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語專科詞典——法律語言的原則與實踐》評介

【專著評介】摘 要 《雙語專科詞典——法律語言的原則與實踐》主要基于對法律詞典的觀察，論述了雙語法律詞典的編纂原則。本文介紹了該書的基本內容，并結合國內專科詞典學成果進行簡要述評。

關鍵詞 專科詞典 桑卓·內爾森

1990年，丹麥人文研究委員會資助了一個三年期科研項目“專門用途語篇翻譯”，由丹麥奧爾胡斯商學院承擔。該項目的集體研究成果——《專科詞典學手冊》（Manual of Specialized Lexicography）于1995年出版。文軍在1998年《辭書研究》第三期《積極型專科詞典理論的有益探索——介紹〈專科詞典學手冊〉》一文中對該書內容已有詳細介紹。^［1］丹麥詞典學家、奧爾胡斯商學院副教授桑卓·內爾森（Sandro Neilson）撰寫的雙語專科詞典學博士論文也屬于該科研項目的一部分，在此基礎上整理而成的專著《雙語專科詞典——法律語言的原則與實踐》（以下簡稱《雙語專科詞典》）基本上保留了原博士論文的主要內容，屬于“專門用途語言研究叢書”之24卷，于1994年由聯邦德國蒂賓根的岡特·納爾出版社（Gunter Narr Verlag）正式出版。

國外詞典學界傾向于首先按照語言功能的不同，把詞典分為專門用途語言詞典LSP(language for special purpose)dictionary和普通用途語言詞典LGP(language for general purpose)dictionary，然后再進一步劃分。內爾森沿用了這一傳統分類，因此他所說的專門用途語言詞典（LSP dictionary或specialized dictionary）首先是語言詞典，其次才是學科知識詞典。按照內爾森的觀點，專門用途語言詞典指相對于普通語言詞典而言、涉及特定一門或多門學科專門用語的詞典。這類詞典按語種可以進一步分為雙語專門用途語言詞典（bilingual LSP dictionaries）、多語專門用途語言詞典（multilingual LSP dictionaries）和單語專門用途語言詞典（monolingual LSP dictionaries)。按照所涉及學科范圍，專門用途語言詞典分為單科詞典（singlefield dictionary）、專題詞典（subfield dictionary)和多科詞典（multifield dictionary)，按照收詞數量分為大型詞典（maximizing dictionary)和小型詞典（minimizing dictionary)。內爾森認為，專門用途語言詞典應該提供充分而詳盡的語言信息，包括術語使用、個性化詞語搭配等，以滿足本領域業內人士交流的需要。^［2］內爾森主要基于對法律詞典的考察，論述了雙語法律詞典的編纂原則，目的是解決跨文化法律交際中的專業語言障礙。可以看出，國外專科詞典雖然包括了單語專科詞典，但關注的中心則是雙語詞典，釋義不僅提供專科定義，也提供詞語搭配等全面的語言信息，因此兼有語言詞典和知識詞典的特征。

國內辭書界傾向于在大類上先把詞典分為語言詞典和知識詞典，把專科詞典視為知識詞典中的一種，在專科詞典中更關注單語詞典，把雙語專科詞典看作專科詞典譜系中的邊緣成員。如由楊祖希、徐慶凱合著的《專科辭典學》這樣論述：“顧名思義，專科辭典學就是以專科辭典作為研究對象的學科。這個定義誠然是不錯的，但是如果說得更加嚴密一些，最好在‘專科辭典’前面加上‘單語’二字，改為‘單語專科辭典’。因為按照所使用的語種數量，專科辭典可以分為單語的和雙（多）語的兩種。通常所說的專科辭典，僅指單語專科辭典；專科辭典學的研究對象，也以單語專科辭典為限。至于雙（多）語專科辭典，則與雙（多）語語文辭典、雙（多）語綜合性辭典合在一起，共同構成雙（多）語辭典學的研究對象。”^［3］“將專科辭典同語文辭典并列為辭書的一大類基本類型，并賦予它以‘專科辭典’的名稱和廣泛的含義，可以說是我國辭書界的創舉。”^［4］楊祖希認為專科辭典的英語譯文應當是special dictionary，張柏然把LSP lexicography譯為“專業英語詞典學”。此外還有specialfield dictionary、professional dictionary、technical dictionary、restricted dictionary的叫法，名目雖異，所指則大抵相同。在國內specialized dictionary一般被譯成“專科詞典”，但從嚴格意義上說，內爾森的LSP dictionary或specialized dictionary和國內的“專科詞典”還是有區別的，為了行文方便，本文中還是采用國內辭書界的說法。

