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漢帝國本是按照秦帝國的政治模式建立的,最初并不重視儒學,以儒生身份參政的官員也不多。但隨著儒術的獨尊,帝國政府向儒生敞開了大門,越來越多的儒生充任政府官員,他們自身的行政素質也逐漸發生了顯著變化。同時,迫于外部文化環境的壓力以及對儒學精神價值的追求,政府中的文法之吏改學儒術、趨經向學的也不在少數,就連西漢后期和東漢的皇帝也頗具儒者氣象。
關鍵詞:漢帝國; 儒家化; 轉向
中圖分類號:K234; B222文獻標識碼:A
漢帝國建立之初,承襲秦帝國的政治體制,很少擢用儒生。但從武帝開始,帝國選擇儒術作為國家意識形態,并且把它當作最主要的選官標準。在這種激勵措施之下,越來越多的儒生充任政府官員,不少的文法吏改習儒術,甚至西漢后期和東漢的皇帝也頗具儒者氣象。因此,漢代帝國政府的儒家色彩日益增強。
一 儒生的參政
秦帝國崇尚“法治”,它的政府形態近似純粹的官僚制,依賴職業文官擔負行政責任,其任官標準主要是“文法”,即對文書寫作和法律法規的精通。它的初級選官途徑主要是兩種:一是“推擇為吏”制度,即平民經鄉里推舉、官員選拔而擔任基層吏員;一是“學吏”制度,即吏有學徒,可望被選拔為吏,逐級升遷上去。所以秦帝國是排斥儒生參政的,《商君書》、《韓非子》等書列“孝悌”、“誠信”于“六虱”, 列“儒者”于“五蠹”,其主要原因乃是文化領域與行政領域遵循著迥然不同的游戲規則。學術多是莫衷一是的自由討論,而行政秩序和行政過程則是令行禁止、奉法行令;儒家重視潛移默化的道德感召力量和君子身體力行的表率作用,而法家則更強調技術性、可靠性與可計算性。秦帝國雖設博士之官,但也只是備員而已,并沒擢用。
但是,漢朝君主逐漸意識到,帝國的統治不能不借助于儒生及其政治思想,并逐漸為儒生敞開了仕進的大門。高帝晚年已有意征用賢能之士,認為他們是治國安民的依靠,十一年二月的詔書中說,“蓋聞王者莫高于周文,伯者莫高于齊桓,皆待賢人而成名”,并表示“賢士大夫有肯從我游者,吾能尊顯之”(《漢書·高帝紀》)。文帝二年的詔書中說,“舉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者,以匡朕之不逮”,十五年又“詔諸侯王公卿郡守舉賢良能直言極諫者,上親策之,傅納以言”(《漢書·文帝紀》)。及至武帝,帝國官僚體系對儒生的吸納就開始逐步制度化,并且形成了兼收并蓄的選官標準,充分體現了帝國政治“以霸王道雜之”的精神。
據《續漢書·百官志》劉昭注引之應劭《漢官儀》:“世祖詔:‘方今選舉,賢佞朱紫錯用。丞相故事,四科取士。一曰德行高妙,志節清白;二曰學通行修,經中博士;三曰明達法令,足以決疑,能按章覆問,文中御史;四曰剛毅多略,遭事不惑,明足以決,才任三輔令;皆有孝悌廉公之行。自今以后,審四科辟召,及刺史、二千石察茂才尤異孝廉之吏,務盡實核,選擇英俊、賢行、廉潔、平端于縣邑,務授試以職。有非其人,臨計過署,不便習官事,書疏不端正,不如詔書,有司奏罪名,并正舉者。’”所謂“四科”,本是武帝時丞相從九卿屬吏中之同秩官員里選拔丞相府屬員的選官標準,但后來這一標準又延伸到了察舉,因此可以把它看作是漢帝國的總體選官標準。① 概括地說,四科標準就是德行、經術、法律、政事,它面向的候選群體既包括文吏也包括儒生。文吏所擅長的是法律,務于法治,主張以能取人;儒生所擅長的是經術,崇尚德政,主張以德取人。這種兼收并蓄的選官標準同秦帝國只向文法之吏開放的選官標準已有明顯的不同。
