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哈貝馬斯的科學技術生產力觀

摘要：基于“技術邏各斯繼續成為奴役邏各斯”的理論理論前設，立足當代西方資本主義社會科學、技術，生產“三位一體化”的時代背景，哈貝馬斯分析研究了當代科學技術與生產力間關系的內在規定性，獨樹一幟地提出了“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的觀點，井結合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發展的歷史事實，對科技發展的脈絡和實質進行反思，構建了一套較為成熟的科學技術生產力理論體系。盡管哈貝馬斯的科學技術生產力觀對于我們重新審視科學技術的價值具有重要借鑒意義，但是，他的科學技術生產力觀是建立在歷史唯心主義基礎上的，我們須謹慎取舍。

關鍵詞：哈貝馬斯； 科學技術； 生產力； 技術邏各斯

中圖分類號：B5 文獻標識碼：A

隨著科學技術對社會生產力作用的日益突出，許多“西方馬克思主義者”都曾論及科學技術與生產力之間的關系，其中要數法蘭克福學派的第二代杰出學者J·哈貝馬斯的論述最具有代表性。在《作為“意識形態”的技術與科學》、《重建歷史唯物主義》等著作中，哈貝馬斯關于科學技術與生產力關系的論述，涉及的內容非常豐富和全面，構成了一個建立在歷史唯心主義基礎之上的、較系統的科學技術生產力觀。全面準確地把哈貝馬斯的科學技術生產力觀展現出來，并從歷史唯物主義的視角正確評價科學技術對社會生產力的歷史性作用，這對于我們重新審視科學技術的生產力功能，深刻認識人類社會文明發展的歷史趨勢，具有非常重要的理論意義和實踐指導價值。

一、哈貝馬斯科學技術生產力觀的核心命題：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

面對著高科技革命的浪潮及其產生的世界全球化的沖擊，哈氏在1968年明確提出“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這一命題，指出科學技術在發達資本主義社會中的關鍵性作用，并據此推論馬克思的政治經濟學的批判邏輯已經過時，未來社會的發展取決于“科技進步的邏輯?！惫愸R斯主要是從如下三方面闡明“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這一核心命題的。

（一）科學與技術的日益密切結合使科學技術成為潛在的第一生產力

哈貝馬斯認為，科學與技術日趨緊密結合是科學技術成為第一生產力的現實前設。他指出，自19世紀后25年以來，在現今的資本主義國家中出現了兩種引人注目的發展趨勢其中之一就是“（科學）研究與技術之間的相互依賴關系日益密切，這種相互依賴關系使得科學成了第一位的生產力?！雹?/p>

他還強調：“科學、技術及其運用結成一體”，即科學、技術、生產“三位一體化”是科學技術成為第一生產力最主要的標志。因為在現代資本主義社會之前，科學與技術往往是分離的，而到了“晚期資本主義”社會科學技術的生產力潛在性的特征日益凸現，科學與技術常常是交織、滲透在一起的，并且迅速的轉化為現實生產力，實現科學、技術的物化。由于科學技術與生產完全“一體化”，所以科學和技術共同成為促進社會穩定和經濟發展的強大動力，即成了第一位的生產力。因此，科學技術的發展已成為提升現代生產力的新的契機，并在整個社會生產過程中充當了“第一性”要素。這正如恩格斯曾經指出的那樣：“……技術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于科學狀況，那么科學卻在更大的程度上依賴于技術的狀況和需要。社會一旦有技術上的需要，則這種需要就會比十所大學更能把科學推向前進。”②

（二）制度化了的國家干預，既是科學技術發展的結果，又是科學技術轉化為現實的第一生產力的中介力量

哈貝馬斯認為，科學技術的加速發展和國家干預的加強是互為因果、相互作用的，其最終不但使科學、技術和生產三位一體，從而使科技轉化為直接的第一生產力，而且使西方主要發達資本主義國家成為有組織的或國家管理的資本主義。

