,我們看到一種重要現象的產生,一種新的權力機制的出現或者說發明,這種權力機制擁有高度特殊的權力程序、全新的工具、完全不同的機器,而且我認為與統治權的關系是絕對不相容的”。因為“統治權的理論允許在對權力的絕對消費的基礎上建立絕對權力。它不允許根據最小消費和最大收益的原則來對權力進行計算。”(福柯,1997:237-238)
這似乎喻示著統治權與內卷化之間有著一種必然關系。相應的,福柯把新的權力機制解釋為更講“效用”,它追求“對道德義務和政治控制方面細節的功利主義合理化”(福柯,1999:158),這種權力達至的“效率”,滿足了經濟學意義上最大效用的均衡狀態。⑤
榨取機制的產生是統治權的必然要求,而現代的規訓權力機制結束了內卷化的趨勢。“國家”對“社會”的控制不再采取臨澤而魚的迫切措施,“國家”本位轉移至“社會”本位。與前相比,這是一種“放生”,權力的政治學與經濟學統一,促進了整個社會邊際效益的遞增。
三、內卷化的微觀機制
我們已經知道內卷化的成因在于國家權力的擴張,這種國家權力在福柯那里被界定為前現代的統治權。它表現為國家宏觀政策對社會的強制性擴張,從而造成政治經濟的內卷化。實際上,任何宏觀政策的施行都有賴于與其互動生成的社會微觀機制,內卷化的形成也不例外,為此杜贊奇提出了“權力的文化網絡”這一概念來說明使統治權能夠進行運行的微觀社會基礎。
“權力的文化網絡”⑥注重探討文化和權力之間的關系。它將文化的象征符號、思想意識和價值觀念都視為政治性的產物,它們或者是統治機器的組成部分,或者是反叛者們的工具,或者二者兼具。也就是說,權力的各種因素或關系存在于宗教、政治、經濟、宗族甚至親朋等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和關系之中。杜贊奇考察了鄉村社會生活中權力關系的各個方面,通過小到一家一戶,大到數個村莊之間的組織與聯系,來揭示這些權力關系,如宗教、宗族組織或庇護制對鄉村公共權力的影響。
這一文化網絡由鄉村社會中多種組織體系以及塑造權力運作的各種規范構成,包括不斷交錯影響的等級組織和非正式相互關聯網。諸如市場、宗族、宗教以及庇護人與被庇護人、親戚朋友間的相互關聯。作為一個解釋框架,文化網絡在杜贊奇那里從組織結構方面被當作地方社會中獲取權威和其它利益的源泉,象征性價值賦予它一種受人尊敬的權威,各種政治因素在其中相互競爭,從而激發人們的社會責任感、榮譽感,促使人們在文化網絡中追求領導地位。
這種“權力的文化網絡”涉及的是相當廣泛和復雜的微觀社會運作模式,不同于西方市場社會結構中利益追求的特征,對權力的追求是它的基本面相,因為在其中利益總是與權力相關。可以說文化網絡中所有資源的利用和調動主要在于對鄉村公共權力的爭奪,這一公共權力包括規定村民的權力和義務,決定鄉村公共資源的分配和利用。
在華北的大多數村莊、宗族操縱著傳統的政治機制。村物管理、公共活動以及構成村公會成員名額的分配,都是以宗族或亞宗族為劃分的基礎。利益的交換與分配在這里凸現出了它的宗族性特征。譬如,在土地買賣中,同族之人有優先購買權。如果有人在未通知同族之人的情況下以同樣的價格將土地售于族外之人,該宗族有權宣布此項買賣無效。
宗教在文化網絡中同樣發揮著重要的作用。因為宗教的等級制度、聯系網絡、信仰、教義及儀式構成了權力文化網絡的基本因素。這些象征符號權威性的確立,在于人們為控制這些象征性符號而不斷地互相爭斗。從關帝信仰可以看出,人們的利益訴求已經上升為宗教信仰上的“求福免禍”,關帝神話的歷史發展過程寄托的是對作為健康和財富保證者的信仰。在一系列宗教活動如敬神、修廟和祭祀中遵循的當然不是市場社會平等的契約原則,而是古代社會的身份邏輯。⑦
這種古代社會身份等級的特征集中體現在以鄉村領袖為中心的保護體系中,這是權力文化網絡中的重要一環。“通過由保護人的地位和面子而形成的保護體系,使個人的財富及影響力轉化為自己的政治資本。”(杜贊齊,2003:114)身份帶來面子,在與經濟行為發生關聯時等同于信任,可以降低交易成本。這種交易不同于市場社會中的經濟行為,因為它遵循的是一種特殊性原則。⑧面子是保護人體系⑨的組成部分,圍繞保護人以及親友等發展起來的各種關系構成了權力文化網絡的組成部分。保護人利用自己同外界的聯系,不僅建立起自己的支持體系,而且圍繞保護人而形成的感激和責任關系成為他在各種文化網絡中建立自身權威的資本。在此基礎上開始了權力和利益的角逐。
四、內卷化的成因及其終結
