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市操盤手（連載二）

十

金董事長與余小姐在晚飯前，看了會兒盤子，金董事長研究了666的走勢及成交情況，又查看龍虎榜軟件中666成交的主要賬戶，不覺微微一笑。他問余小姐說：“有關666的消息發(fā)出去了沒有？”

余小姐說：“今天下午二點多鐘，已將消息發(fā)了出去。”

金董事長滿意地說：“沒錯，從二點十五分起，從盤口上能看出發(fā)生了異動。從操作手法上看，也已不是程興章的風格了。”

“程興章與新娘一起到四川度蜜月了。”余小姐回答說。

“那很好，程興章遠離上海會省卻我們不少麻煩。”金董事長高興地說。

余小姐又告知：“從胡志剛處拆借資金一事，已經辦妥了。”

金董事長哈哈一笑說：“宏光公司會用如此貪財昏庸之徒，也是該敗了。明日啟動137股票，并將消息傳給宏光公司的大小股民，讓他們將余額資金全部用上，讓宏光公司自營無法透支客戶的資金。明日再將我們的666股票全部拋出，等他們吃飽了，撐得難受時，再通過新聞媒體發(fā)正式消息，讓他們知道如何做莊。”

原來金董事長他們已經計劃妥當了，下午的大規(guī)模拋盤原來是金董事長通過各種途徑散布了有關666股票企業(yè)的虧損消息，使得持有666股票的機構大戶紛紛出貨。他又讓余小姐安排一個大公司去向胡志剛拆借一部分資金，使胡志剛資金力量減弱，而胡志剛卻蒙在鼓里，被人耍著玩。

金董事長又對余小姐說：“明天再讓他們吃吃足，他們的資金大概還有4000萬左右。后天通知666在主要媒介上刊登新聞，爭取在程興章回來前，使他們認賠出局。”

余小姐說：“那程興章會不會提前回來？”

金董事長說：“有可能，程興章是個責任心很強的人，可能會在外面給公司打電話，問公司的情況，一旦公司情況緊張，他會趕回來的。這幾天你們多給宏光公司主要的直線掛電話，讓電話經常處于占線的狀態(tài)，程興章不可能記住他公司所有的電話號碼的。”

果然，程興章在賓館里給公司打電話，電話一直占線，連打幾個都不通，妻子在一旁催促他，還埋怨說：“我們出來度假，就是為了換換腦子，你還惦念著公司，那度假還有什么意思？你又不是總經理，公司里難道缺了你，便不能運轉了？再說長途電話費又不能報銷，你這是何苦呢？”程興章忙說：“你說得對，我們痛痛快快玩吧，我不再打電話就是了。”

他們先去游玩了青城山，而后又去游覽了都江堰，大自然的美景，令程興章由衷贊嘆，心曠神怡。

許永杰回到家里，老婆問他是否將666股票拋了，因為今天666股票漲得很好。

許永杰得意而又神秘地問：“你知道誰在做莊操盤嗎？”

老婆說：“我怎么會知道？”

許永杰神氣地說：“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老婆驚訝地問：“是你？你能做莊操盤？你也會做莊了？”

“怎么？你不信。”許永杰有些不快，“今日666股價漲跌全由我來操縱，我想讓它怎么走，它就怎么走。”

老婆激動說：“那我們的666股票肯定包賺不賠了。”

“那還用說，”許永杰輕巧地說，“一旦我覺得到頂了，我先拋自己的，然后再出公司的貨。”

“那你打算做到什么價錢？”

“20元吧。”

“就20元？”老婆有些不滿足，“你不可以再往上漲5元？”

“這你不懂，能再拉高，我自然會那么做，”許永杰想起下午那陣拋售的力量，不由有些擔心。心中卻說，“到明天，我們走著瞧。”

十一

第二天，許永杰在集合競價時就掛出10萬股買盤，價位高出前一天收盤價5毛。

666確實高開了，許永杰一陣得意，胡志剛也來了，見666高開，對許永杰的操盤表示滿意。他對許永杰說：“今天有把握打到20元嗎？”許永杰說：“爭取做到。”胡志剛說：“那你就先將我的666股票掛在20元拋掉。”許永杰說：“我現在就給你掛出去。”他當著胡志剛的面，通知紅馬甲掛了出去，胡志剛滿意地點點頭。

上午666股票開盤后走勢尚好，許永杰不費多大勁就將股價又上推了3毛，半小時左右，股價已較昨日收盤價上漲了1元多。胡志剛看了盤勢，很放心了，便回到自己辦公室給廣州掛電話。是周小姐接的，他問批文之事辦得怎么樣，周小姐告訴他，正在辦理之中。胡志剛又問周小姐是否看過今天的盤子。周小姐說看過了，她對666今日的表現感到滿意。胡志剛得意地告訴周小姐，他們今日就打算將666股價打到20元。周小姐說：“當真，那好，我馬上就掛出去。”

許永杰見胡志剛離開了，趕緊將自己的666股票也掛了出去，但價位是19．99元，比胡志剛低掛1分，這樣按照價格優(yōu)先、時間優(yōu)先的成交原則，他將排在胡志剛的前面，這樣他就保證在胡志剛之前成交。

他輕松了沒多久，666股票的前景不妙，拋盤突然又集中涌現。許永杰忙不迭地抵擋。第八號賬戶資金空了，九號賬戶亦已動用了大半。

大戶室里，眾大戶做666股票似乎已經漠不關心了，他們的注意力全轉移到137股票上去，今日開盤不久，他們便得到消息，說137股要啟動，開始他們不太相信，但137股票一會兒真啟動了。指標指示都已表示盤整結束，KD線已呈金叉，日K線已成雙底向上突破，大戶們見此情況，忙不迭地填單買入，并大量透支，中戶室也如此，絕大部分人都大量買入，透支比例很大，只有李麗娟未買137，她還一門心思關心666股票，因為她有確切的內幕消息，對許永杰深信不疑。

137股票走勢穩(wěn)健，一波接一波往上走，讓踏空的人可以跟進，它的成交量也逐步放大，量價配合極完美。而666走勢卻呈墮態(tài)，一波一波放量下滑，許永杰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九號賬戶的資金全部用光，也還未阻擋空方的攻擊，中午收盤時，股價已回落到均價之下，低于開盤價了。

胡志剛察覺666走勢轉弱，忙去問詢許永杰。許永杰告訴胡志剛，已在動用十號賬戶的資金。聽說已在動用十號賬戶的資金了，胡志剛不由一驚，他忙問其他賬戶是否還有資金，許永杰說，已全部動用了，最多只有幾十萬的余額。胡志剛感到不安了，他告訴許永杰，十號賬戶的大部分資金已經抽調出去了。

許永杰一驚，忙問后備賬戶的資金是否還在。胡志剛說也已全部抽調了。許永杰聽了不知所措，沮喪地問：“那怎么辦？”胡志剛安慰他：“不泄氣，看下午局勢再說。”

下午的局勢，對666來說更為不妙，空方的力量還在增強，十號賬戶的資金已經全部用光，而跌勢仍未改變。許永杰著急地對胡志剛說：“胡總，該怎么辦呢？”胡志剛說：“別慌，沉住氣，先關注一下，我們以靜制動。”

股價急劇下滑，幾乎沒有接盤，突然股價曲線直墜而下，呈跳水狀態(tài)，已整整跌了1元。

胡志剛的手機響了，是周小姐打來的，詢問666現在跳水是怎么回事，胡志剛說：“是跳水了，這沒關系，是我們在試盤。”他讓周小姐寬心，他馬上會命令將股價拉上去的。

掛了電話，胡志剛命令許永杰再打，許永杰手一攤說：“沒資金了，”胡志剛說：“透支打吧。”

許永杰一咬牙，用十號賬戶透支將股價往上打。

666的跌勢止住了，股價開始回升，李麗娟見此情形，認為回檔結束，是進貨的好機會，忙透支打入2萬股666。

許永杰似打紅了眼，不顧一切往上打，股價強勁反彈，李麗娟見此情況，心中暗喜，為自己判斷正確，抄了一個底感到得意。

666股價節(jié)節(jié)攀高，盤面終于由綠轉紅，胡志剛舒了口氣，許永杰也感到一陣輕松。李麗娟見盤面轉紅，便計算剛打入的2萬股的差價，算去手續(xù)費，還不足一檔，她想等到股價再穿頂的時候，便拋掉，賺個差價。

然而股價升勢又受阻了，拋盤在增大，許永杰已透支1000多萬了，他有些不安，問胡志剛該如何辦，胡志剛說：“先等一下，看看再說。”

他們一旦停止接盤，股價便急速下挫，胡志剛一看不妙，忙指示許永杰再接盤。股價雖然有些小反彈，但是空方的決心很大，拋盤不斷。許永杰幾乎抵擋不住了。

李麗娟發(fā)覺盤勢不對，開始還存有幾分僥幸心理，但弱勢不變，忙去報單員處將透支打入的2萬股拋掉，但反饋的信息告訴她沒能成交，報單員問她是否撤單，再拋，她猶豫會兒，說掛在那等會兒，她指望會再出現反彈，每個股民都希望自己的股票賣個好價錢，但是股價依然下滑。