《雙語專科詞典》正文分為八章，依次為：一、引言；二、詞典及詞典讀者；三、詞典類型；四、詞典功能；五、宏觀結構；六、中觀結構；七、微觀結構；八、結論。正文后還有“主要參考文獻”、“次要參考文獻”、“論文索引”和“專業術語索引”。從題目上一望便知，第五、六、七章同屬詞典結構，其余各章則相對獨立。其中，“詞典類型”已如上述，以下分別介紹正文其余章節的主要內容。

在“詞典及詞典讀者”章中，內爾森認為必須有明確的目標讀者，才能科學地確定選詞釋義等編纂原則，因此讀者研究應該是詞典編纂的起點。要想獲得真實的讀者信息，最常見的方法有問卷調查（questionnaires）、個人設想（the brain storming approach)和利用現有詞典使用記錄（dictionary use records）。其中最主要的是利用現有詞典使用記錄。這種記錄真實、及時地描述了讀者查閱詞典過程中所遇到的各種具體問題及解決辦法，比問卷調查中程式化的問題更加細致全面，也較好地避免了普通問卷調查中預設問題的人工痕跡，能夠提供更加真實自然的詞典使用信息。但這種方法有一個與生俱來的缺陷，那就是讀者查閱過程中遇到的具體問題千差萬別，解決方法因人而異，由此獲得的詞典使用信息可能會過于龐雜，要想從中加工提取出有參考價值的內容，是有一定難度的且容易摻雜主觀性成分，在某種程度上影響到讀者研究的信度。但內爾森仍然認為，這種方法只要運用得當，仍然不失為詞典使用研究最真實可靠的途徑。

“詞典功能”章認為，明確的詞典預期功能，是收詞釋義的依據，也是保證詞典編寫質量的前提。內爾森所說的詞典功能，基本上沿用了Henning Bergenholtz和SvenOlaf Poulsen 1989年提出的雙語詞典功能類別，又根據《英丹合同法詞典》的具體情況進行了重組。他認為雙語專科詞典主要有三大功能——幫助讀者翻譯、寫作和理解。綜合性雙語專科詞典（allinclusive dictionary）集以上功能于一身，不僅提供語言信息，也提供百科知識內容，有些還給出譯語對應詞，盡可能滿足讀者的各種查閱需求。這種綜合性詞典有一定的理想化色彩，在涉及多科、收詞過泛的情況下很難做到，只有局限于某一專題（如合同法）時才有可能實現。針對這種綜合性雙語合同法詞典，內爾森提出了一系列詞典結構的具體細節。

