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倫理精神的基本特征及其對大學生德育的價值

摘要：儒家文化以倫理為主體、以實踐哲學為特點，其倫理精神是一種以求善為目的德性倫理精神。概而言之，它主要有以下四大思想特征：道德理想主義，知行合一，利他主義家族情感主義。我們認為，這些思想的合理內核直到今天對大學生仍有其積極的道德教育價值。

關鍵詞：儒家倫理精神；德育；價值

中圖分類號：G64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07)04-0183-03

大學生是當代中國青年中的天之驕子，是社會主義建設的中流砥柱，他們的思想道德狀況和精神生活質量，直接影響到社會的進步和民族文化的水準。現今改革開放和市場經濟的浪潮加上大眾文化、網絡文化及形形色色失范的傳媒的腐敗現象，對一些青年大學生的道德觀念產生了強烈的震蕩。在他們的價值觀念中缺乏中華民族優良道德傳統之基本精神內核，高校德育體系中缺乏具有中國特色的傳統文化內涵，這不能不令人擔憂。因此，將儒家倫理道德文化精神納入大學生道德價值體系的構建中是非常必要的。我們站在現代的視域上認為，在中國倫理道德精神重構的過程中，儒家倫理道德精神不可忽視，我們必須對其進行徹底的研究和批判，為現代德育理論提供思想資源和智慧啟迪。

一、 道德理想主義

中國傳統文化將倫理道德與宇宙自然、政治制度、家族血緣相互疊合構成自然——社會——人倫道德三位一體的和諧整體。在此結構中，倫理道德乃是最高原則和絕對的價值尺度。人的最高需要是道德需要、人的本質是道德性。關于主體對客體(包括他人、社會、國家、自然萬物等進入人的認識領域的一切對象)的評價都以道德原則為準繩，符合倫理道德的就是有價值的，反之則是被認為毫無價值可言。

《大學》開宗明義：“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作為我國最早的教育綱領，它提綱挈領、目的鮮明，將教育的目標直指“道德”之“至善”，實則奠定了中國古代教育的道德理想主義的基礎。說它“理想”主要意在中國文化的理想人格是“圣人”。孔子把傳說中的堯、舜、禹、文、武、周公標榜為圣人，而在《論語》和儒家經典之中，能夠稱得上圣人的沒有幾個，連孔子本人也自認為不能當此殊榮。孔子說：“若圣與仁，則吾豈敢?抑為之不厭，誨人不倦，則可謂云已矣。”

因此，所謂圣人只不過是一個傳說，一個理想的目標和影像而已，在教育中將圣人之“至善”定為終極目標這也只能是“心向往之”而“力未能至”的口與而已。但是，我們的德育目標該不該有一個終極理想呢?當然是應該有的。誰能否認，人乃是現實性與理想性雙重混合的存在?對理想人格的終極關懷于教育而言，尤其是對于以人之精神世界的培養與提升為目的的德育而言，更是不可或缺的。任何一個時代的教育目標都應該有它的終極理想，對理想的追求是無可厚非的，也是符合人性的。對于一個關心自己靈魂的人來講，有此理想人格作為標準和沒有它作為標準，兩種狀況的結果表現在人生境界上是迥然有別的，一個人的道德目標越崇高，他的心胸就會越雄闊，一個人的道德目標越深遠，他的眼界也會越寬廣。

同時，我們也不可否認中國傳統文化的道德理想主義傾向經后世儒者的不斷發揮，過分強調人的道德性，以致有“存天理滅人欲”之論，這就給人一種嚴酷的道德高壓，將道德視為至上的和唯一的人的需要，給人們追求世俗生活與人性自由設置了牢固的羈絆。當德育中的理想主義演變成道德至上主義的時候，那結果只能是制造一個個“單向度的人”、一種單向度的文化、一個單向度的社會。

總之，我們應該是道德理想主義者，但是不應該成為道德至上主義者。我們應該拋棄傳統倫理精神中道德至上主義的觀念，因為它必然導致禁欲主義，同時我們又要抓住人性的一個重要方向，即道德。在當代高校道德教育過程中，我們必須樹立這樣的觀念，道德盡管不是全部人性的規定，但它是人之所以為人的重要一維，當代大學生必須樹立遠大的道德理想，同時拒絕道德理想的世俗化傾向，以及由此而生發出來的物欲的惡性膨脹。

