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11月,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駁回了顧文的上訴,裁定維持原判。這意味著這位用保管的黨費交換情愛的高校糊涂處長將面臨沉重的鐵窗生涯了。辦案檢察官向記者講述了一個發生在四年前故事。
新奇:他第一次走進歌舞廳
那年國慶節前夕的某天晚上,時間已經很晚,許多住戶已經熄燈入睡,一位男士卻從家里出來。這是坐落在北京市海淀區的一個部隊家屬居住區。這里面居住的都是部隊的軍官和他們的家屬。
這男士是一位現役軍官。他此刻身著便裝,看不出一點兒軍人的痕跡。
男士出了大院,點燃一支香煙,舉目望了望馬路對面,忖度了片刻,走進了那家歌舞廳。
他在一個角落的小桌前坐下。一位服務小姐走過來:“先生,請問,您,用點什么?”
“一扎啤酒。”男士說,“要冰鎮的。”
服務小姐很快將一扎啤酒送到男士桌前,恭敬地說:“您慢用。還需要什么,您隨時叫我。”
男士看著姑娘遠去的背影,心里掠過一絲沖動。
他有些亢奮,有些不能自已。他把姑娘喚了回來。
姑娘笑盈盈地走過來:“先生您有事?”
他深情地凝視著姑娘的笑臉,仿佛在欣賞一幅藝術油畫。
“有什么下酒的菜沒有呢?”
“有。”姑娘說,“我可以給您上一個果盤,很不錯的。”
“好,就按你說的,上個果盤!”
嚼著各種甘甜酥脆的干果,喝著冰鎮的扎啤,聽著門德爾松的《婚禮進行曲》,望著姑娘風兒似的穿梭在客人的桌間,男士感受到了一種別樣的愜意。
兩個小時,一晃過去了。他看看表,零點十分。他該回家了,因為明天他還要上班。
他把那姑娘叫過去:“結賬。”
姑娘說:“您的費用一共是168,好數字,一路發,吉利。”
他掏出兩張百元票:“不找零了。多余的算你的小費!”
姑娘婉拒:“這,不合適吧?”
“怎么不合適?我樂意,就合適。”他說著,看定姑娘,小聲問道,“叫什么,從哪來?”
“我姓高,叫高玲玲。您叫我玲玲好了。”高玲玲又說,“我是河北人,來自承德。”
“你今年有20?”
“哪里,我都24了。”
“好好,我對你、你的服務很滿意!”
高玲玲送他,一直送到出門的地方。
一路上,他一直回味歌舞廳與高玲玲的邂逅。他第一次走進歌舞廳,第一次與高玲玲這樣的美女溝通。
他越發覺得:外面的世界真的很精彩。
邂逅:一年后還能電話相約
他叫顧文。1964年8月,出生在江蘇一個普通工人家庭。1982年,顧文應征入伍。兩年后,一個機會惠顧了他,他考上了裝甲兵技術學院。
他畢業回到了部隊,不久便入黨、提干,并被調到了北京軍區司令部。在這里一干就是10年。
在這10年里,無疑是顧文一生中最為值得記住的日子——他不僅被提升為正團級軍官,而且還結婚成家,妻子是一位漂亮的北京姑娘;小兩口就住在部隊分給的宿舍里,一套寬敞舒適的兩居室。
幾年以后,夫妻兩的感情出現了危機。據說,引發危機的主要因素是妻子對顧文每月僅僅2000元的工資收入越來越不滿,看到身邊的人購豪宅、買名車、穿名牌,便不停地抱怨,讓做丈夫的顧文十分尷尬。久而久之,夫妻間的隔閡越來越大。
2002年國慶節前的那個晚上,顧文離家邂逅高玲玲,就是在夫妻間的危機越來越嚴重的狀態下發生的。此后不久,顧文與妻子離婚了。與此同時,他轉業來到地方,被安排到了北京市海淀區的一所大學的黨委組織部門工作。
畢竟,顧文是一位正團級轉業干部,而且38歲,正是年富力強、干工作的年齡。他的確在工作上的表現也比較突出,因而在半年以后,他便被提升為組織科科長,行政級別為副處級。他的職責范圍是抓全校各個黨支部的組織建設,還管理全校黨員所繳納的黨費以及黨費的使用、支出等。
這時候的顧文,還是獨身一人。閑暇之余,不禁想到了個人問題。就在這個時候,顧文接到了一個電話。一句嗲聲嗲氣的“顧哥”,顧文立馬聽出了這個久違了的而且心儀日久、念念不忘的聲音:“玲玲!”
“你不知道,我是多么想你!”
高玲玲約他:能不能聚一聚。
“可以,我也正想見到你呢!”顧文說。
“今晚怎么樣?”
“在哪?”
“就在你學校旁邊,有一家歌廳,今天晚上,我們在那里見面,怎么樣?”