在“詞典結構”部分，內爾森探討了詞典的宏觀結構、中觀結構、微觀結構。關于詞典宏觀結構（lexicographic macrostructure），國外辭書界也沒有定論。內爾森認為詞典宏觀結構應該是個寬泛的概念，相當于我們常說的詞典整體結構，不應該局限于詞目總體及其排列。具體而言，宏觀結構包括正文前部分（front matter articles），正文（word list）和正文后部分（back matter articles），以上各部分還可以依次細分。在理想情況下，一部詞典應該具備完整的宏觀結構，各個組成部分應該涇渭分明、各司其職而又密切相關。但根據對現有法律詞典的考察，內爾森認為現實中的詞典宏觀結構往往與理論要求大相徑庭，沒有形成統一的模式。他按照宏觀結構的完備程度，把宏觀結構分為簡單（simple）宏觀結構和復合（complex）宏觀結構。前者僅包括前言和正文，后者又可根據詞典結構之間的相互關系進一步分為不完整（underdeveloped)復合結構和完整（fully developed)復合結構。不完整復合結構的特點是詞典結構形式完整，但彼此之間缺乏內容上的系統性聯系。而在完整復合結構中，詞典結構不僅形式完整，更主要的是彼此之間在內容上也存在有機聯系，能夠相互印證和說明。完整的復合宏觀結構只要設置合理、科學，就不僅能清晰地顯示結構內各個部分之間的內在聯系，而且有利于讀者查檢。可見內爾森對詞典結構的定義和劃分是基于形式因素和內容因素的統一。在闡釋正文前部分時，內爾森依次考察了現有法律詞典中目錄（contents)、序言（preface)、使用指南（the user’s guide)、縮略符號表（table of abbreviations)、專科知識簡介（field introduction）等的現狀，并針對綜合性《英丹合同法詞典》提出了以上各項所應達到的理想指標。正文部分指詞目總體及其編排。內爾森區分了兩種詞目編排，一種是連續性編排（continuous word list），即詞目之間不穿插任何語言注釋等信息，與此相反，穿插有各種語言注釋信息的詞目編排則稱為非連續性編排（discontinuous word list）。內爾森認為正文部分應該和正文前部分、正文后部分相互照應，共同構成一個詞典整體。正文后部分也稱為附錄部分，內爾森考察了現有法律詞典的附錄設置，根據英丹合同法的差異，確定了《英丹合同法詞典》附錄設置的原則。

詞典中觀結構（lexicographic mediostructure）是詞條編排的組織原則，也是讀者查找某一特定詞目的門徑，相當于我們平常所說的詞典檢索結構。詞典檢索結構又可分為內部檢索結構和外部檢索結構，前者引導讀者在詞條內部不同類型的信息之間進行檢索，后者引導讀者在不同詞條之間進行檢索。除了檢索功能以外，中觀結構還包括一些常常為人所忽略的次要功能，如確定該結構層次上的詞目、組織編排詞目和設計詞目形態等。內爾森以待編的《英丹合同法詞典》為例，探討了確定中觀結構的一系列具體步驟，包括確立選詞立目的基本原則、詞典涵蓋的領域和范圍、詞典素材來源、具體詞目、不同層次的對應詞、詞條編排及詞條形態。以上各個步驟之間的關系是線性的、單向的，前者決定后者，共同構成了確定詞典中觀結構的完整程序。內爾森認為選詞立目主要應以語料詞頻統計為主，以確保選詞立目的客觀科學，但為了彌補語料的不足，必要時要采納行業專家的建議。詞典涵蓋范圍首先取決于詞典類型及目標讀者群，就待編的大型綜合性《英丹合同法詞典》而言，要確保合同法術語全面詳盡，沒有缺漏，需要按照內容的不同將合同法分為七大類別，相當于合同法概念體系，供編者選詞立目時參考使用。詞典素材應該基于語料庫（corpusbased)，但不能局限于語料庫（corpusrestricted），原因是語料庫的代表性問題并沒有最終解決，語料的缺漏可能影響到詞典收詞的代表性和權威性，這時就需要借助行業專家的眼光和直覺。針對《英丹合同法詞典》特定的讀者對象，即法律界專家或準專家，內爾森提出了建立英丹合同法對比語料庫的初步設想。內爾森認為，英丹合同法對比語料庫不僅要收錄以名詞詞組為基礎的術語，還應該包括合同法中常見的動詞、形容詞、副詞及其短語等復合形式，甚至包括介詞結構、縮略語、常見詞綴和詞語搭配。具體詞目收錄與否應根據最低詞頻來確定，而最低詞頻則取決于詞典類型及讀者對象、語料庫的規模、不同類型語料的分布狀況等。根據對現有法律詞典的考察，內爾森區分了對譯詞的三種不同情況：完全對應（full equivalent)、部分對應（partial equivalent）和零對應（nonequivalent）。其中部分對應又分為近似對應（near equivalent)、大致對應（appropriate equivalent)和勉強對應（remote equivalent)，并針對不同的對應情況提出了對譯詞收錄的原則。完全對應的情況可以直接收錄，零對應的情況可原封不動地引入外來詞（loan words），也可以借譯（loan translation）或自行創譯（coinage）。部分對應的情況比較復雜，一般而言，近似對應和大致對應都可以考慮收錄，但勉強對應則必須排除在外。內爾森參考不同詞條編排方式的利弊，提出《英丹合同法詞典》應該以單詞為單位、按首字母音序排列，并強調應該運用一切可能的形式手段，以保證詞目設置合理科學而且便于查閱。