許永杰見洶涌而來的拋盤，已束手無策，他已透支了近3000萬元，他無論如何也不明白拋盤為什么會如此集中，如此巨大。到尾市，股價已呈直線下墜狀態(tài)，日K線圖上，一根長陰鋪天蓋地，將昨日的一根長陽完全吞沒，宏光公司兩日打入的籌碼，全部被套住，胡志剛及許永杰木然相視，不知所措。

李麗娟發(fā)覺情況不對，欲將所有籌碼全部拋出，但為時已晚，無法成交，她已完全被套。她很沮喪，她擔心許永杰已拔高出貨，如果這樣，解套就難了。與她心情相反，中戶室里其他人卻歡欣鼓舞，今日137股票走勢一直堅挺，雖然日漲幅并不很大，但是后市看好，所以沒人做短差。

金董事長和余小姐卻十分得意。金董事長看著盤勢和龍虎榜對余小姐說：“看來宏光公司這下子要讓666撐死了。”余小姐說：“看來他們透支打入不少。”

金董事長笑說：“他們的大中戶好像也透支打入很多137股票。說不定宏光的總賬戶也要出現透支了，證交所非得要罰他們款不可。”他又問余小姐，“明天有關666企業(yè)的消息已安排好新聞媒介了嗎？”余小姐說：“已安排好了，明日有兩份報紙同時刊登。”

“辦得好，讓胡志剛賠大錢，像這種混帳之徒，居然在金融界中混。”金董事長解氣地說。金董事長是個知識淵博之人，雖然他對那些不學無術的人一向深惡痛絕，然而他也會在具體操作中鉆些空子。

胡志剛對許永杰說：“看來我們處于關鍵時刻，如果我們能在明天頂住，局面可能就會完全改觀。”

許永杰沮喪地說：“但是我們沒有資金了，如何去頂啊！”胡志剛說：“不用著急，越是關鍵時刻，越要沉住氣，這是考驗我們意志的時刻。我馬上向其他公司，拆借一部分資金，另外咱們再透支一部分，可能就能頂往拋壓。”許永杰信心不足，兩天的操盤做莊，倒使他明白些道理，就是做莊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光頂住空方的拋壓并不是完全成功，只有在高價位全部出貨才是勝利，他自己那么一點貨都沒能在高位出手，何況公司的一肚子籌碼出給誰呢？他這才有些佩服程興章了，人家做莊輕輕松松，而且還是做的同一個股票。

然而第二天一早，他便又不服程興章了，原來報紙上刊登有關666股份公司的公告，說是該企業(yè)遭受火災，損失慘重，事故原因及具體損失正在調查之中。股票上午停牌，許永杰看了這消息，先大吃一驚，暗想說這下子完了，而后又感到如釋重負，因為這是天意，并非是他做莊操盤沒水平。他拿了報紙，急忙去找胡志剛，胡志剛看了這條消息也傻眼了，連連說：“完了，完了。”許永杰反倒安慰他說：“胡總不必傷感，人算不如天算，不是我們的問題，是火神太狡猾了。”胡志剛說：“你是說，這是人力所不能抗拒的原因？”許永杰忙說：“就是這意思。”胡志剛嘆口氣說：“雖然責任可以推卸一些，但是損失太大，很難向上面交待。”他說著又有些后悔：“當初不該不聽程興章的意見。——也許程興章事先知道這件事。昨天下午拋盤那么大，那些人事先也一定知道這事。”

“程興章那小子，真不是玩意兒，故意讓我們出丑。”許永杰憤憤地說。

胡志剛說：“這事與程興章無關，他再三反對再做666的莊，我為此才將他支走度假去了。”這時，他發(fā)覺少了程興章像少了依托似的：“設法聯系一下程興章，讓他趕快回來。”許永杰忙給程興章家打電話，沒人接。胡志剛失望地說：“看來是無法聯系上了，他可能去四川了。”

這時辦公室主任拿了張傳真進來，對胡志剛說：“胡總，昨天我們公司總賬戶透支了，證交所罰我們款，并令我們今日必須追加資金或平倉了結。”

胡志剛一怔，昨天他們自營透支了顧客保證金3000萬，但是客戶的保證金余額不可能少于3000萬的。許永杰忙去拿張透支表來看看，一查透支表，昨日作怪了，眾大戶及中戶大量透支。胡志剛說：“馬上要那些大戶、中戶平倉。”

許永杰跑去要大戶們平倉，大戶室一片騷動，拒絕平倉，他們說：“我們與你們都簽過協議，可以透支，只要不超過比例。現在我們都沒超過比例，我們付息就是了。”

許永杰說：“不行，若你們不平倉，我們將要強行平倉。”

“你敢，”其中幾個大戶沖許永杰說，“你敢平倉，我就打死你！”另幾個說，若敢強行平倉，他們將聯名起訴法院。

許永杰看群情激昂，心怯地溜了。他告訴胡志剛情況后說：“這事有些麻煩，我們與他們確實有協議，透支比例不超過一比一，若打穿了，可以強行平倉，但他們都沒超過比例，也沒有打穿，強行平倉會出事。”

“那依你怎么辦？”胡志剛說。“聽胡總指示。”許永杰說。

胡志剛白了許永杰一眼，心里說：“程興章在就好了。”他想起程興章在時，什么事他都不用操心。他對許永杰說：“我去聯系一下拆借資金，不行的話，只有咱們自己平倉了。”

他給其他證券公司打了電話，商量拆借資金之事，他們大都回答說資金緊張，只有一家公司愿意，答應給他拆3000萬，但遠水救不了近火，資金要明天才能打入他們賬戶。

胡志剛只好決定平自己的666籌碼，他問許永杰，下午666復牌，估計會是什么價位，許永杰悲觀地說：“可能要低開四五檔。”

下午開盤，666股價低開四檔，許永杰馬上將籌碼大量拋出，股價繼續(xù)下探，已擊破9．5元。

李麗娟看到如此局面，心疼得發(fā)麻，一咬牙，割肉拋掉透支的2萬股，股價在沉重的拋盤打擊下，收盤時，最終擊穿9元。

以后幾天，一些股評家紛紛在新聞媒介上對666股票進行評論，一致對666股票看空，認為下跌空間很大，至少要下探至4元左右。說它初級支撐點在6．50元，中級支撐點在4元，而阻力位將在9元。

十二

在強大的輿論及拋壓下，666股價下探到7元多。胡志剛心慌意亂，怕股價真會下探至4元，讓許永杰不斷地減磅。由于損失巨大，保持300萬股不愿再割肉。后幾天，股評家又說666會有一波反彈，反彈后還會重新探新低，尋找支撐，他們告誡股民，趁反彈出貨，逢低再吸入以攤薄成本。倒是應了股評家的說法，第二天便出現反彈，反彈高度為百分之二十左右。

見了反彈，胡志剛還指望反彈還有空間，便不讓許永杰出貨，等等再看。然而當天反彈便結束，股價又回落了。一連幾天，上下震蕩，成交卻明顯萎縮，而反彈的高度在降低，卻每天創(chuàng)新低。許永杰天天關注盤面，倒看出些規(guī)律來，建議胡志剛逢低吸納些，逢高派發(fā)，做些短差，以攤薄成本，降低損失。胡志剛很猶豫，他對做自營已完全喪失了信心，指望等程興章休假回來再交由程興章主持。但在許永杰一再建議下，終于心動了，他思忖，資金已退出不少，而那次拆借給他人的資金，對方也按時歸還了。他便讓許永杰打了一些，只是拋盤寥寥，許永杰只吃了20多萬股，價位卻又上去了。他趁價位上去，掛出去一些籌碼，但股價卻又回調了。將他新打入的籌碼又套住了，他弄不明白，也不敢再打了。一連兩三天，股價像條死蛇似的，躺在地上不動彈。

李麗娟對666股票已被套得麻木了，只是聽天由命，她被套得太深了，而資金也沒有了，透支的那些資金也無力償還，她也不愿割肉去償還，每天無精打采的。

股評家又對666發(fā)表高論了，說是還有一波反彈便將一直下探低點。許永杰拿了這份報說，給胡志剛看，胡志剛臉色陰沉，狠狠心說：“那就趁此波反彈，全部出貨。”這幾天胡志剛心情陰郁，在666股票上輸掉的雖說是公家的，但上面查起來，他的責任是推脫不掉的。而他廣州的那生意也已告吹，他去過電話，對方說，目前這批文突然受控制了，辦不了了，讓他另找途徑。他向總部劉總匯報了此事，劉總似乎挺不滿意。

股評家的話總是正確的，第二天日確實又產生一波反彈。許永杰在反彈剛回檔時，便出貨了，這天也真奇怪，許永杰那么多的籌碼出去，居然被人全盤接受了。

大戶室的大戶倒是發(fā)現這日666股票有些異動，對此頗多議論。一大戶問楊廣生說：“老楊，你認為666股票今日情況怎樣？””“我也覺得奇怪，前幾天量急劇萎縮，無量震蕩，今日卻放出400多萬的成交量來，莫非近幾日會有突破？”

