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嗚,筆名爿卿,本名袁敏敏,1982年生,男,江蘇人,1996年開始寫詩,偶有詩作、評論等見諸各類刊物。
蓮火
——阿鳳之死
鐘聲穿行在雨水里,平平仄仄
落在傘外。應該,彈跳至
兩步之內(nèi)的遙遠和陌生
而,我慢慢躺下,接近星空
不思考,只愛
兩處閑愁,十年生死。鐘響
像刺青繞轉(zhuǎn)。誰抗拒又渴求一盞孤燈
左眼為芯。而你,終于松了右手
雷火起,胸口燒朵蓮花
我,得以看清,那是條林中路
拐到陌生人門口
臨近森林
我想念那些鳥雀
他們吹著口哨,忽閃而過
在干裂的細小枝椏上
他們也會踩一些平平仄仄的韻腳
偶爾明亮。“因為沉默可怕”
假設森林的邊緣是水
我渡水,就看不到
有重復的樹紋,描述鳥聲
而,我想念他們。想念他們
在若干年后大片褪毛,找回一無是處
手工勞動:房子
我因殘酷的屈辱而幸福
——曼德爾施塔姆《像一棵
簌簌作響的蘆葦》
我拿起那把笨重的剪刀
父親用它裁剪那些藍色、灰色的褲子
像細胞分裂,各自獨立生長
而我將用它,在一整個黃昏里
追尋一條虛線的走向
它引領藍色或灰色的小人兒
住進一間紅頂?shù)男》孔?/p>
并且,保持窺望
“爺爺,能給我一點膠水嗎?”
我整晚發(fā)愁:它
將如何在書包里過夜呢
它將無法預料黎明
老師把無數(shù)的小房子
都堆積在辦公桌的一角
看上去像一座小山
或者,只是個小土坡
事實上,它們占據(jù)了太多地方
任何人都為此費思量
當人們終于遺忘了自己
它們會生一些粗糙的皺紋
毫無聲息地塌陷
而,不知所終
情詩
我竭力把每個年份都推遠些
——題記
一段旅程需要推動軀體下山,并接著上山
再上山。需要挽救落難的動物,目送山影倒退
需要情欲成為肥料,滋養(yǎng)一棵不說話的樹。而樹下
正是一些抽搐與落魄的墳墓,略顯粗俗
哈姆雷特
我將扮演你,在亡靈
和生者之間穿梭往返
把心靈對準星空旋轉(zhuǎn)
像一些,綻開的花朵
又如胸前聚斂的光芒
我將拒絕一切來訪者
傾聽土地松動,或許
走得比蚯蚓更深遠些
仿佛年幼者追隨自身
把疑慮放在掌心觀察
你因鮮血而更為高貴
我在泥土里靜候晚年
荒野中的停留
更年期以外,保持毛發(fā)生長
和呼吸急促、有力
像冬眠一樣安睡
像餓獸一樣飲食。而
我不曾擁有荒野
因此不曾停留,不曾
對人類有敵意
傾聽
忘年忘義
——《莊子·齊物論》
洗耳讓水聲渾濁
我獨坐在溪流旁,化身為一截小樹樁
水們和鵝卵石們偶爾在月光下
匆匆吵鬧,又立刻嗚咽著
合眼。未知安睡與否
后來我吃了太多的糖,爛了根
就只能拋尸下游,溫和地
旋轉(zhuǎn)在某個水渦里。好比很久以前的
某次酒窩。只是水的性子
沒那么烈,沒有噴鼻的聲音
四月寒
天氣晴朗,我想要下點雪
家中婆姨不批。一杯大補酒
壞掉書生一人,整天梳著黃毛念:肉蓯蓉、當歸、枸杞
淫羊霍。文竹瘋長一尺,搖頭晃腦地吟詩句:忽如一夜春風來
我扭斷它脖子,一腳跨出門檻
天氣預報不說,就不會有雪
電梯
我必然靈魂出竅
仰視,或者俯視的軀殼
日漸閃爍冷光。它需要,一些依附
安穩(wěn)而自在。悉心照料雞毛菜
與等死的牲口,好比,一次量體裁衣
它終于松弛而衰老之時
也正是鋒刃出鞘
舊照片
積壓自身,好比堆一座山
迫使纖弱者,養(yǎng)一些蜘蛛
一些兇神惡煞。日后織網(wǎng)
吞噬,華麗的虱子。它們
曾進出于過往,莽撞無知
二十上下的年紀,卻老得
如青菜開花。在泥地打轉(zhuǎn)
去旱地耕犁。哦,你知道
日復一日修飾完美的指甲
把情人抓傷,把愛人殺死
路途中,到處落難的天使
印證你的自刎,如同自慰
你早就無所不曉,正如那
最后一只虱子,夾入相冊
吧嗒一聲仿佛鐘響,清脆
我輕輕誦經(jīng),已晚課時分
花朵
聽一些花朵交談,中傷,或取笑某個日子
它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男人的秘密
說,某個黃道吉日,是大家
趕集的時間,要穿戴整齊,一致對外
它們相信,我和土坷拉一般笨拙
揣測不到誰要回答什么問題
即使說錯,也不藏在草叢里,裝作沉默
它們像一群驕傲的母雞,英勇無比
看見
光斑停在額頭,情人
天啟已然得知,時光喧囂在外
我們不舍晝夜地閱讀,聽取古往的勸慰
那些大義凜然,那些憤激如仇
一如鏡中你的虛影,深邃而無知
“你是我的兇器”。是夜無人
情人的手襯托夜色,若按住長長的簫洞
憑空造出許多冤孽,吟哦不斷
讓我的前世做一回騎士吧,簾卷西風
遲早也清清冷冷起來,一皺眉
你終于泄密,“我是你的兇手”
(選自“詩選刊”電子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