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轉型期行政人員道德人格探微

摘要：在我國社會轉型期，行政人員的道德人格出現多樣化，“權威型人格”、“依附型人格”及“多重人格”等道德人格不同程度存在。行政人員道德人格的多樣化，既源于傳統文化的影響，也有著深刻的現實原因。建設與發展服務型政府，是培養行政人員自主道德人格的關鍵。

關鍵詞：行政人員；社會轉型；道德人格

中圖分類號：C9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07)04-0155-03

無論是從行政管理實踐的角度還是行政道德建設的角度看，行政人員的道德人格問題都是值得認真關注、需要加以深入研究的。雖然在行政管理理論或實踐領域，制度的倫理尺度與行政人員個人的良善性格之間，在其重要性和優先的次序上，一向都存在爭議，但是，“徒法不能以自行”和“道德不厚者，不可以使民”的古訓，以及我國社會轉型期行政道德存在的某種缺失現象，卻再次提醒我們，政府要踐行執政為民的政治理念，走向服務型政府，離不開行政人員良好的道德人格。對行政人員道德人格狀況的考量，便成為研究中國當代行政道德的題中應有之意。

一、 道德人格界說

“人格”在古希臘最初指戲劇中演員所戴的面具，后來演變為人的外表的樣子。心理學沿用“人格”一詞指稱人通過社會化之后的種種言行以及人的內在特征和真實自我。從詞義的演變中可以看出，“人格”一詞從對一個人的外在表現的重視逐步推進到內在特性的聚焦。因此，根據《現代漢語詞典》，“人格”有下列三種含義：人的性格、氣質、能力等特征的總和;個人的道德品質;人作為權利義務主體的資格。這表明，“人格”的用法在不同的學科、場合含義有所不同。廣義上說，人格是一個人個性特征的匯聚，指個體區別于其他人的內在的傾向性和穩定性的思維、行為、反應方式和習慣(其中與價值相關的習慣和態度是其核心內容)。從狹義上說，人格就是指道德人格。

雖然“人格”一詞的內涵豐富，但我們常常是在狹義上使用“人格”概念的，其重要原因是由于儒家倫理突出強調人格中的道德內涵，并將其作為人格中的排他性內容?！暗赖氯烁瘛笔莻惱韺W詞匯，它指個人在長期的生活實踐和社會化過程中，由個人對道德關系和環境的理解和道德價值(包括道德責任、道德義務)的選擇、體認乃至創造而形成的具有內在一致性和穩定性的道德自我。道德人格表明一個人的整體道德面貌和道德精神世界，它是人的社會規定性與人的個體特性綜合作用的結果，其中道德品質占據支配性的地位。因此，道德人格是具有涵括性和包容性的概念，它在總體上決定和支配著個體的道德行為，并且體現于道德行為之中。道德人格是代表一個人整體道德素質、道德面貌和道德能力的概念，它既是具體和個別的道德行為的源泉，又貫穿且滲透于具體的道德行為之中，并因此將人的一生聯合成為一個具有內在一貫性的“敘述性整體”。

行政人員道德人格是指行政人員在行使行政權力的過程中，自覺堅持公眾利益的至上性，體現權力公共性，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道德品質和精神風貌。一言以蔽之，就是人民公仆的品格。

二、 我國轉型期行政人員的道德人格

社會主義國家性質決定了我國行政人員是為人民服務的公仆，應具有人民公仆的人格。我們不僅可以在理論上如此推論，現實考察更是如此。在焦裕祿、孔繁森、鄭培民到任長霞、牛玉儒等優秀行政人員身上，突出地表現了社會主義國家行政人員的道德人格，充分地體現出人民公仆的本色，成為我國行政人員道德人格的楷模，反映了我國行政人員道德人格的主流。但是，受中國封建社會行政傳統、市場經濟、社會轉型期行政體制改革滯后等因素的影響，行政人員的道德人格問題越來越突出，由此產生的行政道德缺失問題也越來越嚴重，突出表現在一些行政人員不同程度存在缺乏自主性的民主型人格，具體而言，就是存在“權威人格”、“依附人格”和“多重人格”等現象。