權力文化網絡中的規范迥異于市場體系,它是權威存在和施展的基礎。杜贊奇(2003:10-11)強調說:“任何追求公共目標的個人和集團都必須在這一網絡中活動,正是文化網絡,而不是地理區域或其他特別的等級組織構成了鄉村社會及其政治的參照坐標和活動范圍。”這種文化網絡把任何“個人”裹挾在它所規范的各種宗族、宗教以及庇護關系之中,對利益的追逐首先表現為對其中各種組織的領導權的追逐。這是與西方市民社會的市場體系完全不同的一種組織結構。
此前黃宗智在論及華北農村小農經濟的內卷化時也曾問道:“為什么那些家庭農場的邊際收益低于成本仍然繼續投入勞力?”他說這是西方經濟學無法解釋的,尤其是形式主義經濟學,因為在這里中國的小農不是按照利益最大化的邏輯進行耕作的,然而你不能就斷言中國小農缺乏理性,只能說經濟學所假設的利益最大化理念不實用于來分析中國小農的行為,分析中國的小農,不能把他們看成一個個獨立的“經濟人”,要把小農放在家庭這個單位分析,同時也要考慮當時中國小農所處的生態環境、制度背景和文化傳統。這就為我們解析中國社會的政治、經濟內卷化提供了一個微觀視角。
在論及鄉土社會中成員的行為動機系統時,費孝通先生認為那里的道德體系和社會關系呈“差序格局”(1985:28):“在這種富于伸縮性的網絡里,隨時隨地是有一個‘己’作中心的。這并不是個人主義,而是自我主義。個人是對團體而說的,是分子對全體。在個人主義下,一方面是平等觀念,指在一個團體中各分子的地位相等,個人不能侵犯大家的權利;另一方面是憲法觀念,指團體不能抹殺個人,只能在個人們所愿意交出的一分權利上控制個人。這些觀念必須假定了團體的存在。在我們中國傳統思想里是沒有這一套的,因為我們所有的是自我主義,一切價值是以‘己’作為中心的主義”。這樣看來,費孝通眼里的中國農民行為,與西方自由主義經濟學所概括的理性人的經濟行為是有著巨大差異的。因為理性選擇的最基本前提,即個人必需是獨立的、自主的。而在他看來,這樣一個前提條件在中國的鄉土社會中是不存在的。在差序格局中,沒有平等、獨立的個人,也沒有由獨立的個體共同組成的團體,只有分散的、而非獨立的自我。人們的行動屬于自我中心的行動。
從這里,我們發現了傳統中國社會政治、經濟內卷化的微觀成因。經濟人假設難以在這種“權力的文化網絡”中實現。如果我們對傳統中國社會中的“學而優則仕”、“升官則發財”作一番分析,就會觸及到這種政治經濟內卷化的微觀基礎。在這種權力文化網絡中,人們利益最大化追求的方式出離了經濟人假設的原因在于單純的經濟行為(如黃宗智分析的解放前華北經營式農業)不能達致利益最大化,“人人都清楚知道,通往真正富貴之途,不在農場經營,而在進入商業與仕途。對有條件從事他種事業的人來說,放棄農耕而把土地租出,冀有時間經商或讀書,是個合理的選擇”(黃宗智,2000:186-187)所以對于經營式農場主來說,他一般考慮“把地租出,從事商業,投資下一代的教育,謀得爬上社會的上層,而追求更高的利益。”(黃宗智,2000:177)按照布爾迪厄(1997:142)的說法,資本的目的就是為了贏利。既然種地沒有收益,改變投資策略當然是明智的。對于這種小農經濟的內卷化,黃宗智指出國家權力的介入和控制是經營式農場主以及出租地主未能得以演變成原始資本家的一個重要原因。因為小農畢竟是容易控制的稅收源泉,而大地主地產的膨脹會導致權勢的擴張,對國家權力有一定的威脅,所以必須給予遏制。⑩這就從國家政治體系層面說明了傳統中國的國家政權組織是小農經濟的有力支持者。同時也是中國社會政治、經濟內卷化的內在推動力量。
從黃宗智小農經濟的內卷化論題到杜贊奇國家政權的內卷化論題揭示了宏觀層面的統治權與社會微觀機制的互動生成(11),造成了中國社會“個人”非個體化非理性化的生存和發展方式,無論是囿于小農經濟生產方式下的學而優則仕,還是在更廣泛的文化網絡中對文化資本的追逐,都偏離了理性人利益最大化追求的個人主義方向(自由主義經濟學的行為目標),因為傳統社會“個人”所置身其中的文化網絡不是一種相互平等的契約關系,而是一種身份等級制,它阻礙了“個人”對財富和幸福的最大化追求,這是國家現代化過程中導致內卷化的重要原因。而現代化的法統邏輯必須滿足公民權擴大的需要,這是現代性所賦予的理性法則。保證和促進人民對自身利益和幸福最大化的追求是現代政府的基本職能。這樣來看,公共權力就意味著要把個人從其所從屬的文化網絡中拯救出來,從此也就宣告了內卷化的終結。
①“內卷化”這一概念來自美國人類學家戈登威澤,一九六三年吉爾茨將這一概念運用于對印尼農業經濟的研究。根據吉爾茨的定義,“內卷化”是指一種社會或文化模式在某一發展階段達到一種確定的形式后,便停滯不前或無法轉化為另一種高級模式的現象。八十年代以后,黃宗智開始運用內卷化理論來解釋明清經濟的商品化未能產生資本主義的原因。隨后,杜贊奇進一步提出國家政權內卷化的問題,從歷史的角度解釋了中國現代化過程中國家政權對鄉村社會的權力擴張所造成的一系列現代化難題。
