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交換視角探析浙江產業集群形成的市場動力
2007-01-01 00:00:00董燁然
當代經濟科學 2007年4期
摘要：相對供給因素，需求條件是產業集群研究的一個薄弱環節。為探究浙江產業集群形成的市場動因，本文以活躍在市場中的個體銷售大軍為切入點，通過建模論證分析和對不同交換模式市場均衡狀態的演進比較得出：浙江產業集群的成長與市場交換模式演變過程有著內在關聯，不同交換模式分別存在著唯一的市場均衡和可以轉換的臨界點；個體商戶是增進市場與產業互動，推動浙江產業集群成長的重要主體；我國缺乏資源和發展條件的廣大地區可以通過培育有經商意識的隊伍，依托市場，實現經濟騰飛。
關鍵詞：交換形式；產業集群；市場動力
中圖分類號：F062.9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848-2007（04）-0093-07
一、引言
產業集群是世界范圍內的一種普遍經濟現象，也是當今學術界研究的熱點問題之一。
從研究內容和分析方法看，大都是運用一般均衡、規模經濟、外部經濟、競爭與壟斷、產業關聯、專業化分工和區域經濟等分析方法。但迄今為止，尚未有人把市場與產業如何互動作為研究對象來探討產業集群形成的過程。
從研究的視角看，一般集中于靜態條件下產業集聚的生成條件、形成機理、競爭優勢與創新能力等方面，尚未發現有人把研究視角鎖定在市場參與者的決策行為，從經濟生活中最微觀的層面出發，來研究產業是如何快速聚集的。從其形成的誘因看，得出的結論不外乎兩類：一類是特定供給因素，如馬歇爾［1］所說的存在適合某種產品生產的獨特的自然因素或人為因素，或是邁克爾·波特［2］所說的歷史背景良好的產業狀態、一兩個創業性的企業和政府作用，或是克魯格曼［3］建立的“中心—外圍模型”指出的運輸成本、規模經濟和歷史事件；二是由某種特定的本地需求導致的生產要素集聚，如邁克爾·波特［4］“鉆石模型”所述的“罕見的當地需求能做到全球擴張”。遺憾的是，相對供給因素而言，對需求條件的理論研究十分薄弱，特別是從市場交換形式入手對集群形成市場條件進行系統研究更是未曾見過。
進入新世紀，我國產業在空間上呈現出快速集聚態勢，從東部沿海到中西部，幾乎大多數?。▍^）都涌現出了不同規模、不同類型、各具特色的產業集群，其中成效最顯著、影響最大、最引人注目的當屬浙江（溫州）模式。據國家統計局2003年統計，浙江有56種以“塊狀經濟”形成的特色產品產量占全國第一；53種占全國第二；13種產品在國內市場占有率達50%以上［5］。浙江產業集群起源于溫州，是在缺乏資源條件下起步的。改革開放前，浙江是國家投資少、國有資產比重低、經濟總量小，經濟增長緩慢的省份。從1952年到1978年20年間，中央政府投資總額僅77億元，人均410元，只相當于全國
平均水平的一半［5］。那時，浙江幾乎沒有居全國前列的大企業。溫州的情況更差，地處沿海偏僻的邊緣，周邊缺少大城市輻射、人多地少、資源貧乏、工業落后，歷史上國家很少投資（改革開放前總投資僅7億元），直至上世紀80年代基礎設施仍相當差，交通極其不便，是一個最終產品本地市場需求十分有限的地區。為了探究浙江（溫州）模式的起因，國內有的學者將其歸結為“不起眼的小商品，如紐扣、徽章”［6］，但無法解釋發展條件與溫州類似，缺乏自然資源，地處黃泛區（但全縣平均10個人就有1人從事營銷業務）的河南長垣縣為什么會成為全國起重之鄉，基本上壟斷了全國中小型噸位（50噸以下）體積龐大的起重機械及其配件市場的“大商品、大市場”現象；有的學者將目光轉向具有經商稟賦的重要性，他們將“溫州人”比作“東方的猶太人”［7］，但這方面研究還僅僅停留在現象分析上。為從理論上解釋該現象，本文通過建立模型，對有或沒有個體商戶存在情況下的不同交換形式進行比較分析，導出產業集聚過程中市場與產業互動的內在關系，及其個體商戶的作用。
