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原點起步。我步步為營,一寸寸延伸生命的半徑,于是,我便成了傳奇,雖然,我曾經平凡如斯:既無美貌,學歷也不高,更無家世背景。
許多人議論我,抱著種種猜測和好奇,有羨慕,有嫉妒,有不以為然。我的發(fā)展被看作“傳奇”,雖然我自己不這么認為。我知道自己付出了什么,抓住了什么,應該得到什么!

我是深圳一家外企分公司的老總,月收入2,5萬元左右。有一套80萬元的房子、20萬元的車。平時穿阿瑪尼、寶姿,手拎LV,但我不用SK—Ⅱ的化妝品,因為覺得比較適合更老的女人。沒錯,雖然我30了,但不希望自己是個老女人。
長得不算漂亮,人們對我的贊美也只停于“氣質”,含蓄而真實。工作中,升職太快,就有人在背后指指點點。這個社會,女的混得太好,能力常常被質疑,隨時會被扣上亂七八糟的帽子。
喜歡打游戲,去游戲廳打最過癮。中午趁吃飯間隙溜出去,混在一群流鼻涕的小孩中間。愛玩賽車,撞得稀哩嘩啦的,然后在上班的最后幾分鐘踱進辦公室,道貌岸然的樣子,誰也不會想到我剛和小屁孩對練完。
25歲以前,下了班泡吧,抽煙,喝威士忌。25歲以后,如果沒有應酬,就趕緊回家,洗澡鉆被窩,漫無目的地按遙控器。
這樣的生活該是很愉悅吧。但事實是,我很多時候累得像頭驢。我又不是二奶。每一分錢都是用血汗換來的。
現(xiàn)在:一天
我的一天通常是這樣開始的:早上鬧鐘一響,立刻翻身而起。15分鐘內盥洗換衣化妝。下樓,車庫,發(fā)動。出了門在豆?jié){店打包一杯豆?jié){。開車30分鐘到公司,一路喝完豆?jié){。
進了公司直奔辦公室,立刻打開電腦,開機運行的幾分鐘,看秘書頭天留下的便簽,上面是今天的各種預約安排。電腦正常了,先打開郵箱。這時秘書會進來補充幾句。我一邊哼哈著,一邊看郵件,一邊腦子里把當天的工作排了個順序,然后陸續(xù)有同事進來,有報告要審閱的、有文件須批復的、有工作得匯報的……
早上沒來得及解決膀胱等問題,這時已經有點急迫了,但是當前一個人出去,我的屁股剛離開椅子。另一個人又進來。直到我實在忍無可忍,也不管有人在說什么,打斷了起身就往外走。在衛(wèi)生間我一邊解決身體需要,一邊盤算著向領導請示的事宜。外面洗手間不時傳來陣陣歡笑:“你今天的口紅顏色真好看!”“告訴你們,現(xiàn)在在買200贈50!”……
一上午,會有一些電話,當然是用肩膀夾著聽,好騰出手干別的。一晃就到中午了,很少有空出去吃飯,下午的會議排得滿滿的,所以會請秘書代買快餐。計算好車程,在最后一分鐘抓著餐袋沖下車庫。路上一面開車,一面啃漢堡。有時會像趕場一樣,從城市的東邊竄到西邊,又回到東邊。
既無美貌、學歷也不高、更無家世背景,我傳奇的起點就是“赤手空拳”。
23歲:助理
22歲大學畢業(yè),我只身南下。深圳,打造了無數(shù)的壯懷激烈,也成就了無數(shù)的傳奇。
拎著小箱子,還有父母給的幾百塊錢,和所有尋找生命契機的畢業(yè)生一樣,我在這個城市的第一站是一個大學死黨的公司宿舍,搶占了她的半張單人床。
理科生、應屆生、女生、沒戶口,我一次次被拒之門外。烈日炎炎,我沮喪地在街上徘徊,高樓的玻璃幕墻折射著令人頭暈目眩的光芒。實在走不動了,就坐在路邊,在車海的塵囂中發(fā)呆。