第一，行政人員的“權威人格”和“依附人格”。由于受封建行政傳統的影響、近代社會以來建立起來的科層制和我國計劃經濟體制條件下形成的依賴性，在我國行政體制中，影響依然存在。其主要表現是一些行政人員程度不同地存在著“權威人格”、“依附人格”。這種人格特征是：擔任一定行政職務的行政人員，對下常常表現出居高臨下的姿態，以顯示對下的權威性;對上級領導則往往表現出敬仰順從的狀態，表達自身的依附情結。心理學的研究表明，“權威人格”和“依附人格”在政治生態或行政領域中，是一種常見的人格特征，并且它們總是相互聯系、相互轉化的。這種人格是一種兼有自我中心和自戀心理的人格，他們一方面懼怕權威，另一方面又以欺侮弱小來炫耀自己的權威。換言之，這種人格“對于權力既愛又怕，與外界的人接觸不是追求絕對的優勢，就是迅速的臣服。這種人格的最突出特征，是對權威的依附、崇拜、無批評的接受和順從”。⑴因而，這種人格是一種霸性和奴性共存的寄生性自我，缺乏真正意義上的獨立、健康的自我形象，無法脫離權威而正確地定位自己。我國漫長封建等級社會的影響，我國結束不久的計劃經濟體制的影響，不可能很快徹底消失，還會在一些行政人員身上表現出來，致使一些行政人員既缺乏對他人的尊重，又損害自己的尊嚴。倘若“權威人格”在支配行政人員的行政管理，倘若一些行政人員有權威性或專制性的人格偏向，那么為公共利益服務就會大打折扣，行政管理的“公共性”就缺乏保障，行政領域的長官意志、家長作風就會蔓延滋長。

第二，行政人員的“多重人格”。所謂行政人員的“多重人格”，并不是指行政人員在私人領域的為利行為和在公共領域的服務活動。因為在私人領域中，行政人員作為利益主體行事，有滿足個人利益和需要的權利，可以按照公開、公平的原則和交換原則實現個人的利益，而在公共領域，又必須符合“公共人”(老百姓稱其為‘公家’)的身份，體現公共精神。行政人員作為利益主體和“公共人”，在行為上往往存在矛盾。正是這種矛盾，使得一些行政人員處理不當或者一些行政人員有意利用這種矛盾，形成了“多重人格”。這種“多重人格”，是指一些行政人員在處理上下級關系、處理與人民群眾的關系、處理個人利益與公共利益關系過程中，表現出來的弄虛作假、陽奉陰違、言行不一、口是心非和對公共事務不負責的態度，其具體表現是會上與會下、公開與暗地、對上與對下、公事與私事的言行不一致，道德標準不同，人格出現分裂。

行政人員的“多重人格”問題，可以說是剝削階級統治的社會不可避免的弊病。因為剝削階級的政權機構所代表的是剝削階級的利益，并不是代表全體人民群眾的利益。而他們又要以代表民眾利益為由來維護統治，這種情況就決定了他們不可能同人民群眾以誠相見，不可能公開地、真實地表露其意圖和目的，只能加以掩飾，這就是馬克思和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一文中，所分析的剝削階級統治的國家在意識形態上的虛偽性。另外，從根本上說，在剝削階級政權機構中，雖然也有親民和為民請命的官員，但從整體上看它是與廣大人民群眾對立的，并且在其機構內部，各個不同集團、派別、家族之間，往往也存在著勾心斗角、爭權奪利的現象。因此，剝削階級政權機構中的管理者不可能將自己的真實面目公開亮相，必然要用一層厚厚的“面紗”將其掩蓋起來，這便形成了“職位面紗”。而社會主義國家的行政人員代表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承擔著為人民服務的職責，他們是人民的“公仆”，是為整個社會的繁榮進步而工作的“勤務員”，由此決定了他們在面對社會、面對群眾進行管理的過程中，不應該也不必要給自己蒙上任何“面紗”。在社會主義制度下，一些行政人員程度不同存在的“職位面紗”與人格分裂現象，可以從過去傳統管理中找到其產生根源。

三、 行政人員道德人格問題的心理探源

行政人員道德人格問題形成因素是很復雜的，研究行政人員道德人格問題，不僅要分析社會原因，還要分析行政主體的深層心理動機。

第一，人際依賴的文化心理。馬克思曾經指出，小生產的習性養成了人們這樣一種觀念，“他們不能代表自己，一定要別人來代表他們。他們的代表一定要同時是他們的主宰，是高高站在他們上面的權威，從上面賜給他們雨水和陽光。”自然經濟的閉塞性，使個體沒有可能與外界的物質、文化交換中找到自身的方位，從而產生人格獨立與平等的觀念。在這樣的社會中，不可能形成獨立、完整的自我。所謂皇帝之下人人都是奴隸，人人又都是主人，即人人都有人格上的兩重性——隨時準備當別人的奴隸或者成為別人的主人，惟獨沒有與別人爭取平等的氣魄與勇氣。而以自然經濟為其生存基礎的極權政治，也必然致力于抹殺任何主體意識的存在，在這種社會政治制度下，每個人生來就必須依附于身份比他尊貴的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層級關系，誰也不得僭越。這種人際依賴，在政權的層級管理中，更為集中與突出，在政權管理領域的遺傳，也會比較明顯。

