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產約定”惹的禍

年逾半百的孫云嚴本以為老天賜給了他一段好姻緣，可是在前前后后花費了近半輩子的積蓄約20萬元為這場婚姻“添磚加瓦”時，最終卻落了個“雞飛蛋打”，不僅嬌妻投入他人懷抱，還要分得其“半壁江山”——原房屋及增值的一半28萬元。房屋90％的首付款都是自己出的，妻子只掏了1．57萬元，兩年來，對方既沒有按照“組合貸款”還款，也沒盡啥婚姻義務，再說，婚前購房出資比例都明確寫下來的，誰為買房貢獻了多少一目了然，法院為什么判決平均分割房產呢?——

第一次見到孫云嚴，他正一臉愁苦地等在茶室門外的梧桐樹下，50剛出頭的他似乎比實際年齡更見蒼老，精瘦矮小，略有禿頂，眉頭深鎖著，見到我就迫不及待地訴說起他的遭遇：“你說我冤不冤，一場婚姻讓我人財兩空呀。不僅人跑了，還要我‘割地賠款’，有什么愛情可言，整件事從頭到尾就是一場陰謀……”

才一入座，他的話匣子就打開了，人也似乎陷入了一股悲憤交加的情緒中。事情得從2001年說起。

一見鐘情 半輩子積蓄買房成婚

孫云嚴一直過著頗為悠閑自得的生活，有著一份安定的工作，閑來經常跑跑畫展、書店，樂此不疲，雖然一晃過了結婚的最佳時機，但他并不后悔。對文學藝術之“一往情深”，用他的話說就是“衣帶漸寬終不悔”。但是，自從認識了陳花艷，他開始覺得自己前半輩子都白活了，平淡的生活終于透進了光線。

2001年10月11日，經鄰居介紹認識了陳，從此就完完全全拜倒在了陳的石榴裙下。陳花艷原是某醫院內勤工作人員，丈夫去世了七八年，帶著女兒一起過日子。陳風姿卓越，自有一股風流不必說，更吸引孫的是，第一次見面，他們就聊藝術聊文學，聊感情聊人生，孫當下激動不已，所謂“千金易得，知己難求”，年過半百竟得如此“紅顏知己”，自己真是太幸運了。回憶到此，孫云嚴似乎還是很留戀那段美好時光。他搖搖頭，無可奈何地說：“即使現在，我也恨不起來她，只是這么沉重的債務我實在背負不起呀!”

孫和陳經歷了熱戀期，終于在2003年初走到了婚姻的門口。陳要孫買房，筑了愛巢才能結婚。孫雖然囊中羞澀，但還是決定傾其所有，不能委屈了佳人。于是兩人馬不停蹄地開始了找房買房，終于看中了一套在浦東新區嚴楊路的一處房產。

2003年1月26日，孫云嚴和中介簽約購買。據孫介紹，買房共需要32．6萬元，孫支付了首付款12．5萬元和首期公積金6．5萬元共計19萬元，占房屋總價的58％，陳支付了首期公積金1．57萬元，作為購房首付，占房屋總價的4.8％。說著，孫掏出了兩張折得很舊的“夫妻約定”，是手寫的孫和陳各自購房的出資比例，并約定“組合貸款費用各人一半”。“唉，當初寫這樣的約定就是怕以后萬一出了什么問題，不至于竹籃打水一場空啊，可是怕什么還就來什么。”可能是中國人的傳統使然，也可能是孫云嚴擔心不吉利，約定上雖然明確了共同購房的出資比例，但并沒有明確離婚時如何分割房產。這似乎也為孫云嚴現在的苦惱埋下了伏筆。他很是想不通，“我出多少，她出多少，紙上都寫得清清楚楚的，為什么分房子的時候不按這個比例呢?”

新婚洞房夜 新郎不是我

2003年2月8日，孫和陳終于攜手步入婚禮殿堂。本以為如童話故事般的甜蜜生活就要開始了，可是突然發生的一件事情，卻讓新婚夫妻從此形同陌路，并最終走向了離婚。

就在新房購得沒有幾天，一個傍晚，當孫云嚴興沖沖地買了冰箱送到新房后，眼見陳接了一個電話后神色大變，接著就開始催其快點走。孫因為之前耳聞妻子有個舊情人難以割舍，所以多了個心眼，推說頭疼要休息一會，可是陳竟然一反常態地對他發起火來。孫見陳發火不得已才離開。

“我是心甘情愿做她的感情俘虜啊，平時對她總是百依百順的，但她那天太反常了，我很不安心，所以我并沒有一走了之，而是躲在了小區的角落，默默地見證了讓我至今都不愿回憶的場面。我站在細雨里，沒一會兒，就有個中年男子行色匆匆地拐進了我住的那幢樓……”為了確證，孫走入了對面一幢樓里，從自家沒有拉嚴的窗簾后，發現了妻子的秘密，那個男人果然是妻子的舊情人。