②現代國家鞏固政權的有效辦法是將地方行政機構正規化,從而使地方政權與中央保持一致。對官僚體制的論述,參馬克思·韋伯:《經濟與社會》下卷,商務印書館,1998年版,第278頁。
③在《規訓與懲罰》中他以“酷刑”和“規訓”的判然區別來喻指中世紀和現代社會這兩個不同的時代,在中世紀的統治權時期,“暴政面對著叛亂,二者互為因果。這是一種雙重的危險。”啟蒙時代以來,人文運動高漲,人道的尺度開始了新的權力運作,它的目標從保衛國家的意志轉為保衛社會。參福柯:《規訓與懲罰》,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9年版,第82頁。
④個人的自由、人與人之間的平等以及政治的民主結合在一起構成了一個現代的規訓社會,對于這種權力運作模式的考察,是福柯知識—權力思想體系的核心內容。
⑤這與布坎南憲政經濟學的思想是一致的。把“個人”從統治權的壓迫下解放出來,現代民主政治強調的個人權利達成了社會經濟效率上的帕雷托最優。參杰佛瑞·布倫南,詹姆斯M·布坎南:《憲政經濟學》,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年版,序言。
⑥這一概念受到福柯“權力”分析的影響。他說:“從福柯的觀點中我意識到,權力關系并不源自于某一特別的因素,而是來自于多元;它并不是脫離經濟、性別等因素獨立作用,而是與它們密不可分。但更為重要的觀點是,某一時期的體制(特別是制度化的知識)有著自己獨特的體現權力的方式,這一觀點也適用于歷史文化。”參杜贊奇:《文化、權力與國家——1900-1942年的華北農村》,江蘇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前言。
⑦在這一點上,照韋伯對儒教與清教的論述,似乎為我們探究民間宗教信仰中為什么不能發展出一套“有條理、理性的經營觀念”提供了可能的答案。參馬克思·韋伯:《儒教與道教》,江蘇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71頁。
⑧他舉例說:“在候家營,一賣主想以40元的價格將已典出去的一塊沙地賣給承典人,他請來有面子的孔子明作中間人。雖然買主同意了賣主的要價,但是他說:我之所以同意此價是因為照顧到中間人的面子,我知道中人難作,如果我嫌價高而不買此地,便會傷了中人的面子。”參杜贊奇:《文化、權力與國家——1942年的華北農村》,江蘇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133頁。
⑨這一點與意大利社會很相似。它“不是一種契約性的關系,而是道德的和類似于家族那樣的關系。參保羅·拉赫“多元文化主義者唐·A·考利昂”一文對電影《教父》中“庇護人”的分析,文見《信任與生意:障礙與橋梁》,陸曉禾等譯,上海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年版。
⑩歷史上皇權對地方勢力做大以后的打擊和瓦解屢見不鮮,孔飛力在《叫魂》中對乾隆如何施計將地方權力上收就有相當細致的描述。參孔飛力:《叫魂:1768年中國妖術大恐慌》,上海三聯書店,1999年版,第246-250頁。
(11)從“國家政權建設”到“權力的文化網絡”的論述,杜贊奇試圖告訴我們國家權力的擴張破壞了傳統的文化網絡,從而導致了“國家政權的內卷化。”他對保護型經紀與贏利型經紀的區分也是在這一認識的基礎上提出來的。在我看來,傳統的權力文化網絡包括小農經濟的家庭生產組織方式本身構成了內卷化的微觀基礎,也就是說一個嵌入在傳統社會組織結構中的國家權力擴張同樣會造成政治、經濟的內卷化。本文的分析正在于揭示這一點。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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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羅·拉赫,2003,“多元文化主義者唐·A·考利昂”【J】,見《信任與生意:障礙與橋梁》,上海:上海社會科學出版社。
(責任編輯 王 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