他認為，在19世紀末葉以前，資本主義的發展似乎是完全自由的，沒有國家的干涉，但是到了19世紀末20世紀初，尤其是20世紀30～年代以來，情況大變。因為“隨著大規模的工業研究，科學、技術及其運用結成了一個體系。在這個過程中，工業研究是同國家委托的研究任務聯系在一起的，而國家委托的任務首先促進了軍事領域的科技的進步?？茖W情報資料從軍事領域流回到民用商品生產部門。于是，技術和科學便成了第一位的生產力。”③而在這一過程中，執行中介功能的正是“晚期資本主義”的國家干預措施。國家采取直接介入市場和資本主義生產過程的方式，通過國家對經濟的直接干預活動，來補充或部分取代市場機制，彌補市場經濟的不足。這樣，經濟系統的許多職能就由國家機器來承擔?！皣覚C關執行著經濟系統的許多職能。這些可以歸納為兩個方面：通過總體計劃，國家調節整個經濟周期，創造和改善利用過剩資本的條件?！雹?/p>

此外，他還強調：“在晚期資本主義國家中，私人經濟的資本增殖形式，只有通過國家對起周期性穩定作用的社會政策和經濟政策的改進才能得到維持”⑤。這正如阿爾溫·托夫勒所說的那樣：“如果我們改變工商業的結構又讓政府原封不動，那么我們便制造了能危及兩者的結構匹配不當的缺口。發達的經濟需要兩者間經常的相互作用。這樣政府和工商業界最終必須相互獲得彼此的特點，如果一方重組，我們應該指望看到另一方也會相應的變化”⑥，而這一變化的出現，無疑是使科技迅速上升為“第一”生產力的催化劑。在“晚期資本主義”社會中，為了能在以科技為主的綜合國力的競爭中處于領先地位，國家對科學技術的發展實行宏觀控制和管理，即科學技術的發展在政府的指導和干預下進行，許多“晚期資本主義”國家紛紛采取有力措施來激發社會對科技的多方面需求（包括對科技人才的需求），強化企業與科技聯系，力爭科技與經濟的良性循環發展。各國都把管理科技競爭力放到頭等重要的地位，把發展科學技術看成競爭的基礎。據此，哈貝馬斯認為“晚期資本主義”國家之所以重視科學技術的發展，并對科學技術實行宏觀控制與管理，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是科學技術已成了第一生產力。

（三）科學技術成為現實的第一生產力后，科學技術進步成了剩余價值的獨立來源

哈貝馬斯認為，科學技術在“晚期資本主義”社會中成為第一位生產力的一個重要標志之一是在這個社會中價值的創造將由科學技術取代勞動，科學技術可以獨立創造價值。他說，當技術和科學成了第一位的生產力時，“在非熟練的（簡單的）勞動力的價值基礎上來計算研究和發展方面的資產投資總額，是沒有多大意義的；而同這種獨立的剩余價值來源相比較，馬克思本人在考察中所得出的剩余價值來源，即直接的生產者的勞動，就愈來愈不重要了?！雹?/p>

不過，哈貝馬斯所說的“獨立”蘊含有兩層意義：第一，非唯一性。即科學技術作為獨立的剩余價值來源理論不否認直接的生產者的勞動的存在。他認為價值的源泉并非僅僅來自于（工人的）直接勞動（體力勞動），而更重要的是來自于科技進步本身。第二，相對獨立性。在他看來，生產者的勞動力本身就包括體力與腦力兩個方面。腦力勞動已成為現代資本主義社會的勞動者的主要勞動方式，社會財富主要是由腦力勞動所創造的。所以科學技術只是獨立于直接勞動（體力勞動）而非間接勞動（腦力勞動），因為它本身就蘊含著勞動，尤其是腦力勞動。當然，科學技術也不可能離開直接勞動和物質生產而存在。他認為，在“晚期資本主義”社會中，科學技術進步即復雜勞動創造財富的比例越來越大，而工人即簡單勞動所創造的財富的比例越來越小，工人本身的價值也就隨之縮??；由于社會進步是靠生產力推動的，而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所以，從事簡單勞動的工人已退居次要地位，不再是創造世界歷史的主要動力，而科學技術則成為社會進步的主要動力。

哈貝馬斯的這一理論是有一定現實依據的。因為二戰以后高科技的不斷涌現和發展，使西方主要發達資本主義國家漸漸進入一個以高科技為主導的知識經濟時代，知識經濟雖然也離不開物質生產，但主要是以非物質的生產即知識的生產和傳播為主，知識的生產力已經成為生產力、競爭力和經濟成就的關鍵。由此可見，在當代資本主義國家中，科學技術已成為一種獨立的產業。