早飯省了,中餐是街邊最便宜的盒飯,晚上煮點稀飯。當口袋里剩下最后幾十塊錢的時候,我找到了一份文員的工作。雖和所學的專業(yè)無關,我卻欣喜異常,因為他們提供一間宿舍,我在這個城市終于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工資很少,但可以解決我溫飽的后顧之憂。水泥的天花和地面,鋪一張幾塊錢的海綿墊子在地上當床,幾件衣服當枕頭,蓋一張家里帶來的小毯子,8年前的我,連夢里都不會有現(xiàn)在香車別墅的影子。
先求生存,后求專業(yè)發(fā)展。終于有一天,我在報紙上看到一則招聘啟事,正是大學所學的專業(yè)。我全力以赴,一路過關斬將,一次筆試三次面試后,以1:200的比例,我沖出重圍。
公司在城市的標志性建筑里,很氣派。我被分到技術部做助理,主要給老員工打雜。收集資料時,我覺得重要的。會復制一份,作為學習資料;整理文件時,我會仔細閱讀,不明白的就問同事;開會時,雖然不能發(fā)言,我還是積極思考,并把自己的想法暗地里與同事意見做對比。有空我就翻閱公司以往的文件,或者練習各種工作軟件。
雖然只有800元工資,我卻充實并快樂著。工作后的第一個生日,我跑到快餐店“奢侈”地買了一杯草莓圣代,邊吃邊看一旁玩耍的孩子。雖然后來我常以燕窩雪蛤做飯后甜品,卻會常常想起那天的圣代。
24歲:資深
張開雙臂,契機終將投懷送抱。一天,我們接到合作伙伴的臨時會議通知,但負責具體工作的資深同事剛巧不在,經理便帶我同往。這是一個重量級會議,由對方董事長主持,當了解到和我們公司的合作還沒完成時,董事長暴跳如雷,大聲質問經理:“你們公司怎么回事,還外企呢,效率太低了,搞什么鬼!”經理頓時滿臉通紅,
我忽然不知從哪來的勇氣,大聲說道:“對不起,我可以說兩句嗎?”幾十雙驚詫的目光射向我。我有序地闡述工作進展。其實,這些已經提交了書面方案。我還取出事先準備好的資料,展示給董事長看,并堅定地說:“只要您同意這個方案,我們可以立刻進入下一個工作環(huán)節(jié)。”講完后,我心想,反正沒經驗也沒體面可言,大不了被臭罵一頓。會議室寂靜了幾秒鐘。“那好吧,就按你們公司說的去做。”
這次出頭后,經理對我刮目相看。他開始讓我獨立完成一些工作。我上躥下跳地抓住機會,半年內,從助理轉為職員,后又提升為資深職員。

收入大幅提高,我開始從“貧農”向“中農”靠攏,酒吧、女士香煙、威士忌、藍調,這些讓我找到了和這個城市的血緣關系。
25歲:經理
進公司滿兩年,漸漸能獨當一面,開始不滿足起來,一些同事陸續(xù)離開,讓我更加動搖。就在這時,公司準備拓展國內業(yè)務,要在東莞設立辦事處,需派有經驗的同事前往。因為僅是辦事處,前途未卜,幾乎沒有同事舉手。
我舉手了。我想得明白:如果辦事處開成了,就有可能開公司,我就是元老:如果不順利,就權當是一次鍛煉。公司最后只籌到幾個人。揣著“技術部經理”頭銜的名片,24歲的我奔赴了新的戰(zhàn)場。
剛接觸管理,我更多的是在效仿以前的上司,但日子長了,細節(jié)多了,就行不通了:上司是位男士,一個女人用男人的辦法處理問題,總有點別扭。于是,不久就聽到同事背后說我不男不女。開始以為是打扮有問題:深色的套裝,素面朝天,刻板的短發(fā)。于是采購了一些明快的衣服,描眉畫目還燙了發(fā),但“中性之說”依舊。
工作越來越忙,部門常常加班,我堅持最后一個離開。才兩個月。我的體重就減了10斤。漸漸地,我在辦公室里的笑容越來越少,總莫名狂躁,說話聲音越來越大,尤其是當同事出錯時,我大發(fā)雷霆,不依不饒。現(xiàn)在回想起來,自己都覺著面目可憎。
不但面目可憎,而且臉色衰老。一次去商店買衣服,試穿時售貨員殷勤地說:“你穿這件衣服顯得好年輕啊,最多二十七八歲!”我朝她齜牙咧嘴:“我還沒到25呢!”
