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人生只能是一段風云變幻、美丑難解、血淚相混的傳奇,我們只能邁步向前……
2006年11月22日,山東泰安,寒潮突襲。境內泰山,風雨迷離。
但這一天一如往日,100多位全國各地的創業者一批又一批,潮水般涌到泰山腳下的蟲業加工生產基地,虔誠求教于一個女子。忙近黃昏,她才一身疲憊、輕言細語地接受了本刊的采訪。
一個當年因20多萬元“情債”吞藥自殺的柔弱少女。如今成為了令人敬畏的“中國美女碩士蛇王和蟲王”。正揮資數億在中國蛇療和蟲業兩大產業“跑馬圈地”……她走過的是怎樣坎坷跌蕩的一段傳奇?
黃昏時風雨驟停,窗外的泰山,重見崢嶸本色。她淡淡微笑:“我的淚早流干了。也許人生只能是一段風云變幻、美丑難解、血淚相混的傳奇,我們只能邁步向前……”

苗疆捕毒蛇
貴州南部的貴定縣,境內深山絕嶺,霧障蔽日,毒蛇遍伏。
“北方來的那個捕蛇美女被毒蛇咬傷啦!”驚喊聲在一個深山苗寨回蕩。一位苗條清麗、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的漢族姑娘,胳膊上纏著橡皮條,踉踉蹌蹌從山上跑進了苗寨。
人們抓起草藥奔向龍阿婆家,看見被眼鏡蛇咬傷的姑娘在竹床上不住抽搐,房東龍阿婆正用清水不斷快速清洗她右手上的傷口。大家趕緊把草藥搗碎,敷向傷口。
這是1996年夏,23歲的郎穎菲從2000多公里外的河北家鄉輾轉來到貴定縣深山苗寨,借住在寨東的龍阿婆家,每日上山捕毒蛇。
郎穎菲原在河北農村開診所,后無法經營了,無意間獲得了一個“毒蛇商機”,于是她獨自跑去南方幾十家養蛇場拜師學藝。但對方一看是個女的,紛紛拒絕。
最后廣西一個養蛇場主的妻子答應教她,但提出了一個苛刻考題:要她獨自一人從一個滿是無毒蛇的鐵皮蛇屋中,先抓出一條蛇來。
一小時后,雙手滿是鮮血和傷口,郎穎菲捏著一條蛇走出蛇屋。學會了捕蛇、養蛇、取毒技術后,她卻沒錢買種蛇,于是來到了這深山中的苗寨……
抽搐了一天一夜,躺了三天,郎穎菲奇跡般活了過來,掙扎著又進山捕蛇。龍阿婆說:“姑娘小心啊,前年我家大水牛就是讓毒蛇咬死的。”
“沒事的,這回有經驗了。”郎穎菲心里苦笑:老天不會讓我這么輕易死的。穿上在小攤上買的迷彩服和膠鞋,背上干糧袋和編織袋,她像往常一樣又上山了。不過這次,她拿了根結實的長樹叉在手上。
再入深山密林,在一塊大巖石邊,看見了一條毒性最強的五步蛇。汗從額頭浸出,郎穎菲悄悄舉起長樹叉,一下叉住了五步蛇的七寸。好險!五步蛇噴向她眼睛的一線毒液,被躲了過去,兩滴毒液被眼鏡片擋住了!
等被按住的五步蛇的掙扎弱下來了,她一下抓緊蛇頭,把它甩人編織袋。
下午3點,已抓了5條毒蛇,她咬牙往大山更深處走去,期望更大收獲。
鉆了2個多小時陌生的深山密林,突然天降大雨,郎穎菲趕緊往回趕。全身都被雨水浸泡透了,腳下山路都變成了溪流,眼前一片風雨怒吼的可怕黑暗。
黑咕隆冬突然見一個人,躲在峭壁山路轉彎處,一動不動望著自己!郎穎菲兩腿打顫。
“是誰!”她大喊一聲,沒有回應,急忙把長樹叉打了過去。“疇!”的一聲,那人還是一絲不動。她定睛一看:哎呀,原來是塊人形的石柱!
一下癱向那塊石柱,郎穎菲想靠著喘口氣。突然腳下一空,一路掛著樹枝藤蔓,她掉下了幾十米深的懸崖……
孤獨從商路
大雨依然在下,黑夜深沉如墨。
從昏迷中醒來,動了一下,右腿立刻一陣錐心劇痛:腿斷了。全身也一點不能動彈!
再度昏沉過去,悲痛往事卻在腦中迷迷糊糊閃出——
童年時在媽媽的懷里是多么快樂啊,但媽媽后來怎么就只帶了孿生妹妹跑去了美國,留下她和父親、哥哥在窮困的河北清苑縣農村?