二、哈貝馬斯科學技術生產力觀的現實依據：科學技術化、技術科學化、生產科技化

首先，當代科學研究與技術日益相互依賴，科學技術化已成為社會發展不可阻擋的趨勢?？茖W技術在當今的發展不僅速度空前加快，而且科學與技術相互依存明顯的加強，從而在工業運用方面集合成了一個體系，全方位拓展了科學直接轉化為技術乃至現實生產力的途徑，科學技術在生產力結構體系中已起到決定性的影響。因為在“晚期資本主義”社會中，勞動者素質的提高完全依靠科學技術的武裝，勞動工具成為科學技術的主要凝結物，勞動對象主要是靠科學技術去開發，而勞動生產率的提高同樣也主要依賴于科學技術，這樣，科學技術就轉化為現實的第一生產力。此外，“現代科學技術不僅僅在個別的科學理論上、個別的生產技術上獲得了發展，也不僅是一般意義上的進步和改革，而是幾乎在科學技術各領域都發生了深刻的變化，出現了新的飛躍，產生了并且正在繼續產生一系列新興的科學技術?！雹?/p>

其次，技術的科學化是“先進資本主義”發展的重要趨勢。他認為：“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始終存在著通過采用新技術來提高勞動生產率的制度上的壓力，但是，革新卻依賴于零零星星的發明和創造，這些發明和創造雖然想在經濟上收到成效，但仍具有自我性質。當技術的發展與現代科學的進步發生反饋關系時，情況就發生了變化?！雹嵋虼?，技術的科學化是科技促使經濟進步不再是自發性質的，而是制度化了的。另外，“科學與技術平行發展，實際上是在技術需要的基礎上發展的?！雹舛遥茖W本身發展的日益復雜性和科學領域的不可觸摸性（如微觀科學和宏觀科學），使得科學研究只有依靠先進的技術手段（如計算機控制、黑箱）來完成。

最后，生產與科學技術的一體化，即生產科技化使科學技術在生產過程中起先導作用。生產科技化實際上揭示了科學技術轉化為現實生產力的有效機制和途徑，即科學技術與社會生產的一體化。馬克思認為，科學技術是生產力指科學技術屬于一般社會生產力。一般社會生產力只是一種潛在的或間接的生產力，只有轉化為現實的或直接的生產力，才能顯示其偉大的力量。但科學技術由潛在的生產力到現實的生產力是有一定條件的，必須具備一定的機制，即必須以應用于生產之中為條件。而在哈氏看來，“晚期資本主義”社會已基本解決了科學技術轉化為直接生產力的一系列復雜問題，因為“今天，科學研究過程是與技術上的轉化和經濟上的充分利用聯系在一起的：科學是同工業社會勞動系統中的生產和行政管理聯系在一起的：科學在技術中的應用和技術進步又反過來應用于科學研究，成了勞動世界的核心和實體。”(11)

三、哈貝馬斯科學技術生產力觀的元點：技術邏各斯繼續成為奴役邏各斯

在“晚期資本主義”社會，科學技術的發展，社會結構在發生變化，經濟關系和政治關系有了很大的改變，與人類相關聯的一切思維方式、行為方式、生活方式等方面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科學技術的影響已經滲透到社會生活的一切領域。據此，哈貝馬斯認為在這種情況下科學技術成了理解一切社會現象、一切問題的關鍵。他說：“科學和技術的準獨立的進步表現為獨立的變數：而最重要的各個系統的變數，例如經濟的增長，實際上取決于科學和技術的這種準獨立的進步。于是就產生了這樣一種看法：社會系統的發展似乎由科技進步的邏輯來決定?？萍歼M步的內在規律性，似乎產生了事物發展的必然規律性，而服從于功能性需要的政治，則必須遵循事物發展的必然規律性?！?12)

由此可見，哈貝馬斯科學技術生產力觀是基于技術統治的邏各斯這一元點的。在希臘哲學中，邏各斯主要是指客觀必然性，它保持了一種客觀理性色彩。哈貝馬斯認為隨著西方文明從前技術文明向技術文明過渡，理性概念也從前技術理性向技術理性轉變，而技術合理性也成為政治合理性，它的目的就是維護現存的社會制度。他說：“當哲學把邏各斯看作存在的本質時，這種邏各斯就已經是統治的邏各斯了，已經是人和自然必須服從的理性，這種邏各斯不僅發號施令，為所欲為，而且還確定方向”(13)。這樣，“連續不斷的技術進步的動態，已經充滿了政治內容，技術的邏各斯已經成為繼續奴役的邏各斯。技術的解放力量——物的工具化——變成了自由的枷鎖：人的工具化”(14)。因而，技術理性也就成為社會控制的新形式。