二、市場交換演進模型
（一）浙江產業集群成長過程中市場商品交換模式與市場均衡
為了便于分析個體商戶在浙江（溫州）產業集群形成過程中的作用，有必要對市場商品交換模式進行如下抽象：市場中存在著制造商、商企、個體商戶和消費者四類參與者。圖1為浙江（溫州）產業集群制成品在某一區域內銷售產品時普遍存在的市場交換形式，箭頭所示為商品流向。制造商生產的制成品既可以依靠個體商戶在分散市場討價還價銷售給消費者，也可以通過商企以固定定價方式銷售給消費者。數量龐大的個體商戶一般不是某個成品制造商的員工，而是作為成品制造商的代理商或經銷商活躍在市場中，他們在市場上的銷售形式十分多樣，可以是上門推銷訂貨，也可以是小商鋪、小攤位，甚至可以以街頭小販（貨郎擔、提籃小賣）等形式走街串巷，遍布全國。模式Ⅰ、Ⅱ、Ⅲ為個體商戶與商企共存的市場，模式Ⅳ為不存在個體商戶的單一型市場。
成品制造商：浙江產業集群的主要特點是“一村一品”、“一鎮一業”，所以可假設某一地區存在大量生產一種同質商品X的成品制造商，每一單位商品成本為不變的固定成本cA，成品制造商之間是完全競爭的，出售給商企和個體商戶制成品的價格為cA。
商企：產業集群剛剛起步，知名度不高、商企的搜尋成本很高時，往往選擇等待個體商戶或成品制造商送貨上門及消費者上門購物這種方式購銷他們的產品。所以可以假設某個地域（或區域），只有1家有一定壟斷勢力的商企；商企以固定價格p1從個體商戶購進商品X，以固定售價p2向消費者出售商品X，且不存在銷售成本，但從成品制造商直接進貨時要付出采購成本，假設單位商品X的采購成本為cM。
個體商戶：假設個體商戶每銷售一單位商品X的銷售成本為cS。cS在［0，］上為均勻分布，分布函數為G(cS)，密度函數為g(cS)；個體商戶向消費者出售商品時，兩者相遇的概率為θ，θ∈［0，1］；個體商戶的機會成本和消費者的購買意愿都是私人信息，但其條件分布是公共信息。
消費者：市場中客觀存在大量分散分布的消費者。假設市場中的每位消費者只消費1單位的商品X，消費者之間不能互相買賣商品X。每位消費者對商品的購買意愿是v，v在［0，］上為均勻分布，分布函數為F(v)，概率密度為f(v)。由此，市場中的需求曲線為D(p)=-p。
假設個體商戶和消費者在分散市場中的交易過程為：個體商戶一次只與一位消費者相遇，相遇后，交易的一方可以接受另一方出價而達成交易，也可以不接受出價而終止交易。交易雙方都符合“Markov Assumption”［8］。 為得到適用范圍更廣的通式，假設個體商戶分得雙方共同剩余的ω，消費者分得共同剩余的1-ω，其中ω∈［0，1］。 ω大小由雙方討價還價方式決定，既可以是納什（J.Nash）討價還價解［9］，也可以是魯賓斯坦(A.Rubinstein)輪流出價討價還價解［10］，還可以是存在外部機會和有中斷風險的討價還價解，但并不影響本文的結論。
根據以上證明的模式Ⅰ→模式Ⅱ→模式Ⅲ的演進過程，具體到浙江產業集群成長過程，存在著如下市場與產業的互動關系：