今天,人們看到我的優(yōu)雅和奢華,誰曾想,化蝶前,我不過是條慘不忍睹的毛毛蟲。
在朋友的拾掇下,相了幾次親,最后一個,自己做生意,我抱著走著瞧的態(tài)度,既不排斥也不主動,更多的精力還是花在工作上。
辦事處的業(yè)務有了起色,我的下屬也增加到了近10人,但我的家長式管理卻遭到圍剿。
初為管理者,不懂得“無為即大為”。說話含蓄,員工理解得慢;說話直接,他們更接受不了,有時急了,就自己動手,倒增加了同事的依賴性,累了自己。上司善意地提醒我“要學會放手”,可我一見到誤差,心里就貓抓般難受,很想盡可能做完美。
就這樣,業(yè)績一片大好時,反而有人陸續(xù)離開,最后,一個我寄予厚望的老同事提出辭職。他坦言:“我很欣賞你的敬業(yè),但你太強勢了,這讓人壓抑。如果不快樂掙再多錢又有什么意思?”
被人否定得狼狽不堪。
“你有很強的責任心,但你現(xiàn)在是一個管理者,不給同事犯錯誤的機會,就會阻礙他們的進步。管理者需要具備控制風險的能力,原則性的錯誤必須制止,但一般的錯誤應該包容。”上司的一番話觸動了我。部門會議上,我真誠地自我檢討。從女職員到女職業(yè)經理,這一刻,我開始蛻變。
成為經理后,我開始向“富農”攀爬,應酬也多起來,原先還很羨慕上司天天在高級餐廳里陪吃,輪到自己才知道不好受。
初涉酒桌很不習慣,干坐著不知說什么好。幾頓飯后,學會了噓寒問暖、斟酒添湯:多頓飯后,便能察言觀色、投其所好、談笑風生。看見自己很喜歡吃的菜近在眼前,卻強忍口水扮淑女,遇上或在盤子里瞎翻騰、或高談闊論唾沫星子亂飛,我學會了不動聲色視若無睹。結果吃完大餐回家還得補方便面。
應酬時不能吃個痛快,約會時我原形畢露。相親后,男一號主動請我吃飯,我懶得掩飾自己對某些食物的狂熱。漸漸地便覺得他挺實在。尤其是當他談到母親含辛茹苦拉扯他們兄弟姐妹時,眼眶竟然濕潤了。我決定,正式和他交往。
26歲:總監(jiān)
不到一年,辦事處就以良好的業(yè)績升為分公司,我升為技術總監(jiān),有了自己獨立的辦公室。
隔壁就是市場部總監(jiān)的房間。干技術的自命清高,干市場的恃才傲物,于是我們的矛盾像初春的河流,冰面未消,底下已是暗流涌動。矛盾的表面大都是意見不合,相互指責工作不力。但本質是彼此地位的較勁。但我從不和他發(fā)生激烈沖突,點到為止。
僵局被他自己打破了。由于工作失誤,不久他便被調回總公司。盯著這間閑置的辦公室,覺得這是一個拓寬職業(yè)道路的絕佳機會,我決定接受挑戰(zhàn)。
做技術和做市場,前者內斂,后者外向。一個注重循規(guī)蹈矩,一個強調隨機應變。所以,做市場更刺激。
沒想到的是,我沒嘗到市場的刺激,就先受到同事的刺激。這些舊部下,對他們老上司的離去心存猜忌。于是謠言紛紛,矛頭全部指向我。最流行的說法是,我對市場部的高收入垂涎已久,使盡手段逼他出局。甚至有傳我和來調查的高層在總公司就曾有一腿。天地良心!