第二，惟上是從的順從心理。有少數行政人員，進入黨內也好，成為國家工作人員也好，不是為了給人民謀利益，更不是心甘情愿地當好人民公仆，而是千方百計地投領導所好，目的在于引起領導的關注、親近、重視，最終得到提拔重用。一些人在管理過程中，采取以領導為中心、以自身利益最大化為目的、以無原則逢迎上級為方式，把對人民負責、對國家負責的責任，轉化為對領導個人負責的關系，看領導臉色行事，領導想什么，他就做什么，領導好什么他就送什么，領導干什么他就捧什么，想方設法討領導歡心。這種惟上是從的順從心理，是人際依賴的必然反映，是自主人格喪失的表現。

第三，惟官是尊的官本位心理?！拔┕偈亲稹本褪且怨贋楸?、以官為貴、以官為準的“官本位”意識的反映。“官本位”是封建社會遺留下來的一種思想意識。幾千年的封建社會，在長期演化中形成了一套比較系統完整的官僚政治制度。在傳統的中國，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生活從來都是以“官”為中心，以行政權力為中心運行的。在這種環境中，整個社會“惟官為大為尊”，等級觀念濃厚，官本位的影響無處不在，深入人們的思想意識之中，成為評價和衡量人的才干、成就、貢獻、社會地位的潛在價值尺度。進而，在全社會造成一種價值評判與導向，似乎人的價值，都要以官位和官位大小作為衡量標準。以至于各個階層、各種職業都要以官職和級別來進行價值定位。在官本位意識彌漫的社會環境和氛圍中，一些行政人員認為，手中握有人、財、物等實權，就高人一等，忘記了人民公仆的崇高責任，把黨和人民賦予的神圣權力變為滿足私欲的籌碼。于是，這些人官當得越大，譜擺得也就越大。

第四，急功近利的求官心理。有些行政人員抱著只對上交代、不對下負責的錯誤政績觀，在工作中好大喜功，爭名圖利，甚至弄虛作假，如有的不計社會和經濟成本，亂收費、亂攤派，不僅沒為群眾謀利，而且加重了群眾負擔;有的熱衷于搞勞民傷財的“形象工程”、“獻禮工程”，為應付上級檢查、各種評比，湊資源、做表面文章;有的做數字游戲，搞虛報浮夸，自然災害造成的損失盡管往大處報，人為責任造成的損失使勁往小處壓，GDP統計數據可以隨心所欲地改，成為“注水干部”、“數字干部”;有的滿足于鏡頭效應，刻意在媒體面前“做秀”，卻無心為百姓解決現實問題和實際困難。這些不實做法的實質，是官本位心理的延續，是為了維護官位和求得更大官位。它敗壞了黨和政府的形象，“政績”變成了“政疾”。

四、 服務型政府呼喚行政人員自主人格塑造

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發展推動著行政機關價值取向由政府本位向社會本位轉變，社會治理模式由管制型行政向服務型行政轉變。推動行政體制進行深刻而持久的變革，主要體現是：行政的民主化趨勢、服務型政府的創建、塑造行政人員自主人格。改革開放以來，民主觀念逐漸深入民心，實現行政管理的民主化已經成為行政發展的一大目標。從行政實踐來看，有利于民主參與的行政公開化已成為社會共識，行政決策民主化已成為政府的政治主張和行政決策過程的基本趨勢，對行政管理活動的民主監督已經得到法律強有力的保障。權威型行政文化的消解與民主型行政文化的確立，是中國行政管理體制變革的一個很重要標志，它必將激發行政人員的積極性、主動性和創造性。同時，隨著市場經濟的建立，政府無須像以往那樣對整個社會生活進行全面的管理和控制。政府除了為維持社會秩序，進行必要的管理、調控之外，主要履行的是社會服務職能。

