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尚寧,24歲,廣西壯鄉人。1998年底發表處女作,17歲到魯西南求學,畢業后從事新聞工作至今。2004年底接觸網絡詩歌以來,在《綠風》詩刊、《中國詩人報》、《佛山文藝》、《新大陸》(美國)、《香港文學報》等正規報刊發表作品。
安居
她的額頭以南住著一雙50多歲的
眼睛,兩邊毗鄰40多歲的耳朵
以北是頭發民居群,往下
是30多歲的鼻子,它靠山吃山
最年輕的,嘴巴只有20多歲。未婚
但已經有伴兒,還常換換
她的雙腳是游牧民族,一世流離
雙手在胸前擇地而居,做心臟的保鏢
心在心臟里晃悠。左右晃悠
哪一天它定居下來,她也就圓滿了
這是一方寄居和平的國土。在這里
它們心安理得地住了101年
成雙成對。只有她一直都是孤零零的
簡單的木頭
把思想鑲入一塊木頭,需要
路邊有草,有野花,有無邊的麥垛
映襯。有時我想
倘使前方能有一個魯濱遜荒島
那么將有大海和圍墻
將有一個姍姍來遲的人
停止一切無謂的大腦運動
扛起手中的鋤頭和鐵鏟
趕著羊群抄一條小路回家
那些路邊的野花一定會說:
一棵樹的成長,必須考慮天空的
陰晴;一塊石頭,要擎住
搖搖欲墜的天庭。而一根木頭
只需支撐石頭,房子和家
只需在每天的陽光到來之前
吸取甘露和營養
像一根木頭一樣
安然。我就理解了安然的境界
我就接近了木頭的簡單
難產
我,五歲起游歷四方;八歲
在意象中開始關于自己的歷史記載
十歲到南海,一路都是機器在響
泥土在搖晃
海邊沒有鬧騰的書齋
于是我只有往北找,在魯西南
千年的最后一場雪險些兒把樓門凍瘡
此后我逛過市場,逛過商城
但我從不帶眼睛。現在我不帶眼睛
都能對城市的系列陳設如數家珍:
某單位旁,一定有幾家發廊;發廊旁,
一定有新開的保健用品店;四周圍,一定有
宣傳單一路提醒
就這樣,十余年中
切入幸福的人們吃飽喝足的空余
我在高樓、商場和夜市之間一路游蕩
見證了一家家書館的關閉,和
一首首詩歌的夭折或難產
態度
一扇門關在面前
一扇門尚未開啟另一扇門
一扇門之外的雪
叩不醒她三天三夜的沉默
心病又復發了。在等待的顫抖中
一個人摁住胸口,逃也似的
離開,投入一場雪的冷
今夜,雪花飄落得比鴻毛輕
但比泰山重。雪片像一個個巴掌
拍擊一個女孩身后的
一路孤獨,拍擊一個人的路
今夜,五十公里的雪路
讓一個凍結的雪人始終走不出
始終分不清楚,這個冬天
究竟是一場雪更冷
還是一個叫雪的女孩,更冷
一個女人在眾目睽睽之下
走過市中心
在眾目睽睽之下
一個女人攜著花枝走過
一個昂首挺胸的女人
走在現代化的街板發出噔噔響
她的走過
讓街頭賣紅薯的伙計
瞪直了眼。擦皮鞋的女子
不知覺把手當成抹布,遠處
有老人駐足,有人從健身房里探首
放出看老外的眼神
這個女人從清朝的大觀園走來
讓寶玉唯命是從,黛玉甘拜下風
她昂然走過,在路邊的地攤
買了把薛寶釵戴過的發釵
與五十年代的瑪麗蓮①在洛杉磯相遇
當她走到市中心的商業廣場
耳邊傳來廣播電臺的加急消息:
趙飛燕下崗了,楊貴妃升職了
①瑪麗蓮·夢露,上世紀五十年代美國性感女神。
一枝梅開滿了我的心房
從早到晚,我一直坐立不安
我窗外的梅如時開在早春的窗外
只一枝,就讓我終日耿耿于懷
以常春藤以葡萄藤的姿勢
這枝梅白天開成空心,夜晚匍匐
像我一樣匍匐著睡,以及醒
像我一樣胡里胡涂做著夢
這個早晨,又一次被夢捉弄
我想春天應該能給我帶來燕子的
訊息,譬如曠野上剛消融的雪
總會在我的夢中沉淀。在春天
雪白又一次虛擬與我重逢的姻緣
雪白的光晶瑩剔透讓我眼前一亮
看得分明空中沒有盤旋的剪刀
地上雪跡也已消匿,只有一枝梅
以常春藤葡萄藤鼓脹了我心房的梅
如時開在早春的窗外,并且面朝大海
夜晚騎摩托車的女人
那些早晨的鏡框前磨磨蹭蹭的女人
或成天泡在機關,或在家洗衣做飯
那些土地上穿行的哺乳動物
聽說到了傍晚,她們看人的眼神
會變,比夜色朦朧
說是一彎秋水,水面波光瀲滟
請不要圈圈點點,指手劃腳
現在女人正緊趕慢趕從我的身旁超越
她完全沒有時機左顧右盼(我保證)
對這個夜晚騎車回家的女人,請不要
說三道四。盡管她又一次扯動緊身衣領
長發飄飄,長發像是鋪開在不斷變速的
連椅上,讓我對超短裙下虛掩的深處
空于搜索(千萬不要試圖為我打抱不平)
就這樣,夜晚騎摩托車的女人一溜煙跑了
趕在她后面,一路下來我都想追
可我騎摩托車的時速,不知不覺卻慢了下來
騎在一輛自行車上
獲得的啟示
僅僅是踩慢了一點兒,僅僅是
被后來的一輛輛車趕超
被行人趕超。在一輛自行車上
走走停停,太多的自由由著自己
我踩,車行;我停,車倒
猛然間覺得,此時我與車
多像一個行進中不分你我的
我的整體。猛然間
一生中的23年就這么一晃而過
神秘的神情的神韻
坐在你身旁的,交叉著雙腿
的女人,彈著腳跟
隱隱冒著體香的女人
翹著嘴唇。多像在右江河畔
你遇見的神秘女人
看不穿她心事重重的
女人,望著天空出神
鎖著眉頭的,目光如水
的女人,她的眉毛
為何這么彎彎的女人
朝著遠方你又開始傻笑
隱忍一頭的霧水
莫非就因為,你的目光
穿不透衣裳單薄的
這女人?!
(選自“詩選刊”電子投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