1990年18歲的她如愿考入了河北醫科大學,不久她幸運地見到了“心中王子”——老師的兒子李浩。隨后是多么純潔快樂的時光啊!一對戀人相依相牽,讀音樂學院的李浩,時常拿起薩克斯吹響兩人最喜歡的世界名曲《天堂之約》,讓她如夢如癡。
兩人決定畢業后就結婚,然而命運又多么無常!1993年夏,李浩被分配到市歌舞團擔任薩克斯手,她也到了醫院進行畢業前的實習。然而一天晴天霹靂傳來:演出時李浩突然無緣無故發高燒,昏倒在舞臺上,最后被醫院確診為“白血病”!
李浩只有媽媽,郎穎菲的老師。于是一對可憐的女人,瘋了似地借了20多萬元外債,但一切治療都失敗了,最后也沒找到適合的骨髓配型!
“癌癥患者生吃蛇肉和蜘蛛,可以改善體質。”聽說了這種偏方,在農村從小最怕蛇蟲的郎穎菲,當即找來了這兩種東西,但李浩怎么也不肯吞食。她一下急了,伸手抓了一塊白嫩嫩的蛇肉和一個黑黝黝的蜘蛛就丟進自己嘴里……兩人相對痛哭。
“我這一生就想娶你。”李浩辛酸地說。她含淚點了頭。學校和民政部門破例給他們辦了結婚證。1994年12月12日,一對生死戀人在病房里舉行了婚禮,當地電臺、電視臺聞訊趕來。

一個月后一天夜里,一曲悠揚的《天堂之約》,李浩在她懷里悄然而去。留下一張浸滿淚水的結婚證書,和一筆像她這樣的柔弱少女不能還清的20多萬巨債。
安葬好丈夫的那天夜里,她吞下了100多粒安眠藥。家人發現了,醫院搶救5天后她終于醒了過來。父親哭著罵:“你走了,失夫又失子的李浩媽媽怎么辦!孤獨年邁的她能承擔20多萬債務嗎!”
只有“替夫還債”,踏上孤獨從商路!含淚放棄了學校畢業分配照顧她的醫療單位,郎穎菲回老家清苑縣開了一個私人診所。
沒想診所開業后,好不容易開始經營持平。不相信她的債主們就找上門來,大吵大鬧要她先還自己的錢。三四個債主,先把設備和藥品一搶而空!
診所沒法辦了,她打電話向李浩媽媽哭訴。在焦急的安慰中,老人才無意間透露了這個恐怖的“毒蛇商機”——醫學界正興起蛇毒治病,蛇毒貴過黃金,毒蛇養殖和蛇療肯定會大有錢賺……
“但今天我就要變成苗疆亡靈了!”昏沉中的郎穎菲,淚滿雙腮。
美女碩士蛇王
大雨漸漸停了,太陽爬上山頭。
慢慢張開雙眼,發現自己躺在幾十米高的懸崖底部的山澗里,全身還是一點不能動彈。“救命啊!救命啊!”時昏沉時清醒,一旦清醒過來她就使勁喊。
太陽要落山了,周圍還沒有一個人影。這是個離苗寨很遠的偏僻山谷……
“快來救我!快來救我!”使出最后的力氣大喊兩聲,她昏了過去——恍然看見了半山腰,有個背竹簍的十二三歲布依族小女孩!
小女孩聽見喊聲,跑開了。許久
之后,小女孩領著布依族人爬了4公里山路趕來了,把昏迷中的郎穎菲救了起來,送到了鄉衛生院檢查:她極度虛弱,右腿脛骨粉碎性骨折。
在善良的布依族小女孩陳杉杉家住了整整三個月,養好了傷,郎穎菲找回到苗寨龍阿婆家,還是每日默默進山捕蛇。
1997年春,苗疆7月,郎穎菲千辛萬苦捕了3000條毒蛇,運回了河北省清苑縣農村老家,利用一處廢棄的老宅,辦起了養蛇場。
然而不久,3000條蛇先后死去。
“這女人命太硬,找男人,男人死,養蛇,蛇死。她是一顆大災星!”村里長舌婦翻起了流言蜚語。
“我不是災星!”只能把淚往肚里吞,郎穎菲把一條條死蛇剖開,去除內臟,制成蛇干。3000條蛇干連同已采集到的2000多克蛇毒,她賣了8萬元錢。利用這些錢,她買回一些種蛇,建了個人工調節溫度與濕度的試驗室,模擬南方毒蛇的生存環境……她的南方毒蛇養蛇場,終于在中國北方大獲成功!隨著規模擴大,她一舉還清了20多萬債務!她根據自己的獨特經驗編成的《蛇類養殖》一書,成了北方養蛇《圣經》,中國北方養蛇業隨之蓬勃興起!