“好。”
顧文放下電話,一直在為高玲玲的熱情相約激動著。最讓他感動的,是他與那姑娘只是一年前歌舞廳的一次萍水相逢,她居然深深地記住了他。
等到下班的時候,顧文著意打扮了一番。然后去到銀行,將卡里的幾千元錢盡數提出。
當他走進歌廳的時候,高玲玲早已經在那里等候多時了。這讓顧文又一陣深深地感動,兩只手緊緊地拉在了一起。
說吧:到底遇上了什么困難?
正當顧文沉醉在久逢的喜悅中時,高玲玲的又一個突然的動作讓顧文立馬又一愣,接下來便是骨軟筋麻了——高玲玲前跨一步,左臂攬住顧文的脖頸,朝顧文的臉上甜甜地吻了一下,然后就偎在了他的懷里……
顧文順勢也抱住了她。就這樣持續了好大功夫。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們恍若置身在一個無人的世界。
接下來,便是高玲玲的一大段如泣如訴的表演。她說她自從見過“顧哥”一面之后,便被“顧哥”摘走了自己的心。她反復做過最大的努力,試圖從自己心底深處將“顧哥”忘掉。但是,她沒有做到。愈是想忘掉就愈是忘不掉。以致長時間以來備受思念的折磨,眼看就熬不住了。
她淚眼汪汪地凝視著顧文,揚起小手,握住拳頭,朝顧文胸上捶了一下,嗔道:“你好狠心!一走就沒了消息!”
顧文一時不知道怎么解釋自己。
“你知不知道,人家為了等你的消息,心都碎了呀!”
顧文此刻的心完全被姑娘征服了。他從高玲玲的一片赤誠里,他相信她的每句話都是發自肺腑的。他回想起這一年里,自從與妻子離婚之后,還沒有哪個女人這樣的鐘情于他,他也沒有對于哪個女人如此的動情過。
這天夜里,高玲玲跟著顧文走進了他自己的住處,睡在了同一張床上。
高玲玲走的時候,顧文打開了高玲玲的小手袋,將昨天從銀行提取的四千元錢裝進了手袋。
高玲玲立馬雙手鉤住顧文的脖子,深深地吻了一下,說:“今天晚上我還來,你務必等我!”
一連兩個多月,顧文因為每天都有高玲玲的陪伴,他一直享受在一個溫馨的“蜜月”里。
當然,也由于這個持續日久的“蜜月”,讓顧文付出重大的代價。他花掉了全部的積蓄,還把每月3000元的工資全部花在了高玲玲的身上。正當他囊空如洗的時候,精明的高玲玲給他打來電話,說家里捎來口信,母親病了,急需要回家一趟。
他深深覺得他愧對了高玲玲,那位小自己十幾歲而又一心一意深愛自己的姑娘。
一個星期以后,高玲玲回來了。她見到顧文的時候,她的雙眼又紅又腫,顧文相信,這是哭的。因為她見到顧文連一句話還沒有說出便哽哽咽咽地抽泣了半天,一頭扎到了顧文的懷里,已經成了一個淚人兒了。
顧文抱住她,緊緊地抱住她,想給她以最大的安慰。但是沒有作用。她反而哭得更加悲愴了。顧文安慰她,用最溫情、最潤貼、最體己地話安慰她,依然不起任何作用。
顧文鄭重地問道:“到底遇上了什么困難?說吧,有哥給你撐著!”
“我媽……我媽她得了絕癥……”高玲玲哭著說。
“需要多少錢?”