“那么我們也參與一下，買一些？”一大戶說。“吃不準向上還是向下。”楊廣生猶豫不決，最后說，“還是等突破后，形勢明朗了再做不遲。”

一大戶卻說：“若向上突破，咱們不是抄不了底，增加成本了嗎？”楊廣生說：“若向上突破，我們雖增加成本，但它上漲空間仍很大，這點成本算不了什么，而風險卻小得多。要記住，我們只是個大散戶而已，是跟莊的，不要奢望抄底逃頂，能吃個中段就萬幸了。”

眾大戶贊成楊廣生的意見，靜觀666股票的變化，作好參與的準備。

那天放量以后，很奇怪次日666股票居然又沉寂下來，縮量盤整。

十三

程興章回來，準時上班了。

程興章黑了，也瘦了，精神卻異常地好，似乎還未從度假中醒來，腦子里還顯現遙遠的大自然風光，對上海這個大都市的喧鬧感到一些不適應，直到他回到自己辦公室，坐在電腦前的椅子上，才慢慢返回到了現實。

胡志剛還未來上班，財務部經理及辦公室主任知道他回來了，立即來辦公室看他，寒暄了幾句，便將公司的情況都告訴了他。

程興章聽說公司在自營中損失慘重，他馬上讓財務部經理將自營的帳目拿給他看，財務部王經理立刻將帳目拿了過來。

程興章看了一遍，又讓王經理去電腦部打一份明細成交記錄來。他粗略地看了遍，眼睛都花了，心中既生疼，又憤懣，他問說：“誰在主持自營，誰在操盤？”

別人告訴他，是胡總在主持，許永杰在操盤。他默然無語了，他懷疑胡志剛堅決要做666，還將他支走，肯定有什么私人的目的，但無證據又不能隨便說。他最終還是忍不住，憤怒地說：“哪能這么干！”他心緒激蕩，因為此次虧損可不是一個小數字，不僅將他辛苦賺的5000多萬賠進去，還貼上6000多萬，怎不叫他痛心疾首。他摸出煙來，手都微微顫抖，點上煙，倚在椅上，怔怔地猛吸一口。

財務部經理與辦公室主任使了個眼色，悄然退了出去。

抽完一支煙，程興章的心緒平靜下來。他打開電腦，查看666股票的走勢，對照財務部王經理拿來的明細單，認真查對，他對許永杰操盤手法十分不滿。“真是瞎胡鬧。”他忿忿地說。但有一天的走勢引起他十分的關注，就是出消息、跳低四檔開盤的那天，他不明白，如何能有那么強的空頭力量。他查了那天的自營賬戶，更讓他吃驚，十號賬戶居然透支嚴重，而且十號賬戶的資金額有異常的變動，曾減少過1000多萬。他又查了其余賬戶，發(fā)覺備用賬戶居然也有資金全部被劃走的情況，而時間卻正好是在大跳水前一天。他很吃驚，立即打電話請財務部王經理過來。一問，原來是胡志剛拆借給其他公司的。“這正是自拆臺階，”程興章不滿地說，“在關鍵時刻，不拆入資金，反而拆出，真不知是怎么考慮的！”

財務經理回辦公室了，程興章繼續(xù)在研究。他對那天的跳空缺口始終不解，他回想起那次余小姐說的話，他們要把盤子砸下去。金董事長還說底部將是8．5元左右，看來他們做到了，而且做得更低。但是他們是如何做到的，怎么能調動所有的空方與自己公司作對呢？關鍵還是那天的跳空大缺口。他突然想到什么，忙打電話讓辦公室主任將那天的所有報紙給他找來，這一看，他驚得雙眼發(fā)直，再對照前一天的走勢及第二天的走勢，便恍然大悟了，這一切都是由金董事長計劃好的。他用消息調動空方的力量，自己坐收漁人之利，他心里不由暗自罵了聲：“卑鄙。”想到自己在做莊時的種種技術陷阱設置及騙線方式，對中小股民來說，手段也是不講仁義道德的，震倉，洗籌，一定也使許多股民悔恨交加，要不他怎么能成功呢？

他又去研究部找來一疊報紙，查看一下跳水后股評界是如何評論的，再印證666的走勢，心中更有些震動，對金董事長他們的能量更是吃驚。很明顯，那班股評家全被金董事長收買了，或者本來就是金董事長的屬下。他們鼓噪的目的，就是配合金董事長誘出自己公司的殘余幾百萬籌碼，讓自己公司徹底認賠出局。而胡志剛真是個笨蛋，被人牽著牛鼻子走，完全按別人的計劃行事，于昨天將所有的籌碼繳械投降了。程興章長長地嘆了口氣，沮喪地倚在沙發(fā)上。

許永杰聽說程總助回來了，猶豫了一陣子，才來探望。程興章對許永杰頗鄙視，但出于禮貌，還是客氣地請他坐。

許永杰依然滿不在乎的樣子，雖然他讓公司賠了一億多。許永杰一瞥桌上擺著的自營數據，心中有些不安，正想借故離開，程興章卻問：“這次666股票再次做莊，是否是你操盤的？”

許永杰點點頭，忙說：“是胡總要我做的。”

“操盤前，做出計劃嗎？”程興章問。

“當然做過。”

“那把計劃拿給我看看。”

“沒寫成文字，只是腦子里想的。”許永杰說。

“那你說說看，事先如何規(guī)劃的？”

“如何規(guī)劃，反正……”許永杰支支吾吾地說，“反正一路做上去，完成既定方針。”

“你的計劃就是一路做上去，完成所謂的既定方針？”程興章冷冷地說，“想聽聽高見，是什么樣的既定方針？”

許永杰說：“既定方針就是做到20元的價位。”

程興章有些憤怒了，他嗓門提高了：“拿公司的資金，去推出一個20元的股價，不去考慮資金的安全，公司的輸贏，只是玩得痛快，還不如用這筆錢去買個導彈，看看它能放多高呢？”

“程總助，你這算什么意思？”許永杰說，“我也是為公司在打工，難道我存心要毀掉公司？”“你是以股價多高為既定方針，而不是以公司的贏利率為既定方針，這不是很清楚嗎？”程興章冷冷的目光透過眼鏡，射向許永杰，令許永杰打了個寒噤。他解釋說：“我們想做高些，就是想為公司多贏利。”

“好吧，就算我理解你的想法，我再問你，666股票股本結構如何？它的主營是什么？稅后利潤有多少？”

許永杰回答不出。

“你連這些最基本的數據都不知道，就去做莊操盤，不輸才怪哩。”程興章本想還說些做莊操盤的基本原則，但一想到這一波已讓他們輸得這么慘了，也不想再說什么了，便說，“輸已經輸了，寫份報告吧，總結一下教訓。”

許永杰不復言語，心里說，我憑什么要聽你的，你是總經理？我才不寫什么總結報告呢。但他嘴里卻不敢頂撞，不知怎地，打他一進入該公司，他就有些忌憚程興章。他有些坐立不安，便借故離開程興章辦公室。一回到自己辦公室，便給胡志剛掛了個電話，胡志剛在家里還臥床未起，這幾天他心緒不寧，寢食不安，一早感到胃部不適，便不想去上班了。

許永杰先告訴他，說程興章回來了，他聽了很高興。程興章回來，他便有所依托了。許永杰告訴胡志剛說，程興章對他們的操盤進行非難，并添枝加葉說了程興章不少不是。胡志剛有些惱了，他對許永杰說：“不要去理他。這個公司不是姓程的當家，你放心，他不敢把你怎樣的。”

胡志剛有些惱怒，但忍不住還是給程興章打了電話。他裝著愉快的口吻說了些思念的話，這些話多少有些作用，使程興章有些感動。他又告訴程興章，這幾天他身體不適，可能要休息幾天，公司的事就委托程興章全權處理。最后他又談及自營的事。他說他因為忙于全局之事，無暇顧及自營，便讓許永杰全權處理，沒想到天有不測風云，666企業(yè)遭受天災，致使做莊失敗，他認為這也難怪許永杰，人算不如天算，他希望程興章再將自營做起來，爭取打個勝仗，扭轉公司目前的困境，程興章聽了，也不便說什么，只是應允而已。

與胡志剛通完電話，辦公室主任進來了。他拿了些信件，都是寄給程興章的，他原來還想與程興章說些什么，但見程興章忙著計算數據，欲說而止，走了出去。

程興章算了會兒，又對照走勢默默地研究了一會兒，走出辦公室，去走廊外的洗手間。他走出洗手間，迎面有人喚住了他。他抬頭一看，他并不認識。原來那是李麗娟，她顯得很消瘦，臉色蒼白，往日的風采似乎突然消逝了。她在666股票上被深深套牢了，今天在走廊里遇上程興章，突然起了個念頭，想請教一下他對666股票的看法。因此她便叫了他一聲。

