鼾,俗稱呼嚕,熟睡時的鼻息聲;有“鼾聲如雷”、“鼾聲大作”等常用語。我睡覺便打鼾。不知從何時起,我的鼾聲登峰造極,以致用雷聲形容已略見絀。
記得大約十幾年前,與友人在省城辦事,宿于賓館。對我的鼾聲,在領略了幾天以后,大概是實在無法忍受。終于,四川平哥于某晚臨就寢前,對我及其兄弟斌娃子恨恨地說道:
“你娃兒兩個今晚在走廊上打地鋪!”

斌娃子與我一樣,也是“鼾聲如雷”般的人物。“老大”發話,無奈。我和斌娃子只得乖乖抱著被褥,于衛生間門口走廊上打起通鋪。沒想到,地鋪的滋味兒還真不錯,這一夜反倒睡得分外香甜。打那后,凡住“標間”人多時,睡地鋪竟成了我的“嗜好”。沒承想,第二天,平哥揉著紅腫的眼睛,用腳將我倆從酣睡中“叫”醒,正暴跳惱怒時,服務員敲門說,昨晚對門客人投訴,說我們“呼嚕”聲忒大,他睡不著覺,最后他們將這位客人換了房間。這下倒好,當天晚上,經賓館客房部與平哥商榷,于賓館六樓,給我二人專門開了間客房。因為入住率的問題,整個六層無一人居住!
日里無話,晚間飲酒歸來,洗漱已畢。斌娃子問我道:“誰先睡?” 斌娃子與我,同屬心廣體胖脂腴豐滿之人。我讓他先睡,我還想再看幾頁書。不料,這斌娃子確是心寬得可以,腦袋剛沾枕頭,不到一分鐘,就扯起鼾來。初始,鼾聲尚算平穩,節奏也大體均勻,調門亦不大高,且頗具金石聲。我莞爾一笑,便看起書來。少頃,這鼾聲既婉若京劇里的花臉銅錘,又似秦腔里的“黑頭”,高亢無比,如同雷震,猛然間,還帶有“風”回路轉的逆腔。又一會兒,于高亢之后,竟連接著呼哨!看來,斌娃子這呼嚕,還真有水平。于是,在斌娃子的獨特音樂伴奏下,我坦然入眠。
我原不打鼾,大約緣了發福早的故,再加上喜好杯中物,雖無“對酒當歌”,卻也是“三日不飲酒,覺神形不復相親”。于是,“婦人之言”盡管聽,而三日小酌五日大醉,卻儼然若家常便飯。如此,每寢,這鼾自是“雷聲大作”了,以致時常醒來,發現妻不知何時已移至沙發或與小兒同眠。婚后,對我的打鼾,妻適應得倒蠻迅速。今日想來,那鼾聲定是平平,尚可忍耐。幾年下來,妻竟生了對這美妙之聲的依賴,每逢睡覺,倘沒了我這鼾聲的陪伴,她總要輾轉反側,難以入眠。這,大概是鼾的催眠功效了。近些年,隨著打鼾水平的升級,妻與子意見也愈發得大,對我的指控,也歷歷如繪。而在我,悻悻之余,對他(她)倆夸張的形容與描述,總是不予承認。未免也太夸張了點,竟然說,隨著我打鼾時的一呼一吸,臥室的窗牖亦有不規則之振動現象。小兒認真,趁我暢快淋漓酣睡之際,使復讀機錄音為證。這下鐵證如山,無法抵賴,遂招供。然于內心中,卻不以為然。據說,蘇氏東坡,亦為同道中人,現有黃山谷字為證:“東坡居士性喜酒,然不能四五觥,已爛醉就臥,鼻鼾如雷。”由此可見,大賢者也是不免俗的了。
從小兒的錄音中,得知我的鼾聲,盡管有些氣勢,卻轟轟隆隆,怪聲怪調,難聽異常!絕無半點音樂的享受。而有些鼾聲卻不然 。
爸爸的鼾聲
就像山上的小火車
他使我想起
美麗的森林
爸爸的鼾聲
總是斷斷續續的
使我擔心火車會出了軌
咦
爸爸的鼾聲停了
是不是火車到站了
這是小學語文教科書上的一首詩歌,很令我慚愧,我的鼾聲,便不能給小兒這般的美好想象。
但于我,有些鼾聲常常是悅耳的。春節接古稀的父親來家過年,每晚,聽著父親那久違了的鼾聲,我的心里,竟涌進許多安慰。再就是,月明風清之夜,聆聽妻小的鼾聲。
記得有位作家在文中寫道:“要想聽人世間最美妙的音樂,莫過于夜闌人靜時,微聞妻室兒女從榻上傳來的均勻的一波一波的鼾聲,那時節,我真個領略到‘上帝在天,世上一片安謐安詳’的意境。”我以為,天籟之音,亦莫過于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