在那個細雨蒙蒙的晚上，孫云嚴心神俱傷地回到自己的住處，可是這一夜他失眠了。思來想去，忍受不了心中的痛苦煎熬，第二天一早他便去質問陳。于是新婚沒幾天，兩人便大吵了一番，感情急轉而下。接下來雖然住在同一屋檐下，但是同房不同床，甚而陳經常夜不歸宿，并數次離家出走。有一次，孫云嚴還從鄰居口中得知，陳竟然到自家附近的“常緣”婚介公司登記征婚。孫當即氣懵了，根本不敢相信。可是別人說得有鼻子有眼的，直到見到征婚收據上妻子的親筆簽名，他覺得自己作為一個男人的尊嚴被剝奪盡了。婚姻走到了這一步，孫云嚴萬般失望。他感慨地說到：“我曾經想過要用99％的真情去換她1％的真意，可這只是妄想。她自始至終對我都沒有感情，只不過是想騙房子，騙點錢。”

孫決定起訴至浦東法院要求離婚。陳表示同意離婚，但要求孫給付對應的住房補償款28萬。

訴離婚竟要“割肉”28萬元

本來打算跳出漩渦的孫沒想到，離婚卻將自己陷入了更孤立無援的境地。法院審理后準予二人離婚，根據《上海市房地產轉讓登記申請書》中將陳列為“共同共有人”，判決夫妻對房產共同共有，對半分割，房屋歸孫所有，由孫給付陳住房補償款28萬元。

拿到判決書的孫傻眼了，畢竟房屋當初是自己動用了所有積蓄近20萬才購得的，陳只為房屋“貢獻”了1．57萬元，憑什么分得28萬元巨款呢?再說，當初有關出資比例，雙方是有書面約定的，分割時當然也應該按照這個比例。

不服判決的孫向上海市一中院提出了上訴，請求撤銷原判。代理孫云嚴離婚一案的上海慧眾律師事務所的樓德賢律師認為，導致兩人婚姻破裂的是女方的過錯。新婚伊始，陳跟舊情人約會，夫妻關系急劇惡化。而后兩人就同房不同床，又發生了婚姻關系存續期間陳到婚介公司征婚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正是陳的種種行為傷害了兩人感情，才導致了婚姻破裂。陳對離婚負有一定過錯，應該要為自己的過錯“買單”。

所涉及的房屋是雙方新婚不久后購買的，90％以上的房款都是孫支付的，本著公平的原則，不應該機械套用法律算作夫妻共同財產來平均分割，畢竟房產是種特殊的消費品，很多老百姓可能傾其所有積蓄，也無法一次性購買一套房屋，本案中的孫即是這樣的情況。所以，應該首先區分婚前財產和婚后財產，再根據出資比例、貢獻大小來分割，這樣才能真正體現維護當事人的權益。

2006年，上海市一中院本著維護法律公平，照顧保護婦女權益的原則，調解結案：房屋產權歸孫所有，孫給付陳住房補償款22.9萬元。陳補給付孫差價2.9萬元。一審、二審案件受理費各6000元，由雙方各半負擔。

“羞答答”的夫妻財產約定

年逾半百的孫云嚴，為了防止婚變，煞費苦心地與妻子簽訂了一份夫妻共同財產約定。可是，卻因拉不下臉，簽了一個“火候”不夠的合同，自己不但主動承擔了絕大部分義務，而且對財產的歸屬沒有作出約定。正是由于那分自認為對妻子奉獻很多又十分保險的協議，不但讓自己失去了大半輩子的積蓄，而且還留下了大額債務。為此，孫云嚴覺得自己好冤，認為這是前妻設下的圈套，這聲婚姻就是一聲騙錢“陰謀”。那么，孫云嚴到底冤不冤呢？

其實，夫妻共同財產與個人合伙、家庭企業有關財產的規定不同，不適用“按照各自的份額，對共有財產分享權利，分擔義務”的規定。我國現行婚姻法實行的是夫妻法定財產制與約定財產制相結合的夫妻財產制。夫妻雙方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的財產，有約定的按約定處理，沒有約定或約定不明確時，適用法定財產制，約定財產制優先于法定財產制。

本案中，孫云嚴與妻子就雙方購買的房屋進行了約定，其約定的內容為雙方購買房屋時的出資比例，以及各自出資的方式，此內容明確具體，依據法律的規定，對雙方均具有法律約束力，雙方就當依約執行。但對于房屋購買后，產權屬于誰以及各自應享有多少權利，卻沒有約定，屬于法律上的“沒有約定”或“約定不明確”，因此，在法律上，孫云嚴應當是不冤的。

隨著社會的進步，人們法律意識的提高，對夫妻財產約定，已被越來越多的人接受。在現實生活中，對夫妻財產約定，也早已有人吃過“螃蟹”了。但是，人們在進行夫妻約定時，為數不少的人也像孫云嚴那樣，總覺得還沒結婚，及離婚就談及離婚后如何分割財產很不吉利，怕傷及夫妻感情，因此總是拉不下面子，對自己應當承擔的義務表現得積極，而對自己應當享有的權利，卻表現得很“大方”，要求較少，甚至不作約定，致使約定往往“羞答答”地“猶抱琵琶半遮面”，不能起到該有的法律效果，到頭來甚至還可能“搬石頭砸自己的腳”。正如本案的孫云嚴，他提出簽訂夫妻財產合同，主觀目的就是防止日后妻子變心，不至于自己的財產打了水漂，可是，他卻因心地善良，加之不懂法律，反而為自己挖了一個“陷阱”。從這點上說，孫云嚴確實很冤。

為了日后不必要的糾紛，夫妻財產約定，應當是一種進步，應當提倡。但是，想到了，就要做好，做得徹底完善，否則，好事可能變壞事。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