二、 知行合一

傳統儒家“極高明而道中庸”。如果說上面闡述的道德理想主義是言其“高明”之道，那么，知行合一則是言其“中庸”之理。儒家在道德理想上追求至善，同時又將這種追求根植于生活，在日常生活中追求至善。儒家把倫理道德作為最高教育目標，同時，我們也應該看到它與西方“知識即美德”的教育傳統相較而言，在德育上更傾向于奉行“踐履即美德”的原則。西方啟蒙思想家孟德斯鳩曾經評價道：“中國人把整個青年時代學習這種禮教上，并把一生用在實踐這種禮教上。”這證明儒家倫理寓道德于教育并極其關注世俗實際生活之德性的積極生成，把道德原則具體化到每個人的日常行為之中，具有明顯的“知行合一”的特征。

儒家傳統向來習慣以善攝真，偏重道德之學而輕忽自然之知。儒家所謂的“知”是德性之知，不是為知而知，知識的追求被置于道德的考量之下，“知”的對象是人及人的德性;西方文化之“知”乃見聞之知，其對象乃是自然之物及其屬性。前者屬于“默會性知識”，它通過以心傳心的方式而獲得;后者屬于“外顯性知識”，也就是西方式的系統的專門的科學理論和學科體系。偉大的德國哲學家萊布尼茨曾對中國文化高度的實踐性有過公允的評價：“在思考的縝密和理性的思辨方面，顯然我們要略勝一籌，但在實踐哲學方面，我們實在是相形見絀了。”

儒家的德性倫理明顯區別于西方康德式的普遍主義的規范倫理道德觀念。儒家注重的是個體如何在具體的境遇中進行道德實踐，強調個體的道德直覺和道德修養。孔子言“仁”，雖然亦具有抽象性、普遍性和絕對性之特征，然而仁之實現方法最終要通過“能近取譬”來達成，即在具體的境況中來完成。在儒家那里，道德是一種立身處世、學以為人的藝術。孔子本人很少從純粹理論的角度去教導學生何謂仁、義、智、勇、忠、孝、剛、直等道德品質，而是在實踐中教導他的學生在家當如何盡孝，為人處事如何做到“謹而信”，“為人謀”又當如何而“忠”，針對具體道德問題如何做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何做到與人交往時“見得思義”、“義然后取”，如何因時而中、通權達變、“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做到“君子之于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最能體現孔子道德教育之實踐特征的是他要求君子“先行其言而后從之”。其意是說把自己要說的話先去兌現，兌現后再脫出來，這樣才稱得上一個有仁德的君子。

某高校對當代大學生進行過調查，認為“言行不必一致”的竟占80%之多。筆者認為，針對當代大學生的這種價值偏差，儒家倫理精神所具有的濃厚實踐性品格對當代高校德育工作回歸生活世界，重視學生生活和社會活動有很強的借鑒作用。

三、 利他主義

儒家不重視人的個性，這一點是不值得爭辯的。對儒家而言，標榜個人利益是嚴重的禁忌，被看作是自私的表現，是人格基本缺陷的標志。對此中國“最后一位儒家”梁漱溟先生曾痛心疾首地說：“中國文化之最大偏失，就在個人永不被發現這一點上。一個人簡直沒有站在自己立場說話的機會，多少感情要求被壓抑，被抹殺”。但是，我們也應該看到，儒家看到了人性的另一個方面，即利他主義傾向。“仁”作為人的至高完美性是必須在人際關懷的范圍里才能體現的，“仁”字從“人”從“二”，本義是指如何處理好二人之間的關系：“禮”作為自我修養和社會秩序的必要條件，是一種社會的雙向互動的行為。“仁者愛人”中的“人”不是指自我，而是指他人或他人共同體。個人的道德責任涉及到多種角色關系，倫理不僅僅處理個體自我的道德，而且還處理以他人為基礎的“關系中的人”的道德問題，在處理人際關系或群己關系時，自律個體的修養養德乃是為他人、為社群服務的前提。《大學》中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思想集中體現出道德自律與個體內省只不過是一系列非自我的目的的手段。