服務型行政文化是市場經濟條件下行政文化的特色。在文化價值觀念多元、政治文化由“臣民文化”向公民文化過渡的過程中，與之相應的行政文化必定由官本位向社會本位轉化。在實行市場經濟體制，改革政治體制過程中，強調轉換政府職能，就是要改變過去政府職能的無限性，下放自主權，認識政府職能的有限性，增強政府對社會的服務意識和服務行為，已成為目前中國行政改革的方向。

此外，隨著中國社會的開放和發展，人們的自主觀念、權益意識、產權意識、責任意識和思想行為的獨立性日益增強，神圣的權威和萬能的政府形象，在大眾心目中日益淡化。因經濟發展和轉型而萌生的公民社會的成長過程，同時也是廣大民眾的文化心態由臣民心態向以獨立人格為基礎的公民心態轉化的過程。在社會行政文化出現自主傾向的同時，行政主體內部迷信、崇拜個人權威的文化基礎也在逐漸消解。自主的行政主體在合法規范內日益強烈地要求以自己的頭腦來判斷職權范圍內工作事務的處理，甚至日益明確地在從政或擇業的利益對比中自主地進行掂量和權衡。當前，我國正在進行的行政體制改革，其目標是建立和發展適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要求的服務行政。我國政府社會治理方式的變革和轉型，對行政人員道德人格的形成和發展有著積極的推動作用，突出了行政人員的主體性。作為行政人員德性的獨立自主，與以往各種治理模式中的權力執掌者的那種慣常表現的個人專斷是完全不同的，其主要表現是他對自己在行政管理活動中的思想和行為自主、自由意識。

行政人員在管理活動中，依法進行自己的管理活動，讓這種管理活動與公共管理體制、機制和組織行為相協調，是崗位和職務的相對確定性所規定的。但是，行政人員所受到的這些外在規定并不意味著他可以逃避獨立思考和自主行動的責任義務，而且，他還不僅僅滿足于把獨立思考和自主行動作為一種責任義務來承當，他需要對自己有著更高的要求，那就是在行政管理活動中，對自己的獨立判斷和自主行動有著充分的自覺，把執行命令、遵紀依法與自己思想和行為上的獨立自主有機地統一起來。這就要求行政人員把他自己的獨立思考和自主行動提升為他的人格。作為行政人員德行的獨立自主，是以對社會規范和合理性規則的遵從為前提的，行政人員的獨立自主正是來源于更好地遵守這些規范和規則，而不是背離這些規范與規則的“獨立自主”。背離了社會共同體的規范和規則，是不能視為獨立自主的?？傊鳛樾姓藛T的德性和人格而存在的獨立自主也是德行的獨立自主，而不是相反。

獨立自主作為行政人員的德性是外施于人的。只有一個人成為對自己的獨立自主人格有充分認識的人，才會尊重他人獨立自主的權利。一個想做主子的人必然是真正的奴才，或者說，想做主子的人滿腦子都是奴才意識。在現實中，我們也發現，那些拍馬逢迎、阿諛奉承的人也必然是獨斷專行之徒，他最為敵視的就是他人的獨立自主。一個人一旦有了拍馬逢迎、阿諛奉承的惡行，他也就必然會要求別人有著同樣的惡性，即要求別人同樣地用拍馬奉迎、阿諛奉承來對待他。

獨立自主型道德人格既是現代社會及現代行政管理環境的必然要求，也表達了這樣一種思想，即行政人員的人格類型必須是“民主型”的而不是“專制型”的。心理學的研究發現，一個健全的道德人格不會全盤否定權威，而會以恰當的方式來理解和接納權威。對于行政人員來說，尤其是在職權分明的科層體系中，對上級和組織權威的服從本身既是行政人員的客觀責任所在，亦是履行公共責任的必然途徑之一。然而，對公民和公共利益的責任在任何時候都是行政人員的終極責任。而這種責任的履行，必然要求對權威的服從進行必要的限定，要求每個行政人員不盲從上級，而且在必要時，對錯誤的上級要有進行勸告、抵制和批評的勇氣。

參考文獻：

[1]張康之.公共行政中的哲學與倫理[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

[2][美]海倫·帕兒默.九型人格[M].北京：華夏出版社，2006.

[3]黃訓美.行政人員心理保健[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

[4]石之榆.政治心理學[M].臺北：五南圖書出版公司，1999.

[5]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693.

責任編輯 劉鳳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