程興章便問她有何事，她說她是這兒中戶室的股民，想請他分析一下666股票。

聽說666股票，程興章微微一震，剛才他在辦公室里正在分析這只股票，而且也有了結論。但他不愿向一個陌生的股民說及此中奧秘。他自從進入證券界，便信奉一條原則，要與股民保持一段距離。但是既然人家殷切地向他討教，他也不能拒人于門外，便說：“我這方面不怎么在行，這樣吧，我讓我們研究部的人給你分析一下，行嗎？”他見人家沒反對，便將她領至研究部，讓研究部的陳經理為她分析，他便回自己的辦公室去了。辦公室主任在走廊里見到程興章與李麗娟談什么，又見他領李麗娟進研究部辦公室，便走進程興章辦公室，問程興章說：“老程，剛才那女股民你認識？”程興章搖搖頭，將剛才的事告訴他，辦公室主任便說：“這人叫李麗娟，她在666上輸得很慘，她不知從哪得的消息，打了好幾萬股，還透支我們不少，平掉一些，還欠我們幾萬元。”

程興章疑惑地問：“你跟她很熟嗎？”

辦公室主任搖搖頭說：“我從未與她打過交說，可以說不認識她。”

“那怎么回事，你怎么這么了解她？是不是因為她長得漂亮？”

辦公室主任笑說：“老程，你也真會說笑話，她是很漂亮，但我也不至于這么不自愛。”

程興章笑笑說：“既如此，你又不管大、中戶室的事，你怎么對她這么清楚，這么感興趣？”辦公室主任說：“說起來，這里面還有個故事哩，你聽完以后，一定也會對她感興趣的。”于是他便告訴程興章一件動人的事。

十四

上個星期，他下班后，騎車拐過一條小馬路，忽見前面圍著一簇人，他騎到前面，坐在車上一張望，見有一個姑娘趴在地上給李麗娟磕頭，他感到奇怪，便問周圍的人是怎么回事。

原來三天前，這位外地姑娘陪她姐姐打這兒經過時，她姐姐不慎被一輛摩托給撞了，那摩托車手溜之大吉。幸好李麗娟經過此，忙叫了一輛出租車，與這姑娘一起，將其受傷不輕的姐姐送往醫(yī)院，其姐姐正有身孕，被車一撞，小產了，人昏迷了過去。醫(yī)院要求先付住院保險費才能進行搶救，李麗娟忙將身邊的錢全給了醫(yī)院，但不夠。她將戴的手飾全部抵押在醫(yī)院，回去拿錢，醫(yī)院同意立刻搶救。

李麗娟忙回去湊了幾千元錢趕回醫(yī)院，交了錢，贖回首飾，而那姑娘的姐姐因為小產，大出血，需要輸血，醫(yī)院的血漿用完了，還缺300CC的血，那外地姑娘哭著要給其姐輸血，哪知驗下來，姐妹倆血型居然不同，李麗娟見此情況，便主動讓護士驗了血型，正好相同，便毫不猶豫輸了血。臨走時，她又給了那姑娘500元錢，讓她買些營養(yǎng)品給她姐姐補身體，那姑娘在慌忙中，亂了方寸，也沒問恩人姓名、住址，就讓李麗娟走了。

事后，其姐脫離了危險，清醒過來，責怪其妹，醫(yī)院里的醫(yī)生、護士知道事情經過，也分外感動，不少人送錢送物給這姐妹倆，其姐要她一定要找到恩人，于是這姑娘每天到事故地點等候，這一天正巧讓她見到了李麗娟。

辦公室主任說：“那場面很感動人，不少人聽了這事都掉淚。老程，不瞞你說，當時我也感到很激動，感到鼻子酸酸的，幾乎要掉淚。第二天，我見她走進中戶室，便向中戶室報單員小朱打聽她的事，我這才對她的情況了解了。”

程興章聽了事情經過，也很感動。他突然想起什么事來，忙給研究部陳經理打電話，詢問剛才那女股民是否還在，陳經理說剛走，程興章忙問他對666股票是如何下結論的。陳經理說，他認為666還有下探空間，建議她先拋掉，下探再吸納。程興章一聽，忙叫陳經理去中戶室請她上他辦公室來。

一會兒，陳經理便將李麗娟領進程興章辦公室。程興章忙問李麗娟是否已將666股票拋了，李麗娟搖頭說：“還沒有。”程興章暗中松口氣。請她坐下，自己動手給李麗娟泡了一杯茶，這倒令李麗娟感到不安了。

程興章問：“你還透支了我們多少？”

“5萬多吧，”李麗娟說，“要我平倉是吧，我這就去拋些籌碼。”

“不用急，”程興章說，“過兩天也沒關系的。——我想問你一件事，與股票無關的事，你不介意吧？”

李麗娟有些奇怪，不知程興章葫蘆里賣什么藥，便點頭說：“問吧，我不介意。”

程興章笑說：“聽說你救過一個人，為人家付了醫(yī)藥費，還給人家獻了血，是不是？”

李麗娟驚訝問：“你怎么知道的？”

程興章笑說：“俗話說，‘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里’，其實，好事也會傳千里的，這不，就傳到我這兒來了。我很想知道，當初你是怎么想的？”

李麗娟不好意思說：“我沒多想，我只想送她去醫(yī)院急救，因為她流了不少血。”

程興章說：“我妻子是搞文學的，我想請她給你寫個報導，不知行為行？”

李麗娟連忙搖手，說：“不行，不行，我想安靜地生活，不想被報導。”說著她起身說，“如果沒其他事，我想走了。”

“再坐會兒，”程興章說，“你的事跡，我聽了十分感動。”停了一會兒，程興章感嘆地說：“好吧，不談這些，咱們看看現在大盤走得怎樣？”他將電腦切至大盤走勢圖上，隨后將另一臺電腦切至666走勢上。666走勢極為疲弱，成交無量，陳經理說：“看來666還要下探尋支撐。”程興章對陳經理說：“你現在就去寫份對666分析的報告，爭取在下班前給我，去吧。”

陳經理走了，辦公室主任覺得程興章是有意讓陳經理離開，也借故走了。程興章見兩人走了，便去將辦公室門關上。他問：“你還有多少資金？”

李麗娟說：“我沒資金了，全給套住了。如果你要我還透支的款，我這就去平倉。”

程興章說：“我不是那意思，我想讓你再買些666股票。”

李麗娟訝然地說：“剛才陳經理分析說，這股票還要向下探底，他建議我先拋后吸，以攤薄成本。”

程興章說：“陳經理是純粹從技術指標來分析此股票的，他對此股票的背景不熟。再說我們的股市不是技術型的，所以不能按純技術去判斷。”

李麗娟問說：“那你認為這股票不會下探，而是要反彈？”程興章說：“不是反彈，是有大行情。”“真的？”李麗娟頗興奮，她本想問，是不是程興章欲再度做莊，但又覺不便，只是問說，“真會有大行情？”

程興章點頭說：“這波行情一旦啟動了，勢頭很強，將創(chuàng)它的歷史新高。”

李麗娟驚喜地說：“那它至少要達到21元以上？”李麗娟因為全部資金都壓在666股票上了，因此對666股票的歷史價位都了如指掌，聽程興章說要創(chuàng)歷史新高，怎不令她振奮，如是那樣，她的虧損不是一下子便可彌補了。但仍有些疑惑，666企業(yè)遭受天災，企業(yè)本身效益滑坡，它缺業(yè)績支撐，能上那么高么？

程興章說：“我們現在的股市，股票炒作可以不看業(yè)績，憑莊家的實力和技巧。不過話又說回來，666股票的業(yè)績不錯，雖然新聞媒介上刊登它的受災報告，但是這里面有很多漏洞，不知你注意到了沒有？”

“里面有問題？”李麗娟說，“我沒注意。”

程興章說：“首先它未說明火災何時發(fā)生的，其次究竟有多大損失，第三，最重要的，它沒說明他們企業(yè)是否進行財產保險，據我知道，他們對企業(yè)財產進行過保險，這能從他們年終報表中查到。”

“那么，他們這么做，是有預謀的。”李麗娟激動地說。

程興章繼續(xù)說：“你這么想想，如果明天，或者過幾天，突然該企業(yè)又刊登一則公告，說它因為已經進行過保險，它的損失已由保險公司承擔補償，并且對企業(yè)員工進行總動員，員工們工作熱情空前高漲，已使生產完全恢復，今年會有更好的業(yè)績回報廣大股東，你說，這會產生什么樣的結果？”

李麗娟倒抽了一口氣，說：“我明白了。”

“所以我認為，”程興章說，“你應該再進些貨。”

“我已沒資金了，”李麗娟小心翼翼地問程興章，“我能否再透支些？”

程興章說：“不要超過我們的透支限度就行。”

“那我去再打2萬股。”李麗娟準備起身去中戶室，程興章說：“你就在這兒打吧。”他撥通紅馬甲電話，將聽筒遞給李麗娟，李麗娟便讓紅馬甲買入666股票2萬股。

臨走時，程興章對她說：“你是個好人，好人是有好報的。”李麗娟聽了很激動，只是說：“你也是個好人！”