儒家倫理表明，人不僅僅是因為義務或需要，而且還是因為對他人的關懷才同他人發生關系的。對他人的關懷一旦在家庭里出現，就必須擴展到家庭以外的各個社群里，形成對他人利益關注的責任感。對儒家來說，除非先有兩個以上的人群存在，否則任何個人的存在都是不可能的。儒家把個人的自制、自律和道德心的履行與對他人和公共利益的責任結合起來了。

儒家的自我是理想人格而非自律個體，是那種把精神整合以及群體和諧作為人生導向的人格。對于早期儒家而言，唯有完成所有根據不同人際關系而確定的義務，人才算是符合了人道。早期儒家對人的本質的非個體性理解為每個人在人生中尋找生命的意義指出了方向。

山代爾曾經說過這樣一段話，可以作為儒家利他主義的最好注解：“在堅持認為我們只對我們為自己所選擇的目的和角色負責的同時，否定我們對于那些非個人選擇需求所應負的責任——例如，自然或上帝給予的或我們作為家庭、民族、文化和傳統成員所必須承擔的義務”。對儒家而言，這種否定是自私的，人類事實上擁有許多自身無法選擇的需求或目的，是自然以及社會中的角色等決定了我們為這些目的而生活的義務。

孔子言及自己的人生理想時所說的“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便集中體現了儒家強烈的利他主義精神。“老者安之”就是要讓老年人無論在精神上還是在物質上都得到安頓：“朋友信之”，就是要讓人與人之間互相理解、互相信任：“少者懷之”，就是要關心下一代的身心健康，讓他們成德成才。

與利他主義相對而言的是功利主義和利己主義。功利主義把趨爾避苦作為普遍的人性，并且接受一個原則：就幸福而言，每個人都是其自身利益的最好判斷者。這種觀念極易導致大學生產生極端個人主義和利己主義的思想傾向，他們一切以自我為中心，對個人的利益有益的就是好的，就趨之若騖，反之就退避三舍，拒之千里。前面筆者論述的大學生道德價值觀念從社會本位轉向個體本位的偏差其實可以簡單地用“功利”兩個字來概括。

歷史地來看，盡管儒家的利他主義會使自我背上嚴格自律的心理包袱和重大的歷史重擔，但是它所表示出來的自我約束精神及強烈的社會責任感都是每個個人所不能逃避和不可缺少的。因此，高校德育工作必須汲取儒學傳統中的利他主義思想資源，利用它來凈化大學生心理空間和精神領域的功利主義和極端個人主義，從而培養大學生的集體主義精神和愛國主義精神。

四、 家庭情感主義

與西方不同的是，儒學立足于經驗主義，將倫理規范建立于人性的情感維度之上。儒家“親親、仁民、愛物”標識儒者特別重視以血緣紐帶為基礎的對于不同人的情感等差，我們可以具有仁者愛人的博愛情懷，同時我們又優先對待自己的親人。儒家相信，一個人只有首先“親親”，然后才能“仁民”，甚至“愛物”。筆者認為，儒家倫理重視人的情感，這是一個了不起的貢獻，盡管儒家的家族情感可能會導致裙帶關系的產生，從而使人們以利他主義為借口替自己的親人掠奪更多的資源，但是我們在剔除其封建毒素的前提下，必須承認，人類在對倫理規則做出選擇時，必然會伴有情感的介入，盡管理智和自由意志對選擇的進程都產生影響。每一個研究領域都蘊含著關于人性的假設，任何倫理道德觀念都必須建立在一定的人性論基礎之上，一種不符合人性的倫理道德觀念是不會有效的，否則它就同禁欲主義一樣遭到人們的唾棄。任何拒絕情感的倫理道德觀念都是不科學的和不完整的，它們都不能成就豐滿的人性之美。基于以上我們對儒家倫理精神的情感維度的討論，我們在剔除其特殊的家庭裙帶關系之弊端后，當今高校在德育過程中完全可以汲取下面三條教誨，作為德育內容的不可或缺的考慮。