雖然帝國官僚體系逐步向儒生開放,從高帝至武帝時期也有一批儒生進入朝廷任職,但這些儒生實際上并未真正涉入國家行政,只是擔任了一些通古今、備顧問、傳授經書和制禮作樂的文化任務,其主要原因是當時大部分儒生尚不真正具備行政能力。
戰國以來,相當一部分儒生拘泥于誦經演禮,缺乏政治頭腦。如高帝舉兵圍魯時看到的情景,是“魯中諸儒尚講誦習禮樂,弦歌之音不絕”;及至漢興,“諸儒始得修其經藝,講習大射鄉飲之禮”(《史記·儒林列傳》)。又如叔孫通征魯地諸生以起朝儀,有兩生不肯行,其理由一是標榜自身的清白,二是以為“禮樂所由起,積德百年而后可興也”,叔孫通反譏之為“不知時變”的“鄙儒”(《史記·叔孫通列傳》)。許多儒生迂闊不堪,難于變通。如武帝使諸儒草擬封禪禮,“封禪用希曠絕,莫知其儀禮”,“群儒既已不能辨明封禪事,又牽拘于《詩》《書》古文而不能騁”,經年不決,武帝索性“盡罷諸儒不用”(《史記·封禪書》)。宣帝亦言“俗儒不達時宜,好是古非今”(《漢書·元帝紀》)。這正像司馬談指出的:“儒者……累世不能通其學,當年不能究其禮,故曰‘博而寡要,勞而少功’。”(《史記·太史公自序》) 自身缺乏行政能力明顯地阻礙了儒生的實際參政議政活動,且武帝又志于改制建功,開邊興利,當時文吏集團仍然卓有成效地擔負著政務。一批酷吏、利官、武將,如晁錯、桑弘羊、張湯、杜周、衛青、霍去病等,既干練精明又忠實馴順,在抑藩、理財、治獄、御侮等方面都做出了重大成績,使漢帝國在武帝時期達到全盛。
然而,隨著儒生因明經入仕的人數不斷增長,他們自身的素質也逐漸發生了變化。一方面能夠深刻理解現實政治的儒生不斷增多,諸多儒生擺脫了拘執迂闊的作風,日益表現出對現實政治的適應。如陸賈,既善“說稱《詩》《書》”,又“名為有口辯士”(《史記·陸賈列傳》),常出使諸侯。又如叔孫通,歸漢之后,先進“群盜壯士”而后其弟子,諸生終于稱贊其為“圣人也,知當世之要務”(《史記·叔孫通列傳》)。昭帝時雋不疑以“蒯聵違命出奔,輒拒而不納”之《春秋》義收縛偽衛太子,避免了一場政治混亂,昭帝、霍光為之嘆服,以為“公卿大臣當用經術明于大誼”(《漢書·雋不疑傳》)。
另一方面,更為重要的是儒生有吏化的傾向。王充在《論衡·程材》中敘述世風說:“將以官課材,材以官為驗,是故世俗常高文吏,賤下儒生”;“守古循志,案禮修義,輒為將相所不任,文吏所毗戲”;“科用累能,故文吏在前,儒生在后,是從朝廷謂之也”。這一風氣促使昔日欲以儒生資格入仕者紛紛轉習文吏之事:“是以世俗學問者,不肯竟經明學,深知古今,忽欲成一家章句。義理略具,同趨學史書,讀律諷令,治作情奏,習對向,滑習跪拜,家成室就,召署輒能。……是以古經廢而不修,舊學暗而不明,儒者寂于空室,文吏嘩于朝堂。”(《論衡·程材》) 王充所言應是當時的實際情況,據《后漢書·循吏列傳·王渙傳》:王渙“敦儒學,習《尚書》,讀律令,略舉大義”。又同書《酷吏列傳·黃昌傳》:黃昌“就經學。又曉習文法,仕郡為決曹”。《陳球傳》:陳球“少涉儒學,善律令”。律令文法成了儒生兼習的課業,像文翁這樣“仁愛好教化”的循吏,在守蜀期間也曾“選開敏有材者張叔等十余人,遣詣京師,學律令”,乃至大儒研究、闡釋法律的風氣日漸濃厚;“叔孫宣郭令卿馬融鄭玄諸儒章句,十有余家,家數十萬言,……馬鄭皆一代經學大儒,猶為律章句”。②