不過，哈貝馬斯科學技術生產力觀的“技術統治邏各斯”這一元點是把科學技術看成為決定人類社會發展的最終原因，即把科學技術及其作用絕對化了，忽視了科學技術形成和發展的社會基礎，片面地強調技術的自主性，從而違背了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原理。我們認為，不能把科學技術作為構成“人類全部歷史的基礎”的現實的、物質的生產力來看待，更不能把科學技術當作人類社會發展的“根本動力”。因為，科學技術的發展“不過是人的生產力的發展……所表現的一個方面，一種形式。”(15)即使隨著現代科學技術的飛速發展，并已經成為相對獨立的社會化的知識生產部門，能夠根據社會發展的總體需要，依照科學技術自身發展的邏輯進行科學技術的生產和再生產，這也沒有改變其對社會生產的依附性。最終它只有將其生產出來的科技成果推向生產領域，實現知識生產和創新的規?；?、產業化，并在與生產關系及其他社會因素的相互作用中才能真正發揮其重要作用。

四、哈貝馬斯科學技術生產力觀的意旨：工具理性的泛濫

哈貝馬斯認為，在“晚期資本主義”社會，科學技術已經成為統治者奴役人的工具，成了束縛人追求解放的桎梏。他指出：“在發達工業國家，科學和技術不僅成為一種為和平的、令人滿意的存在奠定基礎的主要生產力，而且掩蓋了它背后的利益關系，變成了一種與大眾相隔絕的新的意識形態形式，使管理上的高壓統治合法化了。”(16)在他看來，在資本主義的發展進程中，理性愈來愈被局限于目的——手段的關系，萎縮成工具理性。資本主義工業化過程又將理性完全納入了工具化的軌道，目的——手段理性成為資本主義發展的決定性動力。理性的工具化一方面對資本主義的發展起到了巨大的促進作用，但另一方面也不可避免地導致了社會事實上的“非理性化”，使資本主義社會制度的“合法性”愈來愈喪失。

哈貝馬斯把晚期資本主義社會“工具理性泛濫”這一現象稱之為“生活世界的殖民化統治”，并指出正是這一現象導致了善與惡、真與假、美與丑意義的解體，判斷事物的標準的模糊，以及人與人關系的破壞。司法、經濟、政治、教育等行政管理領域形成了各自特有的規則，已經與最初的宗旨發生異化。這些異化現象寄生于生活世界，僅僅遵循技術原則。原來建筑在人與人相互協調和理解之上的生存價值在全面的外部干預和控制之下徹底喪失，生活世界的合理結構被嚴重侵蝕。這已經成為現代資本主義社會最大的弊病。

在生產領域，以利潤為目的的資本主義生產使職業勞動最大限度的工具化，帶來了越來越沉重的效率壓力；競爭機制的普遍化使人徹底淪為資本的附庸，并喪失了獨立的人格；服務行業和時間的商業化和金錢化將人際關系變成了徹頭徹尾的交換關系，人與人之間相互扶持、相互幫助的道德風尚不復存在；而生活方式的消費化則使人不由自主地陷入了市場的控制，成為商品交換的奴隸。

在日常生活領域，日益擴張的官僚權力機構將人置于嚴密的控制與監視之下。政治、法律、教育和其他社會職能機構愈來愈深地干預家庭生活、人與人的關系甚至個人生活，無孔不入的工具化管理方式和法律化傾向規定了人的強制性的行為規范，個人的自由空間不斷被蠶食，社會——人文生存環境嚴重惡化，生活世界的文化內涵變得日益薄弱。哈貝馬斯正是基于以上的論述，認為西方資本主義社會的理性化過程并未給人帶來個性的自由和解放，相反，卻將人置于一種比前啟蒙時代的統治更加全面而具體的統治——建立在“技術原則”之上，以工具理性為萬能武器的、不斷擴張的現代資本主義官僚管理體制的統治。而這又加速了人在新的歷史條件下的“物化”，反過來極大地動搖了西方資本主義制度的“合法性基礎”。一言以蔽之，在現代科學技術的本質中蘊含著一種支配、統治人和自然界的盲目的力量。