程興章又叮囑她一句，要她不要向任何人談起剛才的事。李麗娟說，她對誰也不會說，包括她丈夫。

李麗娟走了，程興章陷入沉思，這是他第一次向股民提建議，幾乎是慫恿股民去透支。李麗娟做的那件好事，對他觸動太深，使他違背了自己嚴格奉行的原則。

十五

程興章想到自己公司輸得那么慘，心中就激奮起來。他真想再介入666，但他知道，自己公司剛遭重創(chuàng)，沒有實力與對方抗衡，只能行韜略之計，逐步恢復實力，到羽毛豐滿時，再與對方決一勝負。

他想與金董事長再談一次，給余小姐打電話，想約一下金董事長。

余小姐她一聽程興章的聲音，便笑了：“程總助，度假回來了？”

“今天剛回來。——你怎么知道我去度假了？”

余小姐笑說：“對我們來說，你是個重要人物，你的舉動，我們當然要關心。”

程興章說：“麻煩余小姐，約一下金董事長，我想跟他談談。”

余小姐說：“正不湊巧，董事長去英國參加學術會議去了，大約在一星期后才能回來，你有事么？我可代為轉告。”

“有些事，”程興章說，“關于666股票的事。”

“行，我會轉告的。——我想提醒你，你現在趕快買些666股票。”

“那我給公司賬戶買些。”

“那不行，”余小姐忙說，“我是要你個人買一些，而不是你公司。”

“那多謝了，哎，余小姐，你今晚有空嗎？”程興章說。

余小姐說：“你有什么要緊事嗎？”

“沒什么重要事，只是想聊聊。”

“行，”余小姐愉快地說，“既然程總助相約，豈能不奉命的，那么我們就在老地方、老時間見。”

十六

程興章準時到達賓館，余小姐也正好趕到，兩人說了聲晚安，便入大廳，在一個小桌子旁坐下。余小姐穿戴得很淡雅，顯得高雅而莊重。她笑著問程興章說：“這次休假玩得一定很痛快吧。看你又黑又瘦，精神卻更好了。”

說起休假，程興章興致勃勃，說了些趣聞和感受。余小姐手抵著下巴，很感興趣地聽著。程興章最后說：“領略大自然風光，令人感到心曠神怡，但一回公司，卻又煩惱重重。”

“有什么煩惱？能不能對我說呢？”余小姐笑著問，“也許我能為你分擔些。”

“當然要對你說，”程興章與她連今天才會面兩次，但他一見到她，便有一種親切感，“豈止要告訴你，還要向你討公道哩。”

余小姐聽了咯咯一笑，說：“有這么嚴重，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說說看，若我真有不周之處，一定向你賠禮說歉。”

“好吧，你就洗耳恭聽吧。”

程興章說：“你們把我們的公司搞得可慘了，你們那些手段讓我感到震驚。”

余小姐說：“我們使了哪些駭人聽聞的手段？”

程興章說：“你們的計劃分成五個階段。第一階段，是誘使眾人搶籌，自己趁拔高時拋售，先賺一部分差價。第二階段，你們散布壞消息，令我們吃足籌碼，被套住。第三階段，你們串通該上市公司，令他們在新聞媒體上發(fā)布公告，說什么遭受火災，損失慘重，令股價暴跌，令本公司在惶恐中拋籌。你們在下兜著，再雇用那些股評家令他們鼓噪，嚇得一些不明真相者競相割肉，最終誘出本公司剩余籌碼，讓你們價廉物美地飽餐幾頓。第四階段，你們已經吃足了，便要發(fā)泄一通，再重復使出二、三階段的手法，在今日尾市再散布些消息，而后再由該企業(yè)發(fā)布公告，說什么損失已接受補償等等，令股價自然地從哪里落下再回到哪里。砸下來你們不用破費，拉上去你們亦不需花費。第五階段，再由該企業(yè)發(fā)布送配股消息，配合你們在高位出貨。”

余小姐開始還微笑地聽著，到后來，卻令她驚訝得收斂了笑容，問：“你怎么知道那公司還會刊登公告？”

程興章說：“這很簡單，原來那份公告便有紕漏：其一，火災的時間不明；其二，損失大小不明；其三，保險問題故意不說。”

余小姐聽了，頗為佩服，說：“若你操盤，你怎么對付此變故，當然，條件是不知對手是誰？”

程興章說：“當我做多頭時，空頭是我的對手；相反，我做空頭時，多頭是我的對手。盡管對手始終在變化，因為我也變化多，并不在乎誰將是我們的對手。至于666股票，我今天統(tǒng)計了一下，我們最多時擁有了它的流通股的百分之七十左右，當時，如果對那份公告作一番仔細的分析，看出其中的奧妙，則可以以靜制動。再派人去那企業(yè)實地調查，根本毋須在乎別人砸盤。砸得深了，可以再接一把，資金不足，我可以向外拆入，逐步達到控盤的水平，而后再將分析及調查結果，寫成文章，通過新聞媒介公開發(fā)表，以正視聽。這樣的話，你們的目的就難以輕易得逞。一旦達到控盤的水平，雖然自己的籌碼將大部鎖定，達不到短期獲利的目的，但這時，盤面將發(fā)生根本性變化，你們無法吸到低價籌碼，那你們的算計就要夭折。作最壞的打算，就算我們的巨額資金被套住，也不可怕。我們將成為該企業(yè)的大股東之一，可以進入董事會，屆時，你們將無可奈何我們。你們的籌碼到那時至多也不超過百分之二十，無法顛覆局勢，為保證你方的利益，你們也許會與我方聯合，達成某種默契，督促董事會推出優(yōu)厚的分配方案。”

余小姐笑說：“怪不得我們金董事長對你分外看重，你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你對我們計劃了解之透徹，令我驚異。若這次你不去度假，而是操盤與我們對壘，我們確實不會如此順利。不過，你還有一點可能未想到，當時我們不但動員了大批籌碼砸盤，同時也盡量削弱你們的力量。——你想想看，會明白我所指的是什么意思。”

“盡量削弱我們的力量？”程興章思索會兒，突然恍然大悟說，“原來我們被人拆借去了3000萬資金是你們使的詐？”

“什么使詐使詐的，”余小姐笑說，“你是個大知識分子，用詞可要婉轉些。”

“好好，”程興章說，“應該說這是你們用的策略，對不對？”

“這還差不多。”余小姐笑說，“你悟出了這一著，但是我們的策略中還有一部分，你再想一想。”

程興章皺起眉來，也未明白，便說：“你們的策略太過玄妙，程某有些愚鈍，百思不得其解，還望余大姐指點迷津。”

余小姐樂了，笑說：“沒想到你也會文縐縐地耍酸嘴，好吧，沖你大姐叫得親切，我透些天機給你。——想想看，出公告的前一天，你們的大賬戶打穿了，讓證交所處罰的事。”

程興章說：“這事我不知道，我還未查過透支表。財務部也未跟我談過這事，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怪不得，你這個大天才也想不出來，原來你根本不知有這回事，好吧，我來一五一十地告訴你。”余小姐將發(fā)消息促使宏光公司的大中戶透支打137股票的事告訴了程興章，聽得程興章張口結舌，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余小姐笑說：“你服了么？”

“服了，”程興章苦笑說，“真是高招，虧你們想得出。”

余小姐說：“別太書生氣了，商場如戰(zhàn)場，為克敵制勝，什么手段都可以使用的。”

程興章默然無語，顯然他對余小姐的話并不贊同。

余小姐見程興章有些不快，便笑說：“我們邊吃邊談，看菜都要涼了。”

程興章說：“不瞞你說，我們公司這回在666上遭受重創(chuàng)，我心里很難過，想盡快地再做些自營，彌補一些損失，但又怕你們將我們當作你們臆想中的敵人。我有些害怕，所以想跟你談談，念在同行的份上，請你們高抬貴手，放小弟一馬，不知大姐可否答應？”

余小姐笑說：“瞧你說得多可憐，放心吧，我們可不會為難你。金董事長對你一向青睞有加，他臨出國時，便已料到你會來找我們，他早已吩咐過我，若你有為難之事相求，將全力支持你。”

程興章心里一動，卻又有些悲哀，自己的一舉一動，人家都已掌握。

余小姐似乎看出程興章的心思，便說：“俗話說，時世造英雄，要掌握機遇，不必在乎一時的得失。”

程興章點頭稱是，他喝了一口酒又說：“你們對我掌握得很透，只是我奇怪，你們對胡志剛也把握得很透？”

余小姐說：“是這樣，雖然他是個鼠輩，是個昏庸之徒，但他所處的位置，無疑是相當重要的，我們將他作為你的參照物，對比研究，這樣才能更好地把握勢態(tài)。”

程興章說：“大概并非如此吧，我有些懷疑他也是你們的間接下屬。”

余小姐鄙夷地說：“像他這種人，我們豈會要他？”

“他的位置重要，”程興章說，“收攏了他，我們不就全處在你們的掌握之中了？金董事長指向哪里，我們不就沖向哪里，你們不就稱心如意了？”