詞典微觀結構（lexicographic microstructure），是指詞條內部結構。法律語言的特殊性要求《英丹合同法詞典》釋義應該適當加大橫聚合關系或詞語搭配等語言信息的比例。詞語搭配信息的取舍取決于一系列因素，其中最重要的是詞典編纂的目的。作為輔助翻譯工具的詞典和旨在幫助讀者順利理解原文的詞典，對詞語搭配信息的處理也相應有所不同。詞語搭配信息必須通過形式手段加以突出，以便于讀者辨識；特別是在詞條內短語數量眾多、而解釋又較為詳細的情況下，各詞語搭配信息更應強調形式醒目。考慮到詞典讀者母語程度有限，對法律語言掌握得又不夠熟練，詞條內部結構還需要處理好原語及譯語對應詞中語言信息和知識信息的比例關系，以便充分利用詞典有限的篇幅容納更多有用的信息，最大限度地發揮詞典的使用效率。這就要求適當縮減定性釋義的篇幅，為詞語搭配信息留下更多空間。無論作為翻譯輔助工具，還是旨在幫助讀者運用法律語言進行寫作，《英丹合同法詞典》都應該提供更充分的詞語搭配信息，才能滿足讀者的查閱需求。幫助讀者理解原文的詞典也應該收錄豐富的詞語搭配信息，特別是容易產生歧義的固定搭配。

第八章總結全書內容，重申其中的要點。

綜觀全書，可以發現該書有以下優點：

首先是旁征博引，內容豐富。該書參照了大量的詞典學文獻，雖然針對的是特定雙語詞典的編纂實踐，但文中對詞典學理論與實踐概括總結之全面，值得引起更廣泛的關注。其次，該書結構合理，邏輯清晰，基本上是按照詞典編纂的實際操作過程展開的，反映了《英丹合同法詞典》編纂的完整程序。

《雙語專科詞典》也存在不足之處。

從以上內容簡介中可以看出，該論文是為待編的《英丹合同法詞典》而撰寫的，從其研究目的和結構安排來看，有明顯的實用性、針對性。雖然其中也涉及理論問題，如專科詞典類型、詞典結構、詞典功能、詞典讀者等，但在研究路向上偏重實用的局部研究，把注意力集中在某些重要的實踐環節上，如編排、選詞、釋義等，所謂理論思考也是直接服務于具體的編纂實踐的。所以從整體而言，該書的實踐價值要大于理論意義。這種研究路向和詞典學界自來的務實傾向有關，可以避免詞典研究流于空疏和玄妙，有積極的一面。但也有不利的一面，即研究范圍過于狹隘，直接針對具體問題，一味貼近經驗，忽視對詞典進行整體考察和對詞典學理論的系統構建。

以上不足在另外兩本專科詞典學專著——《專科詞典學手冊》和《專科辭典學》中也沒有完全避免。真正的系統性詞典學理論到了20世紀末才正式形成，此前的詞典理論原則大多是編纂者個人直覺和實踐經驗的總結。本書1992年成書，1994年正式面世，受當時詞典學發展狀況的限制，自然也就缺乏一以貫之的理論背景，也提不出富有建設性的詞典學整體理論。但時至今日，該書提出的理論原則對于專科詞典編纂及研究仍不失其借鑒意義，應該引起更廣泛的關注。

附 注

［1］文軍.積極型專科詞典理論的有益探索：介紹《專科詞典學手冊》.辭書研究，1998（3）：124－134.

［2］Neilson S.The Bilingual LSP Dictionary:Principles and Practice for Legal Language.Tubingen:Gunter Narr Verlag，1994:43.

［3］［4］楊祖希，徐慶凱.專科辭典學.成都：四川辭書出版社，1991:10，8.

(山東大學威海分校翻譯學院 威海 264209)

(責任編輯 陸嘉琦)