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川的詩

金黃的玉米

半夜，我們每人偷了

一只苞米，撕開綠色的皮

看看里面的黃金是否熟透

之后枕著它好好地睡

枕著金黃的包米，像枕著

我們被日頭曬過的胳膊

天一亮。我們就坐火車進城去

(當然揣著包米路上吃)

我們要去賺大錢，讓小旅店老板

看一看我們的好體力

多么粗多么金黃的胳膊

兄弟幾個高高挽起綠制服的袖筒

如同剝開一只只包米的皮

有時候我非常強大

有時候我非常強大

像一只手

攥成了拳頭

有時候我突然弱小

像伸展開了的五指

沉寂的田野

沉寂的田野上

單獨的亮燈的房舍

像一件樂器

我向它走去

它很遠，但我聽見

美妙的樂曲從它里面傳出

讓音樂繼續，誰也別去打擾

我的頭從外面抵在那閉合的房門上

像一把鎖

低垂

墻

我的嗓音

作為我的一個特征

隔著墻壁就被別人認出

而不是根據這張臉

人們經常隔著厚厚的墻認出我

當我躺倒在泥土之下

大地作為一堵墻壁

而我不出聲

我不愿讓他們再認出我

但我隔著這墻

仍可以從他們的嗓音

辨認出是其中的哪一個

正走來，窸窸窣窣和衣躺下

出游

今晚下雨

天空像淋浴器

我想一個人溜溜達達，穿過雨絲

去珠峰耍耍

看蚊蟲還能不能叮到我

這每月二百五十元房租

又破又小的臥室

能關住我嗎

我需要離開這些討厭的蟑螂

這臺癱瘓的二手電腦

這只六十瓦耗電量卻只有三十瓦光亮的燈泡

獨自去珠峰

我背著手，站在冰雪之頂

向山下看，我租的房子

我租房子的城市

如一只浴盆

（選自《北大荒文學》2006年第５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