1. 心情教育。中國教育思想的核心內容是心情與人格教育。就人類的身體而言與動植物一樣會自然成熟，而心靈則不然，心靈受欲望的影響，心靈有自由意志，如果心靈不能循著良心及道德法則的指引，善的信念就不會成熟。本原的求真、求善、求美的欲望和動機都源于心情，都是知、情、意彼此互動的結果。人類本性的核心是心情，即專指人類心靈最深入的本質——心中的情感部分，它是所有愛心以及道德行為的動機，這種強烈的動機按照個人、家庭與世界的順序逐漸擴大而形成了一個個豐滿完善的人生。筆者認為，一個平衡的教育結構應當以心育為基礎，在此基礎上施以規范教育和才智教育，如此形成金字塔式的結構。然而，今天道德教育邊緣化，應試教育偏重知識與技術的傳播，學生的知識增加了而道德情感卻并不豐富，以致學生的健全的成長受到了阻礙，社會的繁榮進步從基礎上被動搖了。

2. 愛的教育。為了使大學生的心靈成熟，高校必須進行“愛的教育”。“愛的教育”是心情教育的最高原則，同時也是心情教育的核心內容。孔子曰：“仁者愛人”，其中“仁”即處理了二人相處的關系，個體如何處理好人際關系，那就是通過“愛”。筆者認為，仁即愛，每個人只有建立合理的愛的授受關系才能獲得愛與被愛的滿足感。孔子的“仁”是一切倫理道德思想的核心，而“仁”的本質就是“愛的情感”，如果喪失了這個本質與核心，倫理道德就只剩下沒有意義的空殼而變成了沒有生命氣息的教條。惟有當人以“愛的情感”，也就是“仁”為動機和目的時，倫理道德才能發揮它成就愛的功能。真愛是目標，規范是手段，這是人生最寶貴的學問，也是儒家最根本的精神。格物、致知、誠意、正心都是為了修身養德，其目標是成為君子，君子乃是能夠愛人而且被人愛的人，即“仁者”。仁者遵守作為手段的道德法則乃是為了成為有能力愛，而且值得被愛的人。因此，具有真愛能力的人不僅能夠愛人而且能夠接受別人的愛，即被人所愛。在現實的經驗中，我們可以體會到愛的情感是人生最重要的價值觀。人類的生命在愛中誕生，在愛中成長并渴望在愛中生活，在愛中去世。人類心靈最本質的欲望是愛，這種對愛的欲望及敏感性是人類獨有的規則，并且是人性和人格結構中最核心的要素。所以，每個人只有將無形的愛的道德和精神文化價值注入到自己和他人的生命與生活之中，其生活質量才會越高，生命價值也會越高。孔子提倡推己及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孟子主張：“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易》曰：“君子以厚德載物”等，這些都要求我們每個人不但要“泛愛眾而親人”，而且還要“親親、仁民、愛物”，與天地萬物共存共榮。總之，高校德育目標一定要合乎普遍的人性價值觀，以愛的情感的培養為宗旨和內容可以達成大學生人格的成熟、人際關系的和諧，以及世界的繁榮和平。這正是《大學》的理想;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治國、平天下。

3. 角色體驗。儒家仁學重視愛的教育，它并不是教人先驗地去愛，無緣無故地去愛，它教育每個人通過四種角色去體驗四種真愛的情感、培育四種愛的能力，進而推廣到家庭之外以至無窮。因此，愛的教育其實是一種角色教育和情景教育和體驗教育。與愛的教育對應的四種基本的角色和情感體驗，即子女之愛、手足之愛、夫妻之愛、父母之愛，在更大范圍的人際關系之中，各種各樣的人際關系形式都憑借這四種基本的情感和四種基本的角色關系為原型變化而成。所以，愛是可以在家庭中學習體會的，家庭是愛的學校，學校是愛的家園，家庭和高校都應該擔負起以真愛的情感體驗為核心的倫理道德教育。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男女和合、夫妻恩愛等均可以擴充至家庭以外的他人。例如，老師、長輩如父母，朋友、戀人、同事如兄弟姐妹等。這些根據縱橫秩序而建立起來的倫理道德角色的規范是家庭和睦、人際關系融洽、社會和諧、世界和平的基礎，這就把握住了儒家仁學之“愛”的精華，并與時代精神結合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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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仝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