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痣的詩

白月光

你從日子中消失，蒼老憂郁地微笑

這里比過去還冷，幾千里

溫度從南降到北。

我仍習慣于在十字路口停留，

攤開掌心的鏡子，映出白月光。

翹起冰冷的腳趾，像受了細小的傷。

而你在洗別人的衣服，做相同的飯菜

像我的爸爸，懷抱陌生的小孩。

乖的

你不給我寫信，我們的姓氏隨遇而安

小房子，青草路。

我抱著被子望天，張開雙臂行走。

總有一個葬禮將你我容納，

存于落花流水的世間。

愛的

可是再無愛人，他們在鏡子里走來走去

影子明亮。

他們不能親吻我的手心，改變我的掌紋

我要一笑傷人。

也可以不修服飾，混亂如同一場溺亡。

母親在枕邊，舊裳舊衣。

她說風大雨大，她說冷，

她說要單純。

廢地

這里夜色蒼白，我得以出土。

得以逃離女嬰的尸骨，

她一直淺笑，像二月的陽光。

誰將愛上白發的女子，

愛上她的破瓦，愛上她的灰地板，

成為溫暖的盛世。

可是不要牽我，用男人的大手，

請不要牽我，爸爸。

不能親我抱我，我是孩子。

請不要抱著我到黑馬路上，

加深我的名字，爸爸。

這里都是塵埃，我還可以若有若無地笑

在水里起飛，多么冷多么高。

致自己

我疑心你的黑

疑心你的胖

我愛你入命，骨頭苦痛

望你成女人

抱著你不成熟的肉體

鄙薄你的猛烈

鄙薄你的骨，于頭顱之下，

苦心之上。

你是群魚中的一只

擺擺尾巴

周圍的水就流起來

嘩嘩地卷入陰影

半只人

另一半在你手里，吸收汗

和床前明月光。

你戴著半對翅膀飛，在清水里抒發情欲。

都背叛了性別，假裝天真。

我只有一半。

你撕扯我黑色的羽毛，火里來去。

事情足以后悔，

我們都是殘缺的胚胎，

被畫花，被燒。

讓我們互相撕咬，

冷眼冷模樣。也不須世人的疼愛，

也不須命里的路途。

我們合在一起就可以飛，

就是天使，在講廢話。

可是為什么兩具軀體，血肉模糊的靈魂。

親愛的，你背叛了性別，

我也是。

飛

很多紙飛機，在身體里來往。

帶著內臟的藍色，

向天邊飛。

我是你的藍尾巴，

在空中枯萎，向海里飛。

入了水便是今生。

我見到身體的傷口，

處處有紅藥水。

有發動機和鐵，有聲音打擾天真，

有落不到地面的花傘。

看這些水茫茫，女孩往海里走的時候

變成人魚哭月的時候

檸檬花，一茬茬地開。

親愛

等我流出淚水

你們一定要相信，童年有一群親愛的人，

依水而生。

事到如今，口齒不清地與我對望。

她們苦守一道虛掩的門

為吞下第一口桑葉的蠶子送葬

桃花死去的時候，就露出白色的牙齒

薄如刀鋒

真相在浴池中

我對著窗口退下銀飾

看見我的母親，在熱氣中赤裸裸地消失。

就輕輕地悲傷起來

粘合舊陶器，打掃天花板

低聲說話，直到陽光落入黑紙白字。

她們，一群小小的人

是粗糙的狐貍，喑啞地隱于煙氣

在一條通道中隨水流浪。

門將大開，

她們老，并且無從知曉。

邊際

你是幻象，如同父親的房子

日復一日地傾斜。

這里長滿了灰色的石頭

有一個是你，有一個是我。

去找吧，我們到了。

風干凈，水干凈

長尾的鳥在2月的早晨，向著太陽拼命喊。

她說去找吧，我們到了。

到了，就深深地相愛。

田塍的這頭是起點，那頭就是終點，

我們只能愛這一程。

陽光很快地蒼白，像是病中的母親，

冷了又冷，像是當年的剩飯。

那時我是孩子，她也是。

我們有一個信念

我們到了，我們去找。

(選自“詩選刊”電子投稿）

詩歌于我而言，只是一小部分，小到我連名分都沒有給她，耽于學業之中，我常常變得健忘。而每當安靜下來，人生痛楚來臨，我才能在詞語和句子中準確地把握自己的人生狀態，記錄那一霎的人生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