五、哈貝馬斯科學技術生產力觀的本質：歷史唯心主義

哈貝馬斯在批判的繼承早期法蘭克福學派批判理論基礎上，對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科學技術與生產力間關系的內在規定性進行了頗為獨到的分析，提出了一些新見解和發人深省的問題。他還注意到科技進步對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的巨大影響，揭示了當代資本主義的政治、經濟和文化結構上的某些新變化和新特征。他的這種理論有助于我們正確地認識和汲取西方發達工業社會發展歷程中的經驗和教訓，對于我們面向社會現實、力求對變化了的社會現實加以理論上的把握都頗有啟發性。但遺憾的是，由于受到其政治立場的限制，哈貝馬斯因當代資本主義出現的新變化和新特征而否定了資本主義所固有的內在矛盾和剝削實質，斷言當代資本主義的主要問題已不是“經濟政治危機”，而是“合法性危機”。因此，他背叛了馬克思主義的立場，也離開了早期法蘭克福學派的激進批判主義立場，從而也就無法逃脫唯心主義的窠臼。

第一，哈貝馬斯混淆了科學技術和意識形態的辯證關系，提出“科學技術即意識形態”。他認為：科學技術“作為意識形態，它一方面為新的、執行技術使命的、排除實踐問題的政治服務；另一方面，它涉及的正是那些可以潛移默化地腐蝕我們所說制度框架的發展趨勢?！?17)也就是說，科學技術作為意識形態，已經失去了傳統意識形態的政治形式，成為一種新的合法性形式。而馬克思主義則堅持科學技術和意識形態既相互區別又相互聯系。一方面，意識形態作為統治階級的思想價值體系，必然滲透到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規范人們的思想和行為。另一方面，科學技術也向意識形態滲透，促進人們改變傳統的思想觀念和思維方式。然而，科學技術并不就是意識形態，抹煞了兩者的區別必然走向相對主義。

第二，哈貝馬斯在對“晚期資本主義”社會的科學技術的合理化進行論證的同時，又對由科學技術所導致的科技異化、理性異化現象進行批判，他試圖告訴人們，科技的進步已轉化為人統治人的工具，導致了國家政治民主化、人際關系健康化和個人全面發展進程的嚴重受挫。但是，他又認為只要科技成為第一生產力就必然走向“科技統治”，從而把科學技術在現代社會中的消極的社會效應都歸因于科技進步利科技本身，全盤否定科技發展的肯定性意義。這從根本上違背了馬克思的唯物史觀，馬克思把科學“首先看成是歷史的有力的杠桿，看成是最高意義上的革命力量。”(18)他認為，“現代自然科學和現代工業一起變革了整個自然界，結束了人們對于自然界的幼稚態度和其他的幼稚行為……”(19)“蒸汽和新的工具機把工場手工業變成了大工業，從而把資產階級社會的整個基礎革命化了。”(20)與此同時，馬克思也意識到了科學技術在資本主義生產中必然會形成的負面作用，他指出：“在我們這個時代，沒有一種事物好像不包含有自己的反面。我們看到，機器具有減少了人類勞動和使勞動更具有成效的神奇力量，然而卻引起了饑餓和過度的疲勞，新發現的財富的源泉，由于某種奇怪的、不可思議的魔力而變成貧困的根源。技術的勝利，似乎是以道德的敗壞為代價換來的。隨著人類愈益控制自然，個人卻似乎愈益成為別人的奴隸或自身的卑劣行為的奴隸……”(21)可以看出，在這里馬克思已經暗示科技進步所帶來的消極作用，并非是科技本身所固有的屬性，它是與社會制度和人為的因素緊密相連的。資本主義社會由于其固有的社會基本矛盾必然決定科學技術會產生束縛人和壓制人的現象。而哈貝馬斯用對科學技術的批判來代替對現代資本主義制度的批判，從而使科學技術陷入了歷史悖論中，最終必然導向唯心主義。