我保持沉默。唯一強調的是,我希望每個人掙的都比以前多。而且,我很注意一點,凡是原總監(jiān)立下的規(guī)矩。我依舊執(zhí)行。也從不否定他的成績,不對他做任何負面評價。日子長了,謠言不攻自破。
做市場就要應酬一些喜歡往KTV里鉆的男客戶。剛開始,我正襟危坐,他們總覺乏味,后來,我便識相地主動提出“人太少了,不如多請幾個美女一起熱鬧”,完了我給小費。只是,看見什么不該看的事情,就視若無睹,或者出去打電話。以前也很蔑視“回扣”,遇到明目張膽提出要求的,還會合上筆記本直接走人,但現(xiàn)在,再說起“職業(yè)道德”,我已是“別有一番滋味上心頭”。
做市場也有令我愉快的地方。首先是掙錢的快樂。尤其是我這種曾經窮瘋的人,初次看到工資卡里一個月就多了五位數(shù)字時,貪婪地盯著取款機,流著口水發(fā)了半晌的呆。再后來,我就基本搞不清自己究竟有多少錢了。
28歲:老總
做市場做了兩年,業(yè)績越壘越高。但一成不變的工作狀態(tài),對我而言意味著智力停止發(fā)育,這挺恐怖。這時,工作機遇又一次來臨。集團總部移師北上,原來的總公司改為分公司,需要設立新的老總。我當然不會錯過這次機會。舉手的人不少,競聘會上,各路英豪盡顯風流。
競聘者中,我是唯一的女性,也是年齡最小的。當有董事問到“你勝任這個職位的優(yōu)勢是什么”時,我靈機一動,“如果把公司的成長比作一個女人的成長,剛成立的公司好比一個小女孩。嬌柔乏力,需要精心呵護:兩三年的公司就像一名少女,充滿青春朝氣,但也容易受到誘惑,需要耐心地引導:這個分公司成立快五年了,已經是成熟女性。自主獨立,但還需繼續(xù)歷練,散發(fā)更迷人的魅力,同時又要保持活力,以免年華早逝。從這個角度,我和公司可謂情投意合,絕佳拍檔!”董事們相視而笑。
28歲,我又回到深圳。
30歲:辭職
坐上老總的位子,工作更忙了。8年的歷練,已經讓我褪去了青澀,多了運籌帷幄的成熟。偶爾在車中看到人才市場前人頭攢動時,心里都會濕潤。
事業(yè)上一路風行,感情上,在和男朋友相親前,我曾遭遇過一段“情人”經歷。他是合作公司的董事。如果當年我甘心跟著他,也許,我會換一種生活方式,起碼,會換一種拼搏姿勢,但我清楚,他的溫柔繾綣,不會是我的歸宿,我也做不到逼他遣散嬌兒美妻。于是,我抽身而走。這也是我當年離開深圳的原因之一。
重新回到這個城市,我已步入大齡。領證那天,我拉著男友迅雷般地拍了婚紗照,雙方親屬坐在一起吃了頓飯,就算把事兒給辦了。婚姻的質量與結婚的形式沒有必然關系。
當人們還在津津樂道我的“傳奇”時,數(shù)天前,我卻突然辭職了。我又有了一個新的希望,那就是“孩子”。作為老總,不可能不應酬。有應酬就要喝酒,要接觸吸煙的人群。在眾人惋惜的目光中,我坦然地轉身。也許,這將中斷我的經濟仕途。但只是“中斷”,不是“斷送”。“有了孩子的女性重返職場艱難”,但我不害怕,因為人生最重要的,就是勇于選擇。
編輯 舒 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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