余小姐樂了，說：“哪天你坐在這個位置上，我們想方設法也要收攏你，看你如何聽我的號令，去沖鋒陷陣，不過，你一旦坐上這位置，我們可能很難收攏你了。”

程興章說：“過獎了，我也不可能坐上這位置。”

余小姐便說：“既然如此，何不另投明主呢？我們金董事長一向用人有道，你若來我們公司，豈不更能體現你的價值，發(fā)揮你的才能？金董事長一定會對你委以重任，豈不勝過你在鼠輩之下當差？”

程興章笑說：“我還沒坐上高位，你就收攏我。說心里話，我很敬佩金董事長，也很樂于與你同事。但是宏光公司從創(chuàng)立我就參與了，我對它十分眷戀，我從未想過要離開它。胡志剛是混賬，但公司不是他的，是大家的努力才有今天的成就，我不能撒手不管，讓它毀在胡志剛的手上。”

余小姐贊賞地說：“我敬佩你的敬業(yè)精神，這是你最可貴的地方，也是金董事長最欣賞你的地方。”

程興章說：“感謝你們對我的理解。”而后，程興章又問：“雖然你們對胡志剛了解頗透，我還是奇怪，你們怎么預料得如此準確，胡志剛一定會支走我，繼續(xù)做莊炒作666的？”

余小姐說：“是呵，這事在你看來是很奇怪。因為你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了。你想，你們做莊，他胡志剛會不趁機跟莊，大賺一把？”

程興章點頭說：“這點我也懷疑，他肯定會跟莊的。”

“還有，”余小姐說，“這事你八成沒料到，那次去廣州你知他去干什么的？”“他說他去廣州出差，為了談判有關一級市場的業(yè)務。”“談業(yè)務沒錯，”余小姐冷笑說，“但他談的是私人業(yè)務，是假公濟私。”余小姐接著便將事情一一告訴程興章，又將有關3000萬拆借內幕也告訴了程興章，令程興章大吃一驚。

兩人又談了一會兒，余小姐見侍者將清蒸魚端了上來，說：“這魚清蒸很鮮美，趁熱吃，涼了，就變味了。”

吃了會兒，余小姐又問說：“你準備做哪只股票？”

程興章擱下筷子說：“還沒有考慮好，這幾天我想好好研究一下。”

余小姐說：“我給你推薦一只吧，你看093怎么樣？這股票原本我們想做的，但是后來顧不上了，暫且擱置一邊。”

“好的，我明天就研究一下它。”程興章說。

十七

翌日上午，程興章便將研究部陳經理叫來，要他將093作為一個課題研究。他對陳經理說：“這次時間由你自己定，我要你搞的是研究分析報告，決不是簡單的股評，你先去寫份計劃，既要定性、定量分析，亦要靜態(tài)、動態(tài)分析。要研究分析的內容有：企業(yè)的歷史情況；它的發(fā)展戰(zhàn)略及發(fā)展?jié)摿Γ黄渌幮袠I(yè)的狀況及該行業(yè)發(fā)展前景；主營和副營的比例及變化情況；募集來的資金的投向；企業(yè)的技術構成和有機構成；產品的銷售及市場占有率以及市場需求量；另外，財務狀態(tài)、盈利水平及變化情況；還有管理層的變化及個人情況等都要調查研究一番。調查及資料收集的方法你可以從公開發(fā)表的年報、半年報等采集，最好去實地調查一下，訪問該企業(yè)各階層的人員，以求信息的完整和準確……”程興章不厭其煩地告訴陳經理，因為陳經理從未干過這工作。

陳經理倒是個想干好工作的人，他將程興章的要求記在小本子上，便回自己辦公室去了。

這時，辦公室的小王將當日報紙送來了。程興章先將標題瀏覽了一遍，發(fā)現了666企業(yè)的一份公告，果然與他的預料相同，該股票今日上午停牌。雖然他早已預料，并且余小姐也已默認，但今日公告，仍使他頗感震驚，這也令他開了眼界，別人居然用這種手段做，是他聞所未聞的。他扔下報紙，打開電腦，想看看余小姐給他推薦的093股票的日K線走勢。

下午666股票復牌，一開盤便定位于19元，很快在成交量的配合下，股價上推至20元。程興章看了局勢，心情頗為激動。這是他當初做莊時，想做卻不敢做的目標，人家卻輕而易舉地做到了，他心里不服，認為他們的手段有欠光明，缺乏職業(yè)說德，不是以技術在炒股，而是玩弄詭計，自然，他這不服里面，多少還夾雜著些嫉妒。他真想以后憑真才實學與他們較量一番，但是現在看來，可能性極渺茫。

李麗娟見666股票下午一開盤，便上19元，不覺激動起來，一過20元，她為確保贏利，忍不住先將昨日透支打入的2萬股先拋了出去，尚留下2萬股靜觀走勢變化，下午收盤，666股票定位在21元上，這下她既興奮，又頗后悔，倘若在收盤前拋，豈不還能多賺2萬元。

程興章將大部分精力放在自營上，目前他手頭可動用的資金比過去少了幾千萬，不便做莊。他分析了一些股票，跟莊做短差，幾個星期下來，竟也賺了1000多萬。但未過多久，大勢卻呈弱態(tài)，盤整向下。他見盤面不好，便退出觀望，個別幾個股票，不慎被套，已臨近他設定的止損點，他毫不猶豫，斬倉出局。估算一下，后一波他損失了百把萬，總算下來，他回宏光做了一段自營，贏利近千萬元。胡志剛對此很滿意，要程興章認真研究一下，待總部資金調撥下來，再選個股票做莊，將前期在666股票上的虧損全部扳回來。程興章覺得大盤情況不好，不適宜在這種情況下做莊，他也不想掃胡志剛的興，便安慰胡志剛說：“一定會將損失補救回來的。”

程興章分析了大盤，認為大盤還將探底尋找支撐，他估算了幾個支撐位，暗自決定以目前的資金在不同的波段上建倉，做幾個反彈行情，搏些差價。目前應以靜制動，觀望為主，到了心理價位，再推資金入場。他想起當初余小姐向他介紹的093股票，便將畫面切至其走勢上，認真查看此股幾個月的走勢。此股票基本處于休眠狀態(tài)，價位波動很小，成交量極小，市盈率不到12，確具投資價值。他去找研究部的陳經理，詢問他有關該股票的研究報告是否已經完成，陳經理不好意思說：“還沒有，我馬上就繼續(xù)這工作。”程興章便說：“那就抓緊些吧。”

程興章在家剛吃完飯，妻子的哥哥來了。他是來向妹夫討教股票之事的，他有些憂郁，因為他的股票都套住了，雖不很深，但也有近二十個百分點，他真希望妹夫能說出個利好消息來。但是程興章的意見，令他更添一分憂愁，因為程興章對大勢也看空。程興章說：“目前消息面呈真空狀態(tài)，而技術面呈弱勢，顯示大盤有進一步盤跌的趨勢。”

妻舅說：“興章，我不懂什么技術分析，老聽人說，技術分析深奧得很，卻又沒什么用處。”

程興章說：“股票分析有兩類，一是基本面分析，二是技術分析。所謂基本面分析，就是分析政策、企業(yè)的各種情況等等因素對股票的影響；所謂技術分析，就是撇開那些因素，只從價格與成交量或成交額上去分析。技術分析基于三大假設，一是假設市場行為包含了所有的相關信息，第二是假設具有慣性趨勢，其三是認為歷史會重演，技術分析就是基于此三項假設進行的。”妻舅納悶地說：“我聽不明白，這三項假設有什么意義？”

程興章說：“第一種假設的意義是，各種相互信息總要反映在股市中，而導致股票價格的變動，如果有利好消息，股票價格就漲，有利空，就跌。第二種假設的意義是，股市運動有一定的慣性作用，就是說，在跌勢中，沿著跌的慣性，還要跌一段時間，漲的趨勢也有慣性。若非如此，則股市運動就無規(guī)律可循，也無從研究分析了。第三項假設是說股市運行會有似曾相識的方式，這可以用歷史的軌跡加以對照，以便預測走勢。至于技術分析方法五花八門，歸納起來可以分為五類，就是K線法、圖形法、切線法、指標法和波浪法。在我國股市中，還是應以基本面分析為主，技術分析為輔。”

程興章介紹五類技術分析的內容，聽得大舅子似懂非懂。

次日，大盤繼續(xù)呈盤跌走勢，成交量進一步萎縮，看得程興章也無精打采，他不想貿然建倉，只是持幣觀望。下午，胡志剛告訴他，總部已將2億資金劃出，給他們用3個月，胡志剛要求程興章趕快選定操作的對象，準備做莊，希望再獲贏利。

程興章也感到興奮，但他一時也看不出此波下探的底部區(qū)域在何處，由于資金使用周期較短，不宜潛伏吸籌，短平快的做莊操作，在大勢走熊的情況下，逆勢而為，風險也不小。好在總部資金剛劃出，到自己賬上，還得在途中兩三天，他準備利用這幾天認真研究一番。胡志剛離開后，他想起了093股票，查看該股近階段的走勢。

