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生不久前又出現在題為《TCL的遠征》的對話節目上。聽李東生反思TCL文化變革的問題,然而聽到最后,我都沒看到遠征的曙光。回想起幾年前李郎的意氣風發,對比今日疲憊的神情、消沉的眼神和恍然的心情,令人心疼,也令人不由地想起大儒梁漱溟先生的警告:人類不是渺小,是悲慘。
反思中的斷點
所有的成功之后都會步入失敗,TCL也不例外,但是,這僅僅是渺小,并不是悲慘。
我們的悲慘在于并不能真正逃脫失敗的陰影,光明地進入下一個未來,哪怕是一場婚姻或戀愛。讓英雄們黯然退出歷史的并非是歷史本身,而是自己為自己挖下的陷阱——將自己內在的問題轉化并理所當然地外化,這才是人類真正的悲慘。
TCL進軍國際化以及為此所付出的代價,不僅僅是一個企業所需要付出的,而是整個中國經濟和產業謀求全球化鏈條過程中所必須交出去的學費。這個過程不可避免。迄今為止,也不是只有李東生一人在品嘗這樣的滋味。相信躲在羊城經營鴨脖子的何伯權至今仍百感交集,李煜耀也發出了失敗者的喟嘆,即使聲名顯赫如柳傳志也曾夜不能寐。但問題是:對于TCL而言,這樣的代價并不是天賦斯人的。TCL的厄運并非不可避免,可是李東生和TCL怎么就沒有避開?
《鷹的重生》試圖破解這一問題。不過,《鷹的重生》只是李東生試圖破解這一問題的起點,更多具有象征性的意義,只不過是TCL需要不斷進化下去的文化鏈條的新起點,并不是破解問題的最終結論。但是,令人遺憾的是,這樣的起點在起步的時候就已經因為她的茫然而變成一場文化反思歷程中的斷點《鷹的重生》的系列推出,越往后越接近于李東生個人的思想演繹,而這樣的思想演繹,越往后越像是一場把自己置之度外、高高掛起的逃避。不可否認,其中仍然有李東生的自我擔當,但是,這樣的擔當與《鷹的重生》的開篇里的“自我否定”已經完全不同。人一旦對于自身的問題不能進行徹底的清算,就要開始理直氣壯地轉移。所以梁漱溟告誡說:深深地進入了解自己,對自己有辦法,才得避免和超越不智和下等,這是最深淵的學問,最高明最偉大的能力和本領。
“諸侯文化”:替罪羊?
TCL的挫折,直接原因是戰略的失誤,而造成戰略的失誤直接原因是低估了國際并購的風險和陷阱。“諸侯文化”被李東生認為是風險失控的關鍵原因,再進一步挖掘,沒能認真堅持貫徹TCL的核心價值觀是導致“諸侯文化”的根本所在。但實際上,這里面李東生忽略了三個更為本質的問題。
一是TCL的核心價值觀與“諸侯文化”的關系。李東生口口聲聲說的TCL的核心價值觀——“誠心盡責、公平公正、知行合一、整體至上”,與“諸侯文化”的形成并無本質的直接關聯。換句話說,即使東生先生認真貫徹了TCL的核心價值觀,也不能排除“諸侯文化”的形成。
二是李東生與TCL“諸侯文化”的形成之間存在什么樣的關系?準確地說,是密切相關的關系,也正是因為東生先生在把握管理“度”的失衡直接造成了TCL的“諸侯文化”。至于東生先生為什么會出現這個失誤,《鷹的重生》以及此后的系列未曾涉及,東生到現在都未反省。
三是“諸侯文化”與TCL的戰略失誤之間是否存在必然的關系?答案是否定的。“諸侯文化”也曾幫助TCL南征北戰戰果輝煌,同樣的“諸侯文化”也不是沒有幫助韋爾奇霸占天下。為什么恰恰在這個時候,“諸侯文化”就成了TCL戰略失誤的替罪羊?
盡管國際并購這樣的事情好像并非是東生自己親自操刀,而更多的是“諸侯行為”。但是,“諸侯們”如此大膽行為是得益于何處得益于何方?回想兩年前李郎的意氣風發,面對世界第一CEO的不屑,令人不得不刮目。自然當年的李郎有傲視全球第一CEO的資本:TCL從一個小破廠成為國際化的企業,這是李東生先生的功勞。但正所謂:“奮斗了,征服了,判斷力來了,自以為是也跟著來了。”
上行下效,上梁不正下梁歪。正是當年“李王”的“自以為是”,才有“諸侯”們的狂妄,也正是這樣的狂妄,才使得當年的TCL開始輕浮地招搖世界。在這樣的文化下,外部董事再多也于事無補;在這樣的文化下,不管是“諸侯”文化還是“集權”文化都不能有效避免TCL今天這樣的戰略挫敗。李東生的諸侯們之所以不接受《鷹的重生》里的反省,癥結也在于此。因此,TCL是注定有此苦難。這樣的案例比比皆是:安然、巨人、中航油(新加坡)。狂妄是要注定要付出代價的,也正是這樣的狂妄,才有了何伯權等人今天說不出的苦衷。狂妄因何而生,因勝利而生,如此看來,一個成功的企業的文化是難以避免地要走向狂妄的陷阱。這是全球企業文化的共同難題。遺憾的是,李東生在談文化變革的時候,無論是2002年還是今天,均沒有涉及到這個核心問題,依然還在高調重談那些所謂的核心價值觀。它們即使幫助TCL解決過歷史的問題,但是并沒有幫助TCL解決五年前的問題,也依然不能幫助TCL解決今天和將來的問題。
走出“狂妄的陷阱”
在《鷹的重生》中,在對話中間,李東生和主持人都提到了“喙”。但是,迄今看來,TCL和李東生依然沒有找到自己真正的“喙”。對于TCL和李東生而言,能幫助他們重生的“喙”只有一個——源自深深進入自我了解基礎上的自我否定。依據《企業家成長境界》中的五力模型,即是企業家清空歸零的心態,即是企業家的自覺、自知。如沒有這一點,索尼早就葬送在出井伸之手里。同樣,沒有這一點,TCL也同樣會沉沒在這漫長的征途之中。
領導人無往而不勝所帶來的狂妄,往往使得向內的問題分析突然被轉化到向外的擴張。一點偏誤,就會導致緣木求魚,陷入沉沒。所以梁漱溟說:人類不是渺小,是悲慘。因為無法深深地進入自己,對自己提出方法,所以悲慘。一個人的厄劫可能只是帶來個人或家庭的苦難,而一個英雄、一個企業家的厄劫卻常常是一個企業或一個民族苦難的開始。如此而言,若干年后,有人總結TCL歷史,將會發現.兵敗國際化只是李東生渺小的開始的,而TCL真正的苦難卻是從李東生現在的外化反思開始。破解這樣的厄運并不是如李東生自己所說的那樣堅持TCL的核心價值觀,而是他本人和整個TCL的心態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