儒生的參政奠定了儒法合流的微觀基礎。他們在行政過程中自然會將儒家的價值觀念滲透到政治的各個環節,強調仁愛教化等對治國的重要性,從而使現實政治愈加溫情脈脈。
二 文吏的儒化
在帝國行政系統對儒生開放的同時,還存在著一個與此并行的文吏“儒化”現象。文吏即“文法吏”或“文史法律之吏”,是戰國以來隨著官僚制度的建立而形成的一種官僚類型,其主要特點就是尊奉君命、曉習法律,善于運用法律處理紛繁復雜的公文和具體事務。盡管漢代儒生往往將文吏蔑稱為“刀筆吏”或“俗吏”,但入漢以來,武、宣兩朝始終只是以儒術緣飾吏事,法術之士甚得重用。不過值得注意的是,他們中許多人在以文法、律令的專門技能被選任為官吏之后,卻主動選擇了趨經向學。
據《漢書·公孫弘傳》:公孫弘“少時為獄吏”,“年四十余,乃學《春秋》雜說”。“武帝初即位,招賢良文學士,是時弘年六十,以賢良征為博士”,“習文法吏事,緣飾以儒術”。又同書《丙吉傳》:“吉本起獄法小吏,后學《詩》、《禮》,皆通大義。及居相位,上寬大,好禮讓。”《循吏傳·黃霸傳》:“霸少學律令,喜為吏”,但“俗吏上嚴酷以為能,而霸獨用寬和為名”。他在獄中從夏侯勝受《尚書》,此后“力行教化而后誅罰”,終以循吏聞名。《于定國傳》:“定國少學法于父”,“數年,遷水衡都尉,超為廷尉”,后“定國乃迎師學《春秋》,身執經,北面備弟子禮。為人謙恭,尤重經術士,雖卑賤徒步往過,定國皆與鈞禮,恩敬甚備,學士咸稱焉。其決疑平法,務在哀鰥寡,罪疑從輕,加審慎之心”。
這些文吏之所以轉學儒術,既有外部政治、文化環境的壓力,也有內在精神價值的追求。從外部環境來看,隨著經術傳播的范圍越來越廣,公卿大夫們顯見地彬彬儒雅起來,社會風尚悄然地從少文多質向多文少質轉向,文法之吏如果不甘愿被排斥于以儒學為主干的文化氛圍之外,便必須選擇認同儒術。這些以文法律令為文化背景的吏員,在他們已經適應了當時的政治生活,有的甚至已居高位的時候,再以并不年輕的歲數,不惜花費本已不多的精力補充修習新貴之學,自然是因為以儒術為名目的選舉及其所開辟的仕事之途更為光明和誘人。也有的是因為漸覺律令之學煩雜,法意精微,非學無以能知,以至對自己成一家之學的專業似乎不再充滿信心,意欲修正其原有文化背景,從而倒向主張任德教、輕刑罰的儒術。
從內在精神價值的追求來看,有的文吏轉學儒術并不是因為有什么實際的需求,而是出于對超越物質利益之上的道德價值的向往。據《漢書·夏侯勝傳》:黃霸與夏侯勝因非議詔書之罪系獄當死,黃霸請求師從夏侯勝受經時表示“朝聞道,夕死可矣”,顯然就是以對精神價值的追求作為終極原則的。
不僅文吏本身有儒化的傾向,他們的后代對儒術的興趣更值得注意。據《漢書·張湯傳》:張湯雖為酷吏,但他也表現出對儒學某種程度的靠攏。“是時,上方鄉文學,湯決大獄,欲傅古義,乃請博士弟子治《尚書》、《春秋》,補廷尉史,平亭疑法”。其子張安世,“少以父任為郎。用善書給事尚書,精力于職,休沐未嘗出。上行幸河東,嘗亡書三篋,詔問莫能知,惟安世識之,具作其事。后購求得書,以相校無所遺失。上奇其材,擢為尚書令,遷光祿大夫”。其一生謙遜,“安世履道,滿而不溢”。又同書《杜周傳》:杜周之少子杜延年,“行寬厚”,“為人安和”,“論議持平,合和朝廷”,一改慘酷之風,并曾以儒生立場向霍光建議:“年歲比不登,流民未盡還,宜修孝文時政,示以儉約寬和,順天心,說民意,年歲宜應。” 其孫杜欽“少好經書”,“不好為吏”。這種父子之間學術志趣的變化,至少表明儒學向社會的日益滲透。