這日大盤依然疲態(tài)沉沉，指數曲線無精打采地耷拉著腦袋緩緩下垂，成交稀少，技術指標呈空頭排列，大勢一片看淡。

程興章也顯得英雄氣短，雖說他已全線做空，但做空的目的依然是為了做多。中國的股市是不可以融券的，即不能拋空，而指數期貨亦未出臺，做空是不能贏利的。但目前的陰跌趨勢，又令他不敢貿然建倉做多。若不建倉，則資金便是浪費。若大規(guī)模建倉，他又擔心陰跌不止，悉數被套。若利用資金優(yōu)勢，炒作個別股票，則又怕逆勢而為，出貨困難。長期潛伏，待勢而發(fā)，但資金占用的周期又不允許，他左右為難。

胡志剛興沖沖地跑來問他，是否選中了做莊的目標，他搖搖頭，胡志剛焦急地說：“趕快選定目標，資金馬上就要到賬了。總部這筆資金只讓我們用3個月。”

程興章說：“我明白，我會盡力而為的。”

胡志剛說：“這回全拜托你了。”說完他又匆匆地出去了。

程興章點了支煙，木然地抽了幾口，隨意將屏幕切換到093股票的畫面上，他查看了該股票近半年的走勢。給研究部陳經理打了個電話，詢問他有關093股票的分析報告做得怎么樣了。陳經理說，他剛完成了草稿，還未整理好，程興章要他現在就將草稿拿給他看。程興章粗略地看了一遍，提了幾個問題。

093股票按目前的價位，極具投資價值，然而一個股票若無人炒作，它的業(yè)績再好，它的價位也上不去。反之一些不怎么樣的股票，其莊家炒作瘋狂，價位卻令人咋舌，那段時期，買股票即是買莊家。

程興章深諳股市的奧妙，覺得目前不能以投資的觀念進行炒作。但是一個股票質地優(yōu)異，業(yè)績上乘，則可以大比例送股，做莊時，這一點是極為重要的。因此，他選擇做莊對象時，對股票的業(yè)績亦是相當重視的。當然還有其他的因素要考慮。比如盤子大小，若盤子太小，則不便于大資金進出；太大又太耗資金，大盤子若再送股，亦令人生畏。其次，還要考察股票的歷史活躍程度及送配題材。一些股票雖業(yè)績上佳，但盤子不小，或從不送股，這些股票的活躍程度肯定不佳。至于題材問題，程興章并非很重視，他認為題材是人為的，可以創(chuàng)造出來。為配合拔高出貨，便可以造些題材出來，讓跟風者追漲。

093股票質地很不錯，市盈率極低，盤子也適中，去年曾很活躍，只是今年被莊家冷落了，也不知何緣故，程興章不愿費神去了解其原因。因為目前市說不好，他不敢貿然建倉，逆大勢而為，風險極大。

程興章猶豫不決，心中頗感煩躁，他有些討厭在這種陰跌走勢，總部劃撥短期的巨款，他還不知這筆資金的成本是多少，然而這筆巨款的生利責任將要由他負責，他豈不擔憂？

他想著心思，突然電話鈴響了，他的一個朋友，也是在證券公司任總經理助理打來的。朋友問他對大勢的看法，他表示近期難以樂觀。朋友問他，他們的資金是否已撤出股市了，程興章告訴朋友，他已全線退出了。朋友忍不住贊譽他一番。程興章問他，是否也早退出了，朋友嘆口氣，告訴他，這次操作不行，雖然大部分資金已退出，但損失不小，還有一部分被深度套牢，只能等待下波行情了，然而下波行情何時會啟動，誰也不知，朋友有幾分沮喪。

程興章安慰朋友一番，他說：“事在人為，如果我們聯絡一些資金力量雄厚的公司，同時建倉，這波下跌行情必定反轉，外圍持幣觀望者一定不甘踏空，追入進來，若這樣，行情不就起來了么？”

程興章原本只是隨意說說而已，說著說著，自己的話對自己產生了啟發(fā)，他有些興奮，對朋友說：“你去聯絡一些機構，我也去聯絡一下，選些具有領頭羊性質的股票一炒，行情就可能被激發(fā)起來。”

朋友聽了，也有些振奮，不過又有幾多不安，他擔心其他公司不愿聯手。程興章說：“沒關系，我們先去聯絡一下，倘若不行，也沒什么損失。”

兩人商議了會兒，分頭聯絡。

十八

程興章打算先與素有四大艦隊之稱的四大機構聯絡，他先打電話給北方艦隊的老總。北方艦隊的鄧總頗感興趣，約他第二天面談。程興章很高興。而后他又打電話給南方艦隊的許總，但許總卻不感興趣，言語中頗具大機構的盛氣凌人。

許總說：“我們向來獨往獨來，不與他人聯手。”

程興章又與東方艦隊的李總聯系，李總說：“這事得慎重考慮，因為若聯手作業(yè)，則有操縱市場之嫌。”

程興章也有些顧慮，但他仍解釋說：“現在市態(tài)趨淡，成交萎縮，再陰跌不止，則必進入熊市，這對券商來說，相當可怕，從一些新聞媒介來看，管理層似乎也有些擔憂。可悲的是無任何利好出臺，每次口頭利好，對股市不但未形成反轉，反而觸發(fā)跌勢，所以我認為，若大家聯合起來，促使行情反轉，不會有人追究操縱市場的問題了。”

李總說：“你說得也有說理，不過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各機構都有自己的利益，做得不好的話，反而要砸鍋，要好好探討一下。”

程興章接著與西方艦隊的何總聯系，但何總外出了，他給何總的秘書留了言，改日再與之聯系。

打完電話，程興章頗為興奮，四個艦隊，有兩家能參與。再加上自己和朋友的那家公司，實力已不容小覷。再能聯絡上幾家大機構，這波行情大有可能因此發(fā)動起來。這樣的話，總部劃撥的巨款，便能一顯身手，完全有可能扳回胡志剛的損失，還會有額外的收益，一方面對總部有所交待，另一方面，自己公司的實力亦會大增。

下午收盤前半個小時，朋友王文斌打來電話，他告訴程興章，說聯系了幾家公司，其中有兩家較感興趣。王文斌得知程興章已聯系上了兩大艦隊，也頗興奮，他躍躍欲試地準備大干一場。他與程興章商討下一步該如何操作。程興章與之約好，晚上兩人先各起草一份計劃，明日碰頭后再加以詳細討論修改。

程興章抓緊時間看盤，仔細考慮行情啟動的切入點，收市前幾分鐘，他的手機響了。

“小程，這幾天你在忙什么呢？”余小姐笑問說。

“瞎忙吧。”程興章說，“這種大勢能忙出些什么呢，陰跌綿綿，倒像在下黃梅雨，不見放晴。”

余小姐笑說：“你給股市放個小太陽吧，照得它牛氣沖天。”

程興章笑說：“余大姐取笑我了，憑我程興章一介書生，能有何本事。”

余小姐說：“不用謙虛了，小程，也許你真有這個本事，今天，你不就在忙碌此事？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嘛。”

程興章十分驚異，心想，他們的消息真靈通，但他并不想談這事，卻說：“余大姐，上次你答應將093股票的分析資料給我看，不知現在還算數么？”

余小姐說：“咱們說話歷來一諾千金。093資料你隨時來取都行，不過，你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你感興趣的應該是整個大盤行情，而不僅僅是一只個股吧？”

“此話怎講？”程興章裝糊涂。

“算了，小程，你還跟我捉什么迷藏，今兒你聯系那幾個大機構，能瞞得了我們？”

程興章嘆口氣說：“余大姐，你們可真厲害。任何風吹草動，你們都了如指掌……”

余小姐不無得意地說：“我們這個時代，是信息的時代，倘若市場醞釀大的動作，而我們卻一無所知，那我們只能束手待斃，被踢出市場了。”

“不過，”程興章打斷她的話，語氣中蘊藉著一些憤怒，“你們這么做，我以為很不道德，這哪像是收集信息，倒像是搞諜報似的。今天我確實聯絡過幾個大機構，但是你們是如何知道的？是不是給我裝了竊聽器之類的東西了？”

余小姐聽了，先一愣，而后格格地笑了：“小程，你這人真有趣。憑什么我們要給你裝竊聽器，再說裝竊聽器我們可沒那種權利，除了國家安全、公安等部門，誰能裝？我們裝這玩意可是犯法的事。既然你與他人聯系，我們便可以從他人處了解到此事，何苦要給你裝什么犯法的玩意。”

程興章依然有些惱怒：“我討厭你們?yōu)楹卫隙⒅也环牛也幻靼孜以谑裁吹胤降米锪四銈儯俊?/p>

余小姐溫柔地說：“小程，我理解你的心情，一個人被人關注，有時是一件討厭的事，至于我們研究你，關注你，并不是對你好奇，而是看重你，另外也是市場利益所驅。行了，這種小事不用掛懷，男子漢，心胸要寬大，豈在乎別人研究你？一旦你出名了，類似的麻煩事更多了，我若來找你，那時你理都不會理我了，是不是？”