第三，哈貝馬斯藉口發達工業社會中科學技術的進步，極力宣揚“馬克思主義過時”論。他認為，自19世紀末、20世紀初以后，“晚期資本主義”國家中出現了兩種發展趨勢。這兩種發展趨勢把自由資本主義體制內的布局和目的合理的基本制度沖決的土崩瓦解、分崩離析了，“馬克思根據自由資本主義社會所正確指出的政治經濟學的重要條件隨之消滅了”，(22)從而使得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的許多基本原理（如勞動價值理論、階級斗爭和無產階級革命學說、剩余價值學說等）都過時了。不僅如此，他還進而否定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等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范疇。毋庸諱言，由于科學技術的迅猛發展，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的政治、經濟和文化的結構發生了重大的變化，出現了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所沒有遇到或預見的某些新情況和新特點，也帶來了許多新的研究課題，但絕不是象哈貝馬斯所說的那樣，導致了馬克思主義的全面“過時”。馬克思主義雖然是在資本主義時代形成和發展起來的，但它科學地揭示了人類社會發展的一般規律，它能正確說明人類社會由低級向高級發展，適應于一切社會和時代。馬克思主義是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統一，它具有強大的生命力。這正如存在主義哲學家、“新馬克思主義”的著名代表人物薩特所說，“我把馬克思主義看作我們時代不可超越的哲學”，“馬克思主義的生命力不是已經枯竭了，它還年輕，幾乎還在童年；它好像剛剛在開始發展。所以，它仍然是我們時代的哲學，它是不可超越的，因為產生它的那些歷史條件還沒有被超越”。(23)而哈貝馬斯沒有從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和方法出發看問題，雖然他采用了馬克思的某些觀點、方法，但其根本立場和基調是非馬克思主義的。他力圖否定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基本原理的適用性，實際上，恰恰反過來證明了這些基本原理具有的強大生命力。

六、結束語

總之，盡管哈貝馬斯的科學技術生產力觀在本質上與馬克思主義科技觀是相對立的，但是，他的科學技術生產力觀對“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的論證、對作為第一生產力的科學技術的社會功能的分析等，對于我們認識發達資本主義的社會弊病，認識當代技術文明的某種負效應，都很有現實意義。它不僅有助’于我們從理論上把握當代科學技術的巨大社會功能，堅持利發展馬克思主義的科學技術觀，而且有助于我們更好的發揮科學技術在認識和改造自然、社會中的偉大作用，推進我國的社會主義現代化進程。

①Jurgen，Habermas:Technology and Science as‘Ideology’，in Toward a Rational Society，J.Shapiro，trans.Boston:Beacon Press，1971，P.100。

②《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9卷，人民出版社，第198頁。

③Jurgen，Habermas:Technology and Science as‘Ideology’，P.104。

④Jurgen，Habermas:Legitimation Crisis，Boston:Beacon Press，1975，P.34。

⑤Jurgen，Habermas:Technology and Science as‘Ideology’，P.100。

⑥⑦⑧[英]威廉·奧斯維特《哈貝馬斯》沈亞生譯，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112頁。

⑨Jurgen，Habermas：StudentProtest，ScienceandPolitics，inTowardaRational Society，BeaconPress，1970，p．104。

⑩[蘇]и.л．法明斯基《科技革命和資本主義國家經濟結構的變化》李芳春等譯，上海譯文出版社1989年，第24頁。

(11)[德]J·哈貝馬斯《技術的進步和社會的生活世界》載《作為“意識形態”的技術與科學》李黎、郭官義譯，上海學林出版社1999年，第89頁。

(12)Jurgen，Habermas：TechnologyandSciencea5‘Ideology’，p．105。

(13)Herbert Marcuse：Eros and Civilization，Boston：Beacon Press，1974，p．90。

(14)Herbert Marcuse：One-Dimensional Man，London，1968，p．135。

(15)《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下）人民出版社，第24—35頁。

(16)[德]J·哈貝馬斯《對赫伯特·馬爾庫塞的回答》波恩，1968年，第14頁。

(17)Jurgen，Habermas：Technology and Science as‘Ideology’，p．106。

(18)《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人民出版社，第372-1373頁。

(19)《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第241頁。

(20)《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第301頁。

(21)《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2卷，人民出版社，第4頁。

(22)Jurgen，Habermas：Technology and Science as‘Ideology’，p．100。

(23)轉引自徐崇溫《西方馬克思主義》天津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459-460頁。

（責任編輯 慶躍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