“光手術費就得5萬。”高玲玲瞥了顧文一眼,又說,“我媽為我辛苦了一輩子,一點兒福也沒有享著,如果她真的就這么走了,我,我,我也沒心思活了……”
5萬!這對于顧文,無疑是一個天文數字。
顧文暗暗下定決心:為了玲玲。不論想什么辦法,也要為她弄到這筆救命的錢……
野戀:賊手伸向黨費的保險箱
顧文為了一個野戀情人,信誓旦旦,矢志不移;為了搞到5萬元的“住院費”,他鋌而走險,邁出了至為危險的一步——他打開了由自己保管的那個存貯黨費的保險箱……
他從保險箱里取了一張現金支票,在“用途”一欄內填上了以“三個代表”學習班赴外地考察的名義,在“金額”一欄內填上了“5.6萬元”。
當天晚上,顧文將五捆1萬元的現金“啪”地放在高玲玲的面前。
高玲玲定定地看著這五捆錢,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她騰地站起身來,撲到顧文的身上,又給了他一個甜甜的吻。
這時候,學校黨委作出決定,提拔顧文為學校辦公室副主任兼組織科科長。級別雖然還是副處級,但是他的權限有了新的擴展。當然,他最關心的還是保住“組織科長”這個位子。
這時候的高玲玲,胃口越來越大。她相信她的獵物——顧文已經成了她的提款機。5.6萬元的黨費,顧文先是給了她5萬元,隨后剩余的6000元也被她陸續花光。她開始進入了一個“闊太太、貴夫人”的狀態,一有空閑,就與一伙賭伴搓麻將,不論輸多少錢,她全不在乎。因為她每次向顧文伸手,顧文必定是乖乖地掏錢,要多少,給多少,他不能說一個“不”字。
被徹底掏空的顧文,不得不又一次將賊手伸向黨費的保險箱。2003年11月,他又偷出一張現金支票,“用途”欄內,寫的是“黨員培訓和黨員表彰會”;“金額”欄內,“5萬元”。
5萬元黨費全部給了高玲玲,顧文得到的還是高玲玲一個甜甜的吻。
兩個月后的2004年1月,顧文又一次故伎重演,一下子從銀行提取12萬余元的黨費,交給了高玲玲。高玲玲繼續給了顧文一個“甜甜的吻”之后,用這錢為自己買了一輛風神藍鳥轎車。
接下來,他們開始著手籌備登記結婚的事。這是高玲玲首先提出來的。她向顧文說出了自己的全盤打算。她準備結婚以后開辦一家自己的公司,然后為顧文賺下足夠的錢,購一處豪宅,生自己的孩子,雇保姆、傭人,讓顧文過一個最幸福的晚年……
高玲玲的一幅神話般的藍圖,把顧文引進了美美的夢中。
第二天,當顧文撥打高玲玲手機的時候,對方傳來的卻是“關機”的提示。他找到歌廳,老板告訴他:高玲玲,早不干了!
黑洞:一個由人變鬼的過程
高玲玲的失蹤,讓顧文始料不及。他遭到的是一種致命的打擊。幾十萬元花在這個女人身上,換來的竟是這樣一個結果。他無法相信,高玲玲竟是這樣一個人。
連續幾個月,他每天都要無數次地撥打電話,始終也沒有結果;他找遍了全城各個歌廳,不見高玲玲的影子。
嚴重的失落,沉重的打擊,顧文幾近絕望。他不禁聯想到“婊子無情”這個字眼兒。盡管他不認為高玲玲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婊子。
在顧文發瘋地尋找高玲玲的日子里,他無法忍受個人的失落與寂寞,于是他開始從身邊的女性中獵取排遣目標。他終于選中了一個新的對象。這是一個學生,一名在校讀書的女生。她叫晨晨。
為了接近晨晨,顧文設計了一個無法令對方回避的理由:以黨組織的名義找她談話。
年紀輕輕的女生晨晨,聽說校黨委領導要找自己談話,首先覺得這是一件好事。因為這可能關系到自己的學業甚至畢業之后的出路問題。
談話,在顧文的辦公室,時間選在每天晚飯之后的晚自習時間。談話的時間,一開始只是幾十分鐘、一個小時。后來,次數多了,時間長了,內容也漸漸涉及到了許多與學習、學校毫不相干的男女之間的問題。一來二去,潛移默化;不知不覺中,晨晨墜入了顧文設計的圈套。
深陷泥沼、無力自拔的晨晨開始追求生活上的時尚、時髦,顧文適時地給她買來飾品、化妝品、高檔服裝,趕上雙休日或節日長假,顧文還帶她出去旅游,她終于在自然而然中,“順理成章”的跟顧文睡到了一個床上……
在短短的一年里,顧文花在晨晨身上的錢總計7萬多元!這一筆巨額的開銷靠他每月僅有的3000元工資是無法應對的,他不得不從黨費中支付。被他挖開的“黨費黑洞”越來越大,他自知這是一條不法之路,但他欲罷不能。他已經被死死地困在了一個自己打造的牢籠里。
2004年的年底,財務人員一次去銀行對賬,發現黨費賬戶上的存款與底賬的數額不符,打電話找顧文詢問原因。
慌了神的顧文,推說黨費存款有兩個銀行賬戶,所有的差額都在另一個賬戶里。
那位財務人員相信了顧文的謊言,因為他畢竟是主管領導。
于是接下來的事就讓顧文無力回天了。因為“黨費黑洞”已經差額近30萬元。他試圖求親告友去借,但他的親戚朋友沒有誰能一下子借給他這么多錢,他走投無路,舉步維艱。
此刻的晨晨,見他已經窮困潦倒,已經不再有什么油水,穿上高檔服裝,戴上一身的珠光寶氣離他而去,從此再也不和他聯系。
2006年3月,北京市海淀區人民法院以挪用公款罪,判處顧文有期徒刑5年零6個月。
判決,對于顧文,宣告了他人生一個過程的結束——從一個部隊團級轉業干部、一名大學教師、副處級干部淪為一個罪犯:從離婚,到高玲玲、晨晨兩個年輕女人與“黨費黑洞”的形成,這是一個由人變鬼的過程。
編輯:曹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