程興章未吭聲，余小姐又笑說：“好了，言歸正傳吧，金董事長要我約你商談一些事，希望你能馬上就來，行不行？”

程興章說：“若是大姐您約我，我感興趣得很，至于您那位金董事長，我心有余悸，不想見他。”

余小姐說：“小程，你可不能任性，要理智些。金董事長是你的朋友，你將事半功倍，反之，是你的對手的話，那你將事倍功半。你要認真掂量一下，你最好還是馬上就來我們公司，金董事長在辦公室等你呢。”

程興章無奈地說：“好吧，恭敬不如從命，我馬上就到。”他問明了余小姐公司的地址，收拾一下辦公室，便上路了。

余小姐他們的公司，坐落在市中心區(qū)一幢花園樓房內，既豪華又典雅，使人覺得頗具實力。余小姐見程興章來了，便將他領進金董事長豪華而寬敞的辦公室。金董事長見程興章到來，十分高興，離座向前與程興章握手，顯得很親切，令程興章受寵若驚。

兩人在沙發(fā)上坐好，余小姐便去沏了杯茶給程興章，也在一旁沙發(fā)上坐定。

寒暄了幾句，金董事長便將談話切入正題，他對程興章說：“聽說你正聯絡一些機構，欲做一次大行情，不知是否這樣？”

程興章點頭說：“想這么做，能否成功沒有把握。”

金董事長說：“事在人為嘛，想干，而且又努力了，成功的可能性自然大了。當然，還要找合適的合作者，這樣成功的機率更大。”

程興章說：“金董事長，您很關心這事，是否準備參與？”

金董事長點頭說：“你所策劃的行動，非同小可，一旦操作成功，豈不驚世駭俗。我們若被你耍在圈外，在感情上難以接受，在利益上更是難以容忍，所以此類行動我們豈會等閑視之。我很想聽聽你的計劃，能不能談談？”

程興章說：“計劃還談不上，只是些想法而已。”

余小姐在一旁說：“聽人談想法要比聽人談計劃有味道，小程，你不妨談談吧。”

程興章點點頭說：“這一段時期股市低迷，人心渙散，成交萎縮，作為我們券商來說，最難忍的便是這種局面。我真想一下子扭轉這種勢態(tài)，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聽任陰跌不止，卻又不甘心。市場以熊市方式在思維，利好出貨，更加劇跌勢。睹此盤面，心中焦躁，便有些不自量力，想聯合幾大機構，嘗試做一波看看，計劃還未成形，剛聯絡，你們就知道了，就這些……你們的消息真靈通呵！”

金董事長說：“說起來，事情簡單得很，你所聯絡的機構，有我們的朋友，他們來電征詢我的意見。其實，我們也緊盯著股市，希望它會有行情，因為股市，只有做多才會賺錢，但它必須有行情，熊市賺錢太難了。你的想法，我很感興趣，我不瞞你，我手頭現有一大筆資金閑置著，但這種行情，卻不敢輕易進去，我也曾有這個念頭，想聯絡一些朋友，啟動一波行情，但你卻先我而有動作了。”

金董事長說：“我想了解一下，你已經聯絡好了哪些機構和券商？”

程興章將所聯系的情況無保留地告訴金董事長。

金董事長沉思會兒說：“看來力量可以了，我這邊還有幾個很有實力的朋友，到時聯合起來，這波行情大有可為。”

程興章想起東方艦隊的老總的擔憂，便問：“我們這樣做，是否有聯手操縱股市之嫌？”

金董事長說：“這倒不用擔心，我們可以盡量做得無跡可探，不留證據。我們先討論一下，需要多少資金才可將此行情真正啟動起來，需要多長時間，目標位定在什么指數上，贏利空間有多少。”

三人認真地討論起來，余小姐打算記錄下來，金董事長擺擺手說：“這種事不應記錄，應該記在腦子里。”他又對程興章說：“這次行動無論做與否，都不要留有文字。”

程興章說：“您不是說此事不用擔心么，為什么要那么謹慎？”

金董事長說：“信心要足，膽子要大，但做事還是須謹慎，俗話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們這事操作起來，要加倍小心，一方面計劃不得外泄，確保成功，另一方面，不留痕跡，不給他人以把柄。”

金董事長又詢問宏光可能動用的資金情況，程興章覺得無必要隱瞞，便將總部調撥的資金數告知金董事長。金董事長很高興，他說：“我可以調動十位數的資金。再加上那些朋友們的資金，足可以啟動一波大行情了，不過……”金董事長狡黠地一笑，“我們還得找一個對手才行，而且那些對手一定也要與我們的力量相仿。”

程興章有點不解，疑惑地望著金董事長。

金董事長明白程興章的疑惑，便笑說：“我們雖是在啟動行情，但目的是為了贏利，而不是單純做個牛市，若沒有那些實力雄厚的對手的話，我們出貨便成問題了。但是決不能讓那些對手也聯合起來，讓他們蒙在鼓里，各自為戰(zhàn)，接我們最高位的一棒，將錢拱手給我們。”

三人商討了幾個小時，準備將聯絡的機構根據資金實力大小，分成幾個層面，最高層面不要超過四五家機構，每家機構下再控制一些聯合資金。這樣行動的可靠性、安全性更強些，由程興章具體操作，余小姐協助工作，找一家賓館，開幾間房間作工作室。在行動前，最高層面的一些首腦開個研討會，將資金注入一批特定賬號，統(tǒng)一調動，再設一些備用資金，以防不測。

金董事長吩咐程興章，加緊與四大艦隊協商，若別人不感興趣，也不必勉強，對那些機構不必托出整盤計劃，對興趣大的機構，與他們商定好一個大致的日子進行動作。他又要求程興章對胡志剛嚴守秘密，因為胡志剛不可靠，當然這么做有些滑稽，畢竟胡志剛是程興章的老板。不過程興章認為他可以說服胡志剛不管此事。

金董事長說：“如果說服不了他的話，也無妨，宏光公司就不必參加了，你呢，就代表我們公司操作此次行動，報酬方面絕對令你滿意。”

程興章聽了，不由心底一寒，他立即意識到金董事長話語中隱含的兩層意思，一是將宏光公司作為此次行動的吞食對象；二是通過此次行動，讓自己歸順其麾下，為其效力，真是一箭雙雕。

程興章說：“我想，我會說服胡總的，倘若他不答應，我也就不參與此次行動了。”

余小姐對程興章笑說：“這次行動一旦展開，你便是個大主角，而且還是你發(fā)起的，不要還未開幕，你便打退堂鼓。”

金董事長笑說：“這類波瀾壯闊的大場面，難得一遇，小程不會錯過，我相信這次行動，大家會合作得很愉快的。”

金董事長的話很具誘惑力，程興章確是不愿錯過這次行動，不過他心里卻說：也許我是你們的合作者，也許我是你們的對手，在這場行動中，我是否是個勝者，拭目以待吧。程興章心中不由豪情頓生，他對金董事長說：“我一定不會錯過這壯觀的一役的。”

十九

程興章正要去找胡志剛，胡志剛卻興沖沖地跑來了，他興奮地告訴程興章，總部劃撥的2億資金已經全部到賬了，胡志剛要求程興章趕緊落實目標，抓緊時間打個漂亮的短線戰(zhàn)役。

程興章問胡志剛：“總部希望的資金回報率是多少？”

胡志剛答說：“沒明確說，總是越高越好。”

程興章又問：“胡總你希望資金的回報率是多少？”

胡志剛說：“百分之三十的話，剛夠彌補我們上次的虧損，至少要百分之五十才行。”

程興章說：“三個月要至少贏得百分之三十，要求太高了。當然如果遇上好行情，自己運氣又好，興許能賺百分之五十，甚至更高些。不過，眼下這局面，天天陰跌不止，進一個，套一個，一不小心，陷入里面，半年、數月套在里面，不見天日，賺不了百分之五十，可能還要賠上百分之五十。”

胡志剛本還喜形于色，聽程興章一說，臉色頓時陰沉下來，不知所措地說：“怎么辦呢？怎么辦？”

程興章點了一支煙，思忖如何與胡志剛說明，讓他不要過問下一步的資金操作。倘若直言相陳，胡志剛定然不痛快，哪有重大的決策居然將老總撇在一旁的，十之八九，胡志剛不會贊成。如果這樣，正中金董事長下懷。程興章吸了幾口煙，想出一個點子來，他便對正注視著他，等待他發(fā)表意見的胡總說：“我想，這件事還是這么辦為妥，我立份軍令狀，這些資金由我全權負責，你可以不聞不問，萬一做砸了，一切責任由我來承擔，做成功了，我們便可渡此難關了，不知胡總意下如何，是否對我放心？”

胡志剛說：“本來我就全權委托你的，對你我豈會不放心。”他頓了頓，又說，“行，你大膽地干吧，真砸了鍋，由我這個老總承擔責任。”胡志剛言語豪邁，倒令程興章聽了油然而生敬意，內心又平添幾許自謙。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