與此同時,郎穎菲絕不讓自己沉淪為一個“暴發了的村姑怨婦”。她積極外出交流,向李浩媽媽等醫學專家、蛇類研究名家、蛇毒藥理專家等長期求教,并在李浩媽媽關心下攻讀在職的三年醫學碩士研究生,開發自己的蛇毒醫療事業。
也許是命運多舛,反而洗卻了人間雜念。數載寒暑,郎穎菲沉迷在自建簡易的“鄉村實驗室”里,廢寢忘食研究醫學界最前沿的蛇毒醫療,同時在老家創辦了“蛇療醫院”,邊實踐邊研究。
結果,竟然取得了令大學教授們大跌眼鏡的成就——郎穎菲先后開發出治療心腦血管疾病的“蛇毒清”、治療腫瘤的“蛇毒丸”、治療中風偏癱的“癱復康丸”等許多專利醫藥配方!1998年在中美疑難雜癥研究會上,她的《研制“癱復康丸”的論文》被選中為“大會宣讀論文”。2000年她通過考試獲得了“醫學碩士學位”,同年獲得馬來西亞“國際跨時代人才獎”。
同時養蛇場規模越來越龐大,“蛇療醫院”更是前程似錦——自老家的第一家“蛇療醫院”開業,神奇療效口碑相傳,全國各地的腦血栓后遺癥、風濕疼痛、肝炎、肝腹水等病人紛紛趕來。其后4年,她先后在河南安陽、貴州貴陽、四川成都、湖北潛江等地建起了18家“蛇療分院”——不經意間,郎穎菲的個人財富近千萬。
人們感嘆:歷盡磨難,“中國碩士美女蛇王”終成正果!
然而上帝如果愛上一個人,會停下他的命運之手嗎?
“愛上”蟲子
老家農村的流言蜚語揮之不去,郎穎菲草率地走進了第二次婚姻。
他是一個缺少文化的普通出租車司機,郎穎菲期待“在樸實中找到平靜的港灣”。婚后她生下了一對可愛的孿生女兒。然而上帝之手再次使人發狂!落差太大的丈夫愛開著她的小車四處飛奔,卻對她終日沉迷和奔波的事業極不理解。無端猜疑、捕風捉影、暗夜跟蹤開始了……最后是拳打腳踢的家庭暴力!外面的事業越來越成功,家里的狂風暴雨也越來越猛烈,期待“平靜港灣”的這場婚姻,成了郎穎菲一生“活得最累、受傷最深的兩年噩夢”。
心被這場無愛的婚姻傷得千瘡百孔,郎穎菲終于被折磨得身心俱疲,發瘋似地一下結束了所有生意,結束了這場可怕婚姻噩夢,帶著一對孿生女兒遠走天涯海角的海南。
難道就此向命運屈服,在天涯海角的陽光中獨自悲傷一生嗎?在海南“療傷”半年之后,2003年初她下決心東山再起——傾自有資金800萬元和人股資金400萬元,共1200萬元巨資在湖南安化縣馬路鎮籌辦規模宏大的“萬蛇山莊”!
“萬蛇山莊”耗資500萬元引進世界各地蛇類30多萬條,招募員工數十,圈地80公頃,依山傍水建起蛇島、蛇山、蛇洞、蛇林、蛇療中心、博物館、《白蛇傳》勝景、垂釣憩園等,集蛇類繁育、加工、銷售、培訓、蛇療、餐飲娛樂等一體,成為了世界最大的蛇類種養基地和一道旅游奇景!媒體評說:“郎穎菲將成為中國莊園經濟的推進者!”
但上帝之手,使她又瞬間身無分文、債臺高筑——
2003年4月1日,西方的愚人節,“萬蛇山莊”正式開業,郎穎菲滿面春風地率20名接待人員在莊園門口迎進了第一批旅游者。但緊接著,“非典危機”在全國快速爆發,“萬蛇山莊”一下游人全無!4月29日,國家林業局、工商總局又發出《立即停止野生動物市場經營活動》文件,價值500萬元的30多萬條蛇一下被全部強制放生!
短短一月“萬蛇山莊”崩潰,股東四散。無家可歸的郎穎菲獨守偌大莊園里,身形憔悴,欲哭無淚……
三個月過去了,旅游業和蛇類產業沒有復蘇的一絲跡象。
徹夜游蕩在互聯網上尋找出路的郎穎菲,一夜凌晨3點搜索到這樣的信息:黃粉蟲(俗稱“面包蟲”)是倉儲中的害蟲,卻有著“蛋白質飼料寶庫”之稱,蛋白質含量高達50%~60%,是市場前景有待開發的未來優質飼料!