自“孝武初立,卓然罷黜百家,表章《六經》”(《漢書·武帝紀》)之后,一方面依靠中央和地方的各級學校教授儒家經典,另一方面依靠循吏在全國各地力行教化,儒學的價值觀念已逐漸被人們認同和接受,其道義上的追求及精神價值的追求,在基本生活需要得到滿足之后終于引起了人們的興趣。同時,安定的社會生活給這些仕宦及富家子弟提供了從容不迫的學習條件,他們不必為日后的生計而著意去學習如文法律令等實用的職業技能,可以任憑自己的興趣愛好自由發展。就此而言,他們趨經向學存在著明顯的非功利傾向,這同因物質利益的誘惑而發奮好學又是迥然不同的。
三 皇帝的儒化
漢代帝國政府的儒家化轉向,還可以從皇帝與儒學的關系中看出。承亡秦之弊,漢初的幾位皇帝表現出明顯的非儒學化色彩。高帝起于民間,又不喜讀書,他是瞧不起儒生的,甚至還有意侮辱他們。其時“尚有干戈,平定四海,亦未暇遑庠序之事也。孝惠、呂后時,公卿皆武力有功之臣”(《史記·儒林列傳》)。文、景二世,與民休養,也并未特意關注儒學。“孝文時頗征用,然孝文帝本好刑名之言。及至孝景,不任儒者,而竇太后又好黃老之術,故諸博士具官待問,未有進者”(《史記·儒林列傳》)。
武帝是漢代第一位具有明顯儒學傾向的皇帝,然而他興趣廣泛,只不過是以儒術緣飾吏事罷了,不見得就真的推崇儒學。此后昭帝的經術知識尚處于較為淺顯的階段,僅“通《保傅傳》、《孝經》、《論語》、《尚書》,未云有明”(《漢書·昭帝紀》)。宣帝雖“師受《詩》、《論語》、《孝經》,操行節儉,慈仁愛人,可以嗣孝昭皇帝后,奉承祖宗,子萬姓”,但“信賞必罰,綜核名實”(《漢書·宣帝紀》),“所用多文法吏,以刑名繩下”,以為“俗儒不達時宜,好是古非今”(《漢書·元帝紀》)。
元帝是漢代第一位真正好儒的皇帝,與此前諸位有儒學化傾向的皇帝相比,他對儒學的熱愛并不僅僅出于政治需要,更多的是發自內心的情感。據《漢書·元帝紀》:元帝“柔仁好儒”,嘗向宣帝進言:“陛下持刑太深,宜用儒生。”以至宣帝嘆曰:“亂我家者,太子也!”“及即位,征用儒生,委之以政,貢、薛、韋、匡迭為宰相,……寬弘盡下,出于恭儉,號令溫雅,有古之風烈”。成帝之儒雅氣象甚于其父,他“善修容儀,升車正立,不內顧,不疾言,不親指,臨朝淵嘿,尊嚴若神,可謂穆穆天子之容者矣!博覽古今,容受直辭。公卿稱職,奏議可述。遭世承平,上下和睦”(《漢書·成帝紀》),且“專精《詩》《書》,好樂無厭”(《漢書·匡衡傳》),又使明經之士“鄭寬中、張禹朝夕入說《尚書》、《論語》于金華殿中”(《漢書·敘傳》)。元、成二帝的好儒表明他們的生活已經儒學化了,或者說把儒學生活化了,其內心世界充滿著對儒學所倡導的精神價值的真摯追求。
那么,是什么導致了從高帝蔑視儒生到元、成二帝的儒雅氣象呢?這里的關鍵是以儒學為中心的皇子教育制度。早在漢初,賈誼就曾頗具理想化地描述過上古的太子教育制度,強調以道術智誼之士輔翼太子乃是三代所以長久的原因。他還參照古禮,比照士階層的價值原則,希望太子能在士人的幫助下,慕義向道,德智雙成。統觀西漢前期的皇子教育,雖然基本上是選擇有節行、通文義的長者君子作為師傅,但諸皇子所學并不一律,比如“太宗使晁錯導太子以法術,賈誼教梁王以《詩》《書》”(《后漢書·班彪列傳》),甚至星歷數術方技博弈倡優馭射之事也往往而見。同時,皇子所學文理較淺,通習的經籍以《詩經》、《論語》、《孝經》為主,這與當時上層社會的文化興趣淺淡有關。