首先是某個或某些個體商戶發現了某種產品市場信息，并將之帶回原籍，誘發產生了一兩家成品制造企業（或原先就有一兩家不起眼的傳統企業），使之成為如Pounde等所描述的“能長出一片森林的第一粒樹種”［11］。如中國十大創業新銳——邱淦清，原本是一個提著電扇罩和枕套滿城跑的推銷員，他偶爾在北京街上看到了一條連衣裙，憑著浙江商人極端敏銳的嗅覺，回湖州老家創辦了企業，逐步發展成為珍貝羊毛衫連續5年全國銷量第一，羊絨衫銷量第二的龍頭企業［12］。
二是企業集群誕生初期，一般知名度不高，在信息不對稱情況下，商企與成品制造商之間的交易會有相當高的搜尋成本，商企最佳進貨策略是等待送貨上門。此時，浙江（溫州）正巧存在有大量機會成本低、并懂得經商的個體商戶，他們以模式Ⅰ的交換形式把產品推向市場。其中多數個體商戶還擔當起地方集群與國內市場的中間商，他們一方面負責從區外接受訂單，另一方面組織本地家庭工場進行生產。如浙江慈溪家電業起步時期，靠的是一大批推銷員走南闖北，從大城市承攬家電零配件加工業務，把產品推銷到全國各地，最終在1100多平方公里區域內催生出了2000多家家電整機企業、1萬多家配套企業，年產各類家電整機6000萬臺，成為我國最大的家電生產基地之一［5］。
三是成千上萬個體商戶“走街串巷”，活躍在全國各地分散的配對市場，或是將產品打入到大小城市的商場，并獲得更多的訂單，促使一些個體商戶和其他具有創業意識的人相繼創辦企業，并使更多的成品制造商就地聚集，進而吸引更多的當地居民（或農民）加入生產隊伍，甚至“戶戶電燈”、“村村冒煙”。如溫州143個建制鎮中“一鎮一品”產值超過10億元的有30多個，經濟總量占全市60%以上［5］。
四是在遠遠高于機會成本的銷售利潤的驅動下，一批批有經商意識的機會成本低的農民加入銷售隊伍，進一步拓展了制成品的市場，拉動了市場需求，使產業總規模進一步擴大。如溫州現有160多萬營銷隊伍分布全國各地，至少還有100多萬人在海外經商辦企業，保障了私營企業年出口額超過全省出口總量的40%［5］。
五是產業集群迅速成長，知名度不斷提高，制成品市場信息逐漸由不對稱向對稱過渡，一些商企為降低購貨成本，開始直接到原產地進貨，成品銷售市場由模式Ⅰ→模式Ⅱ。如浙江義烏中國小商品城，年成交額200多億元，世界上有40多個國家的200多家貿易機構、3000多名外商代表常駐義烏采購商品［5］。
六是隨著產品市場的擴大，為了追求規模效益，各地商企云集產業集群地區購貨，為最終產品服務的中間品供應商、各類中介服務機構也紛紛向產業集群地聚集，導致當地專業市場、商品貿易城（中心）紛紛興起，成品銷售市場由模式Ⅱ→模式Ⅲ，需求市場進一步擴大，產業進一步壯大，最終實現了如邁克爾·波特所述的“罕見的當地需求”，贏得全國乃至“全球擴張”［4］。產業集群經歷了由誕生→成長→成熟的跨越。截至2003年底，浙江商品專業市場多達4193個，連接全省85%的個體工商戶和私營企業，形成了覆蓋全國、輻射全球的商業營銷網絡。涌現出紹興紡織、義烏小商品、溫州皮鞋、大唐襪業、寧波服裝、永康五金、大陳襯衫、嵊州領帶、嘉善牧業、黃巖精細化工、溫嶺泵業、臺州模具等100多個年成交額超過10億元的市場［5］。 “塊狀經濟”為浙江創造出了一批大企業集團、一批創匯大戶、一批高新技術企業和一批“小型巨人”，并把大中小企業集聚在一起，通過高度細化的分工與合作，形成了超大型“工廠”?？梢哉f，在當今浙江經濟版圖上，由于大量產業集群的存在，已經形成了色彩斑斕、塊狀明顯的經濟“馬賽克”，浙江財富的絕大多數是在這些塊狀區域內被創造出的。如今，許多企業開始向海外擴張，近幾年私營企業出口額以年均80%速度增長，全省出口規模50強中有40家出自產業集群企業，浙江產業集群逐步走向成熟。
四、啟示與結論
（一）啟示