絕望中看見一線曙光的郎穎菲,趕緊又搜索:山東農業大學全面開發利用黃粉蟲資源的科研成果問世!
第二天早晨8點,郎穎菲開始一遍遍地打電話,向在泰安市的山東農業大學昆蟲研究所、山東蟲業協會等單位詳細求證。
兩天后在蒙蒙細雨中,帶著借來的13萬元錢,郎穎菲走出泰安火車站,搭上一輛破爛的“甲殼蟲”車,悄然潛入泰安郊外一處村莊,去考察黃粉蟲養殖戶。
那些農家婦女,把文靜的郎穎菲當作了城里的女記者,熱情地和她嘮叨起來。
兩三下功夫,“碩士美女蛇王”立刻搞懂了:養殖黃粉蟲也就“三分技術七分管理”,技術含量低。從那些養蟲大嫂喜悅的目光中,她也立刻明白:這個前景不錯的產業才剛剛興起,她大有可為!
于是她馬上在山東濟寧花12萬元買了2000斤種蟲,租了一輛卡車趕回湖南。
一路上,她在車上越想越激動:“黃粉蟲繁殖速度驚人,每月一只變八只,市場價每斤3,5元,我這車上12萬元的2000斤種蟲,一年后就變成60多萬元!”
在路上,續寫傳奇
然而車行7小時,過境河南周口時,郎穎菲眼前一黑:因長時間密閉不透氣,一車黃粉蟲全憋死了!借來的12萬元又瞬間沒了!
“自殺過一次,我再也不會自殺。陷入過數次絕境,我從此明白了眼淚和憤怒都無濟于事。所以當時那車黃粉蟲死了,我默然無語,回到湖南費盡口舌又借了10多萬元,再上泰安,終于順利地運回了一卡車種蟲。”她淡然微笑。
2006年11月22日,記者對面33歲的郎穎菲,依然清秀和堅毅,但已多了一種歷經風雨后的成熟風韻,和恬靜安然的睿智。踏入一個全新行業僅三年多,她不但還清了舊債,并已然崛起成了“中國蟲王”——
她運回第一批種蟲后,快速摸索出“公司+農戶”模式,擴大了養蟲規模;搶先利用互聯網和國外關系,把黃粉蟲賣到韓日美等地和國內各飼料大廠;緊密依靠國內外專家的支持,一直占據著行業的技術高地。
通過快速在全國各地建立了包括山東泰安在內的7個蟲粉生產加工基地,每個基地各有1條大型加工生產線,和70多個養殖基地,如今她的蟲業公司年產黃粉蟲1800噸,成為了國內各飼料大廠的最大蟲粉供貨商,“壟斷”了中國黃粉蟲95%以上的出口量。
除黃粉蟲外,她又快速發展蝗蟲和蛆蟲的養殖與加工,一方面用這三種蟲子加工的“昆蟲蛋白粉”大規模代替飼料業中的傳統魚粉原料,另一方面開發特色美味的“蟲子袋裝食品”和“蟲子美味餐館”……
對“美女的成功是依靠男人”之世俗論調,她無奈無言,但嘴角悄然泛起一絲不屑。歷盡奇特的風雨磨難,才成就了業內他人難以具備的勇氣和智慧——她在整個產業鏈條中游刃有余,既是先進的科研與商業領域中虛心求教的“美女碩士”,又有無懼無畏的“草根本色”。一次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山區,一群當地的橫蠻養殖戶,強行要把死蟲當活蟲賣,在圍攻和威脅中,她斬釘截鐵大吼一聲:“我看誰敢收他們的貨!”
如今黃粉蟲產業已熱得發燙,混雜了大量“炒種蟲”的投機公司。“2007年可能爆發行業危機”,郎穎菲目前正忙于籌集數億資金,在行業內加速大規模“跑馬圈地”,“以盡最大之力,控制行業轉向健康發展。”
曾經令她泣血傷心的“毒蛇產業”,如今也正在蘇醒。“2007年3月后在山東省會濟南,我的蛇療醫院將再次開業。蛇療前景很大,又是我的長項。我準備在一年時間里在全國重新設立百家加盟分院,讓各地心腦患者都盡快就近得到治療。”她自信地說。
而記者采訪當天,一位40多歲穩重成熟的中國男人,美國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長,不時悄悄守候在忙忙碌碌的郎穎菲身邊。“他是我的男朋友,來看我。今天真巧了!”一絲溫情,瞬間從心里溢出。
當年正是這種溫情。她不得不上路,心靈的困境化作了堅定和智慧。
編輯 張 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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