但西漢后期皇子教育的儒學化傾向明顯加強,“及至中宗,亦令劉向、王褒、蕭望之、周堪之徒,以文章儒學保訓東宮以下,莫不崇簡其人,就成德器”(《后漢書·班彪列傳》),皇子教育的內容基本統一于被獨尊的儒術。德行純淑、道術通明的師傅們,不可避免地要用士階層的文化價值以及儒家所認可的理想君主模式來教育、培養未來的國家統治者,因此,皇帝對師傅的尊重,既包含一般的師生之誼,還意味著對儒學精神價值的肯定。如此一來,儒學的精神價值,就通過宮廷教師對皇子及其他皇室重要成員的知識傳授,而逐漸影響、滲透到整個上層社會包括皇帝本人,并被他們潛移默化地接受,化作內在的自身行為準則。
東漢的皇帝承續了西漢后期皇帝的儒雅氣象,但作為東漢開國皇帝的劉秀對于儒術的熱愛卻并不來自于皇室的教育,而是來自于當時社會上儒術的廣泛傳播。劉秀雖然在名分上是高帝的第九世孫,其實他的家庭早與皇室沒有什么聯系了,但他受過正規的儒學教育,“王莽天鳳中,乃之長安,受《尚書》,略通大義”(《后漢書·光武帝紀》),這與其在秦帝國絕學氣氛中成長起來的先祖劉邦形成了鮮明的對照。就是開國皇帝身邊的功臣集團素質,東漢與西漢也不一樣。劉邦的軍功集團中多是“鼓刀屠狗賣繒”(《史記·樊酈滕灌列傳》)之徒,以至到文帝時還是“將相皆舊功臣,少文多質”(《漢書·刑法志》),而劉秀周圍卻集結了一批好學、飽學之士,如鄧禹、寇恂、祭遵等,在光武中興的二十八將中,至少有十位史傳中明確指出了其經術文化背景。
劉秀即位后,對經術的興趣和熱情也不減當年,不僅修建太學:“建武五年,乃修起太學,稽式古典,籩豆干戚之容,備之于列,服方領習矩步者,委它乎其中。”(《后漢書·儒林列傳》) 而且常與大臣們講經論學:“每旦視朝,日仄乃罷。數引公卿、郎、將講論經理,夜分乃寐。”(《后漢書·光武帝紀》) “陛下撥亂反正,文武并用,深愍經藝謬雜,真偽錯亂,每臨朝日,輒延群臣講論圣道。”(《后漢書·陳元列傳》) “光武皇帝受命中興,群雄崩擾,旌旗亂野,東西誅戰,不遑啟處,然猶投戈講藝,息馬論道。”(《后漢書·樊宏列傳》)
明帝雖“善刑理,法令分明”(《后漢書·明帝紀》),但他不僅繼承了其父在莊嚴的政治場合坐而論道的作風,還親自參與、主持講論經義的學術活動,儼然一代學術領袖和儒學宗師:“孝明皇帝,兼天地之姿,用日月之明,庶政萬機,無不簡心,而垂情古典,游意經藝,每饗射禮畢,正坐自講,諸儒并聽,四方欣欣。”(《后漢書·樊宏列傳》)
相比于明帝的注重外在的排場,章帝更多的是對儒學的身體力行:“章帝素知人厭明帝苛切,事從寬厚。感陳寵之義,除慘獄之科。深元元之愛,著胎養之令。奉承明德太后,盡心孝道。割裂名都,以崇建周親。平徭簡賦,而人賴其慶。又體之以忠恕,文之以禮樂。故乃蕃輔克諧,群后德讓。”(《后漢書·章帝紀》)
皇帝的儒學化是儒法合流的關鍵之一。在專制體制下,盡管也有制約皇帝的因素,但實際效果通常是不理想的,所以皇帝本人的價值趨向就顯得至關重要。如果皇帝本人對儒學有一定程度的修習和信仰,那對整個社會的影響無疑是巨大的。
① 參見閻步克:《漢代選官之“四科”標準的性質》,《閻步克自選集》,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97年版,第67—75頁。
② 程樹德:《九朝律考》,北京:中華書局2003年版,第175頁。
(責任編輯 張忠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