從浙江經濟社會發展的軌跡看：一是在缺乏必要的資源和發展條件下起步的。二是在市場力的驅動下形成的，廣大農民是創業的主體。三是存在大量個體工商戶是關鍵，百萬計的個體商戶群體充當了產業集群成長過程與市場交換模式演變過程（由模式Ⅰ→模式Ⅱ→模式Ⅲ）最重要的要素和內在主體。他們以杰出的經商稟賦成為改革開放市場的“弄潮兒”，創造出了浙江經濟迅速發展的奇跡。2006年，浙江人均地區生產總值位居全國第4位，農村居民家庭人均純收入位居全國?。ㄗ灾螀^）第一。四是以個體商戶為誘因，導致市場與產業互動，在促使產業集聚的同時，還使大量機會成本低的廣大農民沿著市場力的指向走向二三產業、走向城鎮，大大加快了浙江的城鎮化進程。1978年到2005年，浙江建制鎮由167個增加到752個，小城鎮鎮區人口超過1200多萬人，占浙江總人口1/4［13］。我國地域遼闊，有相當多的地區存在著資源貧乏、區位條件差、交通不便、人多地少、經濟落后等問題，發展經濟，解決“三農”問題任務十分艱巨。浙江（溫州）模式向這些地區展示了極有價值的范例，也向當地政府提供了可以有所作為的經驗，只要創造條件，鼓勵廣大農民走出去，務工從商，有意識地造就一支有經營意識、敢闖市場的隊伍，就有可能在促進市場與產業互動過程中，推動產業集群走向成熟，使之成為帶動當地經濟發展的強大引擎。
（二）結論
第一，在具有眾多個體商戶與消費者分散配對交易，以及具有壟斷勢力的大商企固定定價購銷經營共存的市場中，按商品不同流向形成的市場交換模式Ⅰ、模式Ⅱ和模式Ⅲ，各自存在著唯一的市場均衡，各模式間還存在著可以轉變的臨界點。
第二，從社會福利角度看，模式Ⅲ>模式Ⅱ>模式Ⅰ，并在一般情況下分別大于不存在個體商戶的單一市場交換模式Ⅳ，表明不同的交換方式有不同的市場效果，市場內部本身存在著可降低交易成本的機制。
第三，由于存在大量個體商戶，市場供給曲線會隨模式Ⅰ→模式Ⅱ→模式Ⅲ演進而右移，市場銷售量也隨之放大，并隨個體商戶與消費者相遇概率θ增大而增大，當 θ1，分散配對市場充分活躍，交易量趨近瓦爾拉斯均衡值。第四，浙江（溫州）產業集群成長過程與市場交換模式演變過程有著內在關聯。從表觀上看，浙江產業集群是自發形成的，以中小企業為主，最終產品大多為居民消費品，但從本文論證的結果看，本質上是由市場拉動的，居民消費品存在著巨大的潛在市場，中小企業進入門檻極低，農村中又存在有大量機會成本低的可轉為推銷員和生產者的勞動力，這些都是加快產業集群成長的基礎條件，而大量個體商戶才是造就浙江（溫州）產業集群成長最重要的市場動因。他們擔當起了發現市場、拓展市場、促進競爭、增進社會福利等重要作用，構造了市場與產業互動的演進機制，促進了各類企業在一定地域集聚，推動了浙江產業集群由誕生→成長→成熟。
第五，浙江（溫州）產業集群主要是由需求因素驅動的。所以，資源匱乏、區位與交通條件差、國家投資少等供結因素不足并不是不可逾越的障礙；我國缺乏資源和發展條件的廣大地區只要依托市場，積極培育有經商意識的農民、市民，同樣可以像浙江省那樣創造出經